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重生後我成了反賊的馬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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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2章

 溫浦長立即意識到是自己嘴瓢了, 怪只怪這兩日總能夢到謝瀟南在夢中喚他岳丈,且他回回見到謝瀟南,都覺得少年各方面的都極其優秀, 若是這樣的人能做他女婿,他真是把一口牙都能笑掉。

 只不過這當然是不可能的,謝家這高枝, 溫家就是擠破了頭也攀不上。

 雖說是失言了,但溫浦長卻不打算認錯,他佯裝兇厲道:“怎麼,我說錯了?你自己去外面轉一圈, 聽聽別人是怎麼說你的, 他們現在管世子叫溫家女婿,真是奇了怪了, 世子才進城兩月有餘,我溫家就莫名其妙多了口人, 你說,昨日你與世子一同在環城河中泛舟餵魚,是不是又做了什麼不該做的事?”

 溫梨笙緊緊的攥著右拳頭, 咬緊了牙關, 一副使出了全身力氣的模樣, 從牙縫裡擠出話來:“那怎麼能怪我, 昨日是我好心帶著世子的親朋好友在城中游玩, 他們想要泛舟,我便也一起去了, 誰知道在河中遇見有個腦子不大好的人衝我們那小舟上扔魚食, 導致魚群撞了舟, 我們才沒站穩摔在一起的!”

 溫浦長一時半會還真沒掰開她的手。

 他氣喘吁吁的放棄了, 指著溫梨笙道:“我再給你最後一次機會,鬆手!”

 溫梨笙來氣了,摘了扳指往床上一拍:“拿去!不就一個破扳指嗎,我不稀罕!”

 聽得床上砰地一聲響,溫浦長嚇得眼珠子都要瞪出來了,連忙將墨玉扳指捧在手掌心裡仔細檢視,嘴上罵道:“你個小兔崽子,眼睛讓眼屎糊嚴實了是嗎?這麼貴重的東西你也敢砸,萬一砸壞了你就等著抱著溫家祖宗的靈牌上街乞討吧!”

 溫梨笙也不是傻子,她方才是把扳指捏在手心裡有手指骨在床上重重的敲了一下,就是專門嚇唬溫浦長的,她仰著臉就故意與他唱反調:“什麼貴重的東西,跟我在路邊買的也差不了多少,謝家的東西又不全是寶貝。”

 溫浦長得了東西,也不再與她爭執,害怕她反悔上手來搶,於是趕忙一邊往外走一邊道:“井底之蛙,等哪日你進了謝府,你就知道謝府裡藏了多少寶貝了。”

 “奚京的謝府太遠,我去不了!”溫梨笙大聲喊。

 溫浦長道:“也是,溫家燒八輩子的高香,你也未必有機會去。”

 溫梨笙道:“爹你若是爭氣些,掙個一品的朝廷大官當,說不定也有機會與景安侯結交呢!”

 溫浦長道:“那溫家要燒十輩子的高香。”

 說著他走出了溫梨笙的房間,餘下溫梨笙坐在床榻上,眼眸出神的盯著某處一動不動。

 魚桂走了進來,見她撇著嘴出神,以為她是被溫浦長搶走了扳指而不高興,在旁邊站了片刻後她小聲道:“小姐你也別傷心,咱們溫府捏在手裡把玩的寶貝也多得是,若是你想要我現在就去庫房給你挑個貴重的手持,讓你捏在手裡玩。”

 溫梨笙雙眼無神,也不知道這話聽進去沒有,呆愣了片刻之後忽然伸出了手指頭數著:“父、祖、曾……”

 她抬頭問魚桂:“往上數十代怎麼稱呼來著?”

