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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以和拽姐在一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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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3章 白月光是心頭痣

我突然就不愛沈尋了。

沈尋是我愛了十年的人,三年前我們還結了婚。

我以為結婚了就可以讓他忘記所有——包括他一直愛而不得的白月光秦歡。

可秦歡是沈尋的妹妹。

他們不可能。

我以為,結婚後的細水長流,可以感動到沈尋,也可以令他的目光為我停留片刻。

可哪怕秦歡什麼也不做,只站在那裡發呆,沈尋的眼都會不自主地盯在她身上。

因為愛他,我裝聾作啞,只一心一意地照顧他,有什麼好的壞的都與他分享,為他做飯,為他洗衣,甚至為他放好洗澡水。

畢竟,沈尋與秦歡是不可能在一起的,因為秦歡是他的妹妹。

是的,沈尋的家庭是重組家庭,他與秦歡沒有血緣關係,卻是世俗中的一家人。

他們的爸爸媽媽是夫妻,只要父母不離婚,沈尋與秦歡就是兄妹,那麼,他們永遠都不可能在一起。

我從前萬分慶幸他們是兄妹,可如今,我巴不得他們無親無故。

「宋暖,我妹生病了。我回家去照顧幾天。」

看著沈尋發來的資訊,他居然把回秦歡家說成是「回家」,可如今,我心中卻已毫無波瀾,只回了一句「知道了」。

我一時有些恍惚,仰躺在沙發上,想不通以前為什麼為沈尋要死要活的。

是啊,這要是換作以前,自己是絕不可能這樣平靜。

相反,我會急得如熱鍋上的螞蟻,會猜想他們每一個相處的細節,抓心撓肝,不得安睡。

如果實在扛不住,就會忍著恐懼,深夜開車去秦歡家,扯起笑臉,忍著秦歡與沈尋的冷淡,假笑著說「妹,我思前想後,覺得你哥粗心大意的,肯定照顧不好你,就眼巴巴地自己趕來了!」

這麼說著,還會去廚房熬粥切水果,把一切都安排得妥妥當當,好像我真的是來幫沈尋照顧秦歡,而不是來盯梢似的。

等我把粥端過去,沈尋看都不看在廚房裡弄的油頭土臉的我,而是小心地端起粥,把粥吹了又吹,待粥溫度適合,才會喂向秦歡,眼中也滿是心疼:「歡歡,有點燙,你小心點啊。」

多麼溫柔,多麼體貼,可惜那都不是給我的。

現在想想,我真的很心疼那時的自己,那麼卑微,又那麼……可笑。

我與沈尋,都是被情愛迷了眼的人,愛而不得,可又偏偏糾糾纏纏,剪不斷、理還亂。

外面的陽光正好,透過玻璃,照到沙發上,我懶懶地伸起手,擋住陽光,思考著一個問題。

我是從什麼時候不愛沈尋了呢。

或許,從前他傷我的樁樁件件,我大概是在乎的,也是被傷了心的,只是我更愛他,所以掩蓋了去。

再仔細想想,可能是他生日那天吧。

我為了這一天,提前半年就開始準備,我一向寵他,所以玫瑰、蛋糕、精心準備的晚餐,什麼都花了十二萬分的心思。

甚至,我還為他準備了煙花,想好了所有能想到的情話。

我多希望,把世間所有的美好都捧給他,他就是星星,所有的煙花都要為他點燃,才配得上他。

可我左等右等,一直沒等到他回來。我打他的電話,也沒人聽。

後來,我忍不住,給秦歡也打了一個電話,但還是沒有人接聽。

終於,我又一次開車去找沈尋。

這麼多年,我最擅長的就是找沈尋,我知道他一切的愛好,知道他所有的小心思,我曾愛他深入骨血。

所以,我沒用多少時間就找到了沈尋。

他與好友在酒吧聚餐,沒有喊我這個妻子,可卻帶上了秦歡。

我一眼就望見了他,他還是那麼好看,眼睛如月,薄唇如鉤,一笑起來,就要把人沉醉下去。

他們那一桌人有說有笑,熱鬧非凡,沈尋與朋友一杯又一杯的灌酒,秦歡在他身旁坐著,有時候輕笑著,低聲與他交談幾句。

沈尋有時候會摸秦歡的頭頂,十分寵溺,那幫朋友似乎見怪不怪,甚至還會開他們的玩笑。

他們是那麼和睦融洽,外人根本融不進去。

那時候,我甚至沒敢踏進去,只躲在外面,看著這一切。

不知過了多久,沈尋喝醉了,東倒西歪地去上廁所。

我見他出來,連忙躲入角落,不想影響他的心情。

可到底見他喝醉了,不放心,就偷偷地跟著,但隔得遠。

可能秦歡也不放心他,沈尋出來沒多久,秦歡也跟了出來。

沈尋出來的時候,走路都不穩,一雙醉眼迷迷瞪瞪的,卻在那裡到處望,可能是在尋秦歡吧。

果然,秦歡見狀,急忙上前去扶了他,他倒在秦歡身上,秦歡扶他,頗有些費力。

可他們沒有回去聚餐的地方,而是互相攙扶去了一個角落。

我當時心中一緊,趕忙跟上前去。

等我找到他們,就見他們抵在牆角里,熱烈地接吻。

結婚三年,我從沒見過沈尋那樣失控。

他們男的俊美,女的精緻,吻在一處,就如一張壁畫,看著十分養眼。

我呆在那裡,心彷彿停止了跳動。

我看著他們接吻,看著他們緊擁,捨不得放開彼此。

也第一次,看到沈尋哭,他把頭埋在秦歡肩頭,哭得撕心裂肺,嘴中不停地說著「對不起,對不起,對不起……」

秦歡清瘦的身子微微發顫,也與他一同抱頭痛哭。

「為什麼她不是你?」

最終,沈尋仰起頭,嘶吼出了這一句話。

昏暗的燈光照下來,折射出沈尋好看的唇,可我知道,我心中的少年、我的丈夫死了。

他死於我的心碎。

是啊,我不是她,我不是秦歡,我是宋暖。

我終究不是她。

我永不是她。

那一刻,我突然就不愛沈尋了。一點也不了。

沈尋回來的時候,吵醒了我。

被吵醒了好夢,我有些不耐,又摸出枕頭下的手機,看了看時間。

凌晨三點。

沈尋從來不會考慮我的感受,我也不奢求他為我做什麼,但總這樣,真的叫我厭煩了。

「沈尋,你能不能動作小一點?你這麼大的動作,都吵醒我了。我明天還要上班呢。」

我坐了起來,望著正準備去浴室洗漱的沈尋,冷淡地提了要求。

當然,被吵醒好夢的我,語氣根本不可能好到哪裡去。

沈尋頓了頓,有些不可思議,又有一絲尷尬,但終究放低了腳步,動作小了點。

我知道他為何感覺不可思議。

從前,我不會直呼其名,只珍之重之地喊他「老公」,喊一聲就甜在心裡,十分容易滿足。

從前,不論他回來多晚,我都會等他,家裡也總會為他留一盞燈火。

可等他是件十分辛苦的事,我不敢打電話催他、不敢發信息問他,生怕惹他厭煩。

因此,我只能幹坐在沙發上,看著電視,執拗地等他。

有時候,等他歸家之時,我已經偏在沙發上睡著了。

但一聽到他的腳步,我馬上就能驚醒,見他終於回來了,心中的雀躍就爬上了臉。

沒有一句怨言,只小步跑著,樂顛顛地去為他放洗澡水。

但現在,我再不會等他,更不會過問他。

今天,他的動作大了一點,我就不耐煩,要求他聲音小一點,不要吵到我。

我能理解他的不可思議,也能明白他為何尷尬,畢竟我太熟悉這個人了。

可如今,我深恨這些熟悉,回憶起從前,我也只覺滿嘴苦澀,恨不得抹去那些卑微的時光。

我躺了下來,閉上眼睛,不去放任自己回憶從前,我要把握當下,努力工作,拼命掙錢,為自己而活。

我剛要睡著,沈尋洗漱完了,輕手輕腳地摸到了床上,躺在我旁邊。

他身上水氣未乾,蘊藏著沐浴過後的香氣,十分好聞,卻只惹我厭煩。

我側了側身子,背對著他,不去挨著他,心裡才舒服點。

不料,沈尋卻趁黑摸了過來,手在我的脖子上點了一下。

我知道,這是他想要的訊號。

從前,只要他想要,就會輕點我脖子,那時候,哪怕我再累,都會滿足他。

可如今,我只覺噁心,甚至渾身戰慄,幾乎要對他起殺心。

原來愛與不愛,千差萬別。

我假裝不知,還儘量往床邊挪了挪身子,離他遠一點,希望他有些自知之明。

可他顯然沒有,還翻滾了一下,從背後抱著我,唇也挨著我脖子吻了吻。

我渾身起雞皮疙瘩,噁心得想吐,腦海裡閃過他與秦歡接吻的畫面……

他剛從秦歡那裡回來,唇上或許還沾著秦歡的味道。

天啊,我實在忍受不了了!

我粗魯地掙脫了他的懷抱,把脖子仰起來,不讓他的唇挨著。

又跑去浴室,用酒精擦了擦他剛剛吻過的脖子,這才長舒了一口氣。

突然,浴室的燈全都打開了。

我被嚇了一跳,眼睛被刺得睜不開。

好不容易適應了燈光,卻望見了沈尋。

他站在門口,遮蔽了些燈光,卻仍眼眸深沉,不知道在想些什麼。

我只掃了一眼,就再不看他,只冷淡地說道:「我今天有些累了,明天還要早起上班。」

「好,我知道了。」

沈尋同樣冷淡的聲音傳過來,帶了些失落,也有被拒絕的懊惱。

我並不關心,見他拖著步子走了,才鬆了一口氣。

我不想再與他同處一室,怕真被噁心得吐出來,洗完了脖子,就輕手輕腳地開了臥室門,打算去沙發上睡。

我甚至有些懊惱,早知道就同意搬去沈尋買的那套大房子了,現在這套房子,小得很,十分不方便。

只是從前,我捨不得搬出去,這裡有我和沈尋相處的點點滴滴,這裡還是我與沈尋共同打造的一個家。

那時候,沈尋是創業初期,十分艱難,尚未發達,而我只是個普通的上班族。

因為沒多少錢,我們租房度日,每天吃饅頭鹹菜。

我最大的願望,就是有個屬於我與沈尋的小窩。

為了省錢買房,我同沈尋都捨不得租好的房子,只蝸居在地下室,有蟑螂、有老鼠,冬天冷、夏天熱,還老是停電。

而且那裡還沒有獨立衛生間,要上廁所,就得去外面的公廁。

公廁晚上並不安全,沈尋也不可能陪我去上廁所,我只有憋著。

以至於後來,我晚飯都不吃了,就怕晚上起夜去上廁所。

這些事情,我不敢讓父母知道,我們家算不上大富大貴,但好歹衣食無憂,

父母雖不溺愛我,但也待我如珠如寶。

如果他們知道我那時候的窘迫,該多傷心呀。

我與沈尋拼盡了全力,才在這個城市裡立足,買下了現在的這個小窩。

搬來的第一天,我歡歡喜喜地做了一大桌子菜,只感覺一切都有了希望。

沈尋喊來了秦歡,秦歡帶了束向陽花,為我們喬遷新居祝賀。

我那天高興,秦歡來祝賀,我也是真心歡迎的。

我們圍坐一圈,沈尋倒了杯酒給自己,倒了果汁給秦歡,給我倒了杯茶水。

那是他第一次為我倒水,我歡喜得昏了頭,因此沒發覺他與秦歡之間沉重的氣氛。

正吃著菜,沈尋飲了口酒,才憋著微醺的臉,隨意地說道:「宋暖,我們結婚吧。」

我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手中的碗都滾落在地,又笑又哭,喜極而泣。

我以為,我苦盡甘來……

結婚那天,秦歡是我的伴娘,她看著穿著婚紗的我,幽幽地說道:「哥哥求婚那天,問過我的意見。」

她沉默了一會,或許是想跳過太傷我的話,過了約一刻鐘,才又抬起頭,擠了個苦笑:「我說嫂子那麼好,祝你們幸福。」

我當時沉浸在喜悅中無法自拔,很多事情沒有深想,還傻乎乎地抱著秦歡,笑著對她說「謝謝」。

如今再想想,我當時真是可笑至極。秦歡略過的話,才是最重要的。

以我對沈尋的瞭解,大抵是詢問秦歡的意見,說如果她不同意,他就不同我結婚。

那是沈尋給秦歡的最後機會,可秦歡祝福了他。

所以,轉過頭,他就潦草地選擇了我。

多可笑,多可笑呀。

宋暖,你多可笑。

因在沙發上躺了一夜,第二天起來,我渾身痠疼難忍。

但我顧不得這些,只想匆匆起來洗漱,趕著上班打卡。

可惜這房子小,只有一個浴室,浴室又在臥室裡,我不得不去推開臥室門。

臥室不大,一眼就望到那張大床,沈尋在上面側著身子,頭揹著我的方向,不知他醒沒醒。

其實,我是不想見到沈尋的,一大早就看到他,實在是晦氣,很影響心情的。

不過,他昨日照顧秦歡,一直到凌晨才歸家,想必是累了的,應該還沒有醒。

只要他沒醒,我就不用與他說話,這種程度,我還是能忍受的。

我踮起腳尖,儘量放輕腳步,免得吵醒他。

好不容易進到浴室,我急忙刷牙洗漱,又化了個淡妝。

這麼一通忙活,我望了望鏡子裡的自己,神采奕奕,再沒有以往的幽怨之氣。

我很喜歡這樣的自己,忍不住握拳,為自己打氣。

收拾好了一切,正打算出浴室門,卻險些撞到了沈尋。

不情願地抬頭看了他一眼,他很憔悴,眼下都是烏青,重重的黑眼圈,眼睛裡也都是紅血絲,看著又喪又頹廢。

我並不關心,甚至連客套都不想,就打算繞過他,直接去上班。

哪知剛一抬步,沈尋就拉住了我的手,聲音嘶啞得不成樣子:「宋暖,我們談談。」

下意識地掙脫了他的手,心裡有些不耐煩,這人真沒眼色,沒見我趕著上班嗎?

但聽他這語氣,莫非要提離婚?如果是這樣的好事,就算請半天假談也值得啊。

一想到這個可能,我心情好了點,於是扯起禮貌的微笑,示意他說下去。

沈尋見我不說話,臉上閃過了一絲窘迫,他向來在我面前都是高姿態,我這樣晾著他,顯然讓他很不習慣。

「最近你是怎麼了?總是躲著我,昨天還去沙發上睡,也不和我……」

他說到一半,再不往下說了,只直勾勾地望著我,從前的氣勢蕩然無存。

我見他不是提離婚,有些失望。如今,我與他談論有的沒的,實在沒必要。

我不再愛他,他從不愛我,就這麼簡單。

還有什麼談的必要呢?

我們的夫妻緣分到頭了。如果是他先提出來離婚,那麼皆大歡喜,我也不用多費唇舌。

就算他不先提,等我做好父母那邊的工作,再把財產做一些切割,也會正式向他提出離婚的。

這段婚姻實在是沒意思得很,但畢竟過錯方不是我,我要爭取更多的財產。

所以,我要儘量安撫住他,看他有沒有轉移婚內財產。

畢竟,以他對秦歡的感情,把什麼給她都可能。

但婚內財產,有我的一半,我不能輕易放棄。

我淡笑著,努力保持著禮貌,聲音也不徐不疾:「我是怕打擾你睡覺,才去沙發上睡的。我上班要遲了,先走了。」

他聽我說完,顯然鬆了一口氣,臉上不自主地勾出笑,好看的眉眼彎彎,如冰面上的晨曦初照。

「你今天早些回來,我爸媽今天要來看我們。我們出去吃好吃的……」

沈尋這麼說著,還搔了搔亂蓬蓬的頭髮,語氣很溫柔活潑,有種心頭大石終於落下的輕鬆。

他這個姿態,與少年的他有幾分相似之處。

可我不知怎的,卻還是無動於衷,心無波瀾。

原來,連他的少年,我也不愛了啊。

我笑著點了點頭,正準備出門,沈尋卻突然從身後抱住我,還把下頜輕放在我頭頂,悶悶地說道:「宋暖,從今往後,我們好好過日子,好不好?」

多可笑啊,沈尋,我一直在與你好好過日子啊。

是你心有不甘,是你愛而不得,是你不好好同我過日子啊。

我們結婚都三年了,你才說我們以後要好好過日子。

原來,我們的婚姻在你眼裡,一文不值。

我忍住想要衝口而出的嘲諷,用理性壓制了一切情緒,只淡淡地掙開他的懷抱,輕輕地說了句「知道了」。

我知道了。

但我們從今往後,再也沒有日子好好過了。

我走出門,見到外面的陽光,才能覺得世間的美好。

而從前我十分珍重的小窩,如今卻成了我的牢籠。

臨近下班的時候,收到了沈尋的資訊,催我去星海大酒店赴約,他父母在等我了。

我本來鬥志昂揚的心,在收到資訊的那一刻,變得疲累不堪。

他父母來,無非又是催生,他們年紀大了,日日夜夜盼著能含飴弄孫。

從前,我倒是樂得配合他們。

那時候,我一直想要個與沈尋的孩子,眼睛要像他,唇也要像他。

可沈尋一直不願,總說要先立業,有了好的條件才生孩子,我也就不敢強求了。

後來,他立好了業,也有了好的條件,可生孩子的計劃,他就像忘了似的。

如今想來,他只是不甘心同我生孩子,他不願意孩子的母親是我,而不是他心尖尖上的那個人。

現在,我倒是要感激他,沒有孩子,離婚就簡單多了。

到了星海大酒店,裡面的人不認識我,問我有沒有預約。

我笑了笑,心裡再沒有以往的難受。

星海大酒店是沈尋名下的產業,可這裡的員工卻一個也不認識我,只認識秦歡。

我每次進門,都要被禮貌地問有沒有預約。

等我趕到目的地,沈尋同他的父母已落了座。

見我有些遲,他媽媽拉下了臉,我輕笑了一下,再沒有以往的小心翼翼:「今天公司事太多,我加了會兒班。」

他媽媽臉拉得更長了,說出的話又重又刺耳,顯得格外的刻薄:「你那個破工作,又掙不了大錢,趁早辭了,安安心心地在家備孕,生個大胖小子才是正緊經事。」

在她眼裡,我努力的一切都是無關緊要的,我這個人也是無足輕重的,重要的是生孩子這件事。

我氣得握緊了刀叉,努力壓制著自己的怒氣,可轉念一想,又覺得不必要同這些人生氣。

「媽,不要說了。快嚐嚐這個菜。」

沈尋破天荒地阻止了他媽的話頭,而且夾了個大蝦,放到他媽碗裡,轉移了話題。

我覷了一眼沈尋,見他眉目平靜,也不知葫蘆裡賣的什麼藥。

我又把飯桌睃尋了一圈,發覺沒看到秦歡,但想到沈尋說她生病了,也就沒多想。

「你要多吃菜,多吃蝦,把身體養好些,才好生個大胖小子給沈家啊。」

沈尋他媽吃完了蝦,又開始了嘮嘮叨叨,我悶著頭吃飯,全裝作沒聽見。

也是奇怪,沈尋他父母是半路夫妻,卻感情好得出奇,對沈尋與秦歡,也跟親生的父母沒什麼兩樣。

只是,秦歡與沈尋感情太好了些,好到想過一輩子。

也活該我倒黴,捲入了其中,成了個可笑的小丑。

他媽實在太能嘮叨了,一直絮絮叨叨個沒完。

什麼都結婚三年了,叫我去醫院看看,別有什麼問題。

實在不行,做試管嬰兒也行。

還有什麼她認識一個老中醫,到時候去看看,說不定能調理好。

我聽得頭都大了,沈尋與他爸就像個木雕似的,一句話都不說。

最後,我見她把一切都推到我身上,明裡暗裡怪我身體不好,才沒有生孩子,實在憋不住了:「媽,不是我的問題。」

這話一出,沈尋他爸媽都朝他瞥了一眼,他媽反應過來,才磕磕巴巴地說:「現在……醫學……發達……」

沈尋抬頭望了我一眼,眼裡有些幽怨,我都不曉得他這幽怨從哪裡來,按理說應該是憤怒吧。

我見她想岔了,急忙扳回來:「是沈尋不想要。秦歡身體不好,他總要去照顧,也抽不開身要孩子。」

我這話一出,四周安靜得可怕,就連一直埋頭吃飯的沈爸都停下了筷子。

沈尋的父母迅速交換了眼色,眼裡都流出了難堪。

我瞄了一眼,心下了然。

原來,沈尋的父母,知道沈尋與秦歡的事。

難怪,沈尋的媽在我和他結婚那天,那麼開心,簡直是喜極而泣。

而他一向情感不輕易外露的沈爸,也喝了許多酒,是從來沒有的高興。

我以為是他們喜歡我,卻原來不是。

我心下痛快,暗中瞧了一眼沈尋,恰好沈尋也望過來,眼裡是我看不懂的情緒。

那麼一刻,我感覺我不再熟悉沈尋。

沈尋的父母居然不走了,而是搬去了秦歡家,美其名曰照顧她。

我心裡明鏡似的,這是怕沈尋與秦歡做出什麼失格的事,丟他們的臉。

沈尋的媽也時不時地打電話,明裡暗裡地催我生孩子,又叫我溫柔體貼一些,最好辭去工作,專心照顧沈尋。

我聽聽也就算了,在這個家裡,只有我一個人是外人,我說什麼也沒用。

沈尋可能被他父母盯著,也沒再去秦歡家。看他越發憔悴的模樣,估計是一面都沒見上,害了相思病。

我心中暗爽,沈尋過得不如意,我就感覺很如意。

而且,剛好趁他恍惚的時候,我也好避開他,去找一個好律師諮詢離婚事宜。

只是,沈尋在這個城市有幾分臉面,他沒創業之前,本身也是律師,相當於這個圈子的人,沒人想得罪他。

我費了不少精神,又輾轉託了幾個人情,才找到一個願意接這個案子的大律師。

週末的時候,我找了個理由出來,約了律師在咖啡廳見面。

我提前到的,到處張望了一圈,就見有人朝我招手,就走了過去。

想不到這人比我還先到,而且居然朝我招手,難道認識我?

待我走得近了,才發覺對方看起來極年輕,且臉龐白淨,長相豔麗。

耳旁的碎髮輕輕垂在兩側,隨著他的動作微微擺動。

細長的眉眼,狀如柳枝,輕輕曳動,十分生動有趣。

我心下狐疑,有些不確定:「唐律師?」

這年輕男子正望著我,見我狐疑,輕點了一下頭,隨後笑了起來,朝我伸手:「大業律師行,唐景。」

我按下心中的疑惑,禮貌地與他握了握手,在他對面坐了下來。

「唐律師看起來很年輕。」

我禮貌地寒暄,心下卻涼了半截,介紹的朋友說唐律師雖手段奇詭,行為乖張,不按常理出牌,但從無敗績,有口皆碑。

可他看著這樣年輕……

也無怪我以貌取人,而是這麼年輕,難免經驗不足,沈尋真要同我打官司,他恐怕不是對手。

「宋小姐是看我年輕,有些不相信我。」

唐景攪了攪面前的咖啡,眼尾朝下一掃,就眉眼彎彎,汪成一泓泉。

可這泉又不全是清亮,像有幾棵水草,隨水波搖動,一顰一動皆是風情,勾得人神魂顛倒。

作為律師,唐景太豔麗了些。

可惜我如今無心欣賞,只想要個專業人士幫我解決問題。

「咱們開啟天窗說亮話,我需要一個專業的律師。你要做的,是讓我相信你是專業的。」

「你說得很對。宋小姐。」

唐景勾著唇,從他身旁座位上拿出了公文包,取出了裡面的資料夾,遞給我:「宋小姐,不妨看看這裡面的東西,再看看是不是要選擇相信我。」

我連忙拿了過來,仔仔細細地看了起來。

只是越看越心驚,手心裡冒出了些微汗,看得出來唐景做足了功課。

只是,很多我都不瞭解的內幕與資產,他一個外人,居然列得清清楚楚、明明白白,也不曉得從什麼渠道瞭解到的。

我看完以後,合上了資料夾,再看向他的時候,心裡有了底:「唐律師果然很專業。一切就拜託您了。」

唐景皺了皺眉頭,把資料夾裝回了公文包,又仰頭喝了一大口咖啡,才苦著臉說道:「宋暖,談好了公事,咱們可以談談私事,敘敘舊嗎?」

我丈二的和尚摸不到頭腦,一頭霧水,咱們認識嗎?還敘敘舊?

