昭帝對成王的“禁足”,便代表著他的偏心。
而成王利用謝家轉移了京中眾人的注意,他本人不能出門,王府裡其他人卻沒在禁足之列,渭陽郡主藉著這個時機,倒是終於能夠摻和進父親的正事之中,和兄長們一起分到些事情。
成王讓她促成姬三郎和柳二孃的婚事,將姬家拉攏過來。
渭陽郡主自己有一個郡主府,偶爾便會在外住。
如今領了事做,住在外頭方便些,渭陽郡主便從成王府回到郡主府,神情裡是抑制不住的興奮。
尋郎君見她數日來難得展顏,也為她高興,親手為她沏茶。
渭陽郡主坐在書案後,看著書案上展開的畫,想起這幾日京中關於尹明毓的紛擾,冷笑,“瞧,這便是區別,誰人敢對我置喙?”
尋郎君端茶過來,看了一眼畫,將茶放在她手邊,“郡主,喝茶。”
渭陽郡主端起茶,眼裡滿是意氣風發。
而謝家安靜的幾日,除了看陛下的態度,其實也是順勢瞧一瞧,有多少人對謝家有惡意。
朝堂上,兩面三刀的人有的是。
但為了尹明毓和尹家女的名聲,也不宜拖太久,是以謝家蒐集完證據,便直接教人在朝上彈劾何家放利子錢,牟取暴利之外,害諸多百姓家破人亡。
諸多罪名,或大或小,且謝家指派的官員直接給何家蓋了“佞臣”之名,昭帝本就對兄弟鬩牆震怒,自己的親生子下不了狠心責罰,帶壞兒子的臣子自然不會姑息,是以當朝奪去了何司馬的官職,將其下獄。
而何司馬被彈劾的罪名中,很是有一部分來自於何夫人,何夫人自然也免不了牢獄之災。
當晚,何家夫妻倆便雙雙“畏罪自殺”死在了監牢裡。
何家本就是靠攀高結貴起家,並且憑藉權貴繼續大肆斂財,除此之外,全無根基。
何司馬一出事,何家連帶何夫人的孃家,全都成了落水狗。
何家人想要向成王求救,但成王根本不理會他們,大義凜然地表明成王對何家所為毫不知情,對何家棄如敝履。
這是極無情的行為,但成王一貫如此,京中人竟是也毫無意外。
何家人只能又去求嫁到光祿寺卿家徐家的出嫁女,然而徐家避何家唯恐不及,若非徐寺卿不願揹負無情無義之言名,徐夫人甚至想要休了何氏,當然不可能幫何家。
就連何氏本人,也恨不得離孃家遠遠的,以保全自己。
何家真真是求助無門,只能看著昔日門庭土崩瓦解,富貴煙消雲散。
謝家只是起了個頭罷了,但何家會瞬間傾倒,是因為成王的冷酷。
追隨這樣一個冷酷的人,看到了何家的下場,必然會有人物傷其類,謝家只是起了個頭罷了。
至於其他傳播流言之人,謝家的應對亦是如此簡單直接、光明正大。
霎時間,再無人敢在明面上議論謝家和尹明毓的是非。
到這時,謝夫人才彷彿什麼也沒發生似的露面。
宴上無人提起“謝少夫人”,唯有尹明毓的嫡母韓氏,閒話家常似的說:“老夫人他們何時歸京?這眼瞅著就過年了,得一家團聚才是。”
謝夫人笑道:“景明在養傷,不好折騰,不過已經去信了,這幾日就回了。”
她笑容滿面,周遭人眼神交換,有些親近的人家,便出聲附和幾句。
謝夫人順勢便說幾件他們在莊子上的事兒,語氣親近道:“尹家教養好,二孃是個極孝順善良,有她在莊子上照料家裡老夫人和孩子,我和相爺再放心不過。”
韓氏彷彿她說得就是事實,面色不變,謙虛了幾句,轉而又說起謝家表姑娘來。
兩人一應一合,便將白知許要相看人家的訊息放了出去。
·
謝家莊子——
極孝順善良的謝少夫人正在被謝老夫人訓斥。
她的身邊,是蔫頭耷腦的謝策。
他們面前的地上,一條小指粗細的小泥鰍一動不動地躺在那兒。
謝策不知什麼時候藏了一條泥鰍帶回來,巴巴地送給謝老夫人。
他甫一掏出來,謝老夫人以為是蛇,嚇了一跳,緩過來才發現是一條死泥鰍。
姑太太擔心謝老夫人遷怒,早就帶白知許躲回了她們屋子。
而謝老夫人不捨得對疼愛的曾孫發火,氣得直敲柺杖,良久才吐出一句不輕不重的“頑劣”,隨即就將矛頭轉向了尹明毓。
是以才有了現在這一幕。
尹明毓很無辜,垂著頭眼神示意謝欽為她說幾句話。
謝欽坐在椅子上,略顯無奈地看了她和謝策一眼,勸謝老夫人:“祖母,策兒年幼,不懂分辨,誤以為好才送給您,您莫生氣。”
謝策抬起頭,可憐巴巴地點頭。
謝老夫人瞧著他如此,心口堵得慌,再一瞧地上的泥鰍,嫌棄地擺手,“快些弄走。”
婆子趕忙過來捏著泥鰍出去,謝老夫人瞧不見那泥鰍了,依舊氣難消,忍不住又瞪了尹明毓一眼,捎帶也瞪了曾孫一眼。
謝欽起身,扶著謝老夫人的手臂往裡屋走,勸她:“祖母,策兒只是孝心用錯,再大些,懂事理便好了。”
他邊走,邊給了尹明毓一個眼神,示意她帶著謝策離開。
尹明毓收到,拉著謝策出去,方才戳他的腦門兒道:“看你乾的好事兒。”
謝策捂著額頭,委屈道:“送曾祖母。”
尹明毓回頭看了一眼身後的門,又好奇地問:“你是如何帶回來的?”