 魚桂愣了一下:“我知道往上九代是鼻祖。”

 “九代也行。”溫梨笙雙手合十,朝天拜了拜:“求求溫家鼻祖庇佑我爹將來能掙個大官,讓我體驗一把官家子弟的威風。”

 不過很快溫梨笙又放棄了,搖頭嘆氣道:“沒希望的。”

 外人常說溫家算是毀在溫浦長和溫梨笙手裡了。

 其實溫家按著族譜往上數幾代的話,在當時也是十分有名望的大家,書香門第且家資洪厚,讀書人嘛,走到哪裡都是被人尊重敬仰的,可惜的是溫家似乎與官途沒什麼緣分,做生意倒是能掙很多錢,但溫家人就是想讀書考取功名。

 從溫浦長爺爺那時候開始,溫家就已有敗勢,沂關郡又常年遭受薩溪草原上一些遊牧族的入侵和佔領,溫家當時也被殘害得嚴重,死了很多人,家產也被爭奪散盡,導致後來的溫家有很長一段時間的艱難日子,活下來的人也寥寥無幾。

 溫浦長年幼的時候,一雙鞋要穿很長時間,直到腳長的太大了衝破了鞋面漏出個腳指頭,才勉強撿了別人的鞋換新的。

 不過後來誰也沒想到,溫浦長是溫家頭一個一步步考出沂關郡,考進了奚京,最後摘得狀元魁冠的人,也沒想到他回郡城之後,心安理得做起了大貪官。

 溫梨笙就更不用說了,溫家世代都是讀書人,只有她一個是當山匪好苗子。

 所以溫家現在僅剩的兩個人都很有自知之明。

 溫梨笙在屋內嘆氣:“我爹這諂媚貪官,哪有能力爬到那麼高的位置啊?”

 溫浦長在屋外惆悵:“還妄想著世子當女婿呢,沂關郡裡有個能看得過眼的人娶她都是天上掉餡餅的好事了。”

 父女倆小小的鬧騰了一下,溫梨笙見天色還早,就又躺回去睡了,而溫浦長收拾收拾,在去官署之前先去了一回謝府。

 謝瀟南應當是沒有睡懶覺的習慣,他起得很早,溫浦長登門的時候他正在慢悠悠的吃著早膳。

 他露出些許疑惑的神色,放了筷子起身前往正堂,同時下人也將溫浦長引了進來。

 溫浦長合袖行禮:“見過世子,一大早登門叨擾,望世子見諒。”

 謝瀟南說道:“無妨,溫大人請坐。”

 這一聲溫大人,讓溫浦長几乎是立馬就想起了自己在夢中的場景,謝瀟南一身大紅的喜袍對他垂首喚道:“岳丈大人。”

 那聲音和語氣,與現在簡直一模一樣。

 溫浦長有稍微的走神,站原地沒動,謝瀟南疑惑的看他一眼:“溫大人?”

 溫浦長連忙回神,尷尬的笑了笑而後坐下,從袖裡拿出錦布包得好好的扳指放在桌上:“這是笙兒先前從世子手中拿走的扳指,今日送還於世子,我來時仔細檢查過了,並沒有任何損壞的痕跡,笙兒先前做事無禮,世子莫怪。”

 謝瀟南的目光落在錦布上,看了好一會兒才問:“是她說要還的?”

 溫浦長先是點頭,而後疑問道:“世子可是有什麼事嗎?”

 謝瀟南的聲音有些低,頗像是自言自語似的:“她昨日還跟我說不會歸還。”

 “啊?”溫浦長嚇一跳:“她真說了這種大逆不道的話?”

 謝瀟南看見他的神色,眼眸輕彎的笑了一下:“溫大人不必在意,令愛的性子本就比尋常姑娘活潑,這些小事我並未放在心上。”

 其實謝瀟南是真不覺得有什麼,這個扳指是他出生的時候先帝賞的誕生禮,說貴重也確實貴重。

 但與溫梨笙先前拽著他自打出生起就隨身攜帶的護身玉亂跑,他在後面追攆一事相較,這個扳指還真不算什麼。

 也正是因為那事,從來不在脖子上戴東西的謝瀟南把護身玉編了繩掛在了脖頸上。

 溫浦長要是知道了,肯定當場氣得頭髮都炸起來,指著溫梨笙上蹦下跳的斥責。

 謝瀟南想到這,眼中的笑意又加深了些許。

 溫浦長鮮少見他這樣笑,只以為是扳指還回來了他高興,於是也不再多留,起身告辭前往官署。

 他走之後,謝瀟南站在桌前,又看了那錦布包著的扳指片刻,最後將錦布解開,就見墨玉飄著白煙的扳指裹在其中,泛著潤澤的光,他想了想,而後戴在了手上。

 玉是溫涼的,似還殘留著體溫。

 溫梨笙閒了兩日,沒等到閩言上門,就先等到了單一淳出事的訊息。

 這日,混世小隊裡的阿誠急衝衝的上門求見溫梨笙,說是有大事要稟報。

 溫梨笙心想著,這小子慣會一驚一乍的,每次都說是有大事,但實際上都是些芝麻大點的事,於是倒也沒著急,啃著果子慢悠悠的晃去了大門口。

 就見阿誠急得滿頭大汗,看見她之後立馬就迎上來喊道:“老大老大,出大事了!”