唐景見我迷惑的模樣,磨了磨牙,又喝了一大口咖啡,十分失望的樣子:「宋暖,你果然把我忘了。」

天可憐見,我把所有的朋友、同學、同事想了個遍,也沒想起有唐景這個人啊。

按理說,像唐景這麼豔麗的長相,我應該記得住才對。

「對不住,唐先生。我真想不起來了。」

我不想得罪唐景,只能儘可能地禮貌,同時又在腦海裡到處搜尋,試圖找到認識他的蛛絲馬跡。

唐景雙手搔頭,把公文包放下去又拿起來,深吸了幾口氣,才急急開口說道:「春燕路那邊,你那時候住地下室,我和我媽住附近……

「我是唐景啊,你再想想看,你還給我補過課……

「你那時候租住的地方沒有廚房,你就在通風口煮飯燉湯,滿通道的油煙,回回都嗆得你咳出淚來……」

哦,他這麼說,我才緩緩想起來。

春燕路的地下室,我這輩子最苦的時候,那時候滿心滿意地裝著沈尋,他創業初期,作息不規律,菸酒也沾得多,胃動不動就痛。

我自然心疼壞了,偷摸在通風口給他燉湯,想讓他養養胃,房東怕不安全,周圍的鄰居怕油煙,常常把我罵得眼淚汪汪。

可我咬咬牙,捱了罵,還是給沈尋燉。

如今,那是個我有意遺忘的地方,也是我最痛苦、最痛恨的時光。

但唐景提起,勾起了些回憶,我腦子裡也閃過些碎片,好像是有這麼個孩子。

那孩子那會兒讀高中,調皮得很,一天跟他媽貓捉老鼠八百回。

但他媽是少有的幾個對我和顏悅色的,也從沒罵過我,還教我燉湯,又給了我個二手通風扇,說安全些。

我很感激,所以主動幫她孩子補課,有時候燉了湯,也給他們家送一碗去。

其實,那孩子很聰明,心思活泛,是塊學習的好料子。

這麼想想,那孩子的夢想是想當律師來著。只是自己一直把人家當孩子,沒怎麼用心,停留在鄰居家的孩子層面上,名字記了也就忘了,倒是知道他媽媽的名字。

「好像是有這麼個人,你那時候是不是很調皮,見天兒被你媽追三條街打……

「唐姨怎麼樣?身體還好不?你如今當了大律師,應該搬離了春燕路吧?」

我想到唐姨,唯一在我最苦最難的時候,給我善意的人,迫切地想要知道她的近況。

唐景不知怎的,臊紅了臉,估計是我剛揭了他的短,我有些懊惱。

「八百年前的事了,你就只記得這個。我都這麼大了,不是個孩子了!」

我找好了律師,又請了幾天假,打算做做我父母的工作,至少是給他們通通氣,讓他們有個心理準備。

我回去的時候,爸爸正在給他養的花草澆水,媽媽在他旁邊削土豆皮。

「爸媽,我回來了。」

他們聽到我的聲音,齊齊回頭過來看我,只一瞬,我媽就丟下了土豆,站起身來,歡喜得跺腳:「老宋,咱閨女回來了!」

我爸早放下了花壺,已經迎上來接過我的行李,響快地開我的玩笑:「我看到了,咱們家趕中午飯的回來了。」

這麼說著,又轉過頭,對著媽說話,老大的聲音:「快快快!去整幾樣暖暖愛吃的。」

我媽笑開了花,臉上的皺紋都鋪展開來,用爽利又敞亮的嗓子吼道:「還用你說啊。我自家閨女,統共就只有那麼一個,我能不知道哇!

「老宋,你去把空調開著,陪咱閨女坐坐歇涼,我去買菜,給閨女整頓家常菜。」

看著父母熱火朝天地為我忙裡忙外,我幾乎快要落下淚來,原本灰暗又忐忑的心,都莫名平復了許多。

宋暖啊,你都失去了什麼。

宋暖啊,你為了個男人,把自己糟踐成什麼樣了!

或許,只有在父母面前,你才像個人樣啊。

我頭一次那麼痛恨自己,恨自己一事無成,恨自己為個男人蹉跎了歲月。

「暖暖,來吃塊西瓜。」

我正沉浸在自己的情緒裡,不料爸放好了我的行李,又給我切了半塊西瓜來。

爸見我情緒低落,愣了一下,卻又小心翼翼地捧起西瓜,遞給了我。

我拿過來,正打算啃,爸又變戲法似的拿出了湯匙:「我的傻閨女耶,用勺子挖著吃啊!這樣才是夏天的感覺嘛。」

我被爸故作機智的模樣逗笑了,撲哧一聲,剛剛自哀自怨的心事一下子消失得無影無蹤……

在家待的這幾天,簡直又輕鬆又愉快。原本我還怕父母問起沈尋的事,可他們半句都不問。

可他們不問,我也無從說起,總下不了決心說想要離婚的事。

我怕他們擔心,總想著能拖一日是一日,便渾渾噩噩又一日。

叮咚……

資訊又來了。

我不情願地開啟看,果然又是唐景。

他絮絮叨叨地說他的瑣事,什麼今天見了誰,吃了什麼飯,現在在夜跑。

夜跑就算了,還要拍一張他夜跑過後發汗的模樣。

汗水沾溼了發,他又長得那樣招人,發給我,實在是不合時宜。

可我偏偏有求於他,又不能得罪他,只能敷衍他兩句。

他是個沒眼力見的,看不出來我敷衍他,只要我一回,他就打蛇隨棍上,要問我一天做了什麼,吃了什麼。

我真的怕了他了。

所以說,有時候找熟人也麻煩。

這幾天要是沒有他的騷擾,我估計能過得更舒心。

唉,要不是我和他差距太大,我又有自知之明,我都要以為唐景看上我了。

可能這孩子還以為我是相熟的姐姐,所以才這麼沒有分寸感吧。

這方面沈尋就強多了,作為丈夫,這麼多天,他只發了一句「到了?」

我只回了一句「嗯」。

得了,就齊活兒了。再不會打擾我了。

我看著唐景天馬行空,滿屏的資訊,頭都要大了。

我忽視了許多,揀了幾個好回答的敷衍幾句,他也不介意,仍舊囉囉嗦嗦一大堆。

可能,律師就是這麼囉嗦吧。

宋暖,你假期就剩一天了吧。給你父母把要離婚這事兒說了嗎?

突然,唐景發來這麼一大串資訊給我,我想了想,好像明天真的是最後一天假期了。

蒼天啊,我真的不想回去啊。

我抓了抓頭,心情突然很暴躁,又瞧了瞧,發覺唐景小我許多,居然直接喊我名字,連個姐姐都不喊。

這孩子太沒禮貌了!

我本來打算髮一條資訊懟他出出氣,可想了又想,還是打消了這個念頭。

還是不得罪他的好,到時候如果要打離婚官司,得全靠他呢。

於是,我努力壓制住暴躁,回了句:還沒,明天說,我要睡了。

這麼回完資訊,我就關機,仰躺在床上,打算睡覺。

可翻來覆去,怎麼也睡不著,第二天早上一看,碩大的黑眼圈吊著,把我爸媽嚇了一跳。

我呢,也顧不得許多,只急匆匆地去了菜市場,買了幾樣父母愛吃的,又買了爸愛喝的酒。

回家後,又請父母坐著歇,我去給他們炒菜做飯。

滿滿當當的一大桌,我媽看著,卻抹了眼淚,我爸也情緒不高。

我有些奇怪,卻也沒在意,只顧著給爸媽斟酒,同時也給自己斟了杯。

抬起酒杯,鄭重地給爸媽敬了一杯,想開口說話,淚卻忍不住湧了出來。

「爸媽,我有件事要給你們說。這件事,可能會讓你們丟臉,可我實在是不能忍受了。」

爸把杯中的酒一飲而盡,媽卻把酒杯放下,給我夾了一筷子菜,又拿手帕擦了擦我的淚:「暖暖,別哭,也別怕,萬事有我和你爸在呢。」

我更哭得厲害,整個人抖得如糠篩,但還是堅持說完:「爸,媽,其實和沈尋結婚這幾年,我過得並不好。所以,我打算離婚。」

爸沉悶了一會兒,伸手拍了拍我的肩:「閨女,我支援你。沈家那小子,我本來就不滿意,只是從前你喜歡,我和你媽就不想多說什麼。」

我媽一邊為我拭淚,一邊自己也抹淚,嘴裡罵罵咧咧的:「我就說這回咱家閨女回來情緒不對!沈家那小子算什麼東西,憑什麼欺負我家閨女,還讓我家閨女吃苦受累!

「我家閨女從來最受不得油煙,一聞就要嗆咳,可這才結婚幾年,就學會了做滿桌的菜飯,不知道捱了多少嗆。

「是沈家小子沒福氣!閨女,離得好,媽也支援你!

「媽早看他不順眼了!他家庭又複雜,人又不體貼,嫁給他,可苦了我閨女了。

「只是,可憐我閨女,陪他白熬了這麼些年……」

我媽這麼說著,順手抱著我,與我哭成一團,我爸挨著我們身邊,不停給我們娘倆順氣拍背,由著我倆發洩……

找好了律師,父母那邊也通了氣,我心頭的大石終於落了地,也有了底。

我一天也不想等了,一銷完假,下班就朝家裡趕,又陸陸續續收拾了些自己的東西,打算一提完離婚,就儘快搬出去。

畢竟算愛過沈尋一場,也不想弄得太難看。

那就圖個好聚好散,各生歡喜吧。

所以我看他還沒回來,躊躇了一會兒,終究發了個訊息給他:沈尋,我休假回來了,你什麼時候回來?

我以為要等很久他才會回信息,卻不料這次他居然是秒回:大概十分鐘就到家了。

十分鐘,時間剛剛夠。

我換了身衣服,梳了梳頭髮,把打包好的行李放在客廳的角落。

隨後,又拿出唐景為我擬好的離婚協議書捧著,輕輕落座。

我以為我會很激動,可我沒有,竟然意外地平靜,還感到從所未有的輕鬆。

咔嗒……

鑰匙轉動的聲音,沈尋推門進來,我竟然還回過頭,朝他笑了笑,輕輕地說了句:「回來了?你過來,我有事同你講。」

沈尋愣了愣,臉色有些僵硬,但他還是走了過來,在我對面坐下。

我輕輕曲身,把離婚協議書端端正正地放在他面前,而後坐直了身子,把雙手攤放在桌前,沉靜卻又認真地看向他:「沈尋,我們離婚吧。」

沈尋臉色蒼白,也靜靜地回看著我,視線沉沉,卻半晌沒開口說話。

我有些不耐,但極力壓制,又重複了一遍:「沈尋,我們離婚吧。」

想了想,又加了句:「咱們好聚好散,算給彼此一個體面。」

沈尋一動不動地盯著我,唇角動了動,卻耷拉了下去,顯得有幾分冷冽。

我長吸了一口氣,把攤開的雙手握成拳,捏了捏,卻又放開了。

沈尋抿著唇,堪堪坐著,鬢邊的碎髮在燈影中剪出了幾縷黑影,遮住了他的表情。

不知過了多久,在我最後一點耐心耗盡之前,他終於眨了下眼睛,開口說了話:「宋暖,別鬧了。」

我見他終於開了口,也靜下心來,心平氣和地與他說:「沈尋,我真的想了很久。從前就算是我不對,可能我過於強求。如今,我打算放過你,不再跟你耗下去了。

「但願我們,從此山高水長,各自珍重。」

我說得這樣情真意切,也算是肺腑之言,這麼一刻,我對沈尋的愛與恨,就如雲煙消散,再不重要了似的。

沈尋抬起手,撐住他的下頜,燈光把他手的影子拉得老長,蓋住了他所有的神情。

「宋暖,我不同意。」

他這麼說著,又把手放下來,拿住了面前的離婚協議書,摩挲了一下紙面,看都不看,就一點一點撕碎了它。

我氣極反笑,心裡冷到極點,卻原來,我這麼些年的愛,也換不回一個體面。

沈尋對我,永遠這麼絕情。

我站了起來,俯視著他,笑容冷在面上:「沈尋,既然這樣,咱們法庭上見。」

說完,我昂著頭,再不看他,打算去酒店對付一晚。

哪知,我剛轉身,手就被沈尋拉著了。

我感覺噁心反胃,但卻甩不掉他的手,只能冷冷地盯著他。

或許,他還不習慣我這樣的冷睨,瞳孔不自主地縮了縮,有些傷心的模樣。

「你這麼些天早出晚歸,還說要同我好好過日子,都是為了拖住我,好找律師離婚?」

沈尋的聲音沉痛,帶著些不可置信,又很落寞,顯得蕭索至極。

我勾了勾唇角,似笑非笑:「你都知道答案了,何苦又問我?

「放手!沈尋,知不知道,你現在離我近一點,我就覺得噁心。」

沈尋渾身一震,臉色迅速地灰敗了下去,手下的力道鬆了些。

我趁機把手抽了出來,又用紙巾擦了擦手,才拖著步子往外走。

他這個樣子,做給誰看呢,就像他是個受害者似的,可明明被背叛的是我。

到了門口,我轉過頭來,掃了眼打包好的行李,緩緩開口:「你別動我行李,我明天就搬出去。鑰匙會留在桌上,方便你換鎖。」

我自顧自地說完,看也沒看沈尋,就頭也不回地離開了那個讓人窒息的屋子。

走在路上,我渾身輕鬆,抬頭去望,竟望見了幾顆星子,整個人都雀躍起來。

原來,夜空是這樣美啊。

「宋暖,真巧啊。」

我正一心沉浸在自己的世界裡,卻不料肩頭被人拍了一下,嚇得我幾乎原地去世。

轉身過去,就見唐景穿著運動服,笑得極為燦爛,卻看起來有些憨傻。

「你走路咋沒聲啊,冷不丁地拍我一下,嚇……」

我氣極了,語氣不好,話說一半,突然想到有求於人,急忙轉了個彎,盡力溫柔:「唐律師,來夜跑啊?」

唐景一直在原地跑步,見我問他,笑得見牙不見眼:「不全是,我發給你資訊,你不回。於是就來這邊碰碰運氣,看你回來沒有,再順便在這周圍夜跑。」

被他這麼直白地揭穿沒回他資訊,我有點尷尬,只好訕笑,找了個理由搪塞:「我回來就向沈尋提離婚了,有些許波折,就沒來得及回你資訊。」

其實,我早看到他資訊了,可他發的密密匝匝的,又不是什麼正事,看得人頭疼,就只有無視掉了。

唐景聽我已經提了離婚,眼裡冒出精光,嘴都快咧耳朵上了:「我早就知道不會這麼順利了。沈尋那人後知後覺,但又不傻,怎麼可能輕易就答應。」

我瞧他興奮的樣子,心裡有些不是滋味。但轉念一想,也是,他這麼年輕,接下我和沈尋的離婚官司,佣金高不說,名氣也能打出去,名利雙收的事兒誰不歡喜嘛。

索性,還不如趁此問些實在的,也好心裡有個底:「唐律師,你說你有把握替我拿到應得的麼?我還需要做什麼呢?」

沒等他回答,想了又想,又摸出手機,調出了幾張照片給他看:「這個是我在酒吧拍的沈尋與別的女人接吻的照片,還有幾段影片,打官司的時候用不用得著?有沒有法律效應?」

唐景停止了踏步,仔細地端看了一會兒,又瞧了瞧我,摸了摸我頭頂,才悶悶說道:「沈尋就是個混蛋!」

我扒拉開他的手,心中早就無波無瀾,回了他一句:「他是不是混蛋跟我沒關係。」

這麼說著,又點開了影片,殷切地望著他:「這個有沒有用?法官認不認?可不可以判他是過錯方?」

唐景輕搖了搖頭,把手機用手矇住,我看不見畫面了,這才望著我說:「沒什麼用,能不能成為合法證據都難說。退一萬步講,就算判他是過錯方,以他的手段,咱們也落不到好。

「他可以舉證感情未破裂,死拖著你,到時候,你很難能離得成婚。」

我聽唐景這樣說,渾身透涼,整個人都感覺到疲乏:「那如果,我選擇淨身出戶呢?又會不會快一點?」

唐景的眸色深沉,有種與他不同往日的肅穆,卻莫名叫人安心:「宋暖,你不懂。沈尋的目的不是財產,而是,他不可能同你離婚。

「不過,我向你保證,我會打贏這場官司,也會拿回你應得的。」

我有點不懂他說的意思,沈尋又不愛我,他不答應離婚,不就是怕我分他的財產麼?

如果,我放棄財產,又怎麼可能離不了婚?

但是這話,我可不會對唐景說,免得他以為我質疑他,開罪他就不好了。

我搬進了臨時租住的房子,一個人自由自在的,想怎樣就怎樣,再不用從前那樣小心翼翼地過日子,心境別提多平和了。

當然,如果少了嘰嘰喳喳的唐景叨擾,我可能更平和些。

這孩子不知怎的,突然也搬了過來,跟我做了鄰居,美其名曰可以時刻跟進我的案子。

唐景一向不曉得見外,從他高中時候我就曉得了,反正能回回卡著飯點來。

我這人大方,又希望他多盡心盡力為我打官司,自然也就「盛情」請他吃飯。

他樂呵呵地進屋,風捲殘雲,可勁兒誇我的廚藝。

白吃的飯怎麼都好吃,我就笑笑不說話。

好在這孩子還算勤快,吃完飯總會替我洗碗,也減輕了些我的負擔。

有一回他提前過來,正碰上我做飯,見我被油煙嗆得眼淚鼻涕止不住,急忙把我拉了出來,就像逃難似的。

等出了廚房,他紅著眼,四處找扇子,替我扇風,不停地問我:「眼睛痛得厲害嗎?鼻子呢?扇扇風有沒有好一點?」

還沒等我回話,又上躥下跳,急火火地拉著我:「算了算了,還是去醫院看看,別把肺給燻壞了。」

我莫名其妙,又覺得他小題大做,十分滑稽,但也知道他這是關心我:「不妨事的,習慣了。我做了飯,才有飯吃嘛。」

他仍舊替我扇風,耷拉著腦袋,皺著眉頭,十分懊惱的樣子:「我一時昏了頭,只想吃你做的飯,竟忘了你受不了油煙。」

呃,吃白飯,白吃飯,誰遇到這好事都得昏頭。

於是,自此以後,他再不讓我做飯,而是回回過來,替我蒸飯炒菜,風風火火的,打仗似的。

我和他相處久了,才知道律師也不容易,天天忙得腳不沾地,唐景可能有點名氣,案子更是多,所以見天兒加班。

有時候,他做飯的間隙,都要拿著案子一頁一頁地翻。

這太讓我過意不去了,要去幫忙,他又不幹,只能作罷。

後來,就發展成我買菜他做飯。

唐景總在廚房忙碌,扯著我買的菜,快活地喊道:「宋暖,你看,挺公平的,一個出錢,一個出力,都不吃虧。你就別想著來廚房了,我不愛白吃人的飯。」

我冷呵一聲,白了一眼廚房的方向,心想,真好意思說這話,也不知道一開始是哪個在我這裡白吃。

如果日子就這麼過,也還算過得去,而且我也收集好了資料,已去法院起訴離婚了。

估計這會子,沈尋已經收到傳票了吧。

今天下班早,唐景給我發訊息,說他又要加班,但他中午給我留了飯菜,都保溫著,回去就能吃。

我笑了笑,有些暖心。如果爸媽給我生個弟弟,大概就會是這樣吧。

唐姨真的是天使,她從前對我好,如今,她的兒子也很熱心,我十分感激。

我吃著飯,盤算著下個假期買些禮物去看看唐姨,也不枉費他們一家對我的善意。

噼裡啪啦……啪啦啪啦……

我正想得認真,窗子卻被倏忽而至的大雨拍得砰砰作響,驚得我渾身一抖。

不知怎的,心中突然有種不祥的預感,可想了又想,又自覺多心。

下雨而已,又有什麼不祥。

起身去關了窗戶,就勢坐在沙發上,靜靜聽著雨聲,昏昏入睡。

咚咚咚,咚咚咚,咚咚咚……

外面一陣急促的敲門聲,一聲又一聲,敲得人心急。

我披衣而起,疾行到門邊,詢問了幾句:「是誰?是不是唐景?你淋雨了?」

可外面沒人回答,仍舊一聲又一聲的敲門,我用貓眼朝外看了看,卻因光線太暗,又瞧不出什麼。

我摸著門把手,聽著急促的敲門,有些煩躁,但想到時間不算太晚,這裡走廊又有監控,應該問題不大。

萬一是旁邊鄰居家出了什麼事,過來找我幫忙,錯過了就不好了。

我打開了門,還沒看清是什麼,就聞到一股濃厚的酒味,燻得我差點站不住。

我以為是唐景在外應酬喝了酒,皺了皺眉頭,有些不喜:「唐景,你怎麼喝這麼多酒?」

話音剛落,就有人撲過來抱住我,使勁兒嗅我脖子裡的味道。

我嚇得要命,以為遇到了變態,可梗起脖子,仔細一瞧,哪裡是什麼變態,分明是醉酒的沈尋。

許久不見,晃眼一看,簡直不敢相信我的眼睛。

眼前這個長滿青須、潦倒陰鬱的沈尋,哪裡還有從前半分俊秀自信的影子?

不過,這並不是我應該關心的事,所以我用勁地推開他,蹦出了八丈遠,不想挨著他。

而沈尋卻因腳步不穩,癱在了地板上,嘴裡還模模糊糊說些醉話。

我十分不滿,也不知道沈尋怎麼知道我新租住的地方,明明我沒給他說。

踮起腳尖,踢了踢他,想要下逐客令,生怕他吐在我地板上。

沈尋這人酒量雖好,但醉了卻纏人,能吐得滿地都是,而且愛好說醉話,酒品不好得很。

「喂,喂,你起來,別在這裡睡。」

踢了幾踢,沒有動靜,又連打幾個醉嗝,我鬱悶得要命,怕他吐在我屋裡,只能認命地過去,想把他扶去外面。

「沈尋,你別動,我扶你去外面吐。」

一陣閃電劈下來,隨後雷聲陣陣,雨點無故地大了起來,響得人心煩。

我扶著沈尋,往門外走去,剛挨著門邊,門卻突然被沈尋拉著,重重一摔,就緊緊地關了起來。

心中一驚,我急忙放開沈尋,往後退了幾步,緊緊貼著門,手也悄悄去摸門把手。

沈尋走了過來,行動之間,不見初時的醉態蹣跚。

「沈尋,你幹什麼?別過來!」

我忍著驚恐,強作鎮靜,心裡已經盤算了無數個可能。

沈尋伸手一拉,我整個人因為慣性,撲入他懷中,被他緊緊抱著。

「沈尋,你別殺我!我不跟你搶財產,我願意淨身出戶,也不聲張你和秦歡的事,我發誓!」

我被他勒得生疼,怕得要命,急忙丟擲籌碼,想要和他談判。

沈尋低低笑了起來,整個人因為發笑顫動了起來,他不停地嗅我的頭髮、耳垂,又嗅了嗅我的脖子,才深深吸了口氣,沉沉說道:「宋暖,我討厭你叫我沈尋。」

停頓了一下,他神經質地伸了伸舌,舔了一下我的面頰,曖昧不明的語氣:「你應該叫我老公才對。」

我噁心壞了,反射性地乾嘔起來,喉頭冒出的酸水燙得我生疼。

沈尋被我激怒了,他粗魯地把我壓在沙發上,人伏在上方俯視著我,眉眼深沉:「宋暖,你居然真的厭惡了我。」

敵我力量懸殊,我偏過頭,壓下乾嘔,儘量不去激怒他:「沈尋,有話好好說,萬事好商量。」

沈尋見我示弱,態度有所緩和,他低下頭,唇在我面上梭尋,發出的氣息癢癢的,嚇得我汗毛直立:「宋暖,那我們就好好說話,你再不要提什麼離婚……」

他話還沒說完,我不知哪裡來的一股勇氣,直接打斷了他:「不可能!沈尋,不跟你離婚,我還不如死了算了。」

話一出口,卻沒有想象中的後悔,我真的真的不想再與這個人有任何瓜葛了。

「呵呵呵……」

「呵呵呵呵……」

「宋暖,我怎麼捨得你去死。我現在才知道,沒有你的家,冷冰冰的,如一座墳墓,隨時都可以吞吃了我。」

「宋暖,我根本離不了你,我根本離不了你!」

沈尋的眼神又沉又痛,望著我,像穿過了時光,望向了過去。

我真的是無語,簡直懷疑沈尋就是個犯賤的命,我全心全意愛他的時候,他不屑一顧,要與繼妹勾勾搭搭。

我抽身而退,擺明了成全他們的時候,他又來說什麼離不了我。

永遠都在追尋得不到、已失去的,有什麼意思呢,又有什麼意義呢。

「沈尋,沒意義,珍惜你擁有的吧。我們夫妻緣盡。

「如果你想體體面面,我樂意之至。如果你想對簿公堂,傳票也寄給你了,我隨時奉陪。」

很奇怪,再面對沈尋,我連恨都沒有了,甚至還能勸勸他,就像在對陌生人釋放善意一樣。

沈尋看我這麼平靜,突然狂躁了起來,再沒有從前的運籌帷幄、風度翩翩,他狠狠地搖著我,眼裡深紅一片:「宋暖,我永遠不可能讓你離開我,永遠!」

屋外雨聲瀟瀟,我努力睜開眼,卻瞧見沈尋猙獰偏執的樣子,我有些怕,整個人抖得不成樣子。

沈尋見我害怕,或許有些不忍心,停下了晃動,只盯著我,手放在我脖子上摩挲。

只是,他不知想到了什麼,突然就笑了一下,悚得我頭皮發麻。

「宋暖,你不是想要一個孩子嗎?我給你。」

他話音剛落,屋外一陣悶雷滾動,炸得人驚恐萬狀。

我反應過來他話中的意思,心口像被無形的手揪住,壓得我喘不過氣,讓我整個人如墜地獄。

下意識地想逃,卻被沈尋死死鉗制住,動彈不得。

又想要求饒,可又張不開嘴,說出的話也不成調子,被沈尋刻意忽略了。

沈尋一手解他的衣釦,一手從我胸口滑去,唇卻黏在我耳邊,像吐出信子的蛇……

我發了瘋似的又踢又打,卻無濟於事,淚水模糊了我的面,喉中的乾嘔不斷,整個人如受著酷刑的囚犯。

不要……,誰來救救我,救救我呀……我沒做過壞事……

唐景,救我……

救救我吧……

睜開眼,習以為常的絕望鋪天蓋地地朝我湧來。

這段時間,我身在深淵,陷入泥沼,無法擺脫。

抱著頭,縮成一團,不敢看身上那些曖昧的斑斑點點。

眼淚早流乾了,嗓子嘶啞,沒有任何說話的慾望。

我做錯了什麼?為什麼這些事會發生在我身上?

為什麼?我居然愛過這樣的人。

上天啊,我只是愛錯了人,又何苦這樣罰我?

「宋暖,你醒了嗎?這裡住得還慣不慣?」

不知何時,沈尋走了過來,坐在床邊,揉著我的發。

我連怕的力氣也沒有,只掙扎著偏過頭,想要躲避他的觸控。

「宋暖,雖然我很喜歡我們那套小屋,但畢竟住著不方便,就空著了。

「花喜別墅清幽,安保又做得極好。我們搬來這邊,我也放心些。」

沈尋漫不經心地說著,手緩緩向下,越過耳垂,摩挲到我的脊背。

「至於你的工作,我給老莫打了招呼,順便替你辭了。」

「你就在花喜,安心養好身體,來年生一個健健康康的寶寶。」

絕望如茂盛的蔓藤,纏得我生不如死。

從那晚開始,我就應該明白。

沒有人來救我。

永沒有人來。

沈尋有權有勢,與我還是夫妻,沒有人會懷疑他。

所以,他替我退租,替我辭職,又囚我於花喜,除了唐景,沒有人會發覺不對勁,也沒有人去幹涉。

可唐景,他只是我的律師,我們的關係還沒好到讓他為我得罪沈尋。

退一萬步講,唐景就算心善,願意幫我,可他一個小律師,又怎麼鬥得過沈尋養的律師團?

