岑初沒有在醫療部待太長時間，稍稍靠著藥液緩解了下精神和身體上的壓力之後，就與許煌、段劍烽兩人道了別。許煌原本還放心不下，但岑初要去的地方是封禁區，他們沒有辦法跟著護去，只好作罷。
岑初先前就從部員手上拿回了自己被捕時沒收的通訊儀板和輯閱板，這會兒終於得空檢查起資訊來。
輯閱板一開啟，上面密密麻麻的資訊數量驚得他以為任務小隊出了什麼事，開啟一看，他們的旅程暫時還算是平靜，沒有遇上什麼危險，數十條簡訊訊息中除去幾條是任務小隊例行彙報情況之外，其餘訊息都是來自同一人。
岑初看著螢幕上顯示幾十個相同的名字，猶豫了下，還是在私聊頻道中回覆：“沒事。”
而後，他再回到任務頻道間，向整個任務隊伍說了一聲。
岑初前腳剛發完訊息，就見螢幕上彈出一條提示：「0382通訊通道請求進行通話連線，是否同意？」
岑初看著螢幕上的名字，不由得冷笑一聲。
目前距離封禁區有些距離，他便同意了通話請求。
“隊長？”
熟悉的磁性聲音在耳邊響起。話語間隱隱帶著不同於平日的雀躍與緊張，這讓岑初相信他跟先前發了幾十條資訊詢問情況的就是同一個人。
明明平時看上去是那麼成熟的一個人。
“我沒事，”岑初涼涼說，“怎麼，這會兒就敢聽我說話了？”
對面的呼吸一下卡了殼。
“別這麼記仇，這事等我回去再說好不好？”他低笑一聲，問，“你剛才出什麼事了，棘手嗎？身體有出問題嗎？”
“我沒什麼事。”岑初說。
“那是艦隊出事了？”
岑初斂下眉眼，以一種公事公辦的態度說：“回來再說。先跟我彙報你們的詳細情況。”
聽完譚栩陽報告，岑初恰好也來到了封禁區最深處的黑色幕流前。他沒有和譚栩陽多講，直接了結束通話通話。
目色沉沉地看著面前不停流動仿若液體的隔離幕流，半響，抬腿向裡走去。
“你來了。”
岑初抬眼望去，說話人是一名老者。不同於先前每次見面時的巨多廢話，艦長今天的話語顯得格外簡潔。
他的手上拿著一個由諸多碎片組合而成的球狀物質，外面裹著一圈白色細絲。在他身後，冰晶似的稜形立方體似有若無地遊走著淺綠色色的漸隱線條。
岑初又掃了眼四周，看不出什麼發生過爆炸的樣子。
“現場清理過了，”老者問，“介意請我進去喝一杯嗎？”
“來吧。”岑初走上前去。
岑初沒有選擇將伏翎帶入主控室，他帶著十一艦艦長從弧形走廊穿過，路上經過一扇又一扇緊閉的瑩白色大門，最後停在一間看上去並無什麼特殊之處的門外。
“以前休息的時候比較喜歡來這裡。坐吧，請隨意。不過沒有水，下次過來自己帶點。”
房間不算大，東西也不算多，房間整體與主旋體同樣是以瑩白為主的淺色調，從物品放置上可以看出主人在這裡的隨心所欲。房間中並沒有什麼灰塵，伏翎卻能感受出這個房間已經許久未啟。
他與岑初相對坐下。
伏翎將手上白絲裹著的球狀物質遞給岑初，岑初沉默了一下，把它放到手邊的桌上。
他猶豫著開口，問：“他……？”
“直接在心臟處炸開的。”老者嘆了口氣。
岑初也輕嘆一聲，不再問，“節哀。”
伏翎打量了一下他。
“岑指揮沒受傷吧？抱歉，元安他做事向來……有些不過腦子，”伏翎的歲數已經很大了，說起話來卻依舊條理分明，清楚得很，如果光聽他的話語，很難判斷這竟是出自一名這麼老的老人口中，“這件事情我們會在明天之內給你一個滿意的交代，還望不要因此影響我們兩艦的友誼。”
“嗯，利嶸已經跟我說過了。只要以後不再出現，僅這一次我可以不計，”岑初雙手相疊，輕輕摩挲著指背，他看向老人，“沙司令的事情你們打算怎麼處理？”