 溫梨笙道:“什麼事啊?”

 “你還記得先前你在千山書院唸書的時候,跟你有些交情的單一淳嗎?”阿誠問。

 “知道啊,怎麼了?他又在什麼地方吃飯付不起銀錢了?”

 阿誠跟單一淳是相識的。

 單一淳初來沂關郡的時候,捧著個破碗在街頭乞討,渾身髒兮兮的,那破碗只收銀錢不要飯食,誰若是往他碗裡扔饅頭還是什麼的,他就會勃然大怒。

 阿誠就是當時見他可憐,好似餓得皮包骨了,就往他那破碗裡倒了一碗濃粥,單一淳當場把碗蓋在了阿誠的頭上,兩個人在街頭大吵一架。

 巧的是溫梨笙正好從那裡路過,那時候混世小隊還沒有八個人,溫浦長也沒給他們賜名“成事不足敗事有餘”,她對阿誠還是很倚重的,於是站出去給了單一淳些銀子解了圍,得知他會武功之後,就跟他說千山書院還招夫子,讓他去試試。

 後來單一淳真去試了,然後從街頭的乞丐,變成了書院裡的武夫子。

 “不是!”阿誠急聲道:“我方才聽說單一淳住的地方著了大火,他身上燒著火從屋子裡衝出來,等到周圍的人端了水來撲滅的時候,他已經燒得沒個人樣了!”

 溫梨笙聞言,臉上的那股子滿不在意瞬間消散了,擰著眉頭沉聲道:“你說的都是真的?”

 “千真萬確千真萬確!”阿誠道:“我知道老大與他有些交情,所以趕緊來把事情告訴你了。”

 這訊息來得太突然了,溫梨笙根本反應不過來,忙道:“我先去看看。”

 溫梨笙知道單一淳住在何地,因為他先前是個乞丐,在沂關郡無親無故的,加上兩人交情也算不錯,所以之前過年的時候,溫梨笙帶著沈嘉清一起,提了酒和肉登門拜訪,給他送了點溫暖。

 他住的地方在郡城很偏,不過離千山書院近,所以平日去教學也方便。

 溫梨笙連馬車都不坐了,直接讓人牽了馬來,挑了一些人煙稀少的道路前往單一淳的家,因著要避開人群多的鬧市,她繞了很大的一個圈子才到。

 單一淳住的屋子也不大,兩間房帶一個小庭院,破是破了些,但自己一個人住也足夠了,溫梨笙過年的時候還帶了工匠去給他的屋子修補了一番,加固了牆體和房頂。

 此時去看,那帶著庭院的小屋子基本被燒燬了,牆體被燒得焦黑,瓦頂碎裂灑落一地,塌陷的牆體露出屋中簡潔整齊的傢俱,但大都被大火燒得面目全非,儼然成了一處廢地。

 溫梨笙的腦子“嗡”地一聲,好似有些耳鳴。

 屋子前圍了許多人,雜七雜八的議論著什麼,溫梨笙聽得不太分明,她盯著那燒燬的屋子往前走,腳步顯得倉促而踉蹌,來到人群邊,她力道有些重地撥開了人群,就看見屋子前的一片空地上,蓋著一張深色的布,像是鋪在床上的褥子,蓋得不嚴實,露出了燒得皮開肉綻的小腿和焦黑的手。

 溫梨笙感覺有一盆冰水從頭頂上澆下來,冷得她渾身開始打顫,一種恐懼而難過的情緒瞬間迸發。

 “這是誰?”她一把抓住旁邊的人,問道:“這下面蓋的是誰?”

