伏翎快速行走在總指揮部內，身後副手滿臉苦色地小跑跟上。
這名老人的年紀看上去明明已經半隻腳踏進棺材裡了，其行動卻像是絲毫沒有受到限制一般，依舊自如敏捷得很。
但他此時的心情可不像看上去的這麼平靜。
他在昨天向岑初說過該是司令許可權決定的事情自己一概不會過問，可是這、這……要不是副手剛來報告，自己竟然都不知道他們主動向一支實力評估高了兩個等級的艦隊發動了攻擊！
不過這個老人很精明。
他並沒有直接找上司令部，而是腳步一拐，先往隔壁的軍務處裡去。
“艦長！”
“伏艦長！”
軍務處的工作人員紛紛向伏翎打招呼，後者也很溫和地向他們一一頷首，頗有一副慈祥長輩樣。
轉眼伏翎就直接找到了利嶸跟前，副手自覺地等在外面。
利嶸難得老老實實坐在辦公室裡沒有偷溜去訓練區，副軍長也隨在一旁兩人小聲說著什麼。見到伏翎忽然到訪，兩位軍長停下了口中的話題，起身向著艦長行禮。
乾瘦的老者沒空跟他們浪費時間，他踩著平底鞋跟，快步走到利嶸身邊，一巴掌直接拍在利嶸肩上。
“怎麼回事？！”他瞪著眼睛低聲問道。
聞言，副軍長乾咳一聲，對利嶸道：“那我先跟岑司令對接一下。”
“行。”利嶸應聲。
副軍長又向艦長說了一聲，轉頭快步離開了利嶸的辦公室。
辦公室內只剩下軍長與艦長兩個人，老人瞪著眼睛又拍了一下他的手臂，示意讓他趕緊解釋。
“我也是昨晚剛剛知道他的打算，”利嶸說，“哪知道他動作這麼快，根本來不及跟您彙報。”
“我不管這些，就一個問題，這次行動有多大把握？”伏翎嚴肅地問道。
“不出意外的話把握很大。”
利嶸速度很快，立馬將最新戰報遞給伏翎。
“目前情況不錯，”利嶸說，“只能說岑司令的能力遠超預期。”
伏翎接過儀板，快速掃了兩眼戰報。
戰報上有著許多不在他專業領域上的詳細資料與圖表，但他也不需要看那些細節，老人熟門熟路地翻動戰報，很快得出結論：暫無傷亡，壓力較輕，我方優勢。
明明對方的實力等級高出己方兩個階，岑初上手這才多久，竟能就打出這個結果！雖然這是伏翎給出司令位前所預想的，但當結果實際出現在眼前時，他還是多多少少感覺有些不可置信。
這還是在沒有用上十一艦將刃兵團主力的情況下，光憑原本就在外面出任務的少數頂尖小隊，結合主艦科技的遠端打擊就能讓對方被迫防守、難以反擊，而相對的，十一艦艦艇窗外卻是一片風平浪靜的祥和模樣！
“挺好，挺好，”他重複著笑了兩聲。
思及這支艦隊很大可能便是機械生物的主艦隊，也就是害死沙遙的兇手，伏翎拍了兩下利嶸，說：“那你好好配合他，把這份優勢保持下去，如果外派更多小隊可以進一步擴大優勢，告訴岑初不用留手，儘量發揮。艦內事務你們不用操心，元安的事情你也不用管了，我來親自處理。”
沙司令的意外使得他們所有人都被迫陷入忙碌狀態，在他們多方控制下十一艦才暫時沒有出現太大的混亂，這種忙碌讓他們根本沒有精力為沙遙的去世而悲傷。但只要腦子稍一得空，種種情緒就總不免浮上心頭。
利嶸也想到機械生物，冷笑一聲。
“沒問題，您放心。”
*
如果此時有人能將這片星空的三維星圖詳細地掃描一遍，便能發現原本分散在星空各處的諸多微小能量點此時正在齊齊地歸於某種秩序，它們的移動互不相干且稍顯混亂，卻在某一時刻忽然令人驚異地排列成了一面弧形。
它們像是這面弧形上的某個節點，難以分辨出確切規律，結合在一起看的時候卻又充滿著某種和諧的一致。
這面弧形將一面星空分作兩半。
弧形包裹的內側，一艘細長艦艇靜默而立。而在弧形的外側，銀白色的橢圓形艦艇同樣相對靜止地立著不動。
星星點點更為微小的能量點分散在弧面牆的左右，它們之間同樣連成了某種結構，與弧面牆形成了一種詭異的僵持。
這樣的僵持同樣出現在兩艦之間。
不知持續了多久。
忽然間，這片星空裡似乎蕩起無形的風，以銀白色艦艇為中心快速向外推迭而去！
一層層的無聲翻滾，經過弧面牆時並未對他們造成影響，但同樣是被無形波掃過，微小能量點卻如同被擾亂了磁場一樣，內部結構產生了一絲晃動。
弧面牆的節點瞬間開始動了起來，向著四周的微型能量點發動絞殺！
“2091小隊報告，座標歸屬範圍內無人艦機已全部清除。”
“2134小隊報告，艦機座標已擾亂，磁場干擾解除！”
“2204小隊報告，座標附近敵方艦機過於密集，難以清除，需要支援！”
波動進一步向前推去。
當它觸及細長艦艇的那一刻，一直保持靜默的艦艇忽的有了行動。
深藍色的光輝構建出封閉的屏障，從僅能容納細長艦艇自身的大小極速開始向外擴張！
擴大，擴大，像是要把整個宇宙吞噬其中。
有一支小隊遊離在弧形牆面的外側，處於靠近細長艦隊的一方。
深藍色屏障向外擴張時，第一個遭遇到它的便是他們。
