宿源咳得肩背顫抖, 為了防止杯裡的牛奶灑出來，弄髒莫斯宇的車，他把杯子擱在小桌上。
莫斯宇傾身靠近, 順他的背，“喝東西時要注意。”
宿源只抿了一口牛奶，嗆的不重，他很快緩過來, 咳得有點啞的聲音說：“謝謝殿下。”
“不用客氣。”莫斯宇坐回去。
宿源重新拿起杯子, 低頭喝牛奶，莫斯宇見他注意多了, 於是放下心, 視線依舊落在宿源身上, 感覺他喝東西的樣子很可愛。
皇妹喜歡看養的貓吃東西，按她的說法，貓吃自己準備的食物時會有滿足感, 莫斯宇一直感覺不到，如今他開始與皇妹感同身受。莫斯宇想著，今後多在冰箱裡放這個品牌的牛奶。
“殿下要我幫什麼忙？”宿源以為，莫斯宇一直看著他, 是為了互幫互助的事。
喝東西的時候分心, 宿源的嘴唇沾上了一圈白色的牛奶。
莫斯宇希望像皇妹給貓擦臉那樣, 給宿源擦。
這應該在朋友的互動範疇內。
莫斯宇禮貌詢問：“我能幫你擦嘴麼？”
“不用麻煩殿下, 我自己來。”宿源連忙抽出紙巾。
莫斯宇垂下長而濃密的睫毛, 掩去眼裡的遺憾, 只能喝自己的牛奶。
二皇子的吃相無可挑剔, 牛奶絲毫沒有沾到唇上, 宿源本來覺得, 莫斯宇喝牛奶會有反差感，結果他喝什麼東西似乎都一樣。
“我希望你幫忙的，還是關於肩胛骨的異樣。”說起這件事，莫斯宇的神情產生了少許變化，苦惱般微微蹙起眉。
先前，謝利將宿源帶走的時候，肩胛骨傳出的痛苦更重了，內心有種衝動叫囂著毀滅。
莫斯宇一直忍著。
和宿源待在車裡片刻，他已經好了點，如果宿源幫忙，會好得更快。
他脫掉一半上衣，給宿源看後背。
宿源嚇了一跳，兩片肩胛骨上面的傷痕嚴重了數倍，變成絳紅色，中間多了條不詳的黑線。他小心翼翼伸出手，碰了下傷痕，裡面有東西要刺穿面板的感覺更明顯了，黑線就像是刺穿出來的位置，“二殿下，痛嗎？”
“很舒服。”莫斯宇發出低聲喟嘆，“你再摸一摸。”
宿源想到上次，莫斯宇的意思是用嘴唇摸，他確認般問：“用手就行了吧？”
“親一下。”上次命令宿源用嘴唇，莫斯宇心懷慚愧，他目前是宿源的朋友兼追求者，那樣的舉動越線了。他說謝利尚未進化完全，其實自己的體內也有獸性。
“一下就好。”
他親了宿源的魚尾一下，宿源也幫助他一下，符合平等互助的原則。
莫斯宇的親一下就好，肯定不是騙人。
之前在宿舍，宿源怕莫斯宇將他的罪責捅出去，聽話親吻了莫斯宇後背的傷痕，反正也不是第一次了，宿源答應下來。
莫斯宇後背的傷痕，變得比宿舍裡的時候更可怖，宿源微微猶豫後，下定決心將臉湊過去，嘴唇貼上傷痕，感受到傷痕裡藏著的東西興奮蠕動了下，他嚇得立刻拉開距離。
“你害怕嗎？”莫斯宇問。
宿源心有餘悸點頭，“殿下儘快找皇妃問清楚吧。”
“等我送你到酒店，回皇宮就問。”莫斯宇低垂的眼眸帶著自責，他不想嚇到宿源，將衣服穿回去。
衣料重新蓋住後背前，宿源注意到，傷痕絳紅色已經變淺。
竟然真的轉好了。
宿源都懷疑，自己是不是什麼靈丹妙藥。
既然親吻傷痕有效，那性質就變了，這不再是一種奇怪的行為，而是正兒八經的治療，宿源的責任感油然而生。
想著莫斯宇一直帶著嚴重的傷痕，陪他待在藍焰海，宿源心生愧疚，如果沒有莫斯宇，別說打發大皇子，他都沒法輕易從謝利那裡脫身。宿源主動問：“我有沒有別的方式能幫殿下減輕痛苦？”
