呼嘯的卡車，人群的尖叫，開始混沌的意識，顛簸的視線和消毒水的氣味。
一切都彷彿隔了一層薄膜一樣看不真切。
她只能隱約意識到，自己或許是正在走向死亡，而彼岸有人正在呼喚她。
“彷徨的亡靈……”
是在叫她嗎？
“不甘歸於冥府的靈魂啊……”
不甘，多少是有一點的。
“給予你第二次生存的權利，給予你成為至高無上的可能，給予你凡人難以企及的力量！作為交換，傾聽吾的願望……”
這什麼中二病？
她還來不及想明白，靈魂就已經被拉扯著衝向漩渦，下一個瞬間，她聽見聲音在她耳旁炸裂，紛雜的異世界言語和地球語交織，她居然奇蹟般的都聽懂了。
“唔！”
她捂著腦袋坐了起來，有些茫然地打量著四周的景色，這裡黑黢黢一片，只有牆壁上掛著兩盞油燈，搖曳的燭火映襯得眼前明明有張俊美臉龐的精靈像個幽靈。
銀髮黑皮的精靈居高臨下地看著她，開口是語調奇異的異世界語：“名字，契約者。”
她張了張嘴，面色古怪地捂著腦袋，試著也用異世界語回答：“名字……我忘了。”
她覺得自己現在的狀態多少有點奇怪，明明忘了名字，但卻也沒多少心慌的情緒，反而對眼前的一切都充滿了好奇，彷彿新生。
而且說起異世界語也相當熟練。
她能明白自己不是這個世界的人，她來自地球，她是個人類，但她似乎遺忘了相當一部分東西。
銀髮精靈並不意外，他點了點頭：“從不完整的時空縫隙過來，有這樣的後遺症也並不奇怪，那麼，你的名字叫做——緹娜。”
她張了張嘴，總覺得給她起名的這個過程是不是過於敷衍了，但她的靈魂微微顫動，似乎相當順暢地接受了這個名字。
緹娜無奈地嘆了口氣，決定妥協：“好吧，我叫緹娜。”
多少有點強買強賣的味道。
“契約成立。”銀髮精靈如釋重負，他看著緹娜，神色略微有些複雜，“吾名薩克達，是背叛了精靈之樹的黑暗精靈，也是你的召喚者。”
“你原本的身體已經死亡，試試你這個世界的新身體吧。”
緹娜依言動了動自己的四肢，有些遲疑地看著自己的雙手，這似乎和自己在地球的身體也沒什麼兩樣，只是……相當新。
寫字磨出的老繭不見了，切菜時候的小傷口也不見了。
而且……
薩克達關切地問：“怎麼樣？”
緹娜緩緩站了起來，看著自己的雙手誠實地回答：“還不錯，但是，我總覺得……”
“我好像能一拳把這個牆面打穿。”
銀髮的精靈露出了困惑的神情：“你在說什麼呢？”
“哈哈……”緹娜不好意思地笑起來，她大概是被中二病傳染了，居然會想這種離譜的事情。
銀髮的精靈一臉理所當然：“你擁有亡靈的骸骨、巨龍的血肉，以及來自異界的靈魂，以你現在的力量，一拳之後，別說是一面土牆，至少也能夠直接砸穿王國的城牆。”
緹娜：“……”
這居然不是她中二的錯覺，她真的從一個老乾媽瓶都擰不開的廢宅，變成了個一拳能砸穿城牆的非人物種。
薩克達微微搖了搖頭：“你看起來還有些搞不清楚狀況，緹娜。”
緹娜擰緊了眉頭：“是的，如果可以的話，麻煩你能不能從頭開始給我解釋……”
“抱歉，我沒那麼多時間。”他直截了當地拒絕，“我激活了這座迷宮的核心，很快就要陷入沉眠了，我得先把你需要做的事情告訴你。”
“站到這裡來。”
緹娜皺著眉頭看他，不知道是不是因為這個契約的緣故，她對眼前的精靈無法升起一點敵意，而且不知道為什麼，看著他的時候會生出一種……孺慕之情？
宛如久未歸家的遊子見到了父母，她甚至覺得他面無表情的臉相當慈愛。
緹娜的眼神古怪起來。
“怎麼了？”薩克達疑惑地看著她。
“不，沒什麼。”緹娜摸了摸鼻子，“就是我剛剛差點對著你脫口而出叫了‘老爹’。”
明明這位精靈看起來十分年輕，還有張相當俊美的臉。
薩克達的臉上沒有一絲波瀾：“無論你叫我什麼都可以，反正我們的關係也不會有任何的改變，我們只是進行交易的互相利用者。”
“但就算這樣還是不太好吧……”緹娜表面拒絕，立刻順從自己內心喊了一聲，“老爹。”
不知道是不是她的錯覺，精靈的身形還是僵硬了一瞬，他嘆了口氣：“算了，你還是別這麼叫了。”
緹娜假裝沒有聽見，她終於站到了精靈的對面。
她這才發現，這位精靈的身體似乎是個虛影，根本不夠凝實，緹娜剛剛覺得他看起來像個鬼魂，居然不是錯覺。
他身後的石臺上有一顆黑珍珠一樣的圓球，精靈告訴她：“這就是迷宮核心。”
“原本它已經破損，我修好了它，再次激活了這座怪物迷宮，但很可惜，現在這裡面只有兩三隻誤入的低階魔物。”
“雖然聊勝於無，但你也能以迷宮領主的身份和它們簽訂契約，你以魔力供給它們活動，而它們供你驅使，替你阻攔一切試圖進入這座迷宮的冒險者。”
