雖然妙娘當著程晏的面一如既往, 但隨妙娘前去的有程晏的人,這些人當然會把方才發生的這些事情在書房報告給程晏聽。
程晏聽的拍了一下桌子,冷哼一聲:“真是不知死活。”
“二爺息怒。”下人嚇的瑟瑟發抖。
程晏卻道:“夫人性子極好, 從不與人爭端, 怕是菩薩也沒有這般的好心腸,我卻容不得夫人被人欺侮。”
來喜是跟著程晏最久的,他頗瞭解程晏的心思, 讓下人下去後,才道:“三太太如此雖然不妥,但到底是長輩,重也重不得, 否則到時候傳出個不孝的名聲就不好了, 況且三房現在因為生了長孫,正如日中天,有長孫這個由頭——”
程晏卻打斷:“婦人之見,自以為生個兒子就能號令族內了。”
自古攘外必先安內, 程時已然是不成, 二房本應同氣連枝,連程晷都在最後奉上銀鋪,以示聽從程晏,更何況程時, 如今內裡不安,他在外如何能放心。
當務之急, 若是妙娘能有身孕就好。
但即便沒有,他的人也不是那麼好被欺負的。他不大在意婦人口角, 但更在意三房的態度,
來喜便道:“二爺準備如何是好?”
“我自有辦法。”程晏冷笑。
還妄想大辦洗三, 做夢去吧。
妙娘因為累了一天,很快昏昏欲睡,及至次日,三房已經是興師動眾起來,大範氏以前雖然在老太君那裡討巧,但她是小兒媳婦,丈夫權勢不如大伯子和二伯子,她在嫂子們面前還要伏低做小。
但因為皇甫氏生子,這一切彷彿洪水得到宣洩口,大範氏揚眉吐氣,竟抑制不得。
六娘因為陪伴大範氏得當,索性大範氏就留她在身邊陪伴,她是客居,府中之事不管大範氏如何說,她都半點不沾染。
甚至還道:“六娘不堪重任,多謝姨母抬愛。”
大範氏不免暗自同心腹嘀咕:“庶出就是庶出,如此上不得檯面。大好的機會讓她能跟著管家,她倒好,徑直推了。”
“這樣老實膽小之人,反而對太太您是好事。”
大範氏也恍然:“確實如此。”
六娘身畔跟著的下人也不解,她們勸六娘:“姑娘您日後嫁出去也是要執掌中饋,能管家的,怎麼今日放在眼前的大好機會就錯過了呢。”
六娘卻微微笑道:“木秀於林風必摧之。”
她看的書不算多,認識的字也是讓識字的丫頭教的,但是顧家讀書人頗多,這些人平日裡引經據典,她還算好學,這句話她就記得。
大範氏那日嘲諷妙娘,她也略有耳聞,總歸是不太妥當的。如今別人看著三房正在風頭上不會如何,但是日後就難說了,她不過是客居,何必出來討嫌呢。
別到時候大範氏被人針對,連她也吃掛落。
故而,她是半點不沾染。
卻說,次日妙娘來羅氏處請安,羅氏見她眼窩發青,臉色煞白,心裡已經知道昨日發生的事情,本打算說讓她無論如何面子上還得給長輩尊嚴,但見她如此,羅氏嘆道:“你還年輕,心裡也不要存事,這孩子多早晚都會有的。”
妙娘見羅氏誤會了,也不分說。她倒不是為了大範氏生氣,而是自己總犯惡心導致昨晚沒有睡好罷了。
還好後日府上有請平安脈的,她到時候可以讓大夫看看。
羅氏見狀,只好道:“你先回去歇著,今日就不必過來了,且好生將養幾日。”
“是。”妙娘笑著告退。
後宅時常都是兵不血刃,一味示弱,只會讓人覺得你無用,妙娘算了算,自己的月信未至,她又犯了噁心,昨日讓人去胡嬤嬤那裡說了一聲,胡嬤嬤是經年的嬤嬤了,她雖並非醫士,但婦人有妊,她看也有七八分準頭。
妙娘本準備今日召大夫過來,確認自己有無身孕,但是想昨日一事,大範氏當眾譏諷自己,還有日前故意讓小范氏在母親耳邊提起未來生產而亡的血腥之意,她決意在這孩子洗三之日公佈。
想到這裡,她回去後沒有像之前那樣做針線,而是閉目養神,這頭三個月一定要好好養胎,可不能勞累。
午膳是程晏陪著妙娘用的,他看妙娘氣色不好,不免道:“妙娘,你切忌要保重好自己。”
在程晏面前,妙娘就不掩飾了:“我無事,不過可能吃壞了肚子罷了,倒是你,讀了一早上的書,下午就歇息一二吧。本來從外面舟車勞頓回來,還沒好好歇著呢。”
“昨日睡了一晚上,今日精神極好,不必歇息。”
但凡能者,必定是精神抖擻之輩,程晏也是如此,他連風寒都很少得,即便一夜不眠,次日也是情緒高昂,並不萎靡。