宿源依舊不喜歡親吻，能換方法更好。
“有。”得到關心，莫斯宇抬眼展露笑意，俊美到妖異的面容有了溫度，原本虛無的黑眸裡，盛著宿源的倒影。
“宿源，你坐過來。”
莫斯宇給人的感覺遙不可及，他的出身是其次，主要是莫斯宇將一切做的完美，他不犯小缺憾，無論從能力上，還是人際交往方面，別人都無法真正接近他，中間彷彿隔了層東西。莫斯宇待人認真，但他身上的非人感，令人覺得走不到他心裡去。
宿源並沒有這樣的意識。
他感覺莫斯宇性格有小問題，沒有大眾吹的那麼神乎其神。
比如看小電影時，莫斯宇模仿影片裡的內容，冰涼手掌伸進他的衣襬，在他的腰腹逡巡，評價他沒有腹肌。
莫斯宇作為一個有腹肌的人，意識不到評價別人沒腹肌，會讓人不爽嗎？
宿源依言過去，坐在與莫斯宇相隔半尺的位置，“然後呢？”
剩下的半尺距離由莫斯宇消除了。
他的身體緊貼宿源，手臂從宿源背後穿過去，環住他的腰，頭枕在宿源肩上，黑髮掃過他的頸側，有點癢。
莫斯宇閉上眼，“我休息一下。”
被當成人形抱枕，宿源身體僵硬，一動不動。
“放鬆。”莫斯宇滿足道，“枕著你本身就非常舒服，你不用擔心有動作會影響我休息。”
一直緊繃著確實累，宿源緩緩放鬆下來，小幅度調整成更舒服的坐姿，莫斯宇毫無反應，像是睡著了。
剛喝完熱牛奶，身處安靜的車廂內，宿源同樣產生了睏意。
時間太晚，即使宿源被別人枕肩膀不習慣，也不妨礙他的眼皮逐漸下沉。
視野變得朦朧時，他以為睡著的莫斯宇忽然抬手，伸向他的臉。
宿源被睏意侵襲的大腦來不及反應，緊接著，莫斯宇的手在他面前停住了。
養尊處優的修長手指向下握，掌心出現了一隻長有翅膀的蟲族，蟲族頭頂的尖角偏長，呈紫黑色，如同一柄淬毒的小刀。
宿源一個激靈，重新睜開眼睛。
這是隱形蟲，準備刺殺莫斯宇，結果剛經過宿源面前便被發現了。
莫斯宇控制車輛停下，精神力朝四周爆發出去，車輛毫髮無損，外面傳來大量蟲族砸落的聲音。
從聲音判斷，蟲族的體型有大有小。
“怎麼回事？”宿源條件反射看向窗外，掃到一眼那些蟲族的樣子，內心的恐懼湧上來，他匆匆收回目光，低頭緊盯自己的腿，深呼吸兩口。
“蟲族的刺殺，不少見。”莫斯宇立下過赫赫戰功，極大機率是帝國的皇位繼承者，誰都可以預見，他會比現任的皇帝更優秀，蟲族將他視作心腹大患，“差不多沒事了，我們出去看看。”
宿源連忙搖頭：“我不出去了。”
“我提出到外面，就是為了你。”莫斯宇解釋道，“這是你直面蟲族，鍛鍊心態的好機會。”
宿源埋頭裝鴕鳥，不情願道：“以後再鍛鍊吧。”
“以後是什麼時候？”莫斯宇看著他，“學院副本里的蟲族，在外面有實物，學會直面它們，接觸它們，對你透過副本很有利。”
宿源情不自禁抖了下，臉色微白：“還要接觸？”
莫斯宇退讓半步，“只看看也可以。”
宿源回憶著透過車窗掃到的密集蟲族，閉緊眼睛。
身心俱疲的狀態下，他完全不願意直面蟲族，宿源的身體往後一倒，都要耍賴了，“我真的不想出去，想休息。”
莫斯宇忍不住心軟。
但是，一味縱容對宿源沒有好處。
“出去吧。”莫斯宇強行硬下心，他憂慮宿源的未來，“你的體質已經夠差，還有懼怕蟲族這個弱點，以後遇見蟲族都逃不掉。有我陪在旁邊，你去磨練一下，獨自闖學院副本的時候能少受點罪。”
