轉過天，就是白無疆離開這座小鎮的日子了。
自從他開始遊歷江湖，就給自己定下了一個規矩，每個地方最多隻待三天。
更何況，他這次出門除了行道江湖完成四十九個任務之外，還有一個主要目的：前往洛陽收頭。
幫助蔡家一事，正是他行道任務裡面的第一個。
正午時分，白無疆一覺醒來，懶洋洋地起身洗漱，整理行裝。
最後，他再次背起了剃頭的箱子，上面掛了一把老式的剃刀，拿起喚頭，便往門外走去。
唉，說實在的，他也不想這個造型出門，怎奈祖上有規矩，剃頭匠的這副擔子已經傳了上百年，到他這裡，已經是第六代了。
更何況，他還有一樁難言之隱，除了接過這剃頭擔子之外，別無他法。
而且昨天他對蔡海全說的都是實情，他雖然遊歷江湖，四處幫人，但收的錢並不多。
這次收了蔡海全的兩千多塊，應該是他這個月最大的一筆收入了。
否則，他也不必住在這種幾十塊一天的小旅店，過著清苦的生活。
“待會是去吃碗麻辣燙呢，還是來頓羊肉火鍋呢？”
白無疆手伸在兜裡，捏著那兩千多塊錢，心裡暗想。
要是吃麻辣燙，那十幾塊錢就搞定了，如果是羊肉火鍋的話，沒有一百塊出不了門啊。
糾結了半天，他最終還是走進了一家麻辣燙店，一進門就拍了拍櫃檯，衝老闆說：“來份五十塊錢的麻辣燙，加一斤羊肉！”
老闆嘬了嘬牙花子：“你說加一斤就加一斤啊，你知道羊肉多少錢一斤麼？”
“啊？我還真不知道……那就加半斤好了。”
十幾分鍾之後……
一大碗加了半斤羊肉的麻辣燙，便端在了白無疆的面前。
他抄起筷子，先是夾了一大筷子羊肉，也不顧熱，直接往嘴裡塞去。
“唔唔唔……味道不錯，這羊肉很正宗啊，沒想到在麻辣燙店裡，居然能吃到不是鴨肉的羊肉，老闆良心……”
白無疆一邊含糊不清地稱讚著，一邊大快朵頤。
十幾塊錢只能吃到一份麻辣燙，羊肉火鍋則要一百多塊。
他只花了五十塊錢，麻辣燙和羊肉火鍋都有了，完美！
就在他吃的滿頭大汗時，門外卻走進了一個七十多歲的老頭，手足無措的樣子，慢慢來到了櫃檯前。
“老闆，能給我來一份五塊錢的麻辣燙嗎？”
老頭怯怯地說著，手裡下意識地攥緊了一張五塊的鈔票。
那錢皺皺巴巴的，也不知他在身上已經藏了多久。
“五塊錢的麻辣燙？不好意思，我這最低十塊錢一份。”老闆皺了皺眉頭，就想要趕他出去。
看他身上的穿著，似乎是一個拾荒的老人。
老頭有些急了，忙用懇求的語氣說：“老闆，你就賣給我吧，我老伴得了病，又沒有錢吃藥，可能……可能要熬不過去了，她說這輩子都沒吃過麻辣燙，就想在臨走前嘗一嘗，這可能是她最後一頓午飯了……”
聽他這樣說，老闆有些觸動，起身想了想，問了句：“你只買五塊錢的麻辣燙，那你吃什麼？”
“我們兩個一起吃就好，其實我們都吃不下多少的。”
“好吧，既然是這樣，我也不要你的錢了，我給你做一份十塊錢的。”
“那不行，錢是一定要給的。”
老頭連連擺手，說著把那五塊錢鄭重其事地放在了櫃檯上。
看著這一幕，又看看自己碗裡的羊肉，白無疆有點吃不下去了。
“老闆，你給做兩份吧，錢算我的。”
白無疆拿了二十塊錢放下，然後看著老人問道：“老人家，你老伴得的什麼病，吃藥需要多少錢？”
老頭滿臉感激，有些手足無措的樣子說：“唉，我也說不清她得的什麼病，醫院說，每個月要一千多塊藥錢，只要藥不斷，人就能維持。可是我已經老了，身體也不好，做不了什麼，每天只能撿一些廢品，換幾塊錢吃飯，根本買不起藥啊。”
老頭一邊說著，一邊抹了抹眼睛，似乎想要遮住什麼，但掩飾不住的淚水已經奪眶而出。
這樣的話……
白無疆伸手摸了摸兜裡的錢，做出了一個決定。
“老人家，我這裡有兩千塊錢，你先拿著。”
說完，他又打開了剃頭的箱子，從裡面的一個抽屜裡，拿出了自己幾乎全部家當----加上那兩千，一共有四千多。
“這些錢全都給你，回去買藥，應該還可以支撐幾個月。抱歉，我只有這些，幫不了你太多。”
