談判從某種意義上來說還算順利。
十一艦答應讓岑初能夠擁有回到主旋體的自由度,由十一艦提供極其有限的能量,且主旋體需要實時處在封禁區內,接受監督,一旦發現主旋體有任何異常能量波動,便會預設岑初撕毀雙方之間友好條約,發動攻擊。
在其他生活細節上,安全部部長也答應岑初,會給予他與普通艦隊成員相同的待遇,也不干涉他在艦隊裡的正常活動,會最大程度保證岑初的生命安全。
作為交換,岑初將會提供空間阱的相關資訊與逃離空間阱所需的四維動態徑跡精準計算技術第一部 分,並贈送他們一份短距訊號跨光速即時傳輸技術,當然,也是分階段“付款”。
如果十一艦遇到問題,岑初也會出手相助。
同時,過於挑戰十一艦權威的訊號收發儀,岑初也答應非必要不再使用,儘可能走十一艦的合法通訊通道。
雙方依舊互不信任,安全部部長元安對岑初的警惕直接表現在了他自始至終沒有鬆開過的眉頭上。
但這並不影響他們之間敲定交易。
在雙方的脆弱信任倒塌之前,這就是一場互利共贏的交易。
十一艦從一開始就知道主旋體使用的是更高階層的科技,否則他們沒必要將岑初和主旋體收在艦內。
但擁有技術和有能力提供技術是兩碼子事。
直到岑初真正在救援任務中露了一手,他悄無聲息地繞過十一艦許可權系統,截斷並解密訊號,對於當時總指揮部難以立刻分析出來的非對稱勢差屏障不但判斷準確,還能透過遠端指揮一擊即中,明顯對於星空內各種問題的知識儲量極其豐富,極善應對,十一艦這才確定岑初真的有能力利用主旋體的科技資源跟他們進行交易。
至於他們又為什麼著急,岑初心裡已經有所猜測。
科研部部長對岑初很感興趣,談判結束之後,還想將人拉到科研部去再談一輪。
岑初剛剛昏迷三日,狀態還沒恢復,再這麼寸步不讓針鋒相對地談了一整天,身體早就快要撐不住了,自然不可能再跟顏至去走一趟。
顏至也沒勉強,甚至親自將他送回了生活區大門口。
十一艦除去生活區外的部分都是二十四小時燈火通明,全速運轉。只有生活區還保留著母星風味,認真模擬著日夜冬夏。
離別前,顏至眨眨眼,問岑初:“就算艦名不方便透露,那我能知道你在你們艦隊裡的身份嗎?”
“我敢打賭,你的身份一定不低。”
“這倒是可以說,”岑初似笑非笑地回道,“但要是我說了,下次坐在我對面的,可就得是跟我同一級別的人。”
顏至笑了笑,他的氣質十分儒雅,長相看上去也就三十來歲,可以說是將“才俊”二字發揮到了極致。他眼裡的笑意純粹乾淨,絲毫不會讓人心生惡感。
岑初沒有直說,但已經給出了答案。
最後一句話的意思十分明顯,認為下次該去與他談判的,不應該再是他們兩人,而應該是地位更高者。
部長在十一艦的地位已是很高,各自完全掌控著艦內的一塊領域。
再高,還能是什麼人?