妙娘深知他如此,故而也不勉強。
程晏起身道:“我晚膳準備去大伯父處,你就不必備下我的了。”
“好。”妙娘答應了。
這程清早被言官盯上,又一次辭官在家,程晏過來伯父這裡,也有撫慰伯父之意,“伯父歷經三朝,陛下也信賴之,小侄看這些文官如今胡鬧,到時候朝廷真有大事,皇上必定還是想起伯府這等老成持重臣子。”
程清擺手:“皇上聖心□□,我怕是待不了幾個月了,況且我也快花甲之年,比不得年輕人,此時退下反而留下身後之名。”
如此,程晏便透露了個訊息:“侄兒昨日去左先生家求學,道左相逢成箴選。”
這成箴選以前是程清得意門生,對程清著實孝順,但因為程清迎逢上意,被成箴選認為是阿諛皇權,故而,成箴選曾經在程清之子程晷科舉一事上發難,之後又數度攻訐程清。
“哦?成箴選如何?”程清捏著鬍鬚,面上看著波瀾不驚。
他是知道自己這個侄子和清流走的近,算得上長袖善舞,不像程晷處處明哲保身,不敢破也不敢立,有此關係能知道成箴選的事情也不假。
程晏則道:“小侄見成箴選見了小侄皮笑肉不笑,當時有些駭人,遂著人打探了一番。原來成箴選收到三嬸送的喜諫,上面書寫為程家嫡長孫。”當今聖上年歲也不算小了,卻一直期盼嫡子,去年中宮有妊,歡喜至極,不料,今歲謝皇后只誕下一位公主。但皇長子年歲卻不小了,永嘉帝打壓皇長子,甚至不讓其見人,一直盼著自己生下嫡子。
可皇后已經快四旬之人,老蚌生珠也只生了位公主,不少外臣就上疏讓皇上立皇長子為太子。
連程清也是贊成立皇長子為太子,否則,等四十多歲的皇后誕下嫡子,這要等到猴年馬月去?
很快程清反應過來了,成箴選等人就是內閣贊成的,他們必定是反對的,尤其是這些言官契合皇上想法,若自己家大肆慶祝什麼嫡長孫出生,卻上書讓皇上以庶子為太子,豈不是首鼠兩端?
他鐵青著臉道:“這幫言官,也就這點微末本事了。”
“成箴選此舉不過是離間伯父和皇上罷了,但伯父苦心,就怕皇上不懂啊,哎。”
程清已經在沉思,當然,他也不是完全信任程晏的話,等程晏走了,他派人打探一番,卻聽聞大範氏在全京城擺流水席,準備大宴賓客,請柬上本寫的是長孫,但大範氏尤嫌不足,還加了個嫡字。
已經有流言傳出,程清到底還是支援嫡子,幾位次輔門上門庭若市,紛紛勸他們不要阿諛首輔,立皇長子為儲君,乃是不二人選。
再也沒想到大範氏這位弟妹居然這般繃不住,這個關頭給他出難題。
大範氏卻管不了那麼多了,她難得揚眉吐氣一回,當然要熱熱鬧鬧的辦一回。她甚至都能想象明日賓客盈門的場面了,只可惜,這場盛宴被吳老太君叫停了,她以小孩子盛載不了這麼多福氣為由頭,立馬停止辦盛大的洗三,家中人聚一聚就成。
“這……戲臺子都搭了,請柬也發出去了……老太君,這如何是好?”
吳老太君冷聲道:“我已派人上門致歉,至於戲臺子那些,搭了再拆就是。”
大範氏頹敗的很,甚至次日咳疾又犯了,六娘在身畔伺候著,她臉色灰白:“我實在是不明白老太君這是何故。”
“姨母先養病要緊,過會子長房的太太和二房太太奶奶們都會來探病,您問了方知。”六娘嘆道。
大範氏也是如此想。
但她終究沒有等到她們過來,因為二房有了大喜事,二奶奶有喜了,大家都往二房聚了,連下人們都過去討賞錢。
“此言可屬實?”大範氏有幾分不相信,前幾日她還在此嘲笑二房無子,雖然被顧氏回嘴了,但她孫子洗三,她想讓顧氏在眾人面前難堪,卻不曾想到,她期待已久的洗三沒有辦成不說,反而顧氏有孕在身。
不,不可能,哪裡這麼快,騙她的吧。
卻見來報信的丫頭道:“樂安居請了三位大夫診脈,都是喜脈無疑,老太君都讓人去請周嬤嬤到二奶奶身邊伺候呢。”
周嬤嬤可不是一般人,什麼陰私手段在她老人家那裡都玩不轉,這是在確保顧氏生產的安全。
大範氏驚怒交加,當即暈了過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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