謝策學著她的樣子,也回頭悄悄看了一眼門,指了指羊棚,“羊。”
羊的衣服上有一個兜子,有時會裝一些小玩意兒,大多時候皆是擺設,沒想到現下被謝策用來偷渡。
這孩子真是越來越鬼靈精怪。
但尹明毓不承認跟她有關,她就是無辜的。
是以尹明毓一本正經道:“你惹曾祖母生氣了,需得好生認錯,罰你寫二十張大字。”
謝策小臉上全都是愧疚,乖巧地點頭。
兩人回到她的院子裡,尹明毓便教婢女給謝策準備筆墨,謝策老老實實地站在椅子上捏著筆寫大字。
過了一會兒,謝欽回來,見謝策如此,頗為奇怪。
尹明毓煞有介事道:“小郎君還是極有上進心的。”
謝欽對他兒子如今的脾性,還是有幾分瞭解的,不置可否。
他並不再提方才的事,轉而對尹明毓道:“京中來信,咱們擇日回府。”
眼瞅著就要過年,尹明毓並不意外,點頭表示她知道了。
那頭,正在寫大字的謝策聽到兩人的話,眨眨眼睛。
待到回程那日,一行人準備離開莊子,謝老夫人瞧了一圈兒,沒看見謝策,便問道:“策兒呢?”
童奶孃抬手指了指迷宮,對謝老夫人小聲稟報道:“回老夫人,方才鑽進去了。”
謝老夫人聞言,便走過去,打量了一圈兒也沒瞧見人,便喊道:“策兒,咱們得啟程了,快些出來。”
迷宮西北角,傳出謝策的聲音:“我不在。”
謝老夫人哭笑不得,順著聲音走過去,就見謝策面對著雪牆蹲著,小小一團,哄道:“莫耽擱了回程,快些出來、”
謝策抬頭,滿眼驚訝,顯然沒想到曾祖母竟然找到他。
但他緊接著便站起來,緊緊貼著雪牆,抱著牆,搖頭:“我不想走。”
謝老夫人見他捨不得,便道:“你若是喜歡,回府再給你建一個。”
謝策想了想,遲疑地搖頭,“不一樣……”
這時,尹明毓和謝欽走出來。
尹明毓手肘碰了碰謝欽,隨即去牽羊。
而謝欽走過去,單手揪著謝策的後襟,將他從迷宮裡提出來。
謝策在空中踢腿,要下去。
尹明毓牽著羊走過來,拍拍羊背,叫道:“郎君。”
謝欽領會了她的意思,停頓片刻,提著謝策放到羊背上。
嬌貴的羊忽然承受了不該承受的重量,腿一軟,險些劈叉,四隻蹄子一起倒騰,才站穩。
謝策則是坐在羊背上,懵了一瞬,忽然滿眼驚喜,揪著羊背上的毛,自動自發地踢腿夾羊腹,嘴裡奶聲奶氣地喊:“駕!駕!”
羊不願意動,但尹明毓拖著它,它不得不邁開蹄子。
謝欽的手不離謝策的後襟,謝策則是完全忘記了方才還捨不得迷宮。
而謝老夫人瞧見這對兒夫妻就這麼輕易地讓謝策歡天喜地地出去,再一想到方才她勸了好一會兒,“……”
老太太頗為鬱悶,滿含酸意的眼神瞧了一眼孫子孫媳婦。
再看向謝策時,她忍不住心裡後悔:早知道就該收下曾孫的泥鰍,她的曾孫兒可是隻送給她一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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