這個時候,能為我奔波的人,也只有父母。

可我又怎麼忍心告訴父母?況且,父母年老,也吃不消沈尋的手段。

「沈尋,我恨你。」

此時此刻,我對他愛早已不在,只剩下刻骨銘心的恨。

原來,不是所有人都值得你原諒。虧得我還曾想過與他好聚好散。

沈尋笑了,渾不在意的樣子,甚至纏過來,挨著我的耳,撥出的氣癢癢酥酥的:「你終於開口說話了。真好。

「你恨我也好,總好過你當我是個陌生人,看我就像看街邊的一朵花一株草一樣。

「你知不知道,你不在我身邊的那些天,我過的是怎樣的日子,渾渾噩噩、行屍走肉也不為過。

「十年了,宋暖。這十年來,不論我做過什麼,我們從未分開過。

「你離開了,我總感覺空空落落,屋子裡冷得可怕,世間一切於我都沒有了意義。

「所以,宋暖,你贏了。」

我聽了這話,癲狂地笑起來,笑出了眼淚,又忍不住悲從中來。

這話,如果是從前的宋暖聽見,會歡喜得手足無措,無所適從。

她等來了浪子回頭。

她守得雲開見月明。

多好啊,她愛了很久的人,在回應她。

「你笑什麼?」

沈尋語氣陰沉,眼尾上挑,有些發怒。

也是,他從前於我,總是高高在上,隨便給點好臉色,我就歡天喜地。

可如今,他免開尊口,說了類似於表白的話,我卻只有無盡的笑,且笑中帶了他最忌諱的嘲諷。

「我笑你啊,沈尋。你知不知道,從前那個宋暖死了,是你和秦歡,聯手合謀。」

我仍舊笑著,指著他,又指了指我,心裡又暢快又悲涼。

沈尋眼尾發紅,臉色灰敗,卻沒有發怒,只撲過來擁著我:「不要說了,宋暖。你信我,我會對你好的。」

我黑沉了臉,心思轉了又轉,終於抬手起來,用手環著他,裝作被他感動的樣子。

又眨了眨眼,強壓下心頭的厭惡,才用從前對他的溫柔語氣,輕輕「嗯」了一句。

不等他歡喜,又輕輕巧巧地回他:「老公,我信你。」

沈尋不敢置信,直起身來,望著我,眼裡滿是失而復得的欣喜。

我只望著他笑,與從前一般無二。

沈尋,你低估了我。

從前與現在,你給我的傷害,夠多了。

結婚三年,在我提了離婚之後,我與沈尋,才過起了蜜裡調油的婚姻生活。

這些天來,沈尋每天按時下班吃飯,偶爾歸家之時,手中還捧了束玫瑰。

我向來是個好妻子,給他洗衣做飯,為他打點好一切,沈尋的日子過得舒心極了。

吃完飯,我躺在沙發上看書,見沈尋過來,會赤著腳,開啟電影,抱著他一起看。

看到興頭處,還會與他爭辯幾句,辯不過他,我又假裝生氣,他也樂得配合,會溫聲細語地哄我。

我們同尋常的夫妻一樣,好像從沒有隔閡。

漸漸地,沈尋放了心,不怎麼限制我出行,我甚至又重新找了份工作上班。

偶爾也會回家看父母,時間久了,沈尋也會不放心,會開車過來接我。

當然,我父母永遠對他沒有好臉色,他也待不住,所以總是接了我就走。

我似乎也熟悉了花喜別墅,買了許多綠植,把花喜打理得生機盎然,甚至連沈尋的書房都沒放過。

沈尋初時不習慣,但我總給他撒嬌,又說多些綠植對他身體好,磨得他不得不同意。

可能是日子過得舒心,沈尋都長胖了幾斤,更顯得面色紅潤,俊秀雅緻。

我做了一個夢,夢見了過去許多小事。

那時候,我還愛著沈尋。

校園裡,梔子花開,香得撩人。

我和朋友不知道說什麼,笑得很大聲。

沈尋站在梔子樹下,抽揹著秦歡的單詞,細緻而認真。

與他不經意的對視,他先笑了。

我心跳如擂鼓,收回了大笑,臉上都是靦腆的紅暈。

夢到沈尋在盛夏裡,抱了個西瓜,仔細剖好,分成兩半,一半給了秦歡,另一半留給我,笑著說:「夏天的西瓜,最甜了。」

又夢到我起得遲,上學快要遲到,卻忽然聽到外面沈尋喊我:「宋暖,快點下來,要遲到了。」

伸頭去看,沈尋騎著腳踏車,臉上有薄汗,又偏著頭,焦急地朝我望。

因為他,那天我沒遲到。

我茫茫然然地醒來,摸了摸臉頰,發覺都是淚痕。

這樣零零碎碎的小事,早就遺失在時光裡。可如今夢到,又讓人這樣傷心。

卻原來,我與沈尋,也曾有過這樣的溫柔時刻。

但為什麼,又走到了這般地步。

沈尋就在我旁邊,見我起身,下意識地摸了摸我的臉頰,發覺有淚意,急忙放下了檔案,也起身坐了起來。

「宋暖,怎麼哭了?」

我抬起頭,望向他,此刻他焦急的眉眼,竟意外與少年的他重合。

「沒有,我只是做了些好夢。醒來卻只發覺是夢,很難過。」

捂著眼睛,再不看他,心裡卻紛紛擾擾,不能平靜。

「不要難過,宋暖,有我呢。」

沈尋伸手過來,摟著我,語氣溫和,彷彿能與我感同身受。

他真的溫柔了許多,也真的嘗試在改變,可有些事,真的回不去了。

怎麼彌補也是徒然。

晚飯的時候,沈尋放下了工作,硬要下廚做飯,我攔不住,也就由他去了。

我在外面坐著看電視,他在裡面忙忙碌碌,過一會兒就要喊我:「宋暖,蒸飯要放多少水啊?

「宋暖,這條魚我拍暈了怎麼還在動?

「宋暖,鍋著火了怎麼辦?」

……

我扶著額頭,氣呼呼地衝去了廚房,蓋上了鍋蓋,臉色陰沉得可怕。

沈尋也瞧出了我的臉色,默默縮在一個角落,十分委屈:「宋暖,你別生氣啊。我本來想做一頓好吃的,哄你開心的。」

我看了看廚房,就像被炸過一樣,根本做不了飯了,估計這段時間都做不了飯了。

「你逞什麼能,得了,廚房沒法兒用了!」

沈尋仍舊縮著,早望不見在外面呼風喚雨的強勢,他想辯解幾句,又見我臉色不對,只弱弱地抗議:「我早就說請幾個阿姨,你又不幹。你天天做飯,我也心疼呀。」

聽了這話,我望了望花喜茂盛的綠植,突然笑出了聲。

我怎麼可能請外人來花喜,花喜的事,知道的人越少越好。

沈尋見我笑了,瞟了一眼我的臉色,開始提議:「要不我們出去吃?」

我又望了望花喜的綠植,這才點了點頭。

時間一天一天過去,我與沈尋的關係越來越好,比蜜裡調油都還和諧。

他如今像換了個性子,在我面前,變得小心翼翼,也會放低身段來哄我。

而且越來越黏我,每天都準時下班回家。

可今天,卻不同尋常,他晚上沒有回家,我打他手機,也沒人接。

我開車出去,卻沒有同從前一樣尋他,而是去見了唐景。

唐景憔悴了許多,豔麗的眉眼彎彎,卻有濃重的黑眼圈,嘴角緊抿,壓制的痛苦卻浮了上來。

「姐姐,你還好嗎?」

這好像是我們相識以來,他第一次喚我姐姐。

我把帽子摘了,拿出裡面的儲存卡,坐了下來,卻沒有說話,只朝他淡淡地笑了一下。

「對不起,我沒保護好你。」

唐景舔了舔嘴角,眉眼委頓,從前的意氣風發消散一空,倒是穩重了些。

「唐律師,別說這些了。我們說正事吧。」

我把儲存卡捏緊,示意他坐下,好談正事,畢竟時間有限,不知道沈尋會不會突然歸家。

哪知話音剛落,唐景卻蹲下身子,伏在我膝上,身子顫動,哭得傷心。

我坐立難安,不知該怎麼辦,但看他是真傷心,也不好多問什麼。

想了想,把儲存卡收好,又用手輕拍他後背,慢慢安撫他。

不知過了多久,唐景緩了過來,能坐下來,與我正常的對話了。

我把儲存卡交給他,看他藏好了,才開口說話:「這是我偷拍的證據,關於沈尋公司的。你看看有沒有用,能不能幫到什麼忙?」

唐景點了點頭,我卻有些不放心,又叮囑他:「我知道偷拍的證據沒用。但我發覺沈尋的公司不乾淨,我拍這些,只是想多一個籌碼,私下與他談判。

「我也不貪心,能離成婚,拿到我應得的,就可以了。這只是正常訴求,不過分吧。」

唐景看出了我的顧慮,他飲了口茶,潤了潤剛剛哭得嘶啞的嗓子,才開口說話:「你怎麼拍到這些的?」

我縮回了身子,壓了壓忐忑的心,有些緊張:「我不知道這違不違法,但我沒辦法。當時沈尋把我關在花喜別墅,又婚內強迫我。我想告他,諮詢了幾個警察朋友,都說這事定罪很難。

「而且沈尋從商之前就是律師,做事謹慎,身後還有強大的律師團隊,我根本無法撼動他分毫。

「於是,我只有假裝和他和好,又買了很多綠植在花喜,想要隱藏攝像機拍他公司違法的證據。

「但沈尋太謹慎,他的辦公室只有輸密碼才能進,我費了好大勁才試對了密碼。

「卻沒想到他裡面還用了隔絕訊號的機器,什麼無線網都連不上,攝像機都沒法用。

「所以,我只有用密密匝匝的綠植做掩護,拿照相機錄影。

「但是,又怕他發現,所以不敢隨時去他辦公室換電源。因此,相機不是總是有電的。

「但好歹拿到了些證據,都在這裡了。」

「最近,我也私下找了別的律師,但他們不敢接,我也不相信他們。

「唐律師,我知道這很難,但現在,我只能相信你了。」

我殷切地望著唐景,生怕他也拒絕幫我。唐景是我最後的希望了,我已經把所有的底牌都亮給他了,也給了他十足的誠意。

「宋暖,就算你不說,我也會拼盡全力幫你。你放心吧。」

唐景回望著我,眼神堅定。

不知怎的,盯著他的眼神,我突然就放了心,心裡的恐懼擔心奇異地消散無蹤。

所以,我扯起嘴角,發自內心地笑了起來。

回到花喜,沈尋還沒回來,我鬆了口氣。

但想了想,還是去沙發上睡,假裝等他,又專門打電話去問他秘書,秘書禮貌又親切地敷衍了我,沒洩露他的行蹤。

我懶得計較,反正做這些,都只是讓我看起來很關心沈尋罷了。

一夜好眠。

正吃早飯的時候,沈尋回來了,身上有酒味,看著我有些躲閃,也不怎麼正眼看我。

我心下狐疑,怕他知道我又見了律師。

不能亂。千萬不能亂。

我強壓下恐懼,笑著給他盛了飯,喚他過來吃。

沈尋卻沒應,轉身去浴室洗澡。

我忐忑不安,早沒有心思吃飯,坐在那裡發愣。

突然,一陣沐浴的香味傳來,沈尋從我身後抱著我,悶悶地說:「我昨天有個緊急專案,手機沒電,又走得急,就誰都沒交代。」

我沒有拆穿他的謊言,他再急的專案,也需要秘書幫他約行程。

如果真的是有專案,秘書不用敷衍我,而且,就算是沈尋的手機沒電,難道秘書或者員工的手機也沒電?

但這些我並不關心,所以,我拍了拍他的手,表示相信他的說辭:「好了,好了,我知道了。下次去什麼地方,記得告訴我一聲。」

沈尋長出了一口氣,緊繃的身子放鬆了些。

顯然,他並不擅長在我面前說謊,從前是不屑,如今是什麼,我倒看不透了。

他吃早飯的間隙,我去了浴室,打算把他換下的衣服拿來乾洗。

剛拿起來,除了酒味,一股熟悉的香味也傳了過來。

果然。

那是獨屬於秦歡的味道。

我笑了笑,沒甚在意,仍打算拿去幹洗。

卻不料沈尋飯都沒吃,風似的追了過來,搶過我手上的衣服,一股腦兒地塞進了洗衣機裡面。

「那個,今天我來洗,你歇著。」

我輕笑著,望著沈尋窘迫又難堪的模樣,回了一句:「好。」

沈尋還未歸家,家裡卻來了幾個不速之客。

沈父臉色陰沉,沈母跟在其身後,看樣子哭過了,眼睛腫得像核桃。

秦歡走在最後,眼睛也紅紅的,卻有掩飾不住的雀躍。

我開了門,卻沒有與他們打招呼。

沈母沒有再嘮叨我,而是失魂落魄地坐在沙發上,又不停地抹淚。

直覺告訴我,要有大事發生,於是,我藉口給他們倒水喝,趁機拿了微型照相機,藉著綠植的掩映,對著他們錄影。

他們沒有與我交談,我給他們倒了水,自覺地走到角落裡,沒有作聲。

沈父耷拉著腦袋,神經質地掏出了煙,猛吸了一口,卻連菸圈也不曉得吐。

秦歡不時地偷眼看我,見我望過去,又飛也似的移開了去。

終於,沈尋趕回了家。

他行色匆匆,面上罕見的有些忐忑,沈母一見他回來,也不哭了,而是激動地衝了過去,對他又踢又打,嘴裡也不停地咒罵:「畜生,你這個沒有人倫的畜生!這些年我待你不薄,你就是這樣對我們孃兒倆的?

「我打死你,打死你,我給你陪葬,反正我也不想活了!」

秦歡見狀,撫著肚子,急忙上去拉沈母:「媽,不要打了!不要打了!

「這事兒不怪尋哥,我是自願的。」

沈母聽完,更加激動,轉身過去,甩了秦歡一個巴掌,那一巴掌極重,扇得秦歡險些站立不穩。

秦歡捂著臉,嗚嗚地哭了,沈母終究有些不忍,只打了一巴掌,就再也下不去手,於是也雙手捂臉,哭得十分傷心。

沈尋一動不動,沒有去扶秦歡,卻抬起了頭,遠遠地向我望來。

我抱著雙手,勾著唇,看戲一樣,覺得有趣得緊。

這時候,沈父站起來,從懷中取出幾份檔案,朝我走過來。

他臉上帶著歉意,卻終究把那份檔案遞給了我:「暖暖,是我們沈家對不住你。這份離婚協議書,你就簽了吧,我們家不會虧待你的。」

我沒有立刻去拿,沈父舉著那份檔案,有些尷尬,但還是開了口:「我知道這對你不公平,也知道你對沈尋的情意,可沈尋不愛你,你們的婚姻這樣拖著,也沒有意思。」

「現在,歡歡有孕了,藏也藏不住了。

「他們從小就互相有意,只是我和他們的媽一直不接受,才到瞭如今這個地步。

「事已至此,咱們就成全他們吧。」

我還是沒接,冷眼瞧著他們一家。

沈母見此,再不嚎哭了,而是幾步跨了過來,握著我的手臂,屈膝下去,想要向我下跪:「宋暖,你就和沈尋離婚,成全他們吧。歡歡的肚子瞞不住了。你這麼愛沈尋,那也是沈尋的孩子啊。

「宋暖,算我求你了。歡歡的孩子不能沒有爹啊!」

我扶起沈母,笑了笑,又望了望她和沈父,心下感慨,他們是真的對秦歡好,所以才把最難開口的事都包攬了下來。

可憐天下父母心,從來都一樣,但於我,又何嘗不是一種殘忍?

秦歡的目光殷切,也有掩藏不住的急切。

勾了勾唇,我終於接了過來,拿起檔案,粗略地看了看,條件很好,出乎我的意料。

我很滿意,正準備簽字,沈尋卻奔了過來,用手擒著我,發著顫,對我輕搖了搖頭。

多噁心啊,沈尋。

沈母看沈尋過來阻止,又激動起來,又撕又打,幾乎哭岔了氣:「好你個沈尋,當時為了我的歡歡又是絕食又是離家出走的,鬧了多少難堪!

「後來,你結了婚也不消停,還與我的歡歡牽扯不清,我和你爸不放心,過來看著也讓你鑽了空子!

「我和你爸為了成全你們,結婚幾十年也離了,就為了你們兩個討債鬼!

「我歡歡是黃花大閨女,現在懷了孕,你不離婚,可讓歡歡怎麼活?」

秦歡也摸著肚子走了過來,眼裡有淚,憐憐可愛,她低低地喚了一聲「尋哥」,話音沒落,淚珠兒就滾了下來。

沈尋覷了一眼,還是沒有放手,沈母更激動了,狀似潑婦。

就連一向沉默寡言的沈父,也呵斥了沈尋:「沈尋,你幹什麼?還嫌不夠亂嗎?還想讓我這把老骨頭來給你收拾爛攤子?!」

秦歡這麼看著,哽咽著,去拉著踢打沈尋的沈母,我見猶憐的模樣:「爸,媽,你們別逼尋哥了。我會一個人把寶寶生下來,當單親媽媽也沒關係的。」

這話一出,沈母再憋不住,停止了踢打,撲過去,抱著秦歡,嚎啕大哭。

沈尋終於鬆開了手,我似笑非笑,再不看他們一屋子人演戲,抬起手,利落地簽了那份檔案,然後把它遞給了沈尋。

直看到沈尋抖著手,落筆不成調,卻終究簽下了名,放下了心頭大石:「沈尋,給我一晚上整理行李,明天我就搬走。」

沈尋紅著眼,望著我,過了半晌才說:「花喜別墅也留給你,做個念想吧。」

沒等我回答,秦歡就走上前來,拉起了我的手,用十分歉意的語氣說道:「姐姐,你就收下花喜吧,就當是我和尋哥給你的補償。尋哥會回我那裡,你不用搬家的。」

秦歡這樣說著,顯得落落大方,可我不是十分領情。

於是,我輕輕抬手,掙脫了她的手,又把被她捱過的地方用紙巾擦了,攏了攏頭髮,緩緩走遠了一些。

秦歡有些尷尬,卻沒有發作,仍舊一副楚楚可憐的模樣,也不知做給誰看。

待走到門邊,我開啟門,做了個「請」的姿勢,不緊不慢地笑著說:「既然這樣,那就多謝了。不過,我一向不喜歡待客,慢走,不送。」

沈母見我無理,上前幾步,想要與我理論,可沈父自知理虧,拉著她,搖了搖頭。

沈尋失魂落魄地往外走,什麼也沒帶,秦歡緊跟其後,踮著步子,有些歡快。

沈父也拉著沈母走了出去。

瘟神一樣送走了他們一家,關上門,以為會有些難過,卻忍不住笑出了聲。

卻原來,柳暗花明又一村。想不到,最後幫我成功離成婚的,竟然是秦歡。

我沒留在花喜別墅,那裡是我最屈辱的地方,無論如何,我也不可能留著它。

一找到合適的房源,我就低價出售了花喜,又辭掉工作,搬回了父母所在的城市,算是徹徹底底告別了過去。

因住得離父母近,就見天兒地回去蹭飯,肉眼可見地胖了一圈。

唐景時常來看我,又厚著臉皮去我父母家蹭飯,趕也趕不走。

爸爸倒很喜歡他,因為唐景來,就有人陪他下棋與聽評書。

偏他又嘴甜,把我媽媽哄得團團轉,還時常幫我媽媽煮飯,我媽媽幾乎把他當半個兒子。

唐景總來,我再傻,也看出了他的意圖。可我愛錯過人,再不知如何愛人了。

況且,我又大他這麼多,實在也不合適。

於是,我開始有意疏遠他,時常躲著他,見了他也繞得遠遠的。

唐景工作很忙,難得有休息的時間,風塵僕僕地趕來,眼巴巴地等了我許多回,卻總也見不著我。

我以為時間久了,唐景會知難而退,哪曉得他如今下了班,索性開幾個小時的車,夜夜宿在我父母家等我。

也不知他給我父母灌了什麼迷魂湯,不驅趕他也就罷了,甚至還有意無意地在我面前提起他,話裡話外地撮合我們。

這樣久了,我也就煩了,於是報了名,去山區支教了一年。

等我回來,父母歡喜得紅了眼,做了一桌子好菜。

我上前去擺碗筷,爸卻叫我多擺一副。我尋思不知誰要來,想到唐景,卻又搖了搖頭。

和唐景一年都沒聯絡,再深的情,也該淡了,又怎會過來吃飯。

擺好了碗筷,和父母坐在一起,父母沒有動筷,靜靜地看著門外。

我窮盡無聊,有些饞爸釀的青梅酒,就拿了筷子,蘸了一蘸,放入嘴中。

入口極香,正閉了眼,細細品味,卻聽得媽媽熟絡又歡快的喊道:「終於盼到你了,累不累?快坐下來吃飯。」

我睜開眼去瞧,竟真是唐景,他眉眼仍舊豔麗,卻看著成熟穩重了許多。

爸爸早就迎上去,幫他把揹包接了過去,放進了我從前住的房間。

唐景坐在我旁邊,仔仔細細地盯著我,半晌才說:「你瘦了。」

我有些尷尬,只訕訕地笑,並不答話。媽見氣氛不對,急忙給唐景和我夾菜,試圖緩解尷尬:「暖暖,小唐,你們都嚐嚐我做的菜。」

唐景朝媽媽笑了笑,甜笑著誇媽媽的廚藝,卻又伸出筷子,夾了個大雞腿在我碗中。

媽露出滿意的神色,又朝爸使了個眼色,爸心領神會,倒了杯青梅酒給唐景,又舉杯起來,真心實意地說:「小唐,這些日子多虧了你,不然,我和你阿姨不知道該怎麼辦呢。」

唐景趕忙站了起來,與爸碰杯,飲盡了酒,不多會,臉上就浮上了紅。

我不知是什麼事,因此偏過頭,悄聲問媽怎麼回事。

媽又給爸和唐景斟了杯酒,見他們喝了,才開口說話:「你爸前段時間不小心摔壞了腿,不想影響你工作,不准我給你說。

「我年紀大了,替他翻身費勁得很,醫院裡人又多,幹什麼都要排隊,我站一會兒就腳發抖。

「醫生又說要手術,給我交代注意事項,我聽了又忘了,拿不定主意。

「多虧了小唐,替我們跑上跑下,來回折騰,又替你爸守夜倒夜壺,照顧了好幾個月,你爸才好了起來。」

媽這麼說著,眼眶就溼了,她抬起手,摸了摸唐景的肩膀,愛憐地說道:「真苦了這孩子。」

唐景臉紅了,搔了搔頭,磕磕絆絆地說:「媽,你說的什麼話,都應該的。」

他這一聲「媽」叫出口,我媽笑得見牙不見眼,我爸也盯著他,和藹可親地笑。

我僵在原處,不曉得作何反應。

唐景察覺到喊錯了,臉色愈發地紅,他偷眼瞧了瞧我,見我沒有反對,勾著唇笑咧了嘴。

我終於反應了過來,親自站起來,給唐景倒了酒,舉杯過去,十分誠懇:「謝謝你,唐景。」

唐景連忙與我碰杯,盯著我傻笑,不說什麼話,只巴巴的飲了杯中酒。

這樣下來,飯桌上再不見尷尬,熱熱鬧鬧又開開心心的,簡直像過年一樣。

吃完了飯,媽不要我幫著洗碗,只和爸推我出去,叫我陪唐景走走,醒醒酒。

唐景喝醉了酒,臉色酡紅,看人醉濛濛的,風情萬種,十分勾人。

唉,明明是個男孩,卻長得這樣招人,偏偏又吃律師這碗飯,也不曉得會不會被以貌取人,走許多彎路。

我走了過去,帶唐景出門散步,唐景踉踉蹌蹌地跟著,生怕走丟了似的。

外面蛙聲一片,不遠處有荷香傳來,十分清香宜人。

我立定了身子,閉著眼,深深地吸了口香氣,感覺十分舒服。

「宋暖,我很想你。」

唐景站在我身旁,望著天上的星,星光璀璨,映著他豔麗的五官,十分奪目。

我不說話,仍舊閉著眼,假裝沒聽見他的話。

唐景也不惱,摘了片荷葉,對摺過去,當成扇子,給我驅趕蚊蟲。

「宋暖,秦歡生了個男孩。沈尋與她訂了婚期,就在今年的冬天。」

他說這話的時候,偷覷著我的臉色,生怕錯過了什麼蛛絲馬跡。

我早睜開了眼,聽了這話,卻無波無瀾,沈尋的事,我早不在意了。

轉過頭,唐景仍偷看我,見我瞧過去,急忙偏過頭,卻迅速紅了耳垂。

不知怎的,我突然就記起了年少時的我,那時候,我也是這樣偷看著沈尋的。

我有些心疼,心裡再平靜不下來,看著那樣羞怯的耳垂,突然就不忍辜負。

「唐景,我們在一起吧。」

話音未落,唐景就轉過頭來望我,臉上的羞怯還未退去,歡喜就爬上了他的臉。

可終究,又不敢置信,怕是一場夢,輕輕一吹就散了。

「宋暖,我不是在做夢吧?」

我搖了搖頭,笑望著他,十分坦然:「唐景,我不知道還能不能再愛上一個人。如果你不介意……」

「我不介意,宋暖,我不介意。」

我話還沒說完,唐景就打斷我,一個勁兒地說搖頭,強調他不介意。

他的臉更紅了,抬起手又放下來,立在原處,不知所措,我看出來,他想來抱著我,卻又不知從何下手。

我笑了笑,輕輕地走了過去,靠在他懷中,他緊緊地擁著我,撥出的氣十分炙熱,又不確定似的重複著:「宋暖,我好開心。我真的好開心呀……」

從那之後,唐景常來看我,我也不再躲著他,我父母看著,也十分欣慰。

中秋的那天,唐景趕了過來,與我們團聚。人圓月也圓,媽在廚房裡教唐景做月餅,爸在鍛鍊腿腳,說多做些,消化好了,多吃幾個唐景做的月餅。

我躺在搖椅上,輕輕搖晃著,聞著桂花香,望著圓月,覺得這樣的日子,我可以再過一百年。

吃完了月餅,唐景非拉著我去消食,還把我爸媽也喊上了。

我不情不願地出去了,隨著他去散步,走到途中,他又說要去上廁所,叫我父母陪我說會兒話。

爸媽很積極,不時地跟我東拉西扯,我雲裡霧裡,總覺得不對勁。

正想著,走著的地方亮白如晝,抬眼望去,桂花樹上,掛滿了昏黃的彩燈。

燈光與桂花香氣相得益彰,又互相呼應,美輪美奐,恍如仙境。

我到處瞧著,不遠處有煙花閃過,媽媽激動地望著,指著煙花叫我看。

煙花絢爛,似夢似真似幻,綻放一瞬,又匯聚在一處,成了幾個大字:宋暖,嫁給我吧。

那樣的盛大,那樣的美妙,我捂著嘴,哭出了聲。

原來,別人向我求婚,是可以這樣盛大的。

原來,也有人肯為我花心思的。而不是在吃飯的間隙,隨隨便便地說一句,宋暖,我們結婚吧。

原來,求婚是,嫁給我吧,我尊重你,也給你選擇的權利。而不是,我恩賜你了,宋暖,我們結婚吧。

我蹲下身,不知道為什麼,哭得很傷心。

唐景從暗處走出來,掏出了鑽戒,單膝下跪,與蹲著的我平視,眼中含了淚,卻十分鄭重:「宋暖,我愛你。嫁給我吧。」

淚糊住了我的眼,我來不及擦,卻伸出了手,唐景抖著手,顫巍巍地把鑽戒套入了我的無名指。

我仍舊蹲著,卻撲上去,緊緊抱住唐景,默默地流淚。

父母站在不遠處,眼裡都含著淚,卻終究是欣慰的。

晚上的時候,我撒嬌,要和媽媽睡,媽媽笑我小孩子氣,卻摟著我,與我說了許多知心話,說到最後,我媽突然抹起了眼淚:「暖暖,你終於走出來了。媽媽真怕啊,真怕你走不出來……」

