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個小時後，太陽已經西沉，利維坦勉強記得緹娜交待他要收棕果，懶洋洋地從教堂裡走向田地——然後就在田地裡見到了已經拎著鏟子開始刨土的銀髮少女。
銀髮少女面容嚴肅：“你遲到了，五分鐘前它們就結果了！”
一向自由散漫慣了的惡魔沉默下來，目光復雜地看著她拎著鏟子奮力往下掏著深坑，試圖尋找有沒有遺落的棕果，她神情嚴肅，看起來彷彿在繪製最嚴苛的魔法陣。
之前那些對她來歷的猜測一點點搖搖欲墜起來——沒有哪個大人物會對幾個棕果斤斤計較的，沒有！
“呼！”仔仔細細排查完一個坑的緹娜撥出一口氣，她摸了摸下巴，“這樣也太費事了。”
“確實。”利維坦聳了聳肩，“只是兩個棕果而已，不如……”
他剛想說留在坑裡就留在坑裡，就看見緹娜翻開了那本奇怪的魔法書。
她翻了兩頁，滿意地拍了拍書：“這個說不定能用！”
沾染著亡靈氣息的暗色魔法陣在她腳下展開，一雙雙潔白的骷髏手從田裡伸出，連帶著把底下的棕果也一起拱了出來，掛在枝葉上的一把棕色圓形果實個頭不大，但個個溜圓長勢喜人，一眼掃過去數量也不少。
緹娜露出笑容：“這樣就方便多了，你帶新的棕果下來了嗎？”
利維坦露出了一言難盡的表情，但還是點了點頭，幫忙把新的棕果種了下去。
她心滿意足地清點屬於自己的收穫，一共六塊地，每一株能結7~10個果實，一共收穫了52個棕果。
難怪人類擁有這樣的賜福以後發展飛速。這只是六塊土地，如果形成規模的話，根本不愁食物來源，整個社會生產力大大提升，自然能夠走在那些非人種族前面了。
緹娜拎著一籃子棕果，好笑地拍了拍身邊有些著急的煤球：“好了，好歹也要洗一洗再吃吧？”
“教堂裡面有廚房嗎？”
“大概是有的。”利維坦回答，他忍不住多看了她一眼，緹娜這才把目光從棕果挪到他身上：“嗯？你又變成了神官的樣子啊？”
利維坦無奈地嘆了口氣：“真是的，您到現在才看到我嗎？”
“咳。”緹娜裝模作樣地清了清嗓子，土豆比男魅魔更吸引她的目光，不知道為什麼這種事說起來居然讓人覺得有點丟人。
一邊跟他往教堂廚房走去，一邊亡羊補牢地點評他的偽裝，“這算是你的，個人興趣？”
“你穿什麼都可以啦。”
利維坦掃了她一眼，捂住心臟做出傷心的模樣：“您在敷衍我。”
緹娜：“……”
利維坦笑了一聲，他收斂了楚楚可憐的神色，變臉變得相當快，隨意聳了聳肩：“開玩笑的，我只是覺得這樣比較方便。”
“如果有人路過，比如說冒險者協會的偵察者，我比較方便出面和他們打個招呼。”
他露出笑容，“畢竟，世界上每個教堂都必須有神官守護，這是眾所周知的常識，這裡空無一人，反而算是個意外。”
緹娜露出意外的神色：“這裡的神官不是被你吃掉了嗎？”
“我哪裡有那麼好的胃口。”利維坦露出無辜的神色，“我只是個路過然後又被你抓住的倒黴惡魔。”
“嗯——”緹娜一點都不掩飾自己目光裡的懷疑。
“真的。”利維坦笑得人畜無害。
“好吧好吧，喏，去把菜洗了。”緹娜把一籃棕果塞進惡魔懷裡，自己站到了廚房的鍋前。
廚房裡雖然空蕩蕩的，但好歹工具還算齊全，緹娜看著眼熟的大鐵鍋，勉強鬆了口氣。
好歹鍋的形狀還是一樣的，不是什麼她不認識的奇怪器具，她原本還擔心魔法世界的廚具會不會也不太一樣。
利維坦一邊用水魔法沖刷過一遍棕果，一邊好奇地看著緹娜打算做什麼，他問：“要幫忙點火嗎？”
緹娜看了他一眼，矜持地點了點頭——她雖然也會火球術，但在控制火候方面還不是很熟練，萬一不小心把鍋燒穿了，一時半會兒估計還找不到替代品。
利維坦替她點了火，好奇地問：“接下來你打算怎麼做？”
“加水，煮它。”緹娜簡潔地回答，她扭頭對上利維坦的視線，有些惱怒，“不要用一臉‘就這’的表情看著我，這裡也沒有任何調味料可以用，我想做大餐也沒法發揮啊！”
“去隔壁鎮的雜貨店買一點就好了。”利維坦笑了一聲，體貼地開口，“如果你需要跑腿的話，我也可以代勞。”
緹娜把頭扭到一邊：“不用了，我自己也能去！”
利維坦並不介意她的拒絕，他聳了聳肩：“或者如果你能夠讓這個小鎮重新繁榮起來，到時候自然會有商業協會入駐，只要一點佣金，他們會幫忙在各個村莊之間做交易。”
“商業協會？”緹娜覺得自己一個灰色地帶邊緣的迷宮領主，和這種正規機構大概是無緣的，但她還是懷著好奇問了一句，“怎麼樣他們才會入駐？”
“有人。”利維坦簡潔地回答，“看起來有需求有錢賺的地方就會有商業協會，如果這附近曾經的迷宮還在的話……”