 被抓住的人嚇了一跳,卻還是回答:“是個姓單的夫子,在千山書院教武學好像。”

 “他會武功,怎麼可能會被火燒死?!”溫梨笙忍不住提高了聲音。

 “聽說這火是在人睡著的時候燒起來的,燒得很旺啊,等他醒的時候出路全都燃起來了,他是冒著火堆衝出來的,當時跑出來好多人都看見了,他身上全著了。”有人說道:“叫得特別慘,一直撲打身上的火,在地上翻滾,等有人端水來的時候,人就已經燒沒了。”

 溫梨笙越聽心就越像是被揪起來一樣,急聲問:“你確定是單一淳嗎?”

 “是啊,我們平日都是鄰居,知道他長什麼模樣,他跑出來的時候身上著火,臉上又沒燒著,看得一清二楚。”那人搖頭嘆息:“燒得太快了,眨個眼的功夫,人就躺地上不動了。”

 “不可能的!”溫梨笙真的不相信,單一淳怎麼會突然被燒死了?

 分明前些時候,他還啃著捲餅走到她面前來,笑嘻嘻的用捲餅跟她換銀子,他功夫不弱的,不是說習武之人五感都比尋常人厲害嗎?他能不知道家中著火?

 溫梨笙不信,她大步走上前,掀開了那塊大布,只見一具被燒得鮮血淋漓的屍體映入視線中,全身上下基本已經沒有一塊好的地方了,大片的燒傷和焦黑讓屍體看起來十分猙獰,嚇得周圍人一陣驚呼。

 溫梨笙被眼前的景象狠狠震到,下意識害怕的閉上眼睛,但馬上又睜開,她擰著眉沉著臉,儘管這屍體模樣可怖,她卻還是蹲下來仔仔細細的看,忽而瞥見屍體的後頸處有一條長疤,頓時眼淚就落了下來。

 依稀記得單一淳蹲在石頭上,指著後頸處的長疤給她看:“瞧見沒,我十七歲的時候在路上遇到一幫殺人越貨的惡徒,十幾個人打我一個,其中有個人從背後偷襲我,往我後脖子砍,差點給我頭砍掉了。”

 “那後來怎麼沒砍掉呢?”溫梨笙問。

 “那當然是我厲害唄,一下就反應過來了,幾下就把人打趴下了哈哈哈。”

 溫梨笙也不是說與單一淳有多麼深厚的感情,但看著他的屍體,溫梨笙一下就想起以前在千山書院唸書時,每回她饞食肆裡的肉捲餅了,就會在食肆門口看見吊兒郎當站著的單一淳,手裡總會拿著肉捲餅衝她晃了晃:“溫大小姐的特供捲餅。”

 還有每回上武學課的時候,單一淳讓其他人自由活動,然後跟或坐或蹲地在溫梨笙身邊,講他以前的種種英雄事蹟,就算溫梨笙說他吹牛,他也不會急眼。

 好端端的一個人,說沒就沒了,怎麼可能呢?

 溫梨笙癟著嘴,一下就坐在地上哭起來:“還說不是吹牛是吧,哪個大俠會被火燒死啊?”

 ****

 喬陵進了府邸之後轉了一圈,沒找到謝瀟南。

 他拉著一個下人詢問道:“看見少爺了嗎?”

 下人搖頭。

 “他不在府中?”喬陵又問。

 下人道:“方才還見世子從後院出來。”

 喬陵嘖了一聲,奇怪道:“就這一會兒的功夫,人就不見了?”

 他又找了一圈,在正堂偏房等地方都轉了轉,還是沒找到人,正覺得奇怪的時候,旁邊傳來聲音:“喬陵。”

 他登時嚇得一個激靈,飛快的循聲看去,就見庭院邊的高牆頂上,謝瀟南盤著一條腿坐著,正居高臨下的看著他:“你的五感退步很多,自打來了沂關郡之後你太疏於練習了。”

 雖然大部分時間的謝瀟南都很正經,有著與年齡不相符的沉穩,但有的時候也會顯出少年的頑劣心性來,就比如現在,他坐在牆頭支著腦袋,看著喬陵在下面轉了一圈又一圈的找他。

 喬陵很想跟他動手,但是他不敢,於是笑道:“少爺,你在上面不曬嗎?”