「你要是有個三長兩短,我和你爸……」

我拍著媽媽的背,哄著她,心中卻十分愧疚。

沒過多久,我和唐景就領了證,辦了婚宴。本來我是二婚,不想大操大辦,可唐景不願意委屈我,硬是大宴賓客,辦得風風光光。

這時候,我才知道,唐景可不是一個小律師,而是鼎鼎有名的大業律師行的合夥人。

或許他很有名氣,許多有頭有臉的人都來了。唐姨客氣地接待著他們,絲毫也不怵。

我偷偷地拉了拉唐姨的袖口,暗中給她比了個大拇指,唐姨昂著脖子,十分神氣。

婚宴結束,唐姨喝多了酒,拉著我的手,醉得一塌糊塗,卻還是打著酒嗝,交代了許多話:「暖暖啊,我家那臭小子可算是圓了心願了。

「在春燕路的時候,那臭小子就搞暗戀,早打上你主意了。他大了,我也勸過他,說你結婚了,可他拗脾氣,就一直單著,誰介紹的都看不上……

「我擔心啊,生怕我老唐家就斷了香火了。我老唐家不容易啊,就只有我一個女孩兒,招了個上門女婿,想續上香火……

「那承想我命苦,剛生下唐景沒多久,就死了老公……

「暖暖,我第一次見你,就覺得咱們有緣分,竟不曉得你是要做我兒媳的……」

唐姨越說越亂,又越說越糊塗,我給她拍背,幫她順氣,又給她端了一碗醒酒湯。

唐景應酬完了,回來聽他媽說些有的沒的,臉紅過脖子,急忙找人安頓了他媽。

等唐姨走了,唐景走過來,勾著眼看我,我有些害羞,躲了躲,他又伸手過來,抱著我,順嘴吻了吻我的頭紗,才笑著說:「老婆,我終於等到這一天了。」

我沒有答話,任他抱著,他又取下我頭紗,面對著我,用手摸了摸我的眉眼:「你知不知道,那時候我在春燕路遇到你,十次有九次,都看著你穿著連衣裙,極美,卻滿身油煙,認真地燉湯做菜。

「我那時候在想,怎麼會有這樣的女孩子,美麗動人,卻又那樣認真溫柔。因此,我總不願喚你姐姐,只願喚你宋暖,好像這樣喚,我們就能更相配似的。」

唐景停了下來,再不說話,移下唇來,吻過我的眉、唇角,又輕喘著,停在我脖頸處。

「老婆,我高中的時候,偷看過張愛玲的書,我看過一段話,記得很深刻。」

他的氣息撲過來,十分撩人,我有些不知所措,就離他遠了些,望著他,極認真地問他:「是什麼話,說來聽聽?」

說實話,我年少時候,也讀過她的書,只不過她的書蒼涼又現實,沒多少少女情懷,又瞧得人心驚,就不敢往下看了。

「也許每一個男子全都有過這樣的兩個女人,至少兩個。娶了紅玫瑰,久而久之,紅的變了牆上的一抹蚊子血,白的還是床前明月光。娶了白玫瑰,白的便是衣服上的一粒飯粘子,紅的卻是心口上的一顆硃砂痣。」

唐景又把頭伸過來,挨著我的耳,輕輕在我耳邊念著這段話。

我聽了不喜,這讓我想起了沈尋,或許,在他面前,我連玫瑰也算不上。

「老婆,我當時看了,就只想到你。我想,你是我的白月光,也是我的硃砂痣。是白月光的硃砂痣,最珍貴不過的人。」

唐景說完,含了含我的耳垂,但可能又覺得害羞,就把面埋在我肩上,臉上的溫度透過那層婚紗,燙得我一顫……

度過蜜月,唐景不知道出了什麼事,總是早出晚歸,雖他在我面前極力掩飾,可我也還是聽出了些風聲。

沈尋不知怎的,突然出手對付唐景,且手段毒辣,無所不用其極。

我看不得唐景辛苦,又心疼他,就拿出了當年拍得的證據,包括他與秦歡接吻的影片,還有他們全家逼我離婚的錄影。

拿出以後,我再管不著了,成與不成,就看唐景的了。

果然,唐景沒讓人失望,沒多久,各大媒體都報道了這起不倫之戀。

兄妹的禁斷之戀,婚內出軌,未婚生子,為了在一起,逼迫父母離婚,又拋棄了原配妻子。

這些刺激普羅大眾神經的勁爆訊息,席捲了每個人的心,這樣的醜聞,為人們津津樂道。

沈氏集團的股票,一路跌落下去,偏偏這時候,又傳出來財務造假的訊息。

這一下,原本觀望的人,都在拋售沈氏的股票,稅監局的人也出面調查沈氏,沈氏集團內憂外患,岌岌可危。

但沈尋還是有幾分手段的,明明證據確鑿的事,可他卻能扭轉乾坤,保住了他嘔心瀝血創辦的沈氏。

只是經此一劫,沈氏集團元氣大傷,沈尋分身乏術,再無精力打壓唐景。

我與唐景,總算過上了安生日子。

十一

冬天的時候,我有了孕,唐景喜得不知道怎麼辦,天天咧嘴傻笑。

連班也不想上了,總是見縫插針地回家,隔著肚子給寶寶說話。

又買了許多的嬰兒用品和相關的資料,天天挑燈夜讀,學習怎麼抱寶寶,怎麼給寶寶換尿布,又怎麼教寶寶游泳。

我簡直無語,寶寶三個月都不到,他就把十歲左右的玩具都買了。

唐景與寶寶聊天的時候,總說想要個女孩兒,說眼睛要像媽媽呀,唇也要像媽媽喲,都像媽媽才好看喔。

我撇了撇嘴,故意嚇他,說:「寶寶小氣得很,萬一是個男孩,你總說想要個女孩兒,他一生氣,就不來我們家了。」

唐景嚇得不得了,急忙撫著我的肚子,對著肚子又親又摸又哄:「寶寶不要生氣啊,是男孩兒還是女孩兒,爸爸都愛的。我們寶寶不小氣哦。」

我見不得他這個樣子,連哄帶騙地支使他去上班,他一步三回頭地往回望,但總算肯去上班了。

唐景一走,耳邊清淨了不少,鬆了一口氣,轉了轉,出門去扔垃圾。

看天氣尚好,索性出了小區,四處走走,呼吸呼吸新鮮空氣。

「宋暖,我終於等到你了。」

聽到秦歡的聲音,我轉過身去,望了過去。

果然是秦歡,她抱著一個孩子,臉色陰鬱,很是憔悴,再不似從前的美豔動人。

我不想與她糾纏,打算走遠一些,不和她接觸。

哪知她幾步踏上來,抓著我的手,語氣淒厲:「宋暖,你有沒有見過沈尋?他不見了!」

我有些不耐,又怕她發怒,磕著碰著我,傷了我的寶寶,於是耐著性子回答:「我許久沒見過他了。他不是應該和你在一起麼?」

秦歡神經質地笑了笑,她放了抓我的手,打著拍子,哄著懷裡的娃娃,又疑惑又陰鬱:「沈尋只可能來尋你,只可能來尋你。

「宋暖,你小心些。沈尋如今瘋魔得很。」

我莫名其妙,見秦歡情緒不穩定,有些怕她傷我,急忙越過她,往小區門口走去。

進了小區,我懸著一顆心,這才放了下去,剛拿出鑰匙,打算開門,卻覺脖子一痛,人就暈了過去。

我醒過來,發覺自己在車上,車外的風景極速地往後退,十分駭人。

大著膽子,朝旁邊望了望,就望見沈尋。

他頭髮凌亂,眼睛發紅,緊抿著唇,看著疲累至極,卻又強撐著最後一絲精神氣兒。

我怕得要命,下意識地流淚,又捂著肚子,生怕他發了瘋。

我的寶寶,我與唐景的寶寶啊。

沈尋見我醒了,轉過頭,向我笑了笑,卻狀如惡鬼,讓人發怵。

他一手扶著方向盤,一手過來摸我的臉頰,摸到我的淚水,放入口中嚐了嚐:「宋暖,是苦的。」

我顧不得許多,放下臉面,不住地求他:「沈尋,你想幹什麼?放了我吧,求求你了。」

沈尋沒聽,摸出了一支菸,熟練的點上,緩緩朝我吐了口菸圈:「那些影片與錄影,都是你給唐景的吧?」

我被嗆得咳嗽不止,眼淚流得更兇,卻不住求饒:「對不起,對不起,我錯了,我錯了,你放我走吧。」

沈尋掐滅了煙,把菸頭扔出了車窗外,伸手過來,摸了摸我的頭頂,語氣十分溫柔:「沒關係的,我不怪你。那些危機都過了,沈氏集團都進了正軌了。」

我縮成一團,雙手仍護著肚子,不知道沈尋要做什麼,腦子一片亂,只胡言亂語:「謝謝,你放我走吧。我、我、我……想走……」

沈尋終於看出了我的不對,見我總是捂著肚子,猜出了什麼,他眼睛一下就發了紅,青筋暴起,十分可怖:「你懷孕了?懷了唐景的孩子?」

我渾身發抖,腦子一片空白,只一味地求情:「沈尋,看在你也有孩子的分上,就當是給你的孩子積德行善,不要傷害我。求你了……」

沈尋大笑起來,發紅的眼盯著我,整個人委頓下去,像沒有精神氣的行屍走肉。

「哈哈哈,哈哈哈,我沒有孩子,孩子不是我的,賤人!賤人!」

沈尋罵了幾句,一隻手伸過來,強抱著我,哀求著說:「宋暖,你回來吧。你是我的,是不是?」

我掙扎起來,不願挨著他,嘴中又幹嘔起來,嘔得撕心裂肺。

沈尋見此,更加激動,一手狂打著方向盤,一手緊摟著我,眼睛也充血腫脹:「宋暖,你竟這樣厭惡我,你竟這樣厭惡我!可就算厭惡我,你死也要與我死在一處!」

他這麼說著,開車直直朝前撞去,對面有束強光照來,也來了輛車,我閉著眼,嚇得鼻血都流了下來,卻不得不迎接突如其來的死亡……

唐景,對不起,沒能陪你到最後。

寶寶,對不起,媽媽沒能保護你。

寶寶呀,我們走了,留下爸爸一個人,該怎麼辦啊。

這麼想著,就沉入了黑暗,無知無覺。

再次醒來的時候,我有點冷,掙扎著睜眼,燃燒的怪味直衝鼻子。

「宋、暖……你、醒了、啊……」

沈尋的聲音傳了出來,我有些害怕,想縮小身子,卻發覺一動不動。

「宋暖,乖乖待著,不要動。有沒有受傷?有沒有什麼地方疼?」

我沒有說話,搖了搖頭,卻感覺有溫熱的液體流在我臉上,隨之一股血腥味撲過來,溢滿了我的鼻腔。

「那就好,宋暖。」

沈尋的聲音又傳了過來,有些低沉,但說實話,這個時候,就算是沈尋這個仇人,與我說說話,我也沒那麼怕了。

越來越多的血流在我面上,可我真的沒有地方疼,就連肚子都不痛。

我努力朝上面去看,卻發覺沈尋在我上面,直直地撐起身子,給我留出了空間,可他卻滿頭滿臉都是血。我面上的血,就是他的。

他見我看他,朝我笑了笑,語氣極盡溫柔,有幾分少年時的影子。

「宋暖,我很後悔。後悔結婚那麼多年,沒有叫你一聲『老婆』。」

他頓了頓,又笑開了來,輕輕地、珍重地說:「老婆,我愛你。」

「老婆,對不起。下輩子,不要……遇到……我了。」

沈尋的力氣用盡了,說完這幾句話,虛弱地笑了笑,血就又從他嘴中湧出來,嗝著他,他連氣都呼不出來。

我哭喊起來,想讓他撐住,我儘管恨他,可也不願意他死在我面前。

直哭喊到嗓子嘶啞,沈尋也再沒說句話,我漸漸明白,他已經走了。

仇人沒了,我卻怎麼也高興不起來。

不知過了多久,我才被救了起來。

恍惚之間,見到唐景撲過來,眼睛腫得眯成一條縫,就又暈過去了。

我成功獲救,又生下了唐景心心念唸的女兒。我不見的時候,唐景求了滿天神佛,如今天天還願,忙得不亦樂乎。

最後,唐景想了想,還是去了沈尋的墓前,放了一束白菊。

頓了頓,又絮絮叨叨地說了什麼。

我側耳去聽,原來是謝沈尋在最後時刻,有反悔之心,拼命護住了我與孩子。

墓碑上的沈尋眉目如畫,帶著冷峻,我越過他的照片,朝不遠處望去,見女兒四處跑動,在追一隻蝶,輕輕笑了。

人死如燈滅,相忘於江湖。從前種種,就忘了吧。

只唯願,下一世,早日遇到我的唐景。

番外·沈尋篇

同宋暖結婚,我是不甘心的。

因我心中愛的是秦歡,我異父異母的繼妹。

十二歲那年,母親去世,我的整個人生就變得灰暗,沒有了一絲光。

母親最後的時光,被病痛折磨得不成人形,又瘦又小,形容枯槁,我心疼至極,除了替她做些營養餐,別的都無能為力,只能常常躲在被窩裡哭。

人在絕望的時候,真的會情不自禁地向神明祈禱。

所以,每天放學,我都會偷偷跑去佛寺,情不自禁地跪倒在佛前,誠心誠意地參拜,就如抓到了最後一根救命稻草。

我對著它祈禱過無數次,祈禱一切都是夢,祈禱母親能好起來。

但是,沒有用啊,沒有用啊,完全沒有絲毫用處啊。

母親還是走了,那個總是笑著的母親走了,總是摸著我頭誇我的母親走了,我再也見不到她了。

我與爸爸並不親近,生疏又陌生,我甚至不願意稱他為父親,只因為這是個尊稱,他不配。

我只與母親親近,所以母親一走,絕望就如毒藤,死死纏繞著我。

因為母親的重病,我早早地就丟失了童年,母親一走,我的少年也失去了。

母親剛過世一年,爸爸就找了新的妻子,那個女人還帶了一個小女孩,那個小女孩就是秦歡。

我痛恨她們,從不與她們講話,把她們視作空氣。

爸爸為此打了我許多次,但我從不會改,甚至他打我的時候,我哭都懶得哭,只默默忍著。

家裡那個女人討好了我幾次,見我總不理她,她自討沒趣,也就隨我了,對我不好不壞,權當作空氣。

可秦歡不一樣,她年紀小,長得像個糯米糰子,大大的眼睛,圓滾滾的臉蛋,只一笑,就融化人的心。

爸爸一打我,她小小一團,卻就地撲過來,死護著我,一直求爸爸。

爸爸,爸爸,不要打哥哥了。哥哥疼,哥哥疼的。

她這樣子,爸爸就再不忍心打我,只狠狠跺了跺腳,走出去抽菸。

秦歡就會拉著我,對著我被打的地方,輕輕地撫摸,眼淚止也止不住。

起初,我是不領情的,平時也不理她的,可她不哭不鬧,也不計較,仍舊軟軟糯糯地喚我「哥哥」,還像個跟屁蟲似的,我走哪兒她跟哪兒。

別人給了她什麼好吃的,她都捨不得吃,把好吃的舉得老高,再遠也帶給我。

有一次,盛夏的時候,別人給了她一根雪糕,她捨不得吃,舉回來給我,頭上臉上都是汗,見到我,獻寶似的撕開袋子,想拿給我吃。

結果,雪糕全化了,她一撕開,就淋了她一手,她哭得驚天動地,我以為她是嫌雪糕弄髒了她的手,又實在受不了她那種哭法,就走過去幫她擦手。

哪知她舉著手,可憐巴巴,上氣不接下氣地哭喊:「哥哥,沒有雪糕吃了,哥哥,沒吃上雪糕,這麼熱的天呀……」

原來,她竟是心疼我沒有雪糕吃。

那一刻,我灰暗的心見到了一絲陽光,就連世間都有了幾分顏色。

從那以後,我對她極好,爸爸和那個女人忙於生計,無暇照顧我們的時候,都是我照顧秦歡。

為她洗手手,為她扎小辮兒,還給她做些愛吃的小零嘴兒。

從前,母親生病住院的時候,我練就的做飯手藝,又全用在了秦歡身上。

秦歡見我親近她,一天天地快活極了,哥哥長哥哥短,還老愛笑,一笑就見牙不見眼,讓人看了也歡喜。

只是,隨著我們漸漸長大,我對她心思就慢慢變了,她越來越好看,少女初長成,悸動是件很容易的事。

我察覺到自己的心思,也刻意迴避過,可秦歡見我不理她,又總是來討好,我總是會心軟。

到了高中,我遇到了宋暖。

我們是同桌,那時候,我還不知道她會是我未來的妻子。

宋暖喜歡我,我是看得出來的,畢竟在學校,那種愛慕的目光,我見得太多了。

可她什麼也不說,只埋頭學習,每天上課坐得直直的,認真聽課,像一棵松,執意地往上長。

遇到不懂的,她也會向我虛心求教,她總是把頭偏過來,把習題拿給我,靦腆一笑,輕輕指著她不會的地方。

她確實愛學習,我不是小氣的人,也會細心地給她講題。

到最後,她總是恍然大悟的樣子,眼裡又痴迷又快活,會立即把我告訴她的演算方法用一遍,工工整整地抄寫好,然後仰起頭,又朝我靦腆一笑,眼裡的愛慕藏也藏不住。

可只一瞬,她又極力掩藏了回去,認認真真地做她的習題冊。

後來,我發覺我們住得很近,轉一個角,就可以看到她家。

我為了掩藏自己對秦歡的心思,也為了少與秦歡接觸,就刻意接近宋暖。

總會喊宋暖一起上學,也總是為她講題,整理考試重點,別的同學起鬨,說我和她是一對兒,我也不澄清,只笑著不說話。

宋暖與我熟悉了,也不再那麼靦腆,會默默替我做許多事。

比如每天帶早飯給我,我打球的時候,默默帶水給我,替我悄悄地佔座。

凡此種種,數不勝數。我看得見,也看到她日益深刻的愛慕,心裡卻毫無波瀾。

那時候,我只看得見秦歡,她的一顰一笑、一舉一動,都能牽動我的心,為她歡喜為她憂愁,以至於都沒有我自己的苦樂。

高考過後,宋暖送了我一束波斯菊,說是祝福我,希望我永遠快樂的意思。

我心不在焉地收下,輕輕說了一句「謝謝」,轉身就把那束花插瓶,放在了秦歡房裡,希望她聞著花香入睡。

過了很多年,我才知道波斯菊的花語,除了由衷地祝福朋友,還有憐惜眼前人,象徵著少女的初戀。

那是少女時代的宋暖,第一次向我表白,第一次忐忑地把心捧上來,可我只淡淡地說了句「謝謝」。

我同宋暖考上了同一所大學,雖沒有學同一個專業,但見面也還是方便。

她總是默默照顧我,幫我打飯,幫我去圖書館佔位,也會給我織圍巾。

我通通收下,卻從不承認她是我的女朋友,只心安理得地接受她對我的好。

可能,於情愛上,誰先動心,誰就輸了,在我面前,宋暖就是個徹徹底底的輸家。

大二那年,我放暑假回家,發覺秦歡被同校的男生追求,看那個男生笨拙地向秦歡示好,就同宋暖對我一樣,我心如刀絞。

我不能失去秦歡,那是我唯一的光啊。我再也壓制不住自己對秦歡的感覺。

所以,我向秦歡說了我的心意,秦歡臉紅如血,不點頭也不搖頭,只說:「那爸爸媽媽怎麼辦,他們不會同意的。」

我叫她不用擔心,一切由我來解決,於是,懷著一腔孤勇的心情,向父母說了我的心意。

如我所料,家裡發生了大地震,那個女人第一次打了我,罵我是沒有人倫的東西,是個畜生。

可他們怎麼罵,我也不為所動,甚至用絕食、離家出走來逼他們,希望他們妥協。

爸爸被我氣得住了院,那個女人也哭得撕心裂肺,家不成家,到處都是一片陰雲。

最後,秦歡找到了我,扭扭捏捏,又懵懵懂懂的,叫我不要惹父母生氣了,她不喜歡,她害怕。

我不說話,只問她愛不愛我,秦歡睜著大大的眼睛,有些迷惑,她說,哥哥,我不知道。但是我想,我要是拒絕你,你就不會對我好了。

那一刻,我的心崩塌了,可自尊不允許我難受,於是,我只摸了摸秦歡的臉,就牽著她回家了。

我與這個家和解了,甚至為了讓他們放心,開始叫那個女人「媽媽」,沒有人知道我心中的痛苦,沒有人。

上學以後,我天天借酒消愁,整天爛醉如泥,宋暖就陪在我身邊,一遍遍地勸我,沈尋,不要再喝了,對身體不好的。

可我根本不會聽她的,反正喝醉了,都有她替我收拾。

有一次,我又喝醉了,走也走不動,宋暖使了吃奶的勁兒扶我,一路上跌跌撞撞的。

我迷迷糊糊地望過去,見她臉上有豆大的汗珠落下來,與小秦歡為我舉雪糕時的汗珠兒莫名的相似。

鬼使神差的,我喊了她的名字,一句一字地說,宋暖,我們在一起吧。

她頓了頓,臉紅了又紅,低下頭,輕輕地,卻又鄭重其事地回答:「好。」

從那以後,我就同宋暖在一起,我強迫自己再不想秦歡,只沉醉於學習,畢業之後,又想闖一番事業,讓所有人刮目相看。

不論苦樂,宋暖都陪著我。

我創業那會兒,是最落魄的時候,宋暖從不嫌棄,也不抱怨,只心甘情願地陪我去春燕路住地下室。

搬去陰暗潮溼的地下室的第一天,我與宋暖同了床,她的身子很軟,又害羞靦腆。

我抱著她,摸著她汗溼的頭髮,不知怎的,生出了一絲滿足感。

那時候,我忙得腳不沾地,壓力很大,抽菸抽得很兇,頭髮也大把大把地掉,常常睜眼到天明,根本睡不著。

宋暖心疼我,見我不睡,索性也不睡,整夜整夜地抱著我,給我按摩頭皮放鬆。

創業初期,真的是特別艱難,天天賠著笑臉,一遍又一遍地裝孫子陪客戶,喝酒喝得胃出血。

宋暖更心疼了,常常在我睡覺的時候,摸著我的臉,偷偷掉眼淚。

她以為我睡著了,可我其實沒有,只是在假寐。

後來,不會做飯的宋暖,在不怎麼通風的過道里,學習怎麼做飯做湯給我。

整天煙熏火燎的,滿身油煙,又要遭受周圍鄰居的抱怨,雖然她到處去賠小心,但還是扛著壓力,給我做飯做養胃湯。

後來,見周圍人反對得太厲害,又不收分文,替這些人的孩子補課,好換取做飯的機會。

她是名牌大學畢業,聰慧踏實又能幹,可為了我,卻煙熏火燎的,又上班又做飯,還要免費補課,捱得很辛苦。

我的心也不是鐵打的,也曾想過,就算不愛她,也要努力出頭,讓她過上好生活。

慢慢地,我熬出了頭,有了些盈餘,和宋暖首付買了一套小房子,算是在這個大都市裡站住了腳。

可秦歡大學畢業,也想拼一拼,就瞞著父母,偷偷來到我所在的城市。

生活哪裡是那麼容易的,秦歡剛畢業,工資不高,她又不願意吃苦,去住太差的房子。

因此,工資一到手,付了房租,就所剩無幾,她沒人可求,只軟軟地喚我「哥哥」。

我對她向來心軟,又不忍她吃苦受累,就咬咬牙,把我準備好的裝修資金,全拿給她週轉。

這事兒是瞞著宋暖的,宋暖以為我沒錢了,什麼也不抱怨,只工作得更賣力,努力存錢還貸,平時也捨不得吃捨不得穿,攢錢想裝修房子。

我是心有愧疚的,可看著秦歡過得開開心心的,又覺得好像是值得的。

宋暖早就認識秦歡,因秦歡是我的妹妹,所以對她也極好,平時自己都捨不得吃穿,可煮了什麼好吃的給我,也會給秦歡準備一份,叫我帶給她。

我本不想帶的,怕自己又控制不住壓抑的愛意,但總歸是擔心秦歡吃不好,就又帶過去了。

終於,我的生意慢慢上了軌道,盈利還算可觀,加上宋暖存的錢,總算湊夠了裝修錢。

房子裝修好了的那一天,我叫上秦歡,與她喝了許多酒,拿著房本兒又哭又笑。

這是房子啊,在這座城市裡,多少人忙忙碌碌一生,都為了它。

可我還那麼年輕,沒有靠父母一分一毫,就擁有了一套房。

秦歡也替我高興,拿過房本,看到上面寫了宋暖與我的名字,變了變臉色,沉著聲音問我:「哥哥,你要同宋暖結婚嗎?房本都寫了她的名字。」

我恍惚了一下,眼前閃過宋暖的臉,卻偏著頭望向秦歡,望著她脖頸下安靜順服的絨毛,問她:「你說呢?歡歡,我該不該同宋暖結婚?」

她沒有回答,我沉著眼,一口接一口地喝酒,從前的種種往事,如在眼前。

秦歡啊,那是我少年時唯一的光,人能有多少個少年呢?