莫斯宇真心實意為了他好，宿源都覺得再拒絕是不識好歹了。
學院佈置的副本，即使有許希聲整理的資料，宿源也得反覆闖許多遍才能透過，相較之下，外面的蟲族喪失了行動能力，出去看看要簡單得多，宿源逐漸被說服了。而且，莫斯宇反覆提及他體質差與害怕蟲族的弱點，宿源產生了逆反心理，想證明自己沒那麼差勁，他開啟門下車。
“很好。”莫斯宇鼓勵道。
宿源臉上沒有半分高興。
莫斯宇理解，不想學習卻被逼著學的人都這樣。
下了車，宿源的表情如臨大敵，只盯著腳下，順著血跡來到一隻蟲族前，視線一點點上挪，直至納入整隻蟲族，宿源的心臟揪緊了下，不過還好，在他能承受的範圍內。
“看看四周。”莫斯宇道。
宿源緩緩抬頭，小幅度環顧四周，猛然發現自己置身於蟲族的軀體包圍內，那些蟲族渾身鮮血淋漓，宿源卻感覺它們隨時會爬起來，他手腳冰涼，頭腦一片空白，站在原地不能動彈，驚慌過度發不出絲毫聲音。
忽然，宿源鞋邊的蟲族動了動，他踉踉蹌蹌後退，撞到了另一隻大型蟲族。這隻大型蟲族多足搖晃，掙扎著要起身，莫斯宇講解道：“這隻蟲族不剩多少力氣，爬不起來，它的弱點在眼睛，你攻擊一下。”
宿源落荒而逃，躲到莫斯宇背後，抱緊他的腰，臉埋在莫斯宇背上。
由於肩胛骨的傷痕，莫斯宇的背非常敏感，清晰感受到宿源雜亂無章的吐息。莫斯宇的指尖動了下，想分開宿源摟緊他的手，再讓宿源去蟲族那裡嘗試一次，但是後背的感覺太舒服，他喜歡宿源依賴自己。
“算了。”
莫斯宇的指尖垂落。
教育皇妹，他都沒有這樣縱容過。
當時皇妹訓練得快要哭，懇求他睜一隻眼閉一隻眼，莫斯宇無動於衷道：“你還有餘力，精神也尚未超負荷，筋疲力竭是心理作用，你要努力克服，繼續訓練。”
如今，他看出宿源也能再試試，卻說：“別怕，我們不看了。”
莫斯宇開啟車門，讓宿源先進去，“你不要住酒店了，隱形蟲注意到你和我一起，如果後續再有蟲族找你，住酒店很不安全，你去我那裡休息一晚，白天回學院就好了。”
“去皇宮嗎？”宿源的心情平復了些，鬆開莫斯宇，坐進車內，“我大半夜去不太合適。”
“不是皇宮，是我在外面的房產，裡面安置有我的精神力，能夠保護你。”
臨走前，莫斯宇背對車輛，精神力逸散出去，將所有奄奄一息的蟲族徹底擊殺。
兩滴血液濺向莫斯宇，他沒用精神力阻擋，任由血液滴在臉上，在白到病態的面板上劃出痕跡。
莫斯宇體會著鮮血的觸感，勾起發自內心的笑。
他擦乾淨臉，用智腦叫人來收拾蟲族的屍體，然後回車上，在導航地圖找到距離最近的一處房產。
“我帶你過去。”
*
車輛行駛到一個高檔的湖景別墅區。
“這是我剛買的，沒有住過。”莫斯宇將車輛停在位置最好的別墅外。
宿源問：“殿下為什麼買在這裡？”
“我不好解釋。”
原本，莫斯宇對居住環境沒有要求。
對宿源產生慾望後，他忽然感覺自己需要巢穴，一不留神就買下很多。
他和宿源的關係尚未有更多進展，不方便講出來。
宿源隨口一問，沒有追根究底的意思，他在莫斯宇的帶領下，穿過別墅附帶的花園，大致瞭解屋裡的佈局，以及生活用品的擺放位置。他很困，莫斯宇不耽誤時間，來到主臥開啟燈，“客房還未收拾好，你睡在這裡。放心，我沒有睡過。”