 謝瀟南身著杏色的衣袍,袖口袍擺用紅絲繡著流雲紋,這樣的顏色一下子襯得他顯出少年的朝氣來,精雕細琢的五官肆意被日光渲染,鼻尖有一絲久曬之後的紅,似乎在上面坐了挺久。

 “事情辦得如何了?”謝瀟南問。

 “很順利。”喬陵道:“燒得看不出人形了都。”

 謝瀟南嗯了一聲,低下頭觀察著手中把玩的鑰匙,說道:“既忙完了就去練功,你的五感若再退步,就先回奚京去吧。”

 喬陵行了一禮,轉身要走,忽而又想起一件事來:“哦對了,我方才回來的路上,看到溫家的小姐匆匆趕去那邊了。”

 謝瀟南一下抬起眸:“她怎麼知道的?”

 喬陵道:“不知,不過她的那個混世小隊散在郡城各處,獲知情報的能力很強,許是那小隊裡的人告訴她的吧。”

 謝瀟南想到了溫梨笙與單一淳站在食肆門口,為一個捲餅討價還價的畫面,而後身形一動就從牆頭上跳了下來,而後往外走。

 喬陵看著他的背影,故意問:“少爺去哪?”

 謝瀟南冷淡的聲音傳來:“回來檢查你的五感。”

 喬陵勾唇笑了笑。

 謝瀟南去到那地方之後,人群已經散了,屍體也被衙門的人抬走,唯有溫梨笙站在一旁的樹下,仰著頭不知道在看什麼。

 他走到近處時,就看到溫梨笙的眼睛紅紅的,正好一顆淚珠從眼角滑了下來,謝瀟南的腳步一下停住了,隔著幾步遠,就這樣站著看她。

 溫梨笙啜泣了幾下,而後長長地嘆了一口氣,像是把心口裡的鬱結全部嘆出來似的,繼而頭一偏忽而在余光中看到個人站在不遠處,她視線轉過去,就瞧見了謝瀟南。

 溫梨笙先是愣愣的看了他一會兒,然後突然抬步走過來,到他跟前的時候抬手抓住了她的衣袖,把袖邊的紅絲流雲紋握在了手中,說話的時候哭腔還是很明顯的:“世子爺,你身邊是不是有很多很厲害的手下?”

 溫梨笙的眼睛哭紅了,眼眸卻還是很黑,皺著眉頭仰臉看他的時候,模樣又可憐又可愛,不再是像之前那樣假模假樣,嚎聲不斷地哭,她方才難過時,落下的眼淚是無聲的。

 謝瀟南垂眼看她,低低嗯了一聲作為回答。

 “那你幫幫我好不好,單一淳的死肯定不會這麼簡單的,是有人故意設計,你的手下那麼厲害,肯定可以查到是誰做的。”溫梨笙吸了下鼻子,溼漉漉的睫毛一眨,墨黑的眼眸又蒙上了一層水霧。

 溫梨笙已經斷定這件事不會這麼簡單,單一淳的死絕不是意外,她很難接受事情發生得那麼突然,但也清楚單一淳在城中無親無故,只有她能去查這件事到底是個什麼情況。

 只是她手裡的混世小隊都是尋常人,平日在城中做些低廉的活計養活自己,打探打探訊息散播散播謠言還好,若要他們去查這件事,恐怕會惹上危險。

 而從風伶山莊借人的話,肯定會被溫浦長知道,他定然是不同意的,畢竟現在的她處境也並不安全。

 溫梨笙本打算就算溫浦長不同意,她也要去找風伶山莊借人時,就見謝瀟南突然的出現在身邊,頓時想到了第三條路。

 謝瀟南身邊的人,喬陵席路皆是神出鬼沒武功高強那一掛的,處理事情乾淨利落,辦事也極為迅速,如果謝瀟南肯幫忙,單一淳的事一定很快就有結果。

 但她沒有把握,不知道謝瀟南會不會同意。

 話問出之後,謝瀟南的神色沒什麼變化,顏色深沉的眼眸平靜的很,瞧不出拒絕,也瞧不出願意,溫梨笙難窺其心。

 若是不願意的話,也沒事。溫梨笙心想,大不了去找沈嘉清借人,左不過是挨她爹的一頓罵而已。

 忽然的,謝瀟南從袖中摸出一方錦帕,遞給了溫梨笙:“把臉擦擦。”

 溫梨笙自個的錦帕之前哭得厲害時擤了一把鼻涕,被她嫌棄的扔了。

 她接過了錦帕往臉上胡亂擦了兩把,有點急的想等他回答。

 謝瀟南見她這樣,輕聲嘆了一下,然後把錦帕拿過來折了折,抬起手臂,一手掌著她的後腦上,一手用錦布在她溼潤的眼睫毛上輕輕按了按,然後擦過溼潤的臉和鼻子,力道輕緩的從上到下擦了一遍。

 溫梨笙閉著眼睛乖巧的不動,就感覺柔軟光滑的錦帕在面上拂過,謝瀟南的聲音傳來:“真想知道?”