我心中如翻江倒海,忍不住再次想抓住這一絲光,於是站起身子,直直地望著秦歡的眼睛,輕輕地說道:「歡歡,只要你不同意,我就不結婚,一輩子都不結。」

秦歡也回望著我,眼裡似有情意,那麼一刻,我沒由來地生出一絲心慌,不由自主地想起了宋暖。

好在,秦歡不知想到了什麼,眼神黯淡了下去,只見她沉沉開口:「哥哥,宋暖那麼好,祝你幸福。」

我聽了,心中十分失落,可又情不自禁地生出些慶幸,至於慶幸什麼,我自己也不清楚。

我與宋暖還是結了婚,縱然心有不甘,但總算塵埃落定。

結婚以後,父母也不再反對秦歡來我的城市工作,也不再防著我與秦歡來往。

只是,我與宋暖回老家過年的時候,父母從不讓我與秦歡獨處,總是會使喚宋暖來陪我。

可一旦過完年,我與秦歡總歸在一個城市,所以還是免不了見面,我混出了些名堂,也總要照顧些她。

父母可能怕我和秦歡又發生些什麼,總是打電話查崗,明裡暗裡提醒我,說我是結過婚的人了,不要越界,要好好過日子。

可他們多慮了,我心裡愛著秦歡,又怎會輕待於她?自始至終,我都沒有碰過她。

況且我有生理需求了,也有宋暖,我怎麼可能去褻瀆秦歡?

或許是我總是忍不住對秦歡好,宋暖總算察覺出什麼,總是在我去看秦歡的時候,開車過來尋我。

我看破不說破,甚至覺得有些隱秘的興奮,卻原來宋暖對我,總是寬宏大量的,只要我同她在一起,她什麼都可以裝聾作啞。

明明,宋暖也是個驕傲的人啊。

結婚三年,我同宋暖相安無事,只除了要寶寶這件事,叫我不如意。

宋暖想要個寶寶,可我卻不願意,總覺得有了寶寶,就有什麼不一樣似的。但好在宋暖並不十分催促我,也還算懂事。

我生日那天,從前的舊友都到了,他們都認識秦歡,叫我把秦歡都叫上,要一同跟我慶祝。

當中有人也提議喊上宋暖,說沈哥有媳婦兒了,不能忘了帶媳婦兒,又揶揄我結婚早,是不是被媳婦兒吃得死死的。

我忍不住咧嘴笑了,心下有些得意,我怎麼可能被宋暖吃得死死的?倒是她,才被我握在手心裡動彈不得。

但我絕不會說出來,也不願意宋暖出來,於是就拒絕了,說什麼大家都不熟,帶出來大家都玩得不盡興。

生日那天,我忘了同宋暖說要出去,只滿心歡喜地帶著秦歡,去熱熱鬧鬧地和舊友過一個生日,順便回憶一下青蔥歲月。

我那天高興,喝了許多許多酒,久違的醉了酒,酒能亂性,毀了我一向剋制的理性。

那晚,我同秦歡生平第一次接了吻,又說了不該說的話。

從前的從前,我是想過,為什麼宋暖不是秦歡,為什麼我的感情這麼坎坷,為什麼秦歡是我妹妹?

我曾想過,如果宋暖是秦歡,那麼我整個人就滿足了,會像泡在蜜罐裡,過上最快活的日子。

可是,如今我不再這麼想了,就像父母常常告誡我的話那樣,我也想要好好過日子,我也在好好收斂自己的心思。

我醒了酒,心裡很後悔,總覺得嘴裡不乾淨,有異味,漱了許多遍口,根本沒有想象中的甜蜜歡喜。

甚至,心裡還生出些不知名的懼怕,暗暗發誓,再不喝酒了,太誤事了。

懷著不知名的羞愧,我回了家,屋裡黑沉沉,又靜悄悄的,宋暖沒有在沙發上等我。

我有些疑惑,到處看了看,發覺了宋暖為我準備好了的禮物。

一樁樁一件件,都是花了十分的心思的,我仔細地摩挲了每一件禮物,心口被脹得滿滿當當的。

到了臥室,見宋暖躺在床上,長髮鋪在枕頭上,散著淡淡的香味。

我一時情動,輕輕地爬過去,抱著她,想要與她親熱。

可她不知怎的,一下子就醒了,特別抗拒地推開了我,眼睛紅紅的,盯著我,有種說不出的厭惡。

我沒來由地慌了神,心裡亂成一團,可又拉不下面子哄她,就訕訕地下了床,去浴室裡洗澡。

我以為,宋暖只是氣我沒與她一起過生日。可過了好久,她總也不理我。

我心裡七上八下的,整天坐立不安,做事都老是分心,還總覺得頭上懸了把劍,隨時都要刺下來,心裡又恐慌又難受。

而且,我還發覺,她特別厭惡我的碰觸,再不同我親熱,晚上也不給我留門,更不會等我。

家裡那一盞燈火,好久都沒有為我亮過了。

我想過向她道歉,可怎麼也張不開嘴,畢竟我與宋暖認識以來,都是她哄著我,什麼都是她先低頭。

恰好,秦歡又感冒了,需要人照顧,我想了想,發給宋暖資訊,告訴她我要去照顧秦歡。

我在秦歡那裡,望了好多次門口,希望能同往常一樣,宋暖不放心我,跑過來尋我,與我一同回家。

這樣,我們之間的僵局就打破了,還過從前的日子。

可宋暖沒有來,我心裡難受得像破了個大洞,不知道是什麼滋味。

凌晨兩點半,秦歡睡下了,我實在等不了,又怕宋暖誤會什麼,急匆匆地開車趕回家。

在路上開車的時候,我聽夜間廣播的時候,電臺主持人說了一大堆我沒心思去聽,卻只聽到一句:夫妻床頭吵架床尾和。

對了,一定是這樣,夫妻之間,沒有隔夜仇。況且,宋暖還那麼愛我。

就那麼一句話,我就像抓到了救命稻草一樣,不停地跟自己做心理建設。

所以,那天回家,雖然被她抱怨動作大,吵醒了她,但我洗漱完了,還是又壯著膽子,點了點她脖子,那是我們心照不宣的暗號。

況且,我也真的好久沒有與她親熱,快要憋不住了。

她沒有立馬推開我,我心中狂喜,近乎虔誠地湊過去,吻了吻她的脖子。

可下一秒,她還是推開了我,甚至奔去了浴室,我僵在原處,心裡破的大洞越來越大,還不停地吹著冷風,那種痛苦與煎熬,除了我母親離世,我很久很久都沒有過了。

我顫著身子,摸索著下床,打開了浴室裡的燈。

原來,我已讓她這樣厭惡。連我吻過她的地方,都要用酒精擦拭。

她見我發現了,連遮掩也沒有,只說第二天要去上班。

我能說什麼?難道還覥著臉說,宋暖,你不要這樣,我們是夫妻,我想要和你親熱一下?

我的尊嚴不允許我做這樣的事,那時候,我還不知道,在以後失去宋暖的日子裡,只要她能回到我身邊,我根本就想當一隻搖尾乞憐的狗,尊嚴從來不在我考慮範圍之內。

宋暖甚至還去了客廳的沙發上睡,連與我同床而眠也不肯了。

我再也睡不著,坐在床邊,想了很多,想法紛紛擾擾的,又亂糟糟的,卻得出了一個結論。

可能,宋暖已經不愛我了。

我怎麼能接受?又怎麼可以接受?整個青春都有的姑娘,整個青年都在的姑娘,還是結婚了的妻子,無緣無故地不愛我了。

不,絕不可能,我絕不相信!

可能,她就是氣我沒有顧及到她,過生日都不同她在一起過。

每個丈夫這樣冷落到妻子,妻子都會不高興的,我只要與她好好談談,一切都會好起來的……

所以,第二天,我在浴室堵著她,想要與她好好談談。

我直勾勾地望著她,試圖找出一絲她還愛我的佐證,從前在她面前高高在上的氣勢,早已蕩然無存。

還好,她笑了,淡笑著,聲音是我熟悉的樣子:「我是怕打擾你睡覺,才去沙發上睡的。我上班要遲了,先走了。」

她這麼說完,我心中鬆了一口氣,臉上也不自主地勾出笑,露出了這段時間來最真切的笑容。

我就如毛頭小子一樣,心頭雀躍不已,還搔了搔亂蓬蓬的頭髮,語氣也不由自主地溫柔活潑,還有種心頭大石終於落下的輕鬆。

我告訴她,叫她早些下班,我父母要來看我們,我們一起出去吃好吃的。

其實,我爸爸和那個女人根本沒說要來,而是我想和她出去吃飯,又怕她拒絕,所以隨口撒了謊。

她笑著點了點頭,我心中的歡喜一下子就脹滿了胸膛,看著她外出的背影,忍不住上前去抱著她。

她身上軟軟的、香香的,有種讓我安心的魔力,我把下頜放在她頭頂,深吸了一口氣,才心滿意足地說。

宋暖,從今往後,我們好好過日子,好不好?

她說,知道了。

那一刻,我珍之重之,心裡炸開了似的,什麼都滿滿脹脹的,也什麼都想不起,只想著懷裡抱著的宋暖,心中有種失而復得的踏實。

她去上班以後,我急忙派人買了飛機票,叫人接我爸爸和那個女人過來。

做戲做全套,我可不想宋暖因為我撒謊而生氣,那可就得不償失了。

可我終究失策了,在飯桌上,那個女人話太多,還不中聽,我攔了一遍,她還是沒眼色。

她以為她是什麼人?怎麼用這樣語氣對宋暖說話?我叫了她媽媽,她就真的是了?不可能,永不可能,我只有一個母親,她現在在天上。

不過,那女人也算有個好處,就是幫著催宋暖生孩子了。

我現在,迫切地想要與宋暖有一個孩子。有了孩子,她就不能離開我了。

可她最近不讓我碰,我根本沒辦法。如果那個女人能幫到我,那最好不過了。

可是,宋暖再不似從前了,也不願意受著那個女人了,還說不是她的問題。

這話一出,爸爸和那個女人都朝我瞥了一眼,眼神兒都奇奇怪怪的,甚至那女人還磕磕巴巴地說:「現在……醫學……發達……」

我如坐針氈,又實在忍不住,就抬頭望了宋暖一眼。

她總也不讓我碰,我是個正常的男人,都快憋死了。

不讓我碰,又怎麼生孩子?再怎麼樣也不該怪在我身上呀。

這麼想著,我心中不知不覺的,就生了許多幽怨,唉……

我剛想說幾句話,打破如今的尷尬局面,哪知道宋暖又開了口,像是無知無畏,又像是閒話家常。

她說,是沈尋不想要。秦歡身體不好,他總要去照顧,也抽不開身要孩子。

她這話一出,四周安靜得可怕,就連一直埋頭吃飯的爸爸都停下了筷子。

爸爸和那個女人迅速交換了眼色,眼裡都流露出了難堪。特別是那個女人,盯了我一眼,就像毒蛇吐了信子。

可我無心去關心他們,只抬頭去望宋暖,她是無心還是有意,我要看清楚。

我相信她是無意的,所以她怎麼說,我也受著。

可她也望了過來,只一眼,我就知道,我再不能騙自己。

宋暖,就是故意的。

那麼一刻,我多傷心啊。可能,我真的丟了最愛我的人了。

從前那個愛我的宋暖,好像不在了。

自此以後,爸爸和那個女人不走了,而是搬去了秦歡家,說是照顧她。

我知道,這其實是為了防我,怕我與秦歡做出什麼失格的事,讓他們丟臉。

可他們,可能真的多慮了。我如今不知怎的,惶惶不可終日,總覺得要有什麼抓不住,抓心撓肝的,站也不是,坐也不是。

特別是有從前關係好的同事,悄悄給我提醒,問我是不是和宋暖鬧矛盾了。宋暖到處在託人找律師,要打離婚官司。

我聽到」離婚「兩個字,整個人眼前一黑,幾乎要站不穩。

離婚,代表宋暖將再不是我的,我再也看不到她,觸碰不到她。她從此與我再不相干。

只是想一想,我就覺得窒息。

我簡直想也不敢想,整個人一直髮顫發冷,像心肝都要被人挖走一樣。

我不知怎麼回的家,倒在床上,蒙著被子,捶著心口,不知道要怎麼緩解這種窒息的感覺。

後來,我找到了宋暖找的離婚律師,那個律師雖然年輕,但卻挺有名的,是打官司的一把好手,總是出其不意地制勝。

我不敢找宋暖問清楚,就只有採取迂迴一點的手段了。

等見到那個律師,卻總覺得眼熟,在我印象中,總有雙豔麗的眼睛,不由自主地黏在宋暖身上,只是比現在的眼睛稚嫩些。

可那些記憶太模糊,我有些想不起來。

我拿出把一張卡,似笑非笑,把它放在了那個叫唐景的律師面前。

那張卡里有很大一筆錢,我想,很少有人能拒絕這麼大一筆錢。

「唐律師,這全是你的。希望你笑納。」

坐在對面的唐景笑了笑,也不回話,只把那張卡推了回來,四兩撥千斤地說:「沈老闆,無功不受祿。」

我沒有接回那張卡,而是用指尖點著桌面,一下又一下地敲著:「唐律師,你是個聰明人。你看,我妻子任性,找到你,說些胡話,你不要當真。現在,整個律師行裡,誰也不把我妻子的話當真,就你當了真。」

唐景的眼眯了起來,掩藏住了裡面的憤怒,他的手捏了捏,又放鬆下來:「不好意思,沈老闆,我不懂你什麼意思。如果涉及我手上的案子,那不好意思,恕我失陪,身為律師,我要保護我當事人的隱私。」

他這麼說著,就起了身,打算就此離開,我當然不可能就讓他這麼走,也站起身來,語氣不急不躁:「唐律師,你也知道,我不缺律師,我只是心疼我妻子,不想讓她難堪。」

唐景聽了這話,突然就笑了起來,眼彎彎地,又帶著滿目的諷刺,十分礙眼:「沈老闆,咱們能不能誠實一點。你讓暖暖……呃,宋暖什麼時候不難堪過?」

他誤喊了「暖暖」,停頓了一下,話說完了,臉卻又羞又紅,像有些懊惱。

這副神情,十分眼熟,我仔細地回想了一下,抓住了一點念頭,終於想了起來。

唐景,春燕路上,一個單身女人的兒子,宋暖還曾經給他補過課。

從前,無論他做什麼,一雙眼就愛黏在宋暖身上,那些眼神,我太熟悉了,我在太多人眼裡看到過,宋暖眼裡看到過、對我心生愛慕的女生眼裡也看到過。

那時候,我還向宋暖提了一句,可是宋暖只把他當孩子,渾不在意,甚至連他的名字,也記得十分含糊,我也就算了。

可如今,他已經是個長相周正的成年人了,甚至還在律師界裡站穩了腳跟。

這下子,我看他就更礙眼了,甚至剎那之間,就對他生了恨意,甚至欲除之而後快。

「我讓自己的妻子難堪不難堪,輪不到你一個不相干的人操心。至於別的,唐律師,咱們拭目以待,看看你能不能打贏這麼一宗離婚官司。」

唐景站直了身子,揚了揚脖子,語氣十分沉著:「沈老闆,咱們拭目以待。」

我努力保持著體面,笑了笑,就抬步走了。

回到家,抱著宋暖的衣服,深深地嗅了口氣,聞到她的味道,才稍稍沉下了心,我開啟手機,想要給她發些資訊,催回孃家的她快點歸家。

可打了大段大段的話,又忍不住刪了。我也不傻,知道宋暖這次回孃家,是為了給她父母說想要離婚的事。

她父母一向不喜歡我,特別是他爸,見到我橫挑鼻子豎挑眼的。

我有些後悔,當初沒有跟她父母搞好關係,處得像仇人一樣,現在宋暖想離婚,想必他們是樂見其成的。

這下子,更沒個人勸勸她了。我甚至想過去討好她父母,可也知道,現在才去,未免太遲了些。

我抓住頭髮,頭髮一把一把地掉,煩躁到極點。

要是與她有個孩子就好了。有了孩子,她也不至於說離婚就離婚,總要照顧孩子的心情不是。

我真怕宋暖回來,可久不見她,心裡總是空落落的,失重的感覺想要絞殺我一樣。

這時候,不得不承認,我早在日日夜夜的相處裡,同舟共濟的風雨裡,就已愛上了宋暖。

她是我的愛人,亦是我的親人,更是溶於骨血之中,根本不能像秦歡一樣,說擱下就擱下。

從前,自己執著於過去,以為抓住了光,卻不知道,在時間的長河裡,我生命之中的光,早換成了宋暖。

秦歡於我,就如黑夜裡的星星,我看著燦爛,卻並沒感覺到暖意。

可宋暖,她早就是我生命中的太陽,我視若無睹,可渾身卻被曬得暖洋洋。

人失去了星星,只會悵然若失,不住緬懷歌頌,嗟嘆失去了一片星空。

可人一旦失去太陽,就活不成了,過不成了,天地萬物都會沒有了生機。

這麼多年來,說我是一葉障目,也不過如此。

我不知宋暖是什麼時候不愛我了,可我知道,我是離不開她的,我根本不可能與她離婚。

恍惚之下,我想起了唐景那個充滿諷刺的笑。我突然就懂了他的笑容,那不光是在嘲諷我讓宋暖難堪。

還是在嘲諷我,這麼多年來,慢慢失去了自己的珍寶卻不自知。

宋暖回來了。

也果然帶回了離婚協議。

我頭上懸著的那把劍,不出意外地刺向了我,我無處可躲,也沒想過躲。

但我當然不會同意。

那她說什麼來著,哦,對了,她站起身來,俯視著我,梗著脖子,看我就像看一個陌生人,一字一句地說。

沈尋,既然這樣,咱們法庭上見。

多完美,多絕情,就這麼丟下我了,把我孤孤單單地丟下,再也不望一望她曾經愛過的人。

從前,我以為宋暖會永遠愛我,要是誰說宋暖要離開我,我會笑話死他。

可如今,宋暖真的想與我一刀兩斷了。

世上沒有那麼容易的事,我也不允許這樣的事發生,甚至我現在都不相信這件事是真實發生的。

所以,宋暖剛轉身,我就拉住了她的手,就像扶著一根破碎的救命稻草一樣。

她還是覺得我噁心,怎麼甩也甩不掉我的手,只能冷冷地盯著我。

我被她的眼刺得瞳孔一縮,鋪天蓋地的絕望與傷心向我湧了過來。

可我還是想問問她,想讓我自己總不死心的心思徹底熄滅,於是帶著沉痛,輕輕地問她。

「你這麼些天早出晚歸,還說要同我好好過日子,都是為了拖住我,好找律師離婚?」

我的聲音太沉痛,居然還帶著些不可置信,又很落寞,顯得蕭索至極。

可宋暖沒有心疼我,這要換作從前,我只是輕輕碰了一下,還沒來得及感受到痛,她就已經把頭偏過來,把我碰了的地方,吹了又吹,眼淚汪汪地說,吹吹就不痛了呀,老公。吹吹就不痛。

她只是勾了勾唇角,似笑非笑:「你都知道答案了,何苦又問我?」

「放手!沈尋,知不知道,你現在離我近一點,我就覺得噁心。」

我喉頭幾乎是腥甜的,渾身一震,只覺天地黯然失色,臉色也迅速地灰敗了下去,手下的力道鬆了。

她趁機把手抽了出來,又用紙巾擦了擦手,才拖著步子往外走。

到了門口,她轉過頭來,我燃起些希望,希望她看看我,可她只是掃了眼打包好的行李,緩緩開口:「你別動我行李,我明天就搬出去。鑰匙會留在桌上,方便你換鎖。」

隨後,她再沒看我,輕輕地出了門。

我人倒在地上,大慟不已,終於在時隔多年,再次長夜痛哭。

卻原來,我真的弄丟了我的姑娘啊。

絕望之下,我再次誠心誠意地向神明祈禱。

求你們大發慈悲,把我的姑娘還給我吧,只要她回來,我願意付出一切……

宋暖離開了我。

家裡再沒有宋暖等我,也再沒有人給我留飯,那個沒有宋暖的地方,已經不是我的家了。

我無家可歸,只能夜夜去買醉。一開始,酒精尚能麻醉自己片刻,但到後來,我酒量變得更好,就連那片刻也失去了。

不能醉酒,還整夜整夜失眠,只能開車去閒逛,不知不覺地就開去了春燕路。

現在想想,春燕路大概是我人生中最圓滿、最幸福的時刻,那時候的宋暖,一心一意地愛我,從沒有想過離開我,我們相依為命,又有共同的目標。

愛人在側,理想滿懷,人生之得意,莫過於此。

可那時的我,又怎能體味到這些呢?

我又租下了我與宋暖曾經住過的地下室,那裡還是老樣子,又小又破又髒,臭味熏天,晚上老鼠成群結隊,白天蟑螂滿屋。

屋裡那張破舊的鐵絲床也還在,正默默地在角落裡生鏽。

我走了過去,蹲在鐵絲床邊,摸了摸宋暖曾躺過的地方,心裡難受得喘不過氣。

原來,這裡的條件那麼差,根本不是人能住的地方。

可宋暖這個傻姑娘,當年只一腔孤勇地跟著我,任勞任怨,從無抱怨。

甚至,還在這個小小的困厄的地下室,把女孩子珍貴的第一次,珍而重之地給了我。

我伏在了鐵絲床上,好像看到了曾經的宋暖。

那時的她為了讓我住得舒心一點,天天打掃屋子,又用消毒液到處噴灑,怕這些老鼠有細菌,讓我生了病。

又為了我,明明那麼怕蟑螂,硬生生地剋制了恐懼,面色蒼白地拍死它們。

因為地下室不太通風,總是有味道,她就天天開著門,還只要有陽光就去曬被子,把被子曬得暖洋洋的,又有肥皂的清香味道,等我回去的時候,躺在床上,就舒舒服服又幹乾淨淨的。

可那時的我什麼也望不見,一心一意只想出人頭地,甚至她晚上起夜,想去外面上廁所,我都嫌煩,不願意陪她去。

想到這些,我的心就痛得蜷縮起來。

沈尋啊沈尋,你真不是個東西。

沈尋啊沈尋,你知不知道你失去了什麼?

沈尋啊沈尋,你這麼個畜生都不如的人,根本不配得到宋暖的愛。

我站了起來,整個人渾渾噩噩的,有點點溼意落下來,黏在我耳側的發上。

摸了摸,卻原來是我落淚了啊。

我有多久沒哭了呢。男兒有淚不輕彈,只是未到傷心處。

可我的淚,不光有傷心,還有悔恨。

我弄丟了我的妻,弄丟了我的珍寶,也弄丟了我的太陽。

原來,有了宋暖,沈尋才是沈尋。

沒有了宋暖,沈尋只是個行屍走肉,生活會失去目標,也沒有了奮鬥的動力。

我所謂的出人頭地,在內心深處,也只不過是想要宋暖過得更好而已。

沈尋不能失去宋暖,我也不能失去太陽。

因為不能失去,所以不論用什麼方法,就算是不擇手段,我也要讓宋暖回到我身邊。

想到這裡,我擦了眼淚,關住地下室的門,悄悄開車回了家。

洗完澡,我躺在宋暖躺過的床上,把被子蓋住頭,去聞宋暖留下的味道。

可宋暖離開的太久了,味道淡了很多,我心裡沒來由地一陣恐慌,急忙爬起來,把她殘留的所有物品找出來,全部擺放在床上,而後整個人伏在上面,才覺得安心了一些。

這麼些天來,我第一次回來,可宋暖一手打造的小窩,卻漸漸消失了她的痕跡。

甚至於,她的味道都在消散。

這太恐怖了,簡直讓我痛不欲生。

好在,我請的私家偵探,說查到了宋暖的新住處,明天一早就會發給我詳細地址。

想到這裡,我再睡不著,就這麼捂著宋暖的留下物件熬到了天亮。

天剛矇矇亮,我就催促私家偵探發給我地址,當收到了地址那一刻,我簡直如獲至寶,整個人精神氣都回來了。

為了這個地址,我可費了不少功夫。先是找人去跟蹤,可宋暖深居簡出,除了上班就在家,平時基本不出門。

她上下班也不開車,就天天擠地鐵,早晚高峰人擠人,別說跟蹤人了,看到她都費勁兒。

後來實在沒辦法,又拜託了老莫。

老莫是宋暖的老闆,我讓他隨便找個藉口,要公司員工填寫地址。

可宋暖好像有所準備,根本沒填新地址,只填了過去的地址。

最後,還是幾個相熟的朋友,介紹了幾個靠譜的私家偵探,雖然貴一點,但總算有了眉目。

拿到了宋暖的地址,我班都沒去上,直接就奔了過去,想趁著早上她上班的時間,望一望她也成。

可趕到那邊,等了許久,也不見她,後來無奈,發了資訊給老莫,老莫說她人都在公司了。

那索性就在她住的周圍逛一逛吧。

這樣的等她,好像是第一次,感覺很奇妙,又莫名覺得幸福。

我走走又逛逛,隔一會兒就去她租住的小區附近望一望,整個人度日如年,又滿懷期待。

可是,無意之間,我居然看見唐景了。

我不敢置信,可又不得不承認,唐景確確實實是從小區裡出來的,甚至,還是從宋暖住的那幢樓裡下來的。

只一瞬,滿頭滿腦的氣血直衝入腦,心裡的恐懼、痛苦、嫉妒一齊向我襲來,幾乎將我襲倒。

我穩了穩心神,只堪堪站定,就覺冷汗流過了眉頭,滴落入地。

唐景估計很忙,一邊接著電話,一邊瞧著檔案,匆匆而去,並沒有注意到我。

等他走了好遠,我才回過神,又迅速調整心情,去買了點好煙好酒,提溜著,去了保安室,與那個小區的保安套近乎。

小區保安有了好煙好酒,在我有意的搭訕下,醉眯著眼,吐了吐菸圈:「你說 804 那家啊,那家女租戶不錯,雖然離過婚,但看起來本本分分的,也不歧視人。每次見著我們,總是笑眯眯的,買點什麼水果,路過保安室,還會遞幾個過來。

「805 室小夥子,估計看上那家女租戶了,好像是專門為了她搬過來的,也不知道在沒在一起,但是他們兩個總是一起去買菜,好像那小夥子還天天給她做飯來著……

「旁人看起來可能覺得不可思議,畢竟女方離過婚,但是我看啊,小夥子喜歡得很,那麼忙,自己都顧不上吃口熱乎飯,可再忙,也要回來做飯給她吃……

「這個毅力,這份兒貼心,我可見得少啊。」

保安喝醉了酒,有一搭沒一搭的,但我還是聽了個明白,心裡翻江倒海,幾乎咬碎了牙。

我再聽不下去,又敷衍了保安幾句,就狼狽地出了小區。

宋暖是我的,她本來就是我的。

她的青春,她的青年,都屬於了我。

她的未來,也該是我的,唐景算什麼東西,要來和我搶?