別人的新房子主臥都沒睡過，宿源先住有些不好意思。
但是，宿源不想睡沒收拾好的客房，也沒力氣自己收拾了。
“謝謝殿下。”
“我回皇宮。”莫斯宇準備離開，“廚房沒有吃的，清晨我來接你回學院，給你帶早餐。”
宿源忙道：“不能再麻煩殿下，早餐我自己點，回學院吃也行。”
“我也要回學院，順便來接你，不麻煩。”
“殿下清楚，我是什麼樣的人。”宿源組織了一下語言，“如果別人看見我與殿下經常來往，對殿下影響不好。”
莫斯宇微微歪頭，“你是什麼樣的人？”
“呃，殿下不是知道嗎，我接受不了元墨爬到自己頭上，為了元墨繼續當僕人，我隱瞞了他三皇子的身份。”宿源頓了頓，“我以前的糟糕傳聞，大部分都有事實依據。”
莫斯宇驚訝道：“很少見你這樣自我認知清晰，還坦然講出來的人。”
宿源狠狠的哽住，他明白莫斯宇單純在陳述事實，但聽上去真有嘲諷意味。
“我知道你不好，不過也沒有以前那麼糟糕。”莫斯宇道，“別人看見我們來往，大概不會覺得我有問題，而是認為你變好了。”
宿源怔了怔，莫斯宇的話也有道理。
國民已經推崇莫斯宇到一定地步，即使他出入藍焰海的事曝光，也不會有多少不滿的聲音，絕大部分人會幫莫斯宇找理由，或者覺得莫斯宇平常那麼累，偶爾的放鬆應酬毫無問題。
“清晨我來接你。”莫斯宇轉身出去，“早點休息，晚安。”
離開別墅前，莫斯宇回頭望了眼窗戶的燈光。
宿源待在他的巢穴裡，他的內心油然而生一種滿足感。
沒想到，在關係進展前，宿源便能來他的巢穴住。
莫斯宇順手又下單了幾套房子，各類樣式的都有。
回到皇宮，莫斯宇徑直前往母妃的宮殿，母妃一向睡眠少，應該沒有睡，或是已經醒了。
他敲了敲門，裡面果不其然傳出母妃清醒的聲音：“斯宇，進來。”
莫斯宇推門進去。
宮殿內沒有開燈，唯一光源是正在播放的電影，一部纏綿悱惻的愛情悲劇。昏暗環境下，長相雍容的皇妃坐在華美軟椅上，軟椅的坐墊與靠背都有名家刺繡，她單手托腮，津津有味看著電影，手肘撐在桌面上，旁邊放著開蓋的指甲油，應該是指甲油塗到一半，被電影劇情吸引，忘記了繼續。
莫斯宇走上前，垂頭道：“母妃。”
“明知道虛擬作品描繪的感情，現實裡基本不存在，優秀的作品卻還是會令人產生真實感，打動人心。”皇妃語氣慵懶，“你是否開始體會到感情了呢，斯宇。”
“是的。”莫斯宇道，“一遇到他，我的肩胛骨會難受。”
“我用精神力檢查了自己，那兩道傷痕很不詳，母親需要看看麼。”
“不必了，沒什麼可擔心的。”皇妃看向他，露出笑容，“這是我傳給你的血脈在起作用，你進入了類似人魚的發熱期，度過這段時間，就會恢復正常。”
“什麼血脈？”
“蟲族的。蟲族與任何生物都沒有生殖隔離，人類同理。”皇妃不再隱瞞，她不可能瞞得過莫斯宇，“我帶有十分之一的蟲族血脈，這就是先皇后死後，我擁有你這樣優秀的子嗣，都無法成為新皇后，而且陛下遲遲不立你為皇儲的原因。”
想到宿源怕蟲，莫斯宇抿了抿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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