伏翎指了指桌上的球狀物質，說：“指揮處判斷機械生物在完全自毀的情況下，沒有能力再對艦內造成什麼直接威脅，但我還想等岑指揮的進一步判斷。目前出入艦通道已經關閉，岑指揮需要做什麼排查都很方便。”
“至於空出來的司令位，我讓顏至暫時上去頂著了。岑指揮覺得他怎麼樣？”伏翎問。
“有天賦，但他心不在此，適應也需要一段時間。”岑初說。
“沒錯，司令接班人的位置其實一直是想給他留著的，奈何這小子一顆心都撲在理論科研上，勸了好久都沒勸動，”老者嘆聲，“現在事發突然，要他直接上手估計會遇到不少困難，希望岑指揮多擔待著點。我聽沙遙說機械生物外傳訊號的目標已經定位到了，既然它已經採取了行動，對方也差不離這段時間會有所反應，要是事態緊急的話，不知道他能不能處理得過來。”
“可就算他天賦再好，適應這些工作也得至少花個十來天的時間，”岑初皺眉，毫不留情地說，“你們的應急預案做得太差了。”
伏翎苦笑：“之前我們也定過不少預選目標，但近些年艦外環境變化，任務意外率比起以往高了太多，不少好苗子都折在了半路上。”
岑初有些頭疼地按了按太陽穴。
“那就先讓他上手試試吧，至少他已經是你們艦隊可選範圍內最好的人選了。”岑初說。
兩人很快揭過這個話題，岑初又將目標艦隊的情況大概和艦長講了一下。先前岑初與沙遙討論的時候，依照對方的模糊艦形給他取了個直白的代號：細長艦隊，這會兒也就乾脆這麼同沙遙用了。
老者乾枯的雙手十指交叉，安靜地坐在一旁聽著，他並沒有詢問具體的細節事項，只將輪廓瞭解個大概，其餘細節都讓岑初和顏至直接溝通，對他表現出了不小信任。這種信任並未因為沙司令的出事而動搖半分，這讓岑初對於自己合作者的滿意度有所提高。
岑初知道伏翎來找自己的最主要目的就是為了穩固雙方之間的信任，不要讓他們好不容易樹立起的信任在現在這樣緊張的時刻因為沙司令的意外與元安的犯蠢而受到影響，並且因為岑初與司令需要的溝通比較多，這個位置空出來後如何處理也需要先同岑初吱個聲。
“不過還有個麻煩事。元安發了個揭露你身份的帖子，雖然我們在發現的第一時間就進行了處理，但還是有不少人都看到了它。我會派人儘早把這件事情壓下去，不過短時間內可能還是會對你造成一些影響。”伏翎說。
“我並不介意公開身份，”岑初平靜說，“先前需要隱瞞身份的原因你知道，但現在已經沒有這個必要了。那場戰爭引起了不少人的懷疑，講座更是一點遮掩都沒有，再瞞……”
他笑笑：“應該也瞞不了多久。”
老者的眼睛張大，撐開了滿是皺紋的臉。他確認般地問道：“但這樣你會承受很大的輿論壓力。沒問題嗎？”
“這能有什麼問題，不是什麼大事，”岑初說，“總比將來在戰爭中間被爆出來影響秩序要好。”
如果換做先前需要儘可能穩定保守派的十一艦，他們也不會讓岑初的存在曝光，但現在伏翎應得很是乾脆：“行，那我會幫你編一個藉口把事情公開，這樣岑指揮未來行事時束縛也能小很多。我會讓人儘量控制住這段時間的輿論，不把事情搞太大。”
說到這個問題，岑初想起段劍烽先前透露的一個訊息。
“對了，有件事情我想問問。你們當時是怎麼遇到我的？”岑初問。
“不是我們遇到你，是你跟它主動找上我們的，”伏翎一指腳下的主旋體，“還帶回了我們艦隊的一個優秀孩子。”
岑初點點頭，知道這指的是段劍烽。
老人見他對這個問題很上心，便詳細說了起來：“一開始我們以為你有什麼別的目的，對峙半天沒敢靠近，直到它主動開了門，把我們艦隊孩子送了回來。”
說到這裡，他頓了頓：“還有一個你。”
“當時我應該正處於昏迷狀態。”岑初說。