 一開始溫梨笙不知道是什麼意思,隨後反應過來問的是單一淳的事,便趕忙點頭。

 “那你隨我去謝府。”謝瀟南說著,鬆開了手,看了看溫梨笙白淨的臉,然後把錦帕遞給了她:“第四條了。”

 溫梨笙就這樣捏著錦帕跟他去了謝府,被安排在了謝瀟南的書房中等待。

 書房裡有兩面牆上釘了書架,上面擺滿了各種各樣的書,有些是封皮華貴的,有些則是一些手抄本,還有各種書法字型,目不暇接。

 溫梨笙這會兒沒心情看書,她坐在了謝瀟南平日寫字看書的座位,趴在桌上,頭墊著雙臂,長長地嘆氣。

 後來下人給她端來了兩盤糕點,是那種做成了小桃子形狀,皮呈半透明狀的,看起來精緻漂亮,溫梨笙雖然沒什麼胃口,卻還是往嘴裡塞了幾個。

 等了兩刻鐘左右,有人推門而入,溫梨笙立馬抬起頭,看到是謝瀟南之後她當即起身:“世子。”

 謝瀟南衝她招了下手:“出來。”

 溫梨笙走出去,跟著他去了旁邊的房間,一進門就看到地上的木架上擺放著一具屍體,正是之前被官府抬走的燒得面目全非的那具,身上蓋著白布,露出了四肢和頭頸。

 謝瀟南讓人關上了門,房中剩下二人,無比的安靜。

 這屍體明顯被清理過了,沒有之前那麼髒,有些燒傷不重的地方呈現出了肉色。

 謝瀟南說道:“你是憑什麼斷定他是單一淳的?”

 溫梨笙道:“他後頸有條長疤,以前跟我說過長疤的來由,我剛才就是看見了那條疤。”

 謝瀟南道:“那你還記得他其他地方的特徵嗎?”

 溫梨笙開始認真回憶當初單一淳跟她吹過的英勇事蹟,然後蹲下來尋找痕跡。

 腳脖子被狗咬過的痕跡,腳後跟踩過刀尖的傷痕,左肩上中箭的傷痕,這些地方都被燒得厲害,壓根看不出來有沒有痕跡了。

 還有後腰上被牛角頂得血流不止,或許那地方能看得清楚,溫梨笙抬手要去掀那塊白布,卻一下被謝瀟南抓住手腕。

 他盯著溫梨笙說:“這塊布別動,看其他地方。”

 溫梨笙道:“別的地方看不清楚。”

 謝瀟南說:“那就找他能看得清楚的地方。”

 溫梨笙將屍體從頭到腳看了一遍,發現他的雙手是沒有多少燒傷的,想起曾經有次武學課上,有個學生的劍在揮舞的過程中脫了手,眼看著就要刺向旁邊的學生,單一淳伸手擋了一下,劍刃劃傷了他的虎口,流了很多血。

 溫梨笙隔著錦布抓起他的右手,往虎口處一看,雖然面板有些焦黑,但還是很明顯的看到虎口位置沒有任何疤痕,甚至發現這屍體的大拇指很扁平,與單一淳指頭圓潤的手完全不同。

 溫梨笙小聲的到抽一口氣:“這不是單一淳?”

 謝瀟南點頭。

 “可是他的鄰居說親眼看見他全身著火的跑出來的呀?”溫梨笙心中湧起一陣喜悅,雖疑惑不解,但已然相信這人不是單一淳。

 謝瀟南道:“你還記得我之前臉上戴的東西嗎?”