他露出意味深長的笑容看了緹娜一眼，“大概會有冒險者過來吧，有冒險者的地方，就會有商業協會了。”
緹娜忍不住多看了他一眼，聽他這麼說，她簡直都懷疑他是不是已經知道了什麼。
“對了，水開了。”利維坦笑著提醒她，把手裡洗乾淨的棕果遞過去，“這個也洗好了。”
緹娜收回目光，把棕果整個連皮倒了下去。
其實史萊姆吃的話，哪怕是生的也可以，但既然有條件做熟的，還是讓它們也嚐嚐熟食，總歸都是一鍋煮。
緹娜遲疑了一下，她瞥了身邊的惡魔一眼，還是開口說：“過一陣子可能會有冒險者協會的人過來。”
“嗯？”利維坦不明白她的意思，微微挑了挑眉毛。
“你如果還在這裡冒充神官的話也許會很危險。”緹娜想了想還是如實說，“最好找個地方避一避。”
利維坦眨了眨眼：“啊，您是在關心我嗎？”
“嗯。”緹娜坦率承認。
這不是當然的嗎，才在路邊撿到的稀有角色，還沒用過呢就被人家撕卡的話不是虧大了！
“這可真令人感動。”利維坦撐著下巴露出笑意，“那我也告訴您一個情報。”
“一般的冒險者，應該看不穿我的偽裝。我可以繼續在這裡當一個神官，而且如果您有需要的話，我可以幫您從他們那裡得到一些訊息，或者更直接一點……”
他臉上的笑意一點不變，卻陡然帶上了一點血腥氣味，“在這裡把他們殺死。”
緹娜表情逐漸嚴肅：“這裡原本的神官果然是被你吃掉的吧！”
“說什麼呢。”利維坦笑得燦爛，他頂著那副人畜無害的皮囊，看起來確實相當有欺騙性，“我可不是那種喜歡殺戮的惡魔，我只是個喜歡騙人的……中等惡魔而已。”
緹娜有些好奇：“中等惡魔？”
“對，惡魔也是有等級的。”利維坦豎起手指，向她講解，“首先是名震一方的高等惡魔，那種傢伙差不多就是對應人間的禁忌法師、紅衣主教等級的危險生物，而且因為惡魔的特性，一般的高等惡魔會比同等級的人類更強大，一旦出現就是滅世級的災禍。”
“不過自從大戰過後，惡魔們被趕回魔界之後，這種高等惡魔現在應該都無法穿過魔界的結界了。畢竟力量越大，被召喚時需要的貢品也越多，除非某個想不開的人類想要發動滅世之戰獻上無窮的祭品，否則大概要去魔界才能看得到它們了。”
“接下來就是我這種。”他指了指自己，適當露出一點驕傲來，“魔界的中流砥柱，優秀的惡魔代表，實力相當不俗的中等惡魔。”
“雖然不是高等惡魔那種毀天滅地的傢伙，但我們在人界大部分時候也可以為所欲為，只要不是想不開非要對上除魔大軍，大部分時候都能過得很逍遙了。”
“至於那些低等惡魔，就只是些小嘍囉，根本不值一提。”
他隨意擺了擺手。
緹娜好奇地把地上的煤球抱起來：“那煤球就是屬於低等惡魔嗎？”
利維坦卡了卡殼，他猶豫再三，還是誠實地說：“它應該還不能稱之為惡魔。”
“要能被稱為惡魔，好歹也要有個名字，它……更像是誤入魔界被魔氣浸染的魔物。”
煤球發出一聲心碎的“嘰”。
緹娜立刻抱緊它：“沒事，多吃點會變厲害的！”
利維坦忍不住悶笑一聲，用手指戳了戳在鍋裡隨著熱氣上下浮沉的棕果：“就靠吃這種棕果嗎？”
緹娜拍開他的手：“不要把手往燒開的鍋裡伸啊！你是想給我們加餐嗎！”
利維坦的表情有些怪異，他看了看那鍋燒開的水，又看了看緹娜，不知道該不該告訴她，這種東西哪怕從頭澆到尾，也對惡魔一點殺傷力都沒有。
緹娜眯起眼打量著他：“而且，我總覺得你這傢伙說的話，一句都不可信。”
利維坦並沒有因為自己被懷疑而感到惱怒，他臉上的笑容逐漸加深：“是這樣嗎？那你覺得，我是個什麼樣的惡魔？”
“既然你是個滿口謊話的傢伙，那麼就算你說自己是個中等惡魔，也有可能是騙人的。”緹娜若有所思地摸了摸下巴，“說不定……”
利維坦臉上的笑意慢慢擴大，他身後的影子逐漸蔓延出去，似乎是做好了動手的準備，煤球惶恐不安地“嘰嘰”叫起來。
緹娜一拍手：“說不定你就是個低等惡魔，畢竟之前也輕而易舉就被我抓住了！”
緹娜一副“我懂”的模樣拍了拍利維坦的肩膀：“你是在虛張聲勢吧？怕被我們看扁？”
利維坦臉上的笑容差點掛不住：“……我只是不太擅長戰鬥而已。”
“我明白我明白。”緹娜笑容燦爛，“不太擅長戰鬥的中等惡魔，也就是比一般中等惡魔差一點點，那就是低等惡魔啦！”
利維坦：“……”
他深吸一口氣，第一次產生想要自己揭開謊言的衝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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