“何止是昏迷，”伏翎搖了搖頭，“心跳都摸不著了，要不是醫療部搗鼓半天發現你的身體仍有活性，我們差點都打算把你就地解剖研究了。你不知道當時我們第一眼見到你和主旋體時到底覺得有多驚豔！醫療部部長那個孩子你有印象嗎，他當時就……”
“具體故事就不用說了，”岑初無情打斷，“正好你們有需要，我和主旋體的狀態又……很完美，所以你們把我留了下來，沒錯吧。”
主旋體表現出的科技水平足夠高，作為擁有者的他又足夠虛弱。有什麼比這更完美的狀態呢？
“岑指揮說得可真直白，沒錯，確實如此。這個選擇其實有著不小賭的成分在裡面，奈何我們實在無法靠著自己的力量解決空間阱問題。這個問題已經困擾了我們好幾代人，顏至計算頂多在我們這一代或下一代就必須解決這個問題，所以顯得比較著急。”
“說到這個，你或許還不知道，”伏翎笑了笑，“第一個提議把你留下來、之後更是第一個發聲想跟你達成合作的，正是顏至這小子。他的眼光很準，就連我都沒有想到我們的合作可以走到現在這步。”
“那他的眼光確實不錯。”岑初應下。
兩人的談話沒有花費多長時間，現在艦內事務繁多，沙遙出事的直接影響就是他們二人工作量大增。
伏翎很快離開。
岑初回到主控室內，獨自處理起訊號分析的高精度結果。
結果有幾處細節引起了他的注意，他當即也顧不上休息不休息，直接全力進行追蹤。
也因此，當伏翎依照他所說的不再繼續嘗試掩飾他的外艦身份、直接藉著元安的由頭替他對外公佈時，十一艦產生的首波地震絲毫沒能影響到他。
他並不知道此時此刻自己對於十一艦人們的艦史觀造成了多大的顛覆，也不知道原本還在為他說話努力幫他否認元安“造謠”之事的人們現在都是怎樣呆愣在原地，更不知道艦網在高層的極力控制下依舊掀起了一股怎樣恐怖的巨浪。
他只知道顏至確實是天賦極高，上手很快，適應極佳，但與自己昨日還在與之合作的成熟總指揮沙遙相比，其間的距離少說得用半個月的時間才有辦法慢慢抹平。
“不，你別從這個方向開始，你先……”
岑初有些時候實在忍無可忍，直接上手指導著顏至進行操作。
顏至倒是一點即通，一說就會，手上一件件事情處理起來有條不紊。整個指揮處也沒有浪費任何時間陷入到上司離世的悲傷裡，他們前腳剛接到上司出事的訊息，後腳就得忙趕著與同樣被趕鴨子上架的臨時代理司令交接工作，全天沒有一分一秒得以休息。
可即使這樣，總司令位置上所需要接觸的資訊量與需要處理的工作量都是不曾實際坐上這個位置的人無法完整想象的，更別說最近本來就是工作量最大的一段時間。
顏至並沒接受過完整的司令接班人培養，這會兒乍一上手，即使他的學習能力再強、適應速度再快，也還是抵不住手邊事務越積越多，整體效率越拉越慢。
這種效率的降低同樣影響到了遠在主旋體的岑初。
他做完了與十一艦相關的工作，將需要透過十一艦中央指揮控制系統處理的問題全部統一彙總給顏至，自己則在等待總指揮部處理完後給予反饋的時間內，一邊指揮著逐漸靠近目的座標的任務小隊，一邊繼續對自己的零維與身軀問題進行瘐俙分析與實驗。
等到自己的分析工作再次邁入新的階段，任務小隊也傳來了“發現異常訊號”的緊急訊息，岑初一看總指揮部，嘖，還在努力處理著前置事項。
忍了又忍，忍無可忍，岑初直接撥通顏至的通話。
“要不我來吧。”岑初說。
“要不你來吧？”幾乎同時，顏至嘆著氣問。
作者有話要說：
ps：想吃火鍋，沒火鍋吃，想著乾脆就地請這章評論區裡的寶貝們雲吃一口菌菇湯底的的火鍋吧=v=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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