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這個男聲，就這樣憑空在這不大的客廳裡，響起來以後，若不是有姜靈在背後支撐著我，我都能震驚得一個趔趄，摔在地上！
我在脖子能扭動的最大範圍內，左右偏頭，四處尋找著這個名字落款在姜靈畫紙上的男人。
也不見客廳的任何角落中，有他的身影，唯獨那抹奇異的花香，還縈繞在我的鼻間。
“你是哪裡來的孽畜？還嫌我們姜家不夠慘嗎？”此時的爺爺，根本不像高齡的老人，他底氣十足，抬手指著姜靈一旁的空氣，怒火沖沖地唾罵道，“你給我離小靈遠點兒！別傷害我孫女！”
“恩？是該說你這老東西有眼無珠呢，還是該說你的良心被狗吃了呢？你哪隻眼睛看到本君傷害她了？”
這個邪肆不羈的聲音，就是從我耳邊很近的方位，響起來的，也是爺爺怒目而瞪的方位。
似乎爺爺和姜靈，都可以看到“它”。
我也知道，一般能隱去自己真身的東西，要麼是神仙，要麼是邪祟，想必姜靈就是被這聽上去就很邪惡的髒東西，給纏上了。
面對男人的挑釁，爺爺一時被氣得有些語塞，僵在半空的手指，忍不住狂顫：“你…你……！”
“你什麼你？”男人嗤笑一聲，口氣中滿是玩弄之味，“姜春林，你這十七年的保家道法，是白學了麼？怎麼不好好翻翻你的百魔錄，查查本君是什麼人？”
在爺爺聽到自己的大名，被這男人脫口而出時，他明顯沒有了剛才的底氣。
支吾了半晌後，才磨嘰地回身，從帶回來的粗布袋子裡，翻出了一本破爛不堪的黃紙簿，略帶慌張地埋首翻閱起來。
趁著爺爺查閱百魔錄的功夫，始終不願言語的姜靈，偏首朝著身邊的空位，呼喚了一聲：“魔君！”
“靈兒別怕。”前一秒還滿腔生厲的口氣，後一秒又轉變得含情脈脈。
…靈兒別怕……
簡簡單單四個字，道盡了申屠若川對姜靈的俠骨柔情，聽得我心裡，莫名得有些酸楚。
艱難地活過了二十年，從沒有人用這樣溫柔的語氣，安撫過我，更沒有任何一個人，對我說過“綰綰別怕”。
因為我是姐姐，我就該從小頂天立地。
也因為我是姐姐，我就必須要寵讓身後比我從孃胎裡，晚了幾秒被掏出來的妹妹，無條件地寵讓她各種的無理取鬧。
甚至所有吃的、玩的、用的，都會被奶奶偏心地多分給姜靈，只因從小到大，我都是奶奶眼中那個“懂事”的綰綰。
想到此，我不免心生了幾分淒涼，同時聽到爺爺斷斷續續地低聲念著，百魔錄上記載的內容：“申屠氏，戰國時期，源於媯姓…申屠若川，忘川魔君，西北狼王…渡神怪，洗妖祟……”
爺爺讀到這裡，就忽然噤了聲，隨即又深深地倒抽了一大口寒氣，一雙捏在百魔錄邊緣的糙手，更加劇烈地抖慄起來！
“你、啊不，您、您是…忘川魔君，魔狼的…尊王？！”
“哼，”回應爺爺的，是來自我和姜靈身邊，申屠若川的冷笑，“查明白了？”
“噗通”一聲——
爺爺瞬間雙膝一軟，一把老骨頭，直直地跪在了硬邦邦的地面上，向著面前虛無的空氣，不斷地叩起首來！
“是我姜春林有眼無珠！是我有眼不識泰山！我姜春林該死！真該死！”爺爺透著哭腔地說著這些，還不忘伸手在自己的老臉上，用力地扇了幾個掌摑，“魔君消氣！忘川魔君您消消氣！魔君您可萬萬別動氣啊！”
明明爺爺回來的時候，還春光滿面、趾高氣揚的，怎麼能想到在認出申屠若川的身份後，竟變得如此低三下四了？
這申屠若川，真的有爺爺所述的那般，至尊無比嗎？
“爺爺，您別這樣，有話起來說。”見爺爺這卑微的舉動，多多少少，讓我看得有些不適。
我幾次想挪動身子，去攙扶仍在地上不斷磕頭的爺爺，奇怪的是，身後的姜靈都沒能讓我動彈得了。
“夠了，你這老東西少來作踐自己了，”申屠若川冷戾的語氣，夾雜著玩弄的腔調，“你若是真想要本君消氣，你們這一家子老弱病殘，就好好供奉本君，並且，你要把你的孫女嫁給本君。”
“什麼？！”爺爺聞言一驚，“我的孫女…小靈和綰綰嗎？”
“綰綰？”這是第一次我的名字，從申屠若川的口中被念起，可他卻彷彿聽到了，世上最荒唐的笑話一般，“綰綰是誰？本君要的是你孫女姜靈！”
一句話，頓時就將我從這家中排擠了出去。
更不解的是，申屠若川一個堂堂忘川魔君，為何會看上妹妹這個與我一樣的畸形怪胎？
“魔君…”姜靈呢喃著，側身轉向一旁。
“別擔心，靈兒，”申屠若川在轉念間，又對姜靈傾盡了他所有的柔情，“很快我們就會在一起了。”
“好、好！能將小靈供奉於您，是我們姜家祖上八輩子修來的福分！”爺爺咧嘴痴痴一笑，繼
而又問道，“敢問忘川魔君，我們要怎麼做，才能好好為您積德行善、助您濟世度生呢？”
“本君的忘川花雕在靈兒母親的墳墓裡，今夜十二點半，本君在那裡等你，”見爺爺爽快地答應下來，申屠若川也緩和了幾分語氣，“別讓本君等太久，本君最不喜歡的，就是等人。”
在他的話音落下後，身旁的壓迫感頓時消失，縈繞在鼻間的那抹奇異的花香，也隨之淡褪了。
“小靈啊，忘川魔君點名要你服侍他，想必他是對你動了心啊，我們小靈可真是傻人有了傻福啊！”爺爺兩眼冒出金光，滿腔貪婪，“你要是往後能給魔君誕下子嗣，那、那我們姜家的命運就可就徹底改寫了啊！”
我忍不住在心底苦笑，我爸下落不明，如今現在姓姜的後代，也只有我們姐妹兩個姑娘，這和斷後有什麼區別？
姜家的命運，還能怎麼改寫？
但，當我這麼想著的時候，就聽到姜靈問了爺爺一句：“那我什麼時候才能和姐姐分開？”
姜靈這樣問，其實也問出了我的想法，畢竟我不想在她和申屠若川的中間，做一隻礙眼的電燈泡。
“這可以是可以，只不過……”
“不過什麼？”
“不過就是…你和綰綰只有一根脊椎骨，要是分離的話，恐怕你們姐妹倆啊，就只能一死一生、天人永隔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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