緹娜驚訝地發現，自己順著他的話語思考的時候，她的感知里居然能夠清楚地觀察這座迷宮的現狀——薩克達說的兩三隻低階魔物，就是一群顏色各異蹦蹦跳跳的史萊姆。
而這座剛剛被啟用的破敗迷宮，也實在是破落得可憐，到處都是斷壁殘垣，連通道也坍塌了一半，他們現在身在地底最深的迷宮核心處，想要到達地面，靠雙腳是行不通的，還得靠傳送魔法。
緹娜回過神，薩克達朝她點點頭：“你看到了？”
“你身為我的契約者，也是這座迷宮的擁有者，隨時都能檢視這座迷宮的狀態。”
“這裡就是我們以後的據點，你要逐漸把這裡發展起來。”
他看了緹娜一眼，向她示意，“現在，拿上那塊魔力結晶。”
迷宮核心下面有一塊形狀十分符合設計美學，比起自然產物更像是工藝品的黑色石頭，緹娜把它撿了起來。
入手一片冰涼，緹娜居然覺得它看起來有些……美味？
她的臉色古怪起來。
“不可以吃。”薩克達像是察覺到了她心中所想，告誡地看了她一眼。
緹娜義正辭嚴地別開視線：“再怎麼樣我也不會吃石頭的！”
“你本來就該吃這些，作為剛剛誕生的契約者，吸收魔力結晶可以讓你快速提升力量。”薩克達奇怪地看她一眼，“但是我現在沒有多餘的結晶可以餵給你。”
緹娜不知道自己應該先震驚她居然真的得吃石頭，還是先震驚她居然連石頭也沒得吃。
這個異世界的家庭似乎經濟狀況也不怎麼好呢，緹娜心酸地抹了抹自己並不存在的淚水。
“過來這裡。”
薩克達叫了她一聲，他有些困惑地想，他召喚來的這個孩子，是不是多少有點喜歡走神？
他面前有一口深不見底的漆黑深井，緹娜好奇地往裡看了一眼。
薩克達提醒她：“這裡連通著魔界，人界的生物如果掉落進去，很快就會被魔氣侵蝕變成失去理智的魔物。”
緹娜默默往後退了兩步。
“在魔力結晶上畫一個魔法陣——什麼樣的都可以，用來代表你自己。”
在薩克達的指揮下，緹娜在上面畫了五顆五角星，然後帶著幾分好奇看向薩克達：“然後呢？”
“然後描述你想要個什麼樣的僕人，再把結晶扔下去。”他提醒緹娜，“但召喚而來的魔物強度和你給出的報酬是成比例的，只給出一個結晶，如果你提出什麼‘想要一個毀天滅地的魔物’之類的無理要求，只會什麼都得不到。”
“提個簡單點的，類似於‘擅長戰鬥的魔物’、或者是‘有毒的魔物’這種。”
“偶爾，也會出現不符合要求的魔物，如果你對魔物的威懾不夠強，就會出現這樣的情況。”
他瞥了緹娜一眼，眼神大概是在說“現在就很有可能出現這種情況”。
緹娜還不清楚他讓自己召喚魔物是要幹什麼，但她還蠻習慣這種模式的——這不就是新手教程送抽卡嗎？
薩克達：“……”
她把手裡的結晶丟了下去，片刻之後，井口浮現了暗色的傳送陣，一團光影之中，一隻漆黑的史萊姆從裡面跳了出來。
緹娜和它大眼瞪小眼，遲疑地看向薩克達：“這位姑且算是……帥氣的吧？”
她畢竟是個地球人，不知道地球的審美和異世界是不是一樣。
薩克達嘆了口氣：“雖然對一結晶能夠召喚來的魔物不抱什麼希望，但也沒想到會是如此弱小的……”
緹娜明白了，她大概是個非酋。
薩克達揉了揉太陽穴，他的身影虛幻起來：“算了，魔界來的史萊姆，至少會比外面那些更強大。”
緹娜好奇地蹲在黑色史萊姆面前，興致勃勃地抬起頭：“老爹，我好像能聽得懂它說的話，它說它會保護我呢！”
“我可以養它嗎？”
薩克達：“……”
“好歹你們還算聊得來。”
他搖了搖頭，身形逐漸虛幻，“好了，我的力量差不多消耗殆盡了，我要暫時休息一會兒。”
“你過一陣子可以過來拾取魔力結晶，繼續召喚魔物或者暫且儲存起來都可以，如果遇到緊急情況，可以往迷宮核心裡放一顆結晶，我會短暫甦醒一陣。”
“其他的，你可以看書。”
一本魔法書翻動嘩啦啦的書頁落到緹娜手裡，她愣了愣，看著薩克達的身影逐漸淺淡下去，心底居然不由自主泛起一點悲傷。
他看著緹娜，“不要忘記契約，不要忘記我的願望。”
緹娜才反應過來：“什麼願望？”
薩克達有些無奈：“你應召而來的時候，連要求都不仔細聽嗎？”
緹娜心虛地摸了摸鼻子，她當時好像也沒什麼選擇權。
在身形消失前最後一秒，薩克達開口：“我的願望——”
“是向這個世界的愚蠢人類復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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