但是這支小隊像是一把劍。
一把自身鋒利無比、還被巨人握在手中的劍。
鏘！
利刃出鞘，直擊著穿透深藍色畫面障！
屏障也因他們的穿透而停下擴張。
“破壁成功。”
沉穩而極富磁性的聲音響起。
“屏障內生長著某種半透明物質，懷疑具有強腐蝕性，且探測到有微型艦機藏在裡面，預計需要七分鐘時間進行安全處理，才能向敵艦方向繼續靠近。”
“目前外側總體佔優，我們可以……”
忽然，熟悉的清冷聲音在裝甲耳麥中響起，打斷了他的話語。
“不，暫守原地，不要前進。”
*
“七區傳來報告，更新多型徑跡計算！”
“反制力場構建完畢，正在傳輸！”
“偏導磁場計算出現差錯，重新校準！”
指揮室內，副手們來來往往，有條不紊地開展著工作。他們都對沙司令遇到的事故有所瞭解，也知道機械生物向外傳送訊號的事情，所以此時他們內心對於細長艦隊抱有的敵意都很大。新任上司下達的任務恰在他們的能力範圍之內，有些勉強，但思及此，咬咬牙拉拉效率還是能夠如期完成。
好在結果也沒有讓他們的努力白費。
嘿，八級艦隊怎麼了，看看現在我們的優勢！這就是我們岑司令的能力！
副手們堅信這支妄圖對十一艦圖謀不軌、甚至因此害死了沙司令的艦隊必定無法蹦躂太長的時間。
工作效率因此再次攀登上一個頂峰。
而在指揮室走到盡頭的地方，岑初靠在轉椅內，寒玉般的手指輕輕敲擊扶手，螢幕的光亮映照在少有血色的臉龐上。
大部分的情況都如他所料。
昨天他便發現細長艦隊暗自調出了數百隻的無人艦機，倒推出調動的時間與機械生物自艦內向外發送最後一條訊息傳達到它們那裡的時間正好能夠對得上。考慮到先前多次出現的無人艦機跟蹤事件，岑初懷疑它們對十一艦早有監控，尤其是對十一艦諸多外派任務的小隊情況極大可能瞭如指掌。為保安全，岑初強制召回了所有在外的二級以下的任務小隊。
事實證明他的這個判斷十分正確，因為後來沒過多久，這些外派的無人艦機便精準地尋找到了每一支未召回的一二級小隊。
艦內，他利用總司令的戰時緊急調動許可權，給幾乎所有在艦艦員都分配了任務工作。既然他已經上了位，就乾脆將成熟的短距訊號跨光速即時傳輸技術交給了科研部，讓他們加緊更新艦內裝備，升級所有艦內裝甲與快速艦艇的通訊頻道。一旦裝備升級完成，那麼將來小隊所在之處，便是他掌控範圍的覆蓋之處。
就像現在，正因譚栩陽等人釘在前線，他才能做到遠距離打擊細長艦隊，將他們隔離在十一艦的安全距離之外。同時他還能以任務小隊作為中轉，實現對周邊其他隊伍的低時延指揮。
這些都沒什麼問題。
唯一存在問題的……
“為什麼不趁這機會進一步推進戰線？”
利嶸站在他的身側，因岑初剛剛的忽然收手蹙起了眉。
“現在正是向深處試探的好機會！”
岑初的手指輕輕敲在轉椅扶手之上，螢幕的光亮將他的面色映得晦暗不明。
他盯著螢幕，上面譚栩陽等人持續不斷髮回的最新採集到的外溢訊號進行著實時解析與分析。
清澈而寒冷的聲音緩緩答道：
“因為他們本不該在這時候選擇對我們下手。”
他思考片刻，語氣忽然確定下來，重複道：“沒錯，不該在這時候。”
利嶸目光一凝，問：“它們有什麼異常的地方嗎？”
“機械生物跟這支艦隊之前跟蹤時的行為邏輯差異太大。”
岑初忽然冷笑一聲，說：“我要去一趟封禁區。”
利嶸並沒有理解岑初所說的行為邏輯究竟是個什麼東西，但他應聲：“好，去主旋體？”
“不，去見見那隻線體生物。”岑初說。
利嶸現在一聽到異種生物，就反射性地將警惕性拉到最高值。
“我跟你去！”
他徑直擠開了賀渚的位置，伸手扶住岑初，將他從座椅上扶了起來，語氣凝重地問：“你懷疑它們有聯絡？”
“不，我懷疑的是……”
岑初沒說完，忽然低下眼。
看著攙扶在自己手臂上的寬大手掌，他深吸了一口氣，涼涼地說：“放開，我的身體還沒差到自己走不了路的地步。”
利嶸一怔，小心地鬆開手。
“抱歉。”他說。
話雖這麼說，他的眉頭卻微微皺著，手掌停留在岑初的手臂旁側，沒有完全收回去。
岑初的思路被打斷了。
他不動聲色地揉了揉自己剛剛被握疼的手臂。
難怪譚栩陽的實力能比利嶸更強，光這力道控制的能力孰強孰弱都一目瞭然。
岑初想起沙遙之前讓他留人在身邊照顧的建議，如果不考慮外出任務的因素，譚栩陽確實是個很好的選擇。
除他之外，岑初找不到任何能夠完美代替的人。
可惜……
岑初輕嘆一聲。譚栩陽肯定不能留在身邊，但是四周看上一圈，好像也沒有其他適合留在身邊的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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