總指揮,艦長。
無非這兩種可能。
“如果艦內遇到麻煩,可以來找我,”顏至溫和地說,“沒事能來科研部坐坐的話,那就再好不過。”
“有時間會的,”岑初輕咳兩聲,他已經進入生活區一區,夏末夜晚帶來的涼意與輕風讓他並不願意在外面待上太久,“希望合作愉快,我回去了。”
“合作愉快。”顏至頷首。
沿路路燈將夜晚的生活區照得燈火通明。岑初岑初攏起外套,向住處方向走去。
晚風撫起長髮,寂靜的小路上只有長靴不緊不慢踏過鋪石路面的聲音。
岑初遠遠地就見到自己門前坐著的身影。
那個身影就坐在門前的階梯上,比對面尚未長熟的小樹苗還要高出一截。
岑初還沒認出那是誰,對方就拍著衣服站起了身。
他的個子很高,小樹苗甚至到不了他的腹部。
“岑指揮,好久不見。”
譚栩陽跳下階梯,走到他身邊。
男人的目光比起平時銳利很多,在他出現之後就沒有移開過視線。他的語調依舊漫不經心,但行為與眼神怎麼看都不像是不經意。
岑初覺得頭更痛了。這不是心理上的錯覺,而是生理上真真正正的疼痛。他目前的精力條遠短於常人,今天與十一艦的談判早就將精力條耗成負值。
身體一難受,長髮指揮官整個人的氣質便會冷淡三分。淺唇抿著,病氣纏繞在他的身上,使他愈顯疏離。
“好久不見,有事明天再說。”他說。
譚栩陽眉毛一挑,發現了岑初過差的臉色。不知道想到什麼,他伸手扶了一下岑初的手臂。
“臉色這麼差,不去醫院?”
“不用,回去緩緩就好,”岑初側身躲過,“還沒到不會自己走路的地步。”
“之前見了三次,兩次都是直接倒我身上,這不得提前預防一下。”
譚栩陽嗤笑一聲,收回手。
岑初:“……你怎麼不說是我每次看到你都會頭痛?”
岑初走到門口,發現譚栩陽還抱著雙臂站在身旁。
不讓他說事,他就真的沒說,只是一雙黑眸一直上下打量著他,像在重新認識他一樣,臉上看不出什麼表情。
岑初的手頓在門把手上。
“在門口等了多久?”他問。
譚栩陽向上指了指,“從這兒還有大太陽的時候就在了。”
“嗯,”岑初應了聲,“想做客?”
譚栩陽漫不經心地說:“剛被救了半條命,總得親自過來感謝感謝。”
他的語氣散漫,深不見底的眸子卻一直盯著岑初的表情。
岑初點點頭:“嗯,感謝過了,我知道了,可以走了。”
譚栩陽:“都到門口了,就不能請我進去坐坐?”
見譚栩陽真的沒有離開的意思,岑初輕輕嘆了口氣。
“行吧,”他推開門,病殃殃地應道,“你坐,我得休息會兒。”
噠。
岑初開了燈。
沒有理會身後跟著的人,岑初一進房間就快步走到床前坐下,整個人像散了口氣般疲憊地閉上眼,側靠在床頭。五指插進發絲裡,掌骨隆起。
對了,他記得小雪人送來的一罐罐藥品裡有這種時候能用的應急藥片。
岑初眼前開始有些發黑,立馬伸出手摸向床頭。
這時一隻有力的手掌突然抓住他的手腕,將他的手壓到一邊。
“這就是你說的緩緩就好?”
譚栩陽語氣沉沉,他蹲下身,伸手摸了摸岑初的額頭。
“……沒發燒,只是頭痛。少說點話。”
岑初疲憊地閉上眼,整個身子側靠在床頭,他現在連聽覺工作都覺得累。
輕哼一聲,男人站起身,翻動起床頭的瓶罐,叮叮噹噹的聲音十分收斂。
大約三分鐘過後,翻找的聲音停下,譚栩陽走到桌邊倒了杯水,又走回床頭。
“水,拿著。”
岑初伸出手握上杯壁。
是溫的,有點沉。
一直撐著額頭的手也收了回來,他用雙手握住水杯。
譚栩陽:“……”
他的手又伸了過來,三隻指頭抓住杯沿。
“鬆手。”譚栩陽說。
“幹什麼?”岑初問,他的聲音有些沙啞。
“我拿水,你拿藥。”譚栩陽說。
岑初這才鬆開手。
接過三片藥片,仰頭含進嘴裡。
床向旁邊微微凹陷,名聲很兇的天才單兵坐到他左手邊,遞過水杯。
岑初雙手接過,譚栩陽覺得不放心,扶著杯底。
吃完藥,譚栩陽接過杯子,放到床頭。
“真不去醫院?我可以送你。”譚栩陽問。
“不用。”
岑初躺倒在床上,一手擋在眼睛前,遮住光。
譚栩陽不滿皺眉,“你這什麼毛病,醫院恐懼症?有病就去治病,就算是基因原生病症,按你的體質,能活到這麼大肯定一直有在吃藥,怎麼總對去醫院這麼排斥?”