他憑什麼和我搶?我和宋暖還沒簽字,宋暖還是我的妻子,用得上他來獻殷勤?

我的心緒煩亂,整個人又堵又懼,只想一醉解千愁。

我喝了許多許多酒,那些酒幾乎都讓我醉了,可我沒有解千愁,心裡只越來越苦澀。

不知喝了多久,我眯著眼,望了望時間,好像宋暖下班了。

我急忙起身,可有些醉意,腳步不穩,走路有些飄浮,但心裡還尚算清楚。

天色尚早,天卻黑了,我望了望天空,只見烏雲密佈,可能要下大雨。

我加快了步子,走去了小區,我經過保安室,保安見是我,只問了幾句,就放我進去了。

越靠近宋暖,我卻越覺得害怕,近鄉情怯,大抵如此。

走到宋暖門口,我遲遲不敢敲門,只在門外踱步,心裡焦急苦痛,如在火上烤。

倏忽,大雨傾盆。

我驚得渾身一抖,仍舊不敢面對。又突然聽到關窗的聲音,心裡激動起來,原來,我的宋暖就在屋中。

只要我敲了門,就可以見到日思夜想的宋暖。

我再也忍受不了相思,鼓起勇氣,敲了門。

咚咚咚,咚咚咚,咚咚咚……

一聲又一聲,敲得人心急。

裡面的宋暖在問:「是誰?是不是唐景?你淋雨了?」

唐景?她居然問是不是唐景?

我的期待、驕傲、激動,一剎那間,全部破碎了。

苦澀漫入口中,讓我幾乎想落荒而逃。可我不能逃,所以我沒有回應,只一聲又一聲的敲門。

宋暖打開了門,只一眼,我就望見了她。

她臉色圓潤,整個人胖了些,氣色很好。她皺著眉,似乎有些不喜:「唐景,你怎麼喝這麼多酒?」

又是唐景!又是唐景!她怎麼只想到唐景?!

可我還來不及去嫉妒,思念就讓我搶先一步,直撲過去,緊緊抱住了宋暖。

等抱住了她,心裡才踏實,又使勁兒嗅了嗅她脖子裡的味道。

真好,那是宋暖的味道,沒有消散的味道,獨屬於她的味道。

可我還沒有聞夠抱夠,宋暖就推開了我,還離我那麼遠,就像我是瘟疫一樣。

我難受得快要立不住,加之又有些醉意,一個腳步不穩,就癱在了地上。

宋暖,我後悔了。你回來好不好?不要理唐景。

宋暖,我好想你。

我模模糊糊說了許多話,可因為傷心與醉酒,又說得不甚清楚,宋暖好像根本沒聽到。

或者她聽到了,卻也不稀罕了。只裝作不知道。

她只是踮起腳尖,踢了踢我,想要趕我走,可我怎麼會走?我寧願她殺了我,也不願意她不要我了。

可能我今天實在喝得太多,只吐得滿地都是,宋暖很不滿意,看我的眼神十分嫌棄。

「喂,喂,你起來,別在這裡睡。」

她踢了幾踢,我想要動,卻沒有力氣,只能躺著,又連打幾個醉嗝,失了儀態,讓我懊惱不已。

「沈尋,你別動,我扶你去外面吐。」

她話音剛落,一陣閃電劈下來,隨後雷聲陣陣,雨點無故地大了起來,響得人心癢難耐。

她扶著我,往門外走去,身上的味道若有若無,讓人又安心又燥熱。

我越來越意動,渾身燙熱,心裡像被煮沸了似的。

眼看著宋暖挨著門邊,我心中一急,加之剛剛吐了些,醉意去了大半,把門拉著,只重重一摔,就緊緊地關了起來。

宋暖見狀,急忙放開我,往後退了幾步,緊緊貼著門,手也悄悄去摸門把手。

我看到了她的小動作,也瞧出了她的害怕,便想要走過去,安撫她。

「沈尋,你幹什麼?別過來!」

她雖這麼喊著,我卻聽不進去,本能地伸手一拉,把她拉入懷中,緊緊抱著。

「沈尋,你別殺我!我不跟你搶財產,我願意淨身出戶,也不聲張你和秦歡的事,我發誓!」

聽她這麼說,我渾身一頓,手下用了力。

殺人誅心,不過如此。

卻原來我在宋暖心中,竟是不堪到如此地步。

我低低笑了起來,整個人因為發笑顫動了起來,又痛苦又嘲諷,渾身又冷又熱,不知道是什麼光景。

人世間最痛苦的事,莫過於如此。

我神經質地嗅著她的發、耳垂,又嗅到她的脖子裡,腦子裡閃過的,竟是她再沒有喊過我「老公」了,只直呼其名,叫沈尋。

我太介意這一點了,忍了忍,又深深吸了口氣,才沉沉說道:「宋暖,我討厭你叫我沈尋。」

她的耳垂瑩潤小巧,側臉流暢,觸感細膩,我幾乎立即停頓了下來,被蠱惑似的,伸了伸舌,舔了一下她的面頰。

舌頭劃過地方,觸電似的,讓人發矇,語氣也不自覺地顫動起來:「你應該叫我老公才對。」

可宋暖聽了這話,表情痛苦,又幹嘔了起來。

她竟這樣厭惡我。

厭惡我的碰觸、厭惡我的欲,也厭惡我的情。

只那一瞬,早被痛得千瘡百孔的心,生了無數的惱怒。

明明宋暖是我的老婆啊,為什麼要這樣?為什麼連一次機會都不再給我了?為什麼要讓我嘗過被愛的滋味又丟下我?

為什麼?!為什麼?!

我再忍不住,只粗魯地把宋暖壓在沙發上,人也伏在上方俯視著她:「宋暖,你居然真的厭惡了我。」

她偏過頭,看出來很厭惡,語氣卻試圖安撫我:「沈尋,有話好好說,萬事好商量。」

她這樣示弱,我的心一下子就軟了下來,心裡的柔情又肆意橫生。

我低下頭,唇在她面上梭尋,發出了些粗喘:「宋暖,那我們就好好說話,你再不要提什麼離婚……」

宋暖,咱們好好的,不要提離婚,咱們好好過日子,再生一雙兒女,白頭到老,平平淡淡地過一生。

可宋暖直接打斷了我,眼裡也恨恨的,厭惡怎麼也藏不住:「不可能!沈尋,不跟你離婚,我還不如死了算了。」

太傷人了。

太傷人心了。

我終於知道心碎是什麼感覺了。

「呵呵呵……」

「呵呵呵呵……」

我怒極反笑,心裡的瘋狂到處蔓延生長。不管宋暖愛不愛我,我都不可以失去她了。

「宋暖,我怎麼捨得你去死。我現在才知道,沒有你的家,冷冰冰的,如一座墳墓,隨時都可以吞吃了我。

「宋暖,我根本離不了你,我根本離不了你!」

我望著她,她的眉眼彎彎,好像同過去一樣,可分明又與過去不同,她如今看向我的時候,嫌惡幾乎滴出來。

「沈尋,沒意義,珍惜你擁有的吧。我們夫妻緣盡。

「如果你想體體面面,我樂意之至。如果你想對簿公堂,傳票也寄給你了,我隨時奉陪。」

宋暖兀地心平氣和地望著我,就連剛剛的嫌惡都慢慢消散不見,就好像我與她毫無關係,只是個陌生人一般。

是的,陌生人,愛沒有了,甚至連恨都沒有了。

如果連宋暖對我都沒有了愛與恨,那我還算在世上活過一場嗎?

我的青春、我的青年,宋暖這個徹徹底底的參與者,如果都不在意的話,我有存在的意義嗎?

那一刻,我猛地狂躁了起來,再沒有從前的意氣風發,只狠狠地搖著宋暖,嘶吼著:「宋暖,我永遠不可能讓你離開我,永遠!」

我這樣失控的樣子,宋暖害怕極了,抖得不成樣子,眯著眼,又努力想睜開,怎麼都不合時宜。

終究不忍心,停下了晃動她,只盯著她,手無意識地放在她脖子上摩挲。

我是活過一場的。沈尋活過一場,被喚作宋暖的女孩兒愛過。

如果,如果,早有個孩子就好了。那是愛情的結晶,只需要喚我一聲「爸爸」,喊一聲宋暖「媽媽」,全世界的人就都知道,我和宋暖愛著,是一對兒夫妻。

想到這裡,我情不自禁地笑出了聲,又看向身下的宋暖,在燈光的掩映下,她美得驚人。

「宋暖,你不是想要一個孩子嗎?我給你。」

我話音剛落,屋外一陣悶雷滾動,炸得人驚恐萬狀。

宋暖下意識地想逃,我卻本能地鉗制住她,她動彈不得。

我一手解她的衣釦,一手從她臉上滑去,唇也俯下去吻她……

果然還是我的宋暖啊。

這一刻,我只覺安心。

宋暖回來了。

只是我們沒再住那套小屋,而是搬進了我早就購置好的花喜別墅。

那套小屋,我是再沒有勇氣去住了。它見過我所有的狼狽與絕望,宋暖也在那裡向我提了離婚,我下意識地想逃開它。

花喜別墅環境清幽,最重要的是,安保做得極好,沒有我的同意,宋暖根本出不去。

同時,我替宋暖退租,替她辭了工作,甚至用了些手段,打消了她父母與朋友的疑慮,讓宋暖不與他們聯絡變得合理。

這樣一來,宋暖的親人、朋友、工作都不會打擾到她,她只同我一起,咱們兩個安安心心地生寶寶。

剛過來的時候,宋暖從不說一句話,連淚也不曉得流,可我能怎麼辦呢,難道同意離婚,放她自由?

這當然不可能,她是我的,也只能是我的,不管她接不接受。

她不同我說話,沒關係的,只要她在我身邊就好了。

況且,我真心真意待她,時間久了,她總歸會回心轉意的。

我不允許自己悲觀,也只能這麼想,根本不敢想別的可能,也刻意忽略我在強迫她。

只是,宋暖太排斥我碰她了,我一挨她,她就渾身僵冷,還總是乾嘔,我使出渾身解數,也不見效,這是從前沒有過的。

這令我挫敗,也令我憤怒,因此總是失控,弄得她身上青青紫紫的,可過後,又有些心疼她。

也不知過了多久,宋暖突然想開了,不再鑽牛角尖,她開口說話,把花喜當作家一樣打理,添購了許多綠植,對我也與從前一般無二,甚至還能對我撒嬌。

我受寵若驚,只覺如在夢中,失而復得,何等的幸事,上天當真待我不薄。

只是宋暖與我同房之時,還是不容易動情,而且也總是找藉口逃避。

我理解她,畢竟之前我強迫了她,她對此有些心結也不奇怪。

不過,總體來說,我與宋暖日子過得舒心,算得上是蜜裡調油。

我心寬體胖,都長胖了幾斤,整個人卻很精神,在公司裡對員工也和藹了許多,再沒有之前的戾氣橫生。

在這期間,唐景來找過我,我望著他,看他鬍子拉碴,滿眼的紅血絲,心裡無端地痛快。

他問我宋暖的近況,我笑了笑,攪了攪面前的咖啡,才勾了勾唇:「唐律師,我老婆的事兒,好像輪不到你來管吧。」

唐景抓了抓亂糟糟的頭髮,眼神犀利,卻嘴角下垂,看起來苦痛至極:「沈尋,你就是個畜生!我去看過宋暖的出租屋,你對她做了什麼?!」

他說完之後,神經質地抖了抖手,手上的青筋暴起,看起來想要揍我。

我巴不得他來揍我,這樣我就有辦法讓他留下案底,搞掉他的律師從業資格,讓他滾出這個城市,離我的宋暖遠遠的。

可他終究沒有動手,只惡狠狠地盯著我,嘴角繃得死緊:「沈尋,我真替宋暖寒心,她竟愛過你這樣的人渣!

「沈尋,我不會這麼算了的。」

我大笑起來,眼裡又冷又嘲,待笑夠了,飲了口咖啡,才緩緩開了口:「唐景,你是宋暖什麼人?又算個什麼東西?」

唐景的臉色迅速灰敗了下去,整個人愣在原處,握著拳,卻不知往哪裡揮,活像個喪家之犬。

我看得痛快,也懶得理他,只默默飲完了咖啡,就起身離開,然後去了花店,買了束玫瑰給宋暖。

也是我日子過得好,所以才不願費時間同唐景糾纏,要換作往常,唐景不死也得脫層皮。

回家以後,宋暖在臥房睡覺,我沒有打擾她,而是把玫瑰插瓶,放在她床側。

正好還有點工作沒做完,又不想浪費與宋暖的一分一秒,索性就半躺在她旁邊工作。

這樣的日子真好呀,工作累了,側身就可以望見宋暖,望得興起,心中又脹又滿,還可以俯身吻她。

宋暖大部分睡得不太安穩,總在睡夢中蹙眉,彷彿做了什麼噩夢。

我吹了吹她的眉頭,又摸了摸她的頭頂,看她舒展了些眉頭,才又開始工作起來。

突然,宋暖不知被什麼驚醒,猛地起了身,我下意識地摸了摸她的臉頰,發覺有淚意,急忙放下了正看著的檔案,也起身坐了起來。

我滿心的惶急,不曉得她怎麼了,只能語氣輕柔地問:「宋暖,怎麼哭了?」

她捂著眼睛,沒有看我,只低低說道:「沒有,我只是做了些好夢。醒來卻只發覺是夢,很難過。」

聽她這樣說,我竟與她感同身受,我也怕現在的日子只是個好夢,等我醒來,發覺只是個夢,那該多難過。

「不要難過,宋暖,有我呢。」

我伸手過去,摟著宋暖,把她抱在懷中,方覺得踏實了點。

現在面對宋暖,我不自覺溫柔了許多,也不時地反思從前的自己,努力嘗試改變,希望可以好好與宋暖過日子。

晚飯的時候,我主動放下了工作,想要下廚做飯給宋暖吃。

我廚藝尚好,可這麼些年,卻從來沒有給宋暖做一頓飯吃,如今想來,只覺滿心的遺憾。

宋暖不讓我進廚房,可她實在攔不住,也就由我去了。

我去了廚房,宋暖卻沒有跟來,只坐在外面看電視,心裡難免有些失落。

在我的想象中,如果她來看我做飯,見我動作麻利,就會忍不住從背後抱著我,臉貼著我的背,發出驚奇與快活的讚歎。

可她根本就沒有來,只顧著看電視,我忙忙碌碌之間,竟然有些委屈。

於是,為了讓她來看我,我只能裝作第一次做飯那樣無措,過一會兒就喊她。

「宋暖,蒸飯要放多少水啊?

「宋暖,這條魚我拍暈了怎麼還在動?」

可宋暖每次來了,只簡單說一兩句就走了,根本沒注意到我,我越整越越委屈,索性在鍋裡倒了油,讓它著了起來,然後才又大著嗓子問:「宋暖,鍋著火了怎麼辦?」

宋暖扶著額頭,氣呼呼地衝來了廚房,風風火火地蓋上了鍋蓋,臉色陰沉得可怕。

我也瞧出了她的臉色,人縮在一旁,還是覺得十分委屈,可又不好意思挑破自己這點子小心思,只能哄著她:「宋暖,你別生氣啊。我本來想做一頓好吃的,哄你開心的。

「你逞什麼能,得了,廚房沒法兒用了!」

宋暖環顧了四周,見廚房一片狼藉,罕見地對我發了怒。

不知怎的,見宋暖這樣,我反而有些歡喜,但又不好表現出來,更不敢去辯解幾句,只能縮在角落裡,弱弱地抗議:「我早就說請幾個阿姨,你又不幹。你天天做飯,我也心疼呀。」

宋暖聽了這話,望了望四周的綠植,突然笑出了聲。

我見宋暖笑了,心裡也輕快了些,但再沒有心思做飯了,於是偷偷瞟了一眼她的臉色,才開始提議:「要不我們出去吃?」

宋暖同意了,我心下雀躍起來,或許,與宋暖一起吃個浪漫的燭光晚餐也很不錯呢。

接到秦歡電話的時候,我罕見地有些厭煩。說實話,如今我並不想與她有過多瓜葛,生怕宋暖誤解了我。

可秦歡鍥而不捨地打,我想到她一向體弱,終究有些不放心,就接通了電話。

「哥哥,哥哥,你不理我了嗎?是不是歡歡惹你生氣了啊?」

電話一接通,秦歡軟軟糯糯的聲音響起來,又委屈又可憐,還帶了幾個響亮的酒嗝兒。

原來,她喝醉了啊。

我皺了皺眉頭,有些生氣,語氣不自覺地嚴肅起來:「歡歡,你怎麼喝酒了?你身子不好,不能喝酒的,知不知道?」

「哼,哥哥都不管我,也不理我,我就要喝。」

她這麼說著,又突然笑了起來,有種調皮的孩子氣。

「臭哥哥,你再這樣對歡歡,歡歡再不給你帶雪糕回來吃了。」

我知道她這是醉話,卻瞬間軟了心腸。眼前又浮現出她可憐巴巴舉著雪糕的樣子。

於是,我扶著額頭,耐著性子安撫著她:「歡歡,你不要動,也不要再喝酒。乖乖告訴哥哥,你現在在哪?哥哥去接你。」

秦歡又笑了幾聲,重重喘了幾口氣,才醉醺醺地答話:「星海酒店裡面的酒吧呀。哥哥,我在這裡等你。」

我結束通話了電話,連招呼都來不及給助理打,就從公司開車出去了。

星海酒店是我旗下的產業,我給那裡的負責人打了招呼,叫他們把秦歡扶進房間,不要再讓她喝酒。

我急匆匆地趕過去,進了酒店房間,發覺滿屋的酒味,燻得人發嘔。

秦歡見我來了,踉踉蹌蹌地撲過來,我忙走過去扶她。

「好哥哥,你終於來了呀?歡歡好想你啊。」

我皺了皺眉,有些不喜,心裡也有點彆扭,只冷冰冰地說道:「歡歡,你喝醉了,說醉話呢。」

秦歡整個人靠在我身上,臉上紅雲滿布,嘴角卻上揚,看起來十分滿足。

「哥哥,我現在才知道,只有你對我最好。我後悔了,哥哥。」

我望著她醉醺醺的臉,有種少女似的天真,一時有些尷尬。

要是從前她說這樣的話,我肯定十分歡喜,可如今我的心卻無波無瀾,只想到家裡還有宋暖等我。

我拖著秦歡,想快點把她哄睡,好儘快回家陪宋暖。

「歡歡,你醉了,說胡話呢。快點乖乖睡覺吧。你嫂子還在家裡等我呢。」

可秦歡聽我說完,突然就發怒了,她甩開了我的手,拖著步子去拿了放在桌子上烈酒,還沒等我奪下,就豪飲了幾口。

我過去奪下,有些惱怒地盯著她,她七歪八扭地站著,望著我咯咯發笑。

「哥哥,你確定宋暖還是我嫂子嗎?你知不知道外面的人怎麼傳她的?」

我心裡一緊,下意識地阻止她說下去:「秦歡,你不要亂說。」

秦歡大笑,笑得眼淚都止不住,整個人握著酒瓶,倒在沙發上,直直癱著。

「你居然為宋暖兇我?還叫我秦歡?!

「好,好呀,好得很啊。你不讓我說,我偏要說。

「沈尋,現在誰不知道唐景給你戴了一頂綠帽子?誰不知道宋暖搬出去的時候,是和唐景住一起的?