白無疆語氣裡帶著一絲歉意。
老人卻是驚呆了，拿著錢的手都在發抖，想要說些什麼，嘴唇卻不住哆嗦，一個字也說不出來。
“……我……我……你……好人啊……”
老人費了半天力氣，終於憋出這麼幾個字，然後雙腿一軟，就要給白無疆跪下。
白無疆趕忙扶住了他，連聲說：“您可別給我下跪，您這年齡，跟我爺爺都差不多了，給我下跪，那是折我的壽啊。”
老人拉著他的手，老淚縱橫，激動的已經不知說什麼才好。
這時候，老闆也做好了兩份麻辣燙，遞了過來。
“拿著吧，剛才說了不收錢，就是不收錢。”
老人千恩萬謝，又問白無疆的姓名和聯絡方式，但白無疆一律沒說，好說歹說，才勸老人趕緊回了家。
老人走後，白無疆坐回座位，看著自己碗裡的麻辣燙，卻是已經沒了食慾。
店裡的食客也紛紛投來欽佩的目光，一邊低聲交頭接耳。
“老闆，結賬。”
白無疆來到櫃檯，摸了摸兜，這才忽然想起來。
剛才所有的錢都給了那個老頭，拿什麼結賬啊？！
老闆笑呵呵地拿出剛才那二十，塞給了白無疆，說：“小夥子，看你這麼仗義，這頓飯我請了，這二十是剛才你拿的，也還給你。”
“那不行，剛才你已經賠了，不能再讓你倒搭，再說，我那裡還加了半斤羊肉呢……”
“沒事，其實我只給了你三兩半。”
“啊？”
就在這時，店門口忽然傳來了一個爽朗的聲音。
“你們不用推讓了，白先生這頓飯，我請。”
白無疆回頭看去，卻見站在門口的人，居然正是蔡湘兒。
於是，這頓麻辣燙就真的由蔡湘兒付了賬……
走出門外，白無疆捏著手裡僅剩的二十塊錢，無語凝噎。
蔡湘兒看的好笑，好奇問道：“我很不理解，你就算拿錢幫人，一定要傾盡所有嗎？幹嘛不給自己留一些。”
白無疆嘆口氣：“唉，我命裡就該如此，手裡永遠也留不下錢，如果有錢，就要出事。”
“這是什麼原理？”蔡湘兒愈發奇怪。
“沒什麼原理……用我爺爺的話來說，我是命犯三絕，一生窮苦命。”
“命犯三絕，都是什麼？”
白無疆伸出三根手指：“一絕財，二絕情，三絕命。”
“啊……這也太慘了，絕財絕情我懂，絕命是什麼意思？”蔡湘兒用同情的目光看著他。
“絕命的意思就是短壽，夭亡。”
“那你能活到多大歲數？”
“我爺爺說，我頂多再活七十歲就會死了。”
蔡湘兒看了白無疆一眼，那眼神，就像是在看一個精神病。
白無疆打了個哈哈：“幹嘛這麼看著我，我跟你開玩笑的，其實……我很可能只剩下七年了。”
“那你今年多大？”
“二十三。”
蔡湘兒不說話了。
過了半晌。
“所以……你接下來要去哪？”蔡湘兒換了個話題問道。
“去洛陽，十年前我爺爺在那裡留了一個頭，現在時限已到，我要去收回來。”
“留了一個頭……是什麼意思？”
“意思就是說，十年前有人預約剃頭，現在，我要去完成這個任務。”
蔡湘兒這才明白，原來所謂的收頭，是去剃頭。
“那……我送你過去吧，從這裡到洛陽距離不近，還要走三百多公里。坐我的車，今天下午就能到。”
說著，蔡湘兒指了指路邊停著的一輛黑色路虎。
這妹子年齡不大，開的車倒是挺霸氣。
白無疆卻是搖了搖頭：“算了，我爺爺留下的規矩，走江湖的人，必須要靠自己的雙腳，親自去丈量土地，這才能叫走江湖。”
“可是，你身上好像就只剩下二十塊錢了。”
“呃……”
白無疆看了看手裡的那二十塊錢，撓了撓頭，說：“我爺爺還說過，不能白收別人的好處，所以，如果你非要送我去洛陽，這二十塊錢算油錢。”
他話音剛落，便將那二十塊錢不由分說地塞給了蔡湘兒。
然後，他如釋重負地長嘆了口氣。
“哎呀呀，總算輕鬆下來了，身無分文的感覺，真好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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