岑初懨懨地答道:“分析得不錯,可惜都錯了。”
應急藥劑起效很快,岑初能感覺到腦內的痛感被收束起來,不再繼續向外擴大。
但他還是沒什麼精神。
“你也看到了,現在不太方便,”岑初閉上眼,疲憊地說,“有事明天說,走前幫我關個燈。”
譚栩陽沉默了會兒。
岑初病殃殃地倒在床上,雙腳還在地上,他的身子瘦弱,渾身病氣重得很,臉色也是常年蒼白,只有微微向上的眼尾染著秋意般的瀲灩紅意。
這樣的指揮,要是真的去到哪隻小隊,會很難養的吧?
譚栩陽想到任務場上突然接入的陌生指揮官。
簡簡單單兩句命令,乾脆利落,一擊制敵,輕而易舉就能讓人勾勒出一名馳騁疆場從無敗績的指揮形象。如果不是絕對的自信,如果沒有充足的底氣,下達命令時絕不可能帶有這種常年稱霸戰場才能養出來的沉著和漠然。
但這也是他一開始一直沒能聯絡到岑初頭上的原因。
畢竟憑藉這連水杯都得雙手去捧的嬌弱體質,真的有能力去握住戰場上的生死大權嗎?
譚栩陽對他的瞭解不算太多,但對他的性格多多少少有些把握。岑初不是願意將自己弱點暴露在別人面前的那種人,這點從他們前兩次見面,岑初明明臉色蒼白得很,卻還能夠一臉冷漠毫不退讓地放狠話的時候就能看出來。
這樣高傲的人,卻一而再再而三地被體質拖累,不得不在旁人面前露出自己的脆弱面,現在甚至就連外人在他房間裡都沒有精力去管。
譚栩陽在艦內從來沒有怕過誰,但當他第一眼見到岑初時,就意識到這是他連橫著走都得小心避開的人。
換做一般時候,惹上什麼人多打幾架那正合他意,反正吃虧的都不是他。
但岑初呢?
那淡如雪的唇色讓他覺得這人好像隨時都會倒下一般,別說幹架,譚栩陽生怕自己無意一蹭都能給人蹭碎了。
所以在這次任務之前,譚栩陽是萬萬沒想到身體這麼差的小指揮能夠擁有那樣的一面。
譚栩陽看著岑初的難受樣子,來找岑初之前想說的東西只能全部吞回肚子裡。
他沉默了會兒,突然說:“不行,我得讓你再欠個情。”
岑初還沒來得去想他這句話的意思,就聽著譚栩陽站起了身,向門口走去,關了燈。
預想中的開門聲沒有出現,譚栩陽又走了回來。
黑暗中,岑初感覺有一雙手握住了他的腿。
“……你幹什麼?”岑初腿一縮,問。
“脫鞋,別動。”
譚栩陽沒有給他掙扎的機會,握著岑初的小腿脫下靴子。
岑初並不喜歡聽到這種命令口吻,更不喜歡與人無故的肢體接觸。正好這會兒頭還疼著,他嘴角一繃,忍也沒忍,直接一腳踹了過去。
譚栩陽一把捏住了向他踹來的右腳,這力氣實在太小,以至於他根本沒法往踹這一動作上想,只當是一些生病時的小煩躁。
“別亂動。”於是他說。
聽到這話,手掌中握著的腳又是一踹。
這一掙扎,譚栩陽下意識地握得更緊。
“放手!”岑初沙啞著聲音說。
譚栩陽一怔,真就放開了手。
“你……”譚栩陽的話說到一半,止住聲。
黑暗之中,剛剛握著岑初右腳的那隻手掌不經意地握起,似乎在反覆回味著什麼。
他覺得自己剛才一定是感覺錯了,怎麼可能有那麼軟嫩的一隻腳呢?
作者有話要說:
明天恢復早六更新啦!
天哪這是第一次有這——麼長的股東大會感謝名單,嗚嗚感謝寶貝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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