「估計,他們都睡了無數次了吧?」

我只覺天旋地轉,整個人都眼前一黑,腦海中不自覺浮現出宋暖與唐景抵死纏綿的畫面,這比殺了我還難受。

不,不,不,宋暖不是這樣的女人,我掐住手心,努力鎮定下來。

「秦歡,你嫂子不是這樣的人,如果你再說對她出言不遜,別怪我對你不客氣。」

秦歡見我語氣生硬,兀地彈坐起來,歪著身子望我,神情中有種說不出的媚,又帶了些如輕煙似的嘲諷。

「沈尋,不要再自欺欺人了。宋暖不愛你了。

「旁的不說,她現在讓你碰她嗎?她對你還情動得起來嗎?」

秦歡這些話,如一柄柄利刃,直插入我心臟,讓我動彈不得。

我心痛如絞,卻無從反駁,整個人蒙在原處,似身在煉獄之中。

秦歡爬了起來,眯著眼,挨著我肩膀,把手中的烈酒遞給了我。

「沈尋,尋哥,我想,你現在比我更想喝酒。」

我長出了口氣,可心裡還是疼痛難捱,一口氣鬱在那裡,進也不是,退也不是,見秦歡把酒遞過來,想也不想,直接對瓶狂飲。

可還不夠啊,我的心還是很痛,腦海中也不斷浮現出宋暖拒絕我的場景。

哪怕我放下尊嚴,討好賣乖,她也會找藉口不同我親近。

如果實在推託不了,就直直躺著,整個人放空,望著天花板,我累得大汗淋漓,她卻像個木偶一樣一動不動。

我越想越難受,不知自己飲了多少酒,整個人開始迷迷濛濛,看眼前的事物都模糊不清,也不知自己身在何處。

迷糊之中,只覺得好像聽到了宋暖的聲音,整個人頓時委屈起來,我抬起眼,輕輕地往前望去,想抱怨她冷落了我,又覺得有些羞澀。

「沈尋,你想要我嗎?」

宋暖的聲音又嬌又媚,像帶了鉤子,讓人心癢難耐。

我撲過去,啃咬著她的脖子、耳垂,她扭成一團,整個人情動不已。

「酒裡放了好東西,你喜歡嗎?」

她喘息著,整個人撥出的氣息撲面而來,我沒心思聽她說了什麼,只沉浸在她少有的情動中……

早晨的陽光透進來,照在我面上,擾得我癢癢的。我扶著額頭醒來,只感覺頭痛欲裂。

可一想到昨晚好像和宋暖一夜好夢,就忍不住偏頭過去,偷笑了幾聲。

果然,暖暖還愛著我。先前她只是同我生氣罷了。

我把手往下一摟,把旁邊的女人緊擁住,又偏轉過頭,想去吻吻她的頭頂。

可待我看清懷中的人,整個人如摔下了萬丈深淵,我急忙甩開了她,整個人縮成一團,只覺得噁心欲嘔。

秦歡揉了揉眼睛,被我摔醒了來,她見我縮著,整個人含笑過來,唇也湊上了我的臉。

我一把推開她,滿眼的厭惡,而且覺得身子黏膩不舒服,有種被汙泥纏身的感覺。

秦歡有些受傷,她爬過來,撲在我腳邊,眼淚汪汪地望我:「尋哥,是你說你要我的,又何苦這樣對我?」

我不敢相信我做出了這樣的事,最初的噁心、震驚過後,就是滿心的後怕與愧疚。

要是,要是宋暖知道了就完了,就完了啊。

有那麼一刻,我甚至想要殺了秦歡。我這麼想著,轉眼過去瞧了一眼秦歡,見她一臉悲痛欲絕,卻梨花帶雨,我見猶憐。

天啊,我居然生出了這樣的念頭。我甩了甩頭,趕去心中的惡意,再也不望秦歡一眼,只徑直穿了衣服,渾渾噩噩地回了花喜。

我回家的時候,宋暖正在吃早飯,她渾身在晨光之中,暈成一道溫柔的剪影。

可我看著她不自覺地有些躲閃,也不敢怎麼正眼看我,生怕她看出了些什麼。

宋暖笑著給我盛了飯,喚我過去吃。

而我卻有些不敢應,更不敢靠近她,只得轉身去浴室洗澡,把身上的味道洗掉。

在浴室裡,我一遍又一遍地搓洗著身子,總覺得自己髒了,身上洗破皮了還覺得沒洗乾淨。

但我又不敢洗太久,怕宋暖發現了什麼,況且,我一夜沒見她,也著實很想她。

我洗完了出去,見宋暖在發愣,心中頓時一緊,急忙從她身後抱著她,又惴惴不安地解釋道:「我昨天有個緊急專案,手機沒電,又走得急,就誰都沒交待。」

好在宋暖相信了我的說辭,還拍了拍我的手說:「好了,好了,我知道了。下次去什麼地方,記得告訴我一聲。」

我長出了一口氣,緊繃的身子放鬆了些,可一顆心還是懸吊著,上也不是下也不是。

宋暖給我舀了早飯,我乖乖坐著,一口又一口地細嚼著,心中才慢慢平靜下來。

突然,我聽到浴室有些響動,整個人如夢初醒,糟了,浴室裡有我換下來的衣服,我忘了順手洗了。

我再顧不得吃飯,風也似的追了過去,搶過宋暖手上的衣服,一股腦兒地塞進了洗衣機裡面。

「那個,今天我來洗,你歇著。」

我十分窘迫,又萬分難堪,好在宋暖沒有為難我,只笑盈盈地回了一句:「好。」

不知怎的,她這句無關痛癢的『好』,卻讓我心裡空落落的……

我愈來愈患得患失,宋暖只有微微皺一皺眉,我就心驚膽戰,害怕她發現些什麼,但好在一切都風平浪靜,宋暖仍舊是我的。

只是,自從因為醉酒同秦歡有了肉體糾纏,我始終覺得自己身子髒汙,心裡膈應得不行,一天洗幾次澡都不能緩解。

卻原來我的身體只能接受宋暖,如果不是她,我會覺得很髒。

從前的我,總是一葉障目,只覺得想要宋暖,是因為生理需求。

卻忽視了,在我以為最愛秦歡的時光裡,那些懵懵懂懂、難以啟齒的性幻想,都只有一個宋暖。

愛與欲從不能分開,冥冥之中,早有答案,枉我聰明一世,卻陷於偏執,差點失去我的宋暖。

沒過多久,秦歡就到公司,找到了我。

我皺了皺眉,立刻就想把前臺和助理開除,他們不按公司章程,居然隨便就把秦歡放進來了。

今時不同往日,我再不想看到秦歡。所以她一進我辦公室,我就把門窗關好,沉著臉問她。

「秦歡,你怎麼到公司來了?我最近很忙。」

秦歡沒有計較我的冷淡,反而看起來十分歡喜,整個人有種說不出的柔美。

她望了望我,臉上有少見的羞澀,就如抹了蜜的晚霞,看起來十分動人。

我有些不耐煩,總覺得心裡懸落落的,生怕宋暖突然就到公司,撞到我同秦歡見面。

「秦歡,你有什麼事嗎?我得趕緊處理完手頭的工作,才能趕回去和你嫂子吃晚飯。」

秦歡聽我提到宋暖,微微皺了皺眉,但她沒有表現出什麼,反而是柔柔地回望著我,輕輕說道。

「尋哥,我們有寶寶了。」

她話音剛落,我腦袋一片空白,整個人就像墜落了萬丈深淵,怎麼也爬不起來。

「尋哥,這一定是天意。老天不忍心我們分開,所以給我們送來了一個寶寶。」

「尋哥,幸好,兜兜轉轉,還是你。」

秦歡眼尾發紅,就如帶露的桃花,嬌豔欲滴。只是,她如今在我眼中,已如跗骨之蛆,再聽她說這些話,我只覺得噁心。

甚至於,在那麼一刻,我開始怨恨那個不合時宜的孩子,如果他會投胎,就應該投到宋暖的肚中,那麼不管他怎麼樣,我將是世上最幸福也最期待他出生的父親。

可他偏偏投生到秦歡的肚中,頃刻間就成了我的眼中刺、肉中釘,恨不能除之而後快。

我懊悔於當時的狼狽,沒有第一時間讓秦歡吃藥,等反應過來,派人讓秦歡吃藥的時候,早過了二十四個小時,避孕效果大打折扣。

只是,如今懊悔毫無用處,為今之計,就只有先忍著噁心,放緩態度,勸秦歡悄悄把孩子拿掉,避免人盡皆知。

如果宋暖知道了這個孩子的存在,她肯定再不會要我了。我絕不允許這樣的事情發生。

想到此處,我走過去扶著秦歡坐下,裝模作樣地流露出不捨,最後才沉痛地說道。

「歡歡,拿掉他吧。你還沒結婚,這對你名聲不好。不然,當初我也不會派人提醒你吃藥。」

秦歡或許是見我態度緩和,好似落了心頭大石,她順勢撲進我懷中,我進退兩難,又想盡快哄她去拿掉孩子,只能任由她抱著。

「尋哥,我沒有吃藥,我把藥藏在舌下,沒有吞下去,我想賭一賭,上天是不是也支援我們在一起。

「你看,就連老天也看不下去,所以才讓我們有了寶寶」

「一直以來,我都知道你對我的心意,只不過畏於人言,我才選擇視而不見。

「可如今,有了這個寶寶,再多的流言蜚語、再多的阻礙,我都不怕了。為了你和寶寶,我豁出去了。

「如果嫂子要怪,要怨,要恨,就全衝著我來好了。」

我聽著這些話,心就像在火上熬油,又痛又燙,手下也不由自主地收緊,捏得秦歡痛出了聲。

「尋哥,你捏痛我了。」

秦歡從我懷中起來,皺著眉看著被我捏青的地方,卻沒有惱怒,反而嬌嗔起來。

我強按下心中惱怒,緊緊盯著秦歡,儘量不露聲色,對她溫言軟語。

「歡歡,我要你清清白白的。就算我們在一起,我也要清清白白的,而不是像現在這樣名不正言不順,遭萬人唾罵。你乖乖的,先拿掉孩子,等咱們以後結婚了,再名正言順的要孩子。」

秦歡的臉色微變,卻有些鬆動,我趕緊又趁熱打鐵地多拋了些誘餌。

「歡歡,你聽話,把孩子拿掉。我找個機會和宋暖離婚,再同爸媽分戶,咱們兩個以後堂堂正正地結婚,好不好?咱們還年輕,以後有的是機會要寶寶的。」

秦歡聽了,有些似信非信,她沉思了一下,又抬起頭,臉上有些隱憂。

「尋哥,你捨得宋暖麼?之前宋暖離婚,你都不願意的。而且最近你對她很好。」

此時此刻,我真的不想她再提起宋暖,只要一想到我的宋暖,我就心痛如麻,恨不能抽自己幾巴掌。

可那晚上真的是意外,我誤把秦歡當做了宋暖,居然醉酒了還能成事。

說起來,我也是受害者,可卻不得不善後,哄秦歡把那個該死的孩子拿掉。

因此,我不得不忍著痛心,對著秦歡說些違心的話。

「歡歡,這麼多年,難道你還不懂我對你的心意麼?有了你,我自然願意同宋暖離婚的。」

秦歡終於滿意了,她又伏在我懷中,有些嬌羞,發出的聲音又甜又膩。

「尋哥,你對我真好,我聽你的,把孩子拿掉。只是,我們這樣,對宋暖終歸是不好的,你離婚的時候,也不要虧待她。」

我聽她同意拿掉孩子,心頭大石落了地,只輕拍著秦歡後背,輕輕回應著她的話。

「那是自然。」

一安撫住秦歡,我就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安排好了醫院,同時為了避嫌,自己沒跟著,而是派了幾個手下去盯著。

說實話,我對秦歡不知怎的,漸漸有些厭惡,再沒有從前毫無理由的偏愛。

只是她終究是我妹妹,對我也算尚好,我該護著還是得護著,畢竟也算是一家人,我也得考慮爸的心情。

我自認對秦歡仁至義盡,卻不知要因她失去我最愛的宋暖。

因此,當我接收到爸的資訊,叫我立馬回花喜的時候,毫不誇張地說,我生平第一次感覺到撕心裂肺。

我開著車,握著方向盤的手微微發顫,心裡又沉又痛,不知要如何自處。

如果,我的宋暖不要我了怎麼辦?她嫌我髒怎麼辦?為什麼孩子不是我和宋暖的?

而且,我清楚地知道,以我目前對宋暖的感情,讓我再強迫她,看著她行屍走肉的模樣,我已經做不到了。

我輸了,輸得徹徹底底。卻原來,浪子不能回頭,他們會因為之前的行為被判刑。

而這一次,讓秦歡懷孕,在宋暖那裡,我已經是死期徒刑。

終於,我還是趕回了家。

我有些狼狽地推開門,心裡忐忑不安,眼裡只容得下宋暖。

宋暖安安靜靜地站在一旁,燈光映在她圓潤的鼻頭,有種微醺的溫柔。只是她好整以暇,望著屋裡的一圈人,就像個看熱鬧的局外人。

秦歡的媽一見我回來,立馬收起哭腔,像潑婦一樣激動地衝了過來,對我又踢又打,嘴裡也不停地咒罵:「畜生,你這個沒有人倫的畜生!這些年我待你不薄,你就是這樣對我們孃兒倆個?

「我打死你,打死你,我給你陪葬,反正我也不想活了!」

秦歡見狀,撫著肚子,急忙上去拉她媽:「媽,不要打了!不要打了!

「這事兒不怪尋哥,我是自願的。」

她媽聽完,更加激動,轉身過去,甩了秦歡一個巴掌,那一巴掌極重,扇得秦歡險些站立不穩。

我不想去制止這場鬧劇,只是遠遠地盯著宋暖,甚至想要上前問一問她。

暖暖,你還要不要你的沈尋?

宋暖抱著雙手,勾著唇,看戲一樣。這時候,我爸站起來,從懷中取出幾份檔案,朝她走了過來。

我爸臉上帶著歉意,卻終究把那份檔案遞給了宋暖:「暖暖,是我們沈家對不住你。這份離婚協議書,你就簽了吧,我們家不會虧待你的。」

此時此刻,我的心在滴血,卻一句話也說不出,一步也挪不動。

暖暖,不要拋棄我,就像從前一樣,不論我做了什麼,原諒我吧。

我保證從今以後,一心一意對你,咱們好好過日子,養幾個娃娃,眉眼像你,嘴角像你,每個都是小小的你。

暖暖,好不好?

可我爸卻開了口,一句一句,全部錘在了我胸口,他對我的暖暖說什麼我不愛暖暖,我和暖暖的婚姻這樣拖著沒意思。

果然,我爸從來沒了解過他的兒子,他不知道現在他的兒子離了宋暖就活不下去了。

我爸居然還在說,他說秦歡有孕了,藏也藏不住了,說我和秦歡從小就互相有意,只是他們一直不接受,才到瞭如今這個地步。

現在他們要求,我的暖暖成全我和秦歡。

哈哈哈……

哈哈哈哈……

可笑,可笑!

秦歡算什麼?她算得了什麼?這就是我的家人麼?這就是我苦心維護的家人麼?

他們是什麼父母?又是什麼親人?居然逼上門來讓兒子離婚?

和秦歡那是意外,我根本就不願意,我還嫌髒了我身子呢?

我髒了,暖暖不會要我了。

我冷眼望著秦歡的媽做戲,對著暖暖又是求又是跪,其實話裡話外都在逼迫她。

暖暖全程拿捏有度,不見絲毫緊張,甚至有了些解脫的意味。

我不得不再次承認,暖暖真的不愛我了。我早就徹徹底底地失去她了。

暖暖終究把離婚檔案接了過去,只粗略地看了看,就準備簽字。

不,不,不!

那是唯一維繫我和暖暖的關係了,我不想失去啊。真的不想。

我一下子就奔了過來,用手擒著暖暖,全身都發著顫,對著暖暖輕搖了搖頭。

暖暖,你要我吧。求你了,真的。

我從來不知道,人可以這樣害怕。

秦歡的媽看我過來阻止,又激動起來,對我又撕又打,細數我的過錯。

可我無動於衷,只盯著暖暖,哪怕她有一絲猶疑、一絲不捨,我都可以什麼都不顧,什麼都不要。

可暖暖沒有,她似笑非笑,臉上只有解脫,以及對我藏也藏不住的厭惡。

我終於死了心,頹敗地鬆開了手,看著她利落地簽了那份檔案,然後把它遞給了我。

其實,我不想去接,可卻不想讓暖暖更厭惡,只能抖著手,顫顫巍巍地接了過來。

我從前簽名一氣呵成,氣勢磅礴,可如今在這份離婚檔案上簽字,卻落筆不調,把」「沈尋」二字,簽得歪歪扭扭。

一簽完字,我就聽到暖暖長舒一口氣,彷彿放下了心頭大石,我心裡突然酸楚不已,甚至不由得紅了眼。

「沈尋,給我一晚上整理行李,明天我就搬走。」

我紅著眼,凝望著暖暖,想要記住她的模樣,過了半晌才說:「花喜別墅也留給你,做個念想吧。」

還沒等暖暖回答,秦歡就走上前來,拉起了她的手,用十分歉意的語氣說道:「姐姐,你就收下花喜吧,就當是我和尋哥給你的補償。尋哥會回我那裡,你不用搬家的。」

秦歡這樣說著,顯得落落大方,可我只覺得礙眼,心裡對她又多了一分厭惡。

好在,暖暖輕輕抬手,掙脫了秦歡的手,還當著秦歡的面,把被她碰過的地方用紙巾擦了。

看著秦歡尷尬,我卻沒有解圍,只曉得痴痴望著暖暖,總覺得怎麼也看不夠。

暖暖收下了花喜,太好了,她願意留著擁有我們回憶的房子,或許,她也不是對我全無感情。

只是,暖暖很快就下了逐客令,我連貪看她的機會也沒了,只能失魂落魄地往外走。

我以為暖暖收下花喜,是為了收藏我們的回憶,可沒想到,她轉手就把花喜賣了,甚至還辭了工作,回了她父母的所在地。

沒有暖暖的生活,我就如行屍走肉,幹什麼也不得勁兒,有時候實在想她想得緊了,就驅車去悄悄地望一眼。

秦歡要搬來和我一起住,她懷著孕,我沒法兒拒絕,只能默許了。

不過,自從她搬過來,我就不怎麼回家了,天天藉口加班,成了名副其實的工作狂。

也不知她同她媽說了什麼,搞得她媽說什麼也要過來照顧她,明明我已經給秦歡請了好幾個保姆了,她還缺什麼照顧?

說實話,我沒什麼初為人父的歡喜,心中只有是憤怒、暴躁以及越來越不可控的厭惡。

我對什麼都厭惡了,幹什麼都提不起勁,整個人空空茫茫,如懸在空中,怎麼也落不下來。

秦歡的早孕反應比較重,吃什麼吐什麼,我如今連挨著她近了些,都覺得不耐煩。

為什麼她懷個孕這麼矯情?為什麼是她懷了孕,而不是我的暖暖?

如果這孩子是我和暖暖的,該多好啊。

可偏偏是秦歡有了孕。

從某種意義上來說,秦歡剝奪了我為人父所應當的喜悅、激動以及希望。

況且,秦歡的媽還老是來摻和一腳,總是聯合我爸逼我同秦歡結婚。

結婚?可笑。

我這輩子只會同宋暖結婚,再不會有旁人了。

而在我心裡,不管離沒離婚,也只有宋暖是我的妻子。

這些日子來,我只有偷偷開車去看宋暖的時候,心裡的那些厭惡、暴躁以及憤怒,才會慢慢地平復下去。

可沒過多久,不管偷偷開車去找多少回,我都再沒見過宋暖一回。

找人查了查,才曉得為了躲唐景的糾纏,居然去山區支教了。

知道這個訊息的時候,我窩在沙發上,笑出了聲。

果然,除了我,暖暖再愛不上誰。

我心情好了許多,連帶著對秦歡的態度都好了些,畢竟她懷著我的孩子。

秦歡如今懂事了,再不像以前那樣任性妄為,面對我的時候,就像以前的暖暖一般,小心翼翼的。

當然,我有著自己的小算盤,先跟秦歡訂了婚期,穩住她和她媽,哄她生了孩子,再想辦法把她送走,同暖暖再續夫妻緣分。

唐景那麼好的條件,又對她那麼情深意重,暖暖都不要他,足以說明,暖暖心裡還有我。

自從想通了這一層,我幹什麼都志得意滿,整個人意氣風發,只安安心心地等著暖暖回來。

同時,我還為暖暖支教的地方,捐了一大筆錢,還捐了幾個希望小學,讓孩子們都有個好的教育環境。

暖暖的父親不小心摔了腿,我也偷偷託了關係,找了最好的骨科醫生給他做手術。

我要讓暖暖沒有後顧之憂,等她回來的時候,什麼也不必操心,再不受生活的磋磨。

不過,我實在太想她了。有時候想得心肝都疼了。

我突然想起,有一次我去外地開會,暖暖沒有催我,只給我發了兩句詩。

孤燈不明思欲絕,卷帷望月空長嘆。

當時我因工作繁重,有些煩躁,收到了訊息也沒回,只覺得她矯情。

可如今輪到我了,才真正明白了她的感受,可能,再沒有這兩句詩更貼合我的心境了。

果然,平生不會相思,才會相思,便害相思。身似浮雲,心如飛絮,氣若游絲。

現在,我才明白我錯過了什麼,不光是錯過了一個好姑娘,也失去了最愛我的暖暖。

當初她也不是矯情,而是在向我訴說相思,訴說她早就不敢宣之於口的愛。

我再不得安寧,事隔多年,再一次向神明祈禱,希望它讓時光倒流,讓我可以回到過去,回應暖暖那滿腔的相思。

不過,神明還是沒有聽到,它默然無語,只冷眼旁觀。

錯過了就錯過了,再不能彌補。少年那個滿心滿眼都是我的宋暖,可能再也找不回了。

不過往後的日子,我再不會丟了我的暖暖了。

我會等她、敬她、愛她,就如我自己的生命一般。

我在等暖暖的時候,秦歡生了個男孩。家裡除了我,都十分歡喜。

這男孩要是暖暖生的,我估計會歡喜得失態,盡我所能,給這孩子最好的。

可惜,這孩子是秦歡生的,註定得不到我的歡心。

終於,在我等得抓心撓肝的時候,得到了訊息。

暖暖支教回來了。

我滿心期待,連睡夢裡都散發著香甜,好像世上所有的一切都是美夢,等著我和暖暖一個一個去敲開。

她回來那天,我推了所有的工作,連夜開車趕去了她父母那邊。

或許如今愛她憐她,一想到即將與她見面,激動之餘,總不免有些情怯。

我整理了每一個衣角,對著後視鏡練習了千萬遍的微笑,直到把臉都笑僵了。

如果見到暖暖,我大概會微笑,擁抱她,對她說:「暖暖,好久不見。我很想你。」

仲夏夜裡,我藏在暗處,忍受著蛙鳴蟲咬,心中演練了千萬遍與她再見的場景,卻生平第一次生了怯,一步都挪不動。

也不知過了多久,才等到暖暖出來,只不過她的身邊跟著一個唐景。

這個唐景倒也執著,可惜終究抵不過我與暖暖數年的情意。他眼巴巴地纏著,又有什麼意思呢?

我看著他們走一步沒一步地散步,不時地交談幾句,樣子有些親密,有些吃味,於是遠遠地跟著他們。

暖暖瘦了。

眼睛蘊著光暈,散發著不可言說的媚。

自離婚之後,我再沒碰過她,如今仔細瞧著她,難免又有些情熱意動。

可惜她身邊跟了個唐景,我連個說話的機會都沒有,又怎麼能親近她?

唐景就像個跳樑小醜,賣弄著他那一張臉,紅撲撲的不知給誰看。

男人要的是手腕,是氣概,才不是那麼豔麗的容貌呢。

咦,這個唐景居然還裝體貼,眼巴巴地摘了片荷葉,對摺過去,當成扇子,給我的暖暖驅趕蚊蟲。

要是我,早把暖暖帶去車中,把紗窗開著,隔著紗窗陪她看星星,唐景一片荷葉扇一扇的,頂什麼用?暖暖還不是要被蚊蟲叮咬?

我在遠處看著他們,心急火燎的,卻又聽不見他們說什麼。

天上的星星如燈,灑在宋暖的身上,襯得她盈盈發光,煞是好看。

可那樣好看的暖暖,卻笑了笑,輕輕地朝唐景走過去,靠在了他懷中。

唐景笑得見牙不見眼的,緊緊地擁著她,不住地說著什麼。

我望著這一切,只覺天旋地轉、天崩地裂。天地再沒有色彩,只有擾人的蚊蟲,就連月亮都是黑色的。

那一刻,我的心碎了,再拼不起來。

我的太陽呢。

哦,我沒有太陽了。

被別人擁入懷了。

我跌跌撞撞,滾落於灌木之中,滿身的傷痛。

夏夜裡,沒有人知道我的心碎,卻到處都是蛙鳴。

母親,你的兒子,什麼都沒了。

他丟了他的好姑娘,丟了他的太陽。

母親,您在天有靈,顯顯靈,把那個好姑娘還給兒子吧。

沒有人應答,夜深了,就連蛙鳴與荷香都消失了。

空茫茫的天地,只餘我一個。

那是永恆的孤獨。

我不知自己怎麼回了市裡,只行屍走肉般地停了車,找了個隱蔽之處,掏出煙來,打算深吸幾口。

不料卻在這裡,聽見了旁人的爭執。我不欲理會,只想安安靜靜地抽個煙,來緩解無處安放又生不如死的痛苦。

「這裡是你能進來的麼?你怎麼能到這裡來?」

我頓了頓,只覺得這個聲音十分熟悉,亂紛紛地想了想,才記起是秦歡的聲音。

「怎麼不能?我想你,也想我們的兒子。歡歡,你好狠的心,居然真的離開了我。」

我一驚,手上的煙滾落於地,轉了個圈,消失在黑暗中。

巧了,這個聲音我也很熟悉。那是暖暖曾經的老闆——老莫。

我同他也算有幾分交情。

「我求你,不要再說了。是你不要我和孩子的,現在我好不容易安穩了,你又來纏我?是要逼死我麼?」

秦歡的聲音崩潰,情緒激動,於我,卻不啻於一道驚雷,炸得我渾身眩暈。

「歡歡,你聽我的,沈尋是個極狠的角色,他要是知道你給他下藥,讓他當了便宜爹,擺了他一道,後果不堪設想!你想辦法把孩子偷出來,咱們一家三口躲到國外,好不好?」

我越聽越心驚,整個人虛脫一般,坐在了地上。

卻原來,一場騙局,一個假孩子,讓我徹徹底底地丟了太陽。

就為了秦歡這個賤人,那個我曾經捧在手心,又疼在心上的玩意兒。

到頭來,秦歡是這樣對我的,我寧願她搶了我的財產,或者殺了我。

可是,她卻讓我丟失了我的太陽,失去了我的妻子。

那是我賴以為生的太陽啊,又是不能失去亦不能釋懷的妻子啊。

我的光,我的希望。

亦是我的夢。

十一

宋暖選擇了唐景。

我徹底崩潰了,整個人陷入了瘋魔,開始報復令我失去她的罪魁禍首——秦歡和莫向前。

這個莫向前搞了秦歡,卻不負責任,始亂終棄,才令我受了無妄之災。

至於秦歡這個賤人,更是可惡至極,明明我待她這樣好,疼她憐她,到頭來她卻恩將仇報,下藥算計我,讓我失去了宋暖。

沒了宋暖,我沈尋算什麼?!