 溫梨笙一下子明白了,是人皮假面。

 如今這臉被燒得完全沒有識別性,當時很多人都看見單一淳渾身著火的衝出來,所以燒燬了臉之後,沒人會在懷疑這屍體究竟是不是他的。

 單一淳沒有死,他是找了個什麼人帶著與他臉相仿的假面,然後在眾目睽睽之下被燒死。

 “他為什麼要這麼做?”溫梨笙想起自己在很多人面前哇哇大哭,一時間又氣又尷尬又歡喜,心情好像個大染缸。

 “因為他有別的事情要做。”謝瀟南站起身,喚了下人進來,將屍體給裹起來然後抬走。

 “那這燒死的人是誰?”

 “是前段時間在郡城周邊的鄉鎮裡殺人搶財的山匪。”謝瀟南對她的問題一一解答。

 溫梨笙也沒問那麼多,知道死的不是單一淳之後,她整個心一下子輕鬆了很多,並不問他去了哪裡,又在做什麼,謝瀟南是如何知道的,又為什麼設計這一齣戲。

 她凝重的在原地站了好一會兒,倏爾抬步往外走。

 謝瀟南見她動身,也落後一步跟著,本以為她要離府,卻見她徑直走到書房裡,然後端起桌上裝著糕點的盤子一下往嘴裡塞了兩個,轉頭問向擱門邊站著的謝瀟南:“世子爺,我能打包帶回家一些嗎?”

 謝瀟南看著她,神情有些變化,他點頭。

 這麼好說話?

 溫梨笙想了想,然後得寸進尺:“那這做糕點的廚子,我能帶回去嗎?”

 於是溫梨笙提著滿滿兩大食盒的糕點,領著在謝家做飯很多年的廚子,坐著謝家的馬車回到了溫府。

 當晚溫浦長回家之後,看到一桌的奚京菜,差點暈厥。

 溫梨笙領回家的廚子也就做了這一頓晚飯,第二日就被恭恭敬敬的送回了謝家。

 溫梨笙表示十分遺憾,畢竟謝瀟南這般有應必求實屬是難得的,哪怕留著廚子多做幾日的飯也是好的。

 表達了這一番思想之後,溫浦長又掄著竹條把她攆到了樹上,站在樹下訓了老半天。

 單一淳的事很快翻篇,溫梨笙在屋中閒了幾日,還是沒能等到閩言上門,不過倒是有人遞來了一封信,指名給溫梨笙。

 下人拆開了信,裡面是一把用薄布包著的鑰匙,和一張紙條,紙條上寫著:鑰匙給你了。

 落款是單一淳。

 單一淳假死之後給她送了把鑰匙,溫梨笙並不知道這是什麼意思,也猜不出其中意圖,只得先把鑰匙給手下了。

 在家中閒著無事,溫梨笙待不住了,想去峽谷那邊看看。

 武商大會盛大開幕,在郡城裡盤踞許久的江湖俠客也早就等不及了,紛紛趕往大峽谷上的擂臺去。

 武商大會有一套非常完整的比試體系,抽籤晉級淘汰,規則定製得都很明確,那些比試武藝的人都注重點到為止,不會真的打個你死我活,畢竟風伶山莊的規矩,沒人敢輕易犯。

 沈雪檀雖表面上看上去笑眯眯的,一副很好說話的模樣,實際上他脾氣並不算好,只是年紀大了不喜歡計較些小事,據說年輕的時候那真是性子無法無天的混球,欺負起人來絕不手軟。

 當然這個據說,是溫梨笙聽她爹說的,在詆譭沈雪檀這方面,溫浦長做到了十幾年來始終如一。

 之前謝瀟南說他也打算去峽谷山莊的,想來接待完他的朋友之後,也就這幾日會去了,溫梨笙也不好總是去喊他,便想著先去那地方看看。

 加上藍沅也在溫府閒了好長時間,如今手頭上的事差不多忙完,是時候帶她出去轉轉,說不定會有她那不靠譜的師叔的訊息。

 沒跟溫浦長說,但走之前給他留了口信,說是去峽谷山莊那邊玩玩。

 那裡是風伶山莊的地盤,溫浦長知道後會生氣,但對她的安危還是放心的。

 她先去風伶山莊找沈嘉清。

 沈嘉清出來的時候,就看到溫梨笙站在門外的樹下,身邊是隨身侍女魚桂,和一個扎著丸子頭的人。

 “這人誰啊?”沈嘉清指著她問。

 溫梨笙道:“這是我前些日子在街邊撿的,餓得吃不起飯了我就把她帶回了家,發現她功夫還不錯就留了下來,她叫藍沅。”

 沈嘉清盯著她打量了好一會兒,而後問:“我怎麼覺得好像在哪裡見過他呢?”