只有在宋暖身邊,我才是沈尋,那個被愛著的沈尋。

莫向前很好解決,他那個公司私下裡沒少暗箱操作,而且偷稅漏稅嚴重,樁樁件件,到處都是漏洞,我不費吹灰之力,就直接讓他蹲了大獄。

當然,我不會讓莫向前在監獄裡好過的,因此,我買通了裡面的犯人,他們會好好招呼他的。

我相信,莫向前過不了多久,就會被那些犯人玩兒殘,到時候他那處會鬆弛得連屎都兜不住。

莫向前不是愛玩兒女人麼?這下子被玩殘了,看他以後還怎麼玩女人。

秦歡知道我對莫向前做的事,卻沉住了氣,沒有向我求情。

看來,秦歡和莫向前的感情,也不是很深嘛。

如今,秦歡倒是聰明瞭些,對我千依百順,看起來十分乖順,還帶了點刻意的討好。

但是,我卻不打算放過她。

我收拾了莫向前之後,沒有立刻朝秦歡下手,反而一改往日的冷淡,對她和她那個野種分外溫柔繾綣。

而且,我還找了個機會刻意裝醉,眼睛紅紅的,抓住秦歡的衣角,喃喃地向她表白。

我說,我知道兒子不是我的,是莫向前的,不過我不在意,我會像對親生的那樣待他。

我還說,我一直愛的都是她秦歡,從來都只有她,莫向前負了她,我還替她討了個公道。

聽了這些話,秦歡很是感動,她摸著我裝醉的臉,伏在我胸口,淚水浸透了我的襯衣,一遍遍喚我」尋哥「。

我皺著眉,嫌棄她的淚水打溼了我的衣服,覺得那淚水髒得我快要跳起來。

於是,我馬上裝作要嘔吐的樣子,秦歡見此,立馬站了起來,去給我拿垃圾桶。

我斜睨了她一眼,看到她背影都覺得生厭。只恨不得把她摁入地獄去。

等她把垃圾桶拿來,我假裝嘔了幾聲,秦歡見我難受,轉身去給我倒了杯水。

我假裝東倒西歪地接了水杯,剛喝了一口,就拉著她的手,怯怯的,有些語不成調。

「歡歡,不要……離開……我。我……會……對……你……好的。」

這一招很有效,秦歡聽了立馬就軟了嗓子,眼裡也有些溼潤,看起來十分感動。

「尋哥,尋哥,你放心吧。歡歡再不會離開你了。

「我們會永永遠遠長長久久在一塊兒呢。尋哥,我愛你,我真的愛你。世上再沒有旁人像你這般對我好了。」

她這麼說著,人也撲過來緊擁著我,眼裡的淚全落進我脖子裡,溫溫涼涼的,像吐著的蛇信子。

我本來想冷哼,卻勉強忍住了,畢竟,要徹底摧毀她才能解我心頭之恨。

自那以後,我和秦歡的關係得到了明顯的改善,我待她極好,給她做飯,替她按摩,與她一起逗那個野種,就連對她那個討人厭的媽都溫和有禮。

看得出來,秦歡十分歡喜,整個人精神飽滿,如浸透了汁水的鮮桃。

我看機會成熟,就使了計,騙秦歡去了星海酒店的房間。

秦歡以為我特意把她約去星海酒店,是想避開她媽和兒子,與她過二人世界。

畢竟,在她看來,星海酒店對我們是有特殊意義的,我約她是想重溫舊夢。

秦歡欣然赴約,而且還刻意打扮了一番,長卷發,大紅唇,勾出的妖媚眉眼,每一處都很完美。

我意味深長地笑了笑,又替她倒了杯紅酒,看著她喝下去,口紅印在杯沿上。

秦歡喝下不久,就媚眼如絲,渾身發燙。我沒有動,而是玩味似的說了句。

「酒裡放了好東西,你喜歡嗎?」

這是她說過的話,我原數奉回,卻浸滿了我無盡的恨意。

秦歡不解其意,她糯糯的,像個白米團,卻又帶著點天真的迷茫。

「尋哥,你說什麼呢?你過來,我難受……」

我沒有說話,而是徑直走過去,打開了門。門外有十幾個大漢,還有專業的攝像機。

那些人全湧進了房間,驚得秦歡縮成一團,她只喝了一杯酒,神志尚有一絲清明,睜著眼,直直地望著我。

我居高臨下地睨了她一眼,就冷冷地轉了過去,對那一屋的大漢說道。

「把你們能使出的手段都使出來,可得把我們的女主角拍清楚些,知道嗎?」

那些人看秦歡生得美,早就躍躍欲試,如今得了我這話,自然眉開眼笑,歡歡喜喜地應了下來。

秦歡這才反應過來,她拼著最後的力氣躥了過來,死死拉著我的袖子,滿眼的絕望。

我掙脫了她,像躲瘟疫一樣躲開了她,又使了個眼色,有幾個男人就過來,拖死狗一樣把她拖走了。

秦歡的臉色蒼白,眼裡的絕望就如藤蔓,纏滿了她周身。

我正打算推門而出,卻見秦歡遠遠地抬頭,凝望了我一眼,發出了聲音,她的聲音沉著,透過了喧鬧的四周。

「沈尋,我愛你。」

我沒有停留,轉過了身,走了出去,身後的秦歡只嗚咽了一聲,就被四周的男人掩蓋了去。

秦歡被折磨瘋了。

她有些神志不清,總是神神叨叨的,卻總曉得抱著那個野種。

秦歡的媽哭得幾乎瞎了眼,帶著秦歡四處求醫,卻無濟於事。

我把秦歡那夜製成了高畫質影片,放在網上售賣,只需要很低的價格,就可以看到內容。

只要秦歡精神稍微好些,我就派人把這些影片發給她,也發給她的同學、朋友以及親人。

秦歡只要一看到這些影片,就大受刺激,所以不論怎麼看醫生,都總也不見效。

她那個媽呢,也被周圍的人指指點點,精神頭也不怎麼好了。

一開始,秦歡她媽還指望著我爸,也是可笑,我爸是什麼人我還不清楚嗎?我媽當年過世不久,他就迅速找了第二春,把從前的事早忘得一乾二淨了。

而且,他現在已經同秦歡她媽離了婚,什麼關係也沒有了。

不過,為了保險起見,我還是找了個年輕漂亮的女孩勾著我爸,我爸有了小女友,早把秦歡她媽忘九霄雲外去了。

甚至於,我爸為了討好這個小女友,徹底同秦歡她媽斷了關係,竟然慫恿我把她們母女倆趕走。

當然,我表面是不同意的,背地裡卻指使那個女孩加把火。

果然,我爸眼巴巴地趕過來,不顧我的阻攔,硬生生地要趕走秦歡母女。

秦歡她媽自然不願意,她說她閨女給沈家生了個兒子,功勞不小,還說她閨女這個病可能和生孩子有關,硬說是什麼產後抑鬱,說什麼也不願意走。

好在我早就叫我爸那個小女友吹了枕頭風,說秦歡那個是野種,不怎麼像我,還叫我爸留一個心眼,去偷偷做一個親子鑑定。

我爸本來想給我留一個體面,如今聽秦歡她媽這麼說,再忍不得,直接摔出了親子鑑定,把生平能用的髒話都用上了。

結果可想而知,秦歡她們幾個被我爸派保安連人帶行李都扔了出去,秦歡生私生子的事也像春天裡的野草一樣,四處瘋長,她那本來就臭的名聲就更臭了。

秦歡生了病,她媽當時離婚離得急,加上我也沒給我爸多少財產,所以秦歡她媽沒分多少錢。

一個病秧子、一個垂暮之年、一個嗷嗷待哺,沒有錢,當真寸步難行。

好在秦歡有點姿色,雖然有些瘋,但還是有男人垂涎欲滴。

沒過多久,秦歡就做了暗娼,也算是讓我出了些心中的悶氣。

不過,待我收拾過莫向前和秦歡過後,居然得到了宋暖要同唐景要結婚的訊息。

我知道這個訊息的時候,久久不能回神,渾身又冷又熱,心口痛不可當,像身在地獄,不可掙脫。

宋暖,那是我的宋暖,誰都搶不走。如果誰要奪走她,我是要拼命的。

唐景,唐景,唐景!

敢和我搶宋暖,我要讓你生不如死。

十二

我暗地裡給唐景找了些極難纏的客戶,主要目的是為了拖住他,讓他沒時間和宋暖相處。

想不到唐景能力還挺強,這些事竟然沒能完全纏住他,不過他跟宋暖見面的時間比平常少了許多,倒也正中我下懷。

我現在整夜整夜失眠,每天總不由自主地感覺到失落、難過和迷茫,而且一想到宋暖不要我,就恨不能毀天滅地。

後來實在熬不住,就晚上開車去宋暖家那邊,偷偷望一眼宋暖,好以解相思之苦。

也只有看過了宋暖,心裡才會感覺安心,從而能在車裡打一會兒盹。

後來,我幾乎就住在了車裡,本來想買房車的,但又怕房車目標太大,太招眼了,被宋暖發覺。

萬一這要是被宋暖發覺了,她藏起來,讓我找不到看不到,我恐怕就瘋了。

當然,唐景那邊,我自然也沒放過,早就偷偷去找了他的對手,慫恿他的對手去律師協會投訴他。

那人早就對唐景恨之入骨,於是,不等我費力,他就出手了,死咬著唐景不放。

說唐景沒有律師的職業道德,與曾經的當事人密切接觸,之後更發展為男女朋友,還說唐景在其中很有可能違反執業道德,建議吊銷他的律師執照。

其實,我自己也是律師出身,知道宋暖雖曾經委託唐景替她代理離婚官司,但是這宗官司已經過去了,他和宋暖的戀愛關係是在委託之後進行的,是完全合法合規的。

而且,現在也沒有證據說他違反了執業道德。因此,唐景大機率不會有大的問題。

當然,我也沒指望用這個方法就能扳倒唐景,我只是想讓他焦頭爛額,在這行名聲受損,從而自顧不暇。

最重要的是,唐景因為和宋暖談戀愛而受到攻擊,他如對宋暖愛得不夠深,那麼自然對她有怨氣。久而久之,他們之間就會多出來矛盾和隔閡。

人性最經不得考驗,我不相信唐景會在這麼短時間內,對宋暖有極深的感情。

說白了,過去宋暖只是幫他補過課,就算那時候唐景對她有感情,中間隔了數年,那點子感情早被磨光了。

如今呢,宋暖一開始就拒絕了他,然後就去支教,滿打滿算,他們相處的時間不超過一年。

一年而已,比得過我和宋暖的十年麼?

我想,唐景這麼執著地追求宋暖,只不過是不甘心罷了,一旦觸及他的核心利益,那麼捨棄宋暖,是早晚的事兒。

畢竟,唐景能在律師行業站穩腳跟,那是付出了常人所不能付出的努力與汗水的,因此,我根本不相信唐景會為了宋暖捨棄他光明的前途。

不過,沒過多久,唐景就出乎了我的意料,想不到他雖年輕,卻極有手段,遠比莫向前難纏。

他很快就處理了那宗投訴,還一改往日的作風,分發出一些案子,抽出空來陪宋暖。

我萬萬沒想到,唐景會為了宋暖做到這一步,我低估了唐景對宋暖的感情。

看著他們出雙入對,看著宋暖在他面前,恢復了小女兒的情態,那麼羞怯、平和、溫柔,凡此種種,都在昭告一個事實,她很幸福。

可是,我不能忍受,宋暖的幸福不是我給的。

我瘋魔了一樣跟著他們,恨不能把唐景碎屍萬段。

或許是我做得不夠隱蔽,唐景又細心,他很快就發覺了我,可卻不動聲色,沒有驚擾宋暖,而是堵住了我,與我談判。

我看著唐景,唐景也看著我,我們互相敵視,都恨不得置對方於死地。

「沈尋,有什麼事衝我來!若你還有一丁點良心,就不要再傷害暖暖了。

「我發誓,你若是再傷害我的暖暖,我就算拼了命不要,也會跟你鬥到底,鬥不死你我就不是唐景!」

唐景容貌極美,卻氣勢磅礴,說出來的話,讓人遍體生寒。

他說旁的我倒不在乎,只聽到那句「我的暖暖」,就只覺氣血上湧,心裡怒氣沖天。

但我面上卻看不出來,只是挑了挑眉,勾唇笑道。

「唐景,就憑你鬥我?你算個什麼東西?」

我說著,又掏出了根菸點上,狠吸了口,吐出菸圈,才又開口。

「唐景,宋暖是我的,從來都是。從前我是傷過她,但往後再不會了。」

唐景揮了揮菸圈,眉頭皺了皺,就像聽了個不合時宜的冷笑話一般。

「沈尋,你果然一如既往地無恥,也從來不懂愛。暖暖從不是誰的,不是你的,亦不是我的,她只是她自己。而我們,只是她的選擇而已。」

我聽他說我不懂愛,就像被踩了尾巴,整個人的情緒再繃不住,蘊著嗓子,幾乎是吼出來的。

「我不懂愛?我特麼怎麼不懂愛?正因為我太懂愛的滋味,所以才根本不可能離開宋暖!

「唐景,你算什麼?你有什麼資格說我?宋暖真正愛過你嗎?你知道被宋暖愛著是什麼滋味麼?

「少年的宋暖,那麼羞澀又美好的女孩兒,以為把自己的暗戀藏著掖著,就不會被我發現,卻不知道她那愛意早就從眼裡跑出來了。

「大學畢業了,在我最失意、最落魄的時候,她也沒有離開過我。為了和我有未來,為了買房,她跟我在春燕路,一同住地下室,為我熬湯做飯不說,還在那個狹小的陰暗的地下室,把第一次給了我。

「那樣小、那樣破的地下室,吱吱作響的鐵絲床,她就在那上面,羞怯的、期待的,給了我最珍貴的第一次。

「就算那時我不知道我愛她,可我也記了很久很久。唐景,她給了我最濃烈的愛,那麼你呢?你得過她這樣的愛麼?她會這樣愛你麼?你能像我一樣,擁有她完完整整的十年麼?」

這些話,我不知是說給唐景聽,還是自己聽,有那麼一刻,我差點在唐景面前失態。

可是,在敵人面前,我是永遠的戰鬥者,就算寸斷肝腸,也不能表現出來。

唐景靜默了許久,才凝望著我,緩緩開口。

「沈尋,聽你說這些,我只心疼暖暖。

「沈尋,你不值得。真的,我替暖暖不值。我恨自己沒能早早護她。」

他這麼說完,就轉身走了,走之前還折了一束梔子花,聞了聞,細心地抖落小蟲蟻,才滿意地離去。

我看著唐景,那樣溫柔地擺弄著梔子花,反應過來,那是給宋暖帶的。

如今,我倒懂了唐景的心情,若愛一個人,就算剛剛經歷了刀光劍影,可一想到她,見到一朵不起眼的小花,都會忍不住細心收藏,把藏著的溫柔繾綣,偷帶回家。

卻原來,唐景深愛著宋暖,他願意為她,傾盡全力,也願意為她,一無所有。

想通了這一層,我的心沉到了谷底,望著唐景遠去的背影,動了殺機。

自從知道唐景心意之後,我再沒有抱任何幻想,一心只想置他於死地。

唐景心眼兒多,又心思縝密,若想快刀斬亂麻,就不能從他下手。

那麼,我要搞掉他,就必須迂迴些。唐景是大業律師行的合夥人,只要大業律師行有問題,那麼他就脫不了干係。

我偷偷找人做局,想引唐景那個律師行的另一個合夥人上當。

可惜,唐景的合夥人蘇君,也是個不好對付的角色,我想了許多法子,都沒討著個好。

那就只能找蘇君的弱點了,為了更瞭解蘇君,我假意把公司的法務給他,好藉機接近他。

哪裡知道,在我處心積慮對付蘇君的時候,唐景竟然要與宋暖結婚了。

知道這個訊息的時候,我直接愣在了原處,口中湧出了股腥甜,我的妻子,我的暖暖,怎麼會這麼快,就要同別人結婚了呢?

我不敢相信,整個人徹底崩潰,天天昏昏沉沉,做不了任何事。

怎麼辦?怎麼辦?誰來救救我?暖暖,你救救我,我好痛苦啊。

母親,我沒有光了,我真的失去光了。您救救我吧。

宋暖結婚那天,我穿上了白西裝,帶了一大幫人,開著各式各樣的婚車,向她結婚的場地奔去。

我絕不會讓宋暖嫁給唐景,我顧不得許多了,我要搶婚,同宋暖再結一次婚。

可是,當我去了,卻不想唐景早有準備,他請了很多安保人員,還請了許多有頭有臉的人。

這些人不光有商圈的,還有幾個政界人物,我開罪不起,根本搶不了婚。

我有些絕望,扒拉著門,怎麼也不願意離去。不多久,唐景就出來了,他身材修長挺拔,臉上的幸福幾乎溢了出來。

他看到我,又看了看我帶過來的人,搖了搖頭,卻仍舊開口說了話。

「如果沈老闆也是來喝喜酒的,那抱歉了。你與我和夫人無親無故,不便招待,還望海涵。」

我聽他這樣自然又溫柔地喚著「夫人」,心痛如絞,只覺得呼吸都困難起來。

說實話,我從沒有這樣絕望過。

這一刻,我有些狼狽,望著唐景,語氣裡幾乎有絲祈求。

「唐景,我不會出現在她面前,你讓我望一望她吧。讓我看一眼她穿婚紗的樣子。」

宋暖同我結婚的時候,我那時不甘心,她穿什麼我不在乎,所以,就連她最美的樣子,也記得模糊不清。

唐景的眼裡有絲憐憫,但很快一閃而過,他抬眼望了望我帶過來的人,又瞧了瞧我,想了又想,才輕輕點了點頭。

我站在角落裡,透過人群,望著臺上那對新人,眼淚居然不自主地湧了出來。

宋暖穿婚紗的樣子,多美呀,又聖潔又溫柔,像一個天使。

可我怎麼也記不起我同她結婚的細節了,如今想來,只覺滿心的遺憾。

回去的路上,我淚流了滿面,怎麼也止不住。

果然,男兒有淚不輕彈,只是未到傷心處。從前我以為我很堅強,可以無所不能。

現在才知道,那時候我有宋暖,所以才總覺得有後盾,幹什麼都無所顧忌。

自從宋暖結婚,我沒了念想,人越發沉鬱,恨意愈來愈濃,只拼著一口氣,用盡手段對付唐景。

好在之前設的局有了成效,蘇君落入了陷阱,如日中天的大業律師行陷入了危機,唐景剛度完蜜月,就忙得團團轉。

其實,這個局之所以能有成效,取決於蘇君太在意唐景。

在我找人調查蘇君的時候,發覺了一個秘密。原來,蘇君不喜歡女人,只喜歡男人,且他一直暗戀唐景。

可惜,一郎落花有意,另一郎卻流水無情。唐景的心思都在宋暖身上,對於蘇君的情意,自然視而不見。

蘇君愛了唐景許多年,卻愛而不得,暗地裡就包養了很多同唐景有些相似的男孩。

知道了這個秘密,就相當於知道了蘇君的弱點,下的套就特別管用。所謂打蛇打七寸嘛。

我只找了大業律師行的對手,做了幾個堪稱完美的證據,處處都指向唐景,如若這些坐實,唐景免不了吃牢飯。

果然,關心則亂,蘇君第一時間銷燬了證據,掩蓋了他以為的真相,還不惜賭上了整個大業律師行。

這樣一來,本來是假的,被蘇君這一通操作,反而真的留下了破綻。

我十分興奮,想著鬥倒了唐景,就第一時間把宋暖搶回來,把她錮在床上,慰藉我連日來的疲憊心酸。

如今,我恨唐景,卻更恨宋暖。

我恨她給了我濃烈的愛,卻抽身離去,把我棄之如敝履。

宋暖,甚至比唐景還可恨。

所以,等搶回來宋暖,我要讓她臣服在我身下,為我生兒育女,一生都再不能離開我。

我越想越激動,整個人意動非常,卻又發洩不出來。

想起來,沒了宋暖,我已經很久沒有碰過女人了。

我起身驅車,找到了秦歡,去的時候,她還在接客。

這地方的客人粗俗,一邊罵一邊打一邊做,淫靡的味道混著惡臭。

我撫了撫身上筆直的西裝,拿出了厚厚的一沓子錢。

秦歡沒有抬頭看我,只是下意識地,緊緊地抓住錢,摞在了口袋裡。

然後連身子都沒清洗,弓腰趴著,做些慣常的勾纏動作。

我皺了皺眉,望著她如今枯瘦憔悴的模樣,有些嫌棄。

況且,我對她的身子也沒什麼興趣。

我把衣服用指頭勾起來,扔在了她身上,遮蓋住了她一身的痕跡。

秦歡有些詫異,她歪著頭,朝後看,發覺是我,立馬抖得不成樣子,不過倒沒有像之前那樣瘋了。

我掏出手帕,捂著鼻子,蓋住異味,說話卻有些甕聲甕氣。

「秦歡,你害我失去了宋暖,我如今連女人都沒有碰的了。」

秦歡縮著身子,十分恐懼的模樣,開始顛三倒四絮絮叨叨地喊話。

「不關我的事。不是我。真的。」

很好,我這段時間沒有敲打她,她病情倒好轉了些,竟然還曉得辯駁了。

不過,她如今這樣子,倒不值得我出手對付了。

如今,我沒有旁人講話了,想來想去,倒想到了秦歡。

「不過,秦歡,你知不知道,過不了多久,宋暖就又會是我的了。永遠都是我的了。」

我說到這裡,不自覺地笑出了聲,整個人只覺精神一振,怎麼都覺得志得意滿。

秦歡聽到我笑,居然一下子鑽進被子裡,那被子都抖成了篩子。

我自覺無趣,這天大的喜訊告訴了她,她卻是這副模樣,沒勁透了。

於是,我招呼都沒打一個,就起身離開了。

我漸漸收網,只待一網打盡,哪曉得快要成功之際,各大媒體卻報道了我與秦歡的事。

那些媒體把這段豔事,說得繪聲繪色,而且證據頗多,我與秦歡接吻的影片,還有當初我爸他們逼宋暖離婚的錄影,通通都有。

兄妹的禁斷之戀、婚內出軌、未婚生子,為了在一起,逼迫父母離婚,又拋棄了原配妻子。

這些刺激普羅大眾神經的勁爆訊息,席捲了每個人的心,這樣的醜聞,為人們津津樂道。

出了這樣的醜聞,沈氏集團的股票一路跌落下去,偏偏這時候,又傳出來財務造假的訊息。

這一下,原本觀望的人,都在拋售沈氏的股票,稅監局的人也出面調查沈氏,沈氏集團內憂外患,岌岌可危。

我忙得焦頭爛額,再沒有精力去對付唐景,整個人恨得牙癢癢。

好在我手裡握了些籌碼,因知道公司有些地方見不得光,也早就未雨綢繆。

而且如果我倒了,本市的有些高官可就睡不著了,因此,他們也不可能坐視不理。

所以,明明證據確鑿的事,我卻扭轉了乾坤,保住了嘔心瀝血創辦的沈氏。

只是經此一劫,沈氏集團元氣大傷。

這些影片還有證據,除了宋暖,再沒有旁人可以拿到。

卻原來,宋暖當真與我恩斷義絕。她為了唐景,什麼都可以做。

她早不會護著我了。

我心灰意冷,只覺得世事不過如此。

等閒變卻故人心,卻道故人心易變。

這一刻,我不知道為了什麼而活,世間再沒有什麼值得我留戀。

我想到了死,卻不想一個人死。我想宋暖陪著我。

冬天的時候,天很冷,我的心也更冷了。

我想走了。

於是,我找到了宋暖,把她打暈拖到了我的車上。

好久沒這麼近看到宋暖了,她還是從前那個樣子,卻多了幾分溫潤。

我貪戀地望著她,又忍不住伏下身去,嗅她身上的味道。

就是這個味道,舒服、溫和又令人安心。

我又抬手摩挲著她的肌膚,觸手生溫,真讓人留戀不捨。

低下頭,吻了吻她的唇,卻又覺得自己窩囊,明明宋暖已經這樣害我傷我了,我看到她,卻只想吻她。

沈尋,你真特麼窩囊。

我拍了自己一巴掌,就起身開車,打算帶著她去我事先找好的地方。

那裡花團錦簇,又樹木茂盛,適合我和宋暖死後長眠。

沒想到,宋暖中途醒了。

我有些窘迫,暗怪自己出門得匆忙,沒來得及捯飭捯飭自己。

如今的自己,肯定頭髮凌亂,眼睛發紅,緊抿著唇,看著疲累至極。

我強撐著最後一絲精神氣兒,轉過頭,朝宋暖笑了笑,

宋暖嚇得一縮,我有些心疼,就一手扶著方向盤,一手過來摸她的臉頰,她的臉上有淚水。

小可憐兒,她見我總是哭呢。

我蘸了點她面上的淚水,放入口中嚐了嚐:「宋暖,是苦的。」

宋暖有些慌,她放軟了聲音,不住地求我:「沈尋,你想幹什麼?放了我吧,求求你了。」

我沒聽,摸出了一支菸,熟練地點上,緩緩地朝她吐了口菸圈:「那些影片與錄影,都是你給唐景的吧?」

她被煙霧嗆得咳嗽不止,眼淚流得更兇,看著十分嬌弱,我又想吻她了。

不過,她只顧著求饒,擾亂了我想吻她的心思。

「對不起,對不起,我錯了,我錯了,你放我走吧。」

我聽著她的求饒,隨手掐滅了煙,把菸頭扔出了車窗外,又伸手過來,摸了摸她的頭頂,語氣盡量溫柔:「沒關係的,我不怪你。那些危機都過了,沈氏集團都進入了正軌了。」

唉,我都解釋了,她卻還是縮成一團,雙手緊護著肚子,一味胡言亂語:「謝謝,你放我走吧。我、我、我……想走……」

我看她情緒崩潰,又見她總是捂著肚子,電光石火之間,就猜了出來。

唐景,唐景,唐景!

我心心念念求的,你竟不費吹灰之力就得到了。當真好命,當真好命啊。

可我仍舊不死心,心中怒從心頭起,眼睛血紅,手上青筋暴起,開始詢問:「你懷孕了?懷了唐景的孩子?」

宋暖渾身發抖,怕到了極點,聲音顫動得不成樣子:「沈尋,看在你也有孩子的分上,就當是給你的孩子積德行善,不要傷害我。求你了……」

我大笑起來,發紅的眼盯著她,整個人感覺了無聲息,只委頓下去,像沒有精神氣的行屍走肉。

「哈哈哈,哈哈哈,我沒有孩子,孩子不是我的,賤人!賤人!」

我罵了幾句,突然有些不忍心,一隻手伸過來,強抱著她,哀求著說:「宋暖,你回來吧。你是我的,是不是?」

如果,她願意回來,跟著我,我就不想死了,也不會介意她有了唐景的孩子。

可宋暖卻掙扎起來,挨都不願挨著我,嘴裡也乾嘔起來,嘔得撕心裂肺。

我眼見如此,心疼欲死,更加激動,一手狂打著方向盤,一手緊摟著她,心中恨意滔天:「宋暖,你竟這樣厭惡我,你竟這樣厭惡我!可就算厭惡我,你死也要與我死在一處!」

我這麼說著,再顧不得選的那處好地,只開車直直朝前撞去,對面有束強光照來,也來了輛車。

太好了,我們撞在一處,不分你我,融在了一塊兒。

宋暖,這下子,沒誰可以把我們分開了。

可我醒了,渾身痛得如在地獄。

車裡有淡淡的血腥味,我很怕。怕宋暖沒了,我卻沒死成,我再也見不到她。

我想動一下,看看宋暖,可一動,車身卻晃動,往下塌陷。

不,不,絕不能。

我的暖暖還在下面呢,她生死不知,我想看看她。

我撐起了車身,護著暖暖。

這一刻,我清楚地知道,我是那麼愛宋暖,甚至於,我這麼自私卑鄙的人,愛她甚至勝過了自己。

如今,我竟然那麼期盼她活著。

母親,我不是個好丈夫,也不想要宋暖跟著我受罪了。

您保佑保佑她吧,讓她活下來。

我一遍又一遍地朝母親祈禱,或許,母親心疼了我,我聽到一絲呻吟。

啊,我的暖暖動了呢。

「宋、暖……你、醒了、啊……」

「宋暖,乖乖待著,不要動。有沒有受傷?有沒有什麼地方疼?」

宋暖沒有說話,搖了搖頭,我卻有些發虛,有溫熱的液體流出來,砸在了宋暖面上。

我意識到那是我身上的血,有碎片刺進了我的脖子,那裡被割破了口子,正流血不止。

但我並不在乎這些,只怕嚇到宋暖,於是穩了穩心神,讓語氣盡量平常些。

「那就好,宋暖。」

宋暖沒有說話,過了一會兒,卻朝我看了過來。她的眼睛真美,我想,應該有星星住進去過。

我軟了心腸,心裡只一腔柔情,朝她笑了笑,語氣極盡溫柔,儘量如我們初見的樣子。

「宋暖,我很後悔。後悔結婚那麼多年,沒有叫你一聲『老婆』。」

我頓了頓,又笑開了來,輕輕地、珍重地說:「老婆,我愛你。」

「老婆,對不起。下輩子,不要、遇到……我了。」

我的力氣用盡了,說完這幾句話,就虛弱地笑了笑。

我想,我的內臟也受傷了,血不住地從嘴裡湧出來,堵住我的嗓子,我呼不出氣,漲得滿臉通紅。

宋暖哭喊起來,想讓我撐住,可我已經不行了。

我的女孩,我要去尋母親了。

你好好地同唐景過日子,忘了我吧。

忘了少年時的我,忘了對我的愛。

還有,我對你的傷害。

作者:真心話小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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