 藍沅這次出門特地喬裝過,在臉上還貼了些假鬍子,眉毛畫得又黑又粗,看起來模樣有些滑稽。

 溫梨笙隨意的應對道:“郡城那麼多人,難免會有遇見的時候,或許是在哪個街頭看到過她。”

 沈嘉清是很好糊弄的一個人,他覺得面前的藍沅熟悉,但又想不起來,他也不糾結,只將目光一滑,走到藍沅面前,低眼看著她的胸口十分不理解的問道:“好兄弟,為什麼你身板看起來那麼矮小單薄,胸肌怎麼好像挺發達的呢?”

 說著就上手抓了一把:“你是墊了東西嗎?”

 結果話剛說完,臉上就重重的捱了一巴掌,沈嘉清只覺得有人飛起來往他臉上踹了一下似的,頓時都站不穩往旁邊踉蹌了兩步,臉上火辣辣的疼起來。

 他站穩後擼起袖子就要開幹:“你這王八犢子……”

 溫梨笙也驚得眼睛一瞪,急忙伸手攔住了他:“沈嘉清,你幹什麼!”

 沈嘉清氣得臉紅脖子粗,大聲吼道:“我就問問他胸肌怎麼那麼發達,他就打我!”

 溫梨笙也吼道:“廢話,我剛站邊上聽見你說的話了,我問你閒著沒事抓別人胸肌幹什麼!你是地痞流氓嗎?”

 沈嘉清理直氣壯的反問:“難道我們不是嗎?”

 藍沅一張臉都紅透了,不知道是害羞還是有些害怕地垂著腦袋,因著裝成了啞巴,所以一聲不吭。

 “什麼地痞流氓也沒見過上來就上手亂摸的。”溫梨笙白他一眼,警告道:“你他孃的爪子放尊重點,再敢給我亂摸,信不信我一刀給你剁了。”

 沈嘉清的俊臉已經浮現出一個非常清晰的巴掌印了,他頂著這印子道:“我就沒見過這麼小氣的爺們。”

 溫梨笙安慰地拍拍藍沅的肩膀,剛才那事發生的太突然,她都來不及阻止,且沈嘉清確實也是無心之舉,他並不知道藍沅是個女子。

 藍沅扮成男子的主要原因是為了躲避殺手,越少人知道越好,尤其是沈嘉清這種時不時腦子犯軸的蠢貨。

 平白無故捱了一個大耳刮子,沈嘉清整張臉上寫滿了不爽,他雙手交叉著走在幾人身後,嘴巴一直不高興的抿著。

 藍沅有些歉疚的看了看溫梨笙,覺得自己方才做的不對,畢竟沈嘉清是溫梨笙的朋友,她動手的時候是本能的反應,沒想那麼多。

 打了小天師的朋友,這讓她很侷促不安。

 溫梨笙倒覺得沒什麼,沈嘉清手欠,那就該打。

 四人誰都沒說話,安靜地乘馬車出了郡城。

 這路沈嘉清和溫梨笙都很熟悉,大峽谷上有一處地方建了幾間竹屋,以前溫梨笙和沈嘉清會跑去那裡玩,峽谷上的風景很好,離天空也很近,有時候溫梨笙會在吊床上一搖一晃的看著天空躺一下午。

 她重生的那一日,也是在竹屋內醒來的,當時還陰差陽錯的攔了謝瀟南的馬車,被綁在樹下曬了好一會兒的太陽。

 車程約莫不到一個時辰,路上能看到不少同行的人,都是趕往武賞會擂臺的。

 馬車不能直通擂臺的地方,走到半山腰就要下來步行,溫梨笙不想爬山於是打算先去竹屋那邊,然後在走去山莊,高度差不多,不需要爬山。

 到了竹屋,溫梨笙第一個下車,看著眼前熟悉的幾間竹屋,她心念一動,抬步往前走。

 走了十來步,就聽見沈嘉清不爽的聲音從後面傳來:“大胸肌,你總瞅我看什麼?想幹架是不是啊?”

 溫梨笙一聽,差點來個平地摔,氣得轉頭吼道:“沈嘉清,你他孃的好好喊別人名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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