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寧枝枝從劍冢出來,哈出一口霧氣。
瀾滄劍門有七十二峰。
小遙峰是最偏僻,靈氣最少的那一座。
水天一色,劍廬十三塢以劍冢為中心,在棠夕湖上呈半弧形林立。
天色微白,湖心飄起了小雪。
青天碧湖之間,十三塢的鑄劍爐升起了嫋嫋青煙。
鶴鳴長空,復又振翅隱入雲霧之中。
寧枝枝嘆一口氣:“你看我像不像出完差回廠子做彙報的工頭?”
【……】
吃過一記爆慄的旁白不敢搭腔。
走到湖心亭邊,沒路了。
劍冢就這一條出入口,想回十三塢,要麼御劍(飛行法器同理),要麼只能遊。
而她住的雲棲塢,距離這湖心亭是最遠的。
寧枝枝只好單手掐訣,召出飛行法器“鱷龜”,縱身躍了上去。
鱷龜是原主顧忌自己的身體條件打造的。
優點是血高防厚超安全,缺點嘛,它真的無敵慢。
一盞茶之後。
寧枝枝眼角抽搐:“寶貝兒,會飆車嗎?”
鱷龜一聽,頓時有小脾氣啦。
當誰還沒年輕過啊!
它仰天長嘯,加足馬力,火力全開。
旁白:【呵呵,加速1。】
寧枝枝:……就你話多。
終於落地雲棲塢,寧枝枝連忙收了法器,往碧水閣去。
碧水閣這會兒在行拜劍大禮。
閣內,烏金打造的鑄劍爐膛空空如也;
閣外,伴著黃鐘大呂之音,一眾煉器弟子們恭謹跪地,翹首以待。
聶青池就站在眾弟子的首端,她今日穿了一身縞羽羅裙,行完跪拜禮,她抖了抖身上的寒冰碎雪,踩著臺階噠噠噠入了閣門,奔向煉器室。
“師父,吉時到啦,該開爐——”
她的親親師父沒守在鑄劍爐前,而是正在翻窗。
還掛在窗框卡了襠。
“……”
聶青池呆滯半天,回過神仔細一打量,馬上就紅了眼眶。
她師父可是名滿仙門的美人誒。
雖然平日窮了些,可從未這樣狼狽過。
她現在黑了,好像也瘦了,髮絲散亂,衣衫燒破了十幾個大洞,連鞋都只穿了一隻。
而且,還可憐巴巴地掛在窗上下不來。
聶青池是個特別特別會腦補的小姑娘,瞬間小兔落淚,抽抽噎噎。
寧枝枝架在花窗邊,眼看著漂亮的小徒弟紅了眼,還越哭越傷心。
她莫名有些心虛,連忙從窗沿下來,撞在鑄劍爐上。
爐膛裡還燃著一星兩點的本命火,猛一見到燃料,激動地半截袍角立刻燒了起來。
門外大雪飄,門內大火燒。
寧枝枝毫無知覺,只想著該怎麼哄徒弟。
她端起一派仙師風範,鎮定道:“青池,誰欺負你了,告訴師父。”
小徒弟瞧著不過十五六歲。
長相本就玉軟花柔,我見猶憐,如今一副懵懵然的樣子,瞬間就萌化了寧枝枝的心。
火從袍角蔓延上來。
聶青池化身小結巴:“火……火,著了,衣服要燒沒了師父!”
寧枝枝回眸一看,嚯。
何止衣服,你師父我都快燒沒了。
寧枝枝對本命火的掌控度還不夠,一番操作後,火燒地更旺了。
聶青池金豆子啪嗒啪嗒,不要錢似得往下掉。
小姑娘又開始腦補了——
師父是世上最溫柔最善良的人,如今眼瞧著完不成長老堂任務,竟想要自裁謝罪嗎?
憑什麼?
師父執掌小遙峰以來,從未虧欠過宗門一星半點。
小小的不滿破土而出,開始生根發芽。
寧枝枝對徒弟的黑化一無所知。
她只顧著體驗真·玩火自焚了,刺激地不行。
等最後一絲火星收進掌心消失,寧枝枝身上的法衣已經破破爛爛,黑糊一片。
不像是器修大師,倒像是汽修摩托給修炸了。
聶青池抹了抹眼淚,從自己的儲物袋裡捧出一套乾淨的法衣:“師父,小遙峰再苦再難,都不能沒有您的。”
寧枝枝懵逼點頭。
她也沒跟小徒弟客氣,直接換了行頭,對鏡重新梳妝。
原主的長相與她有幾分神似,整體更美更精緻一些。五官明豔,氣質卻清冷疏離,兩相碰撞下很有衝擊感。
寧枝枝坐在妝臺前,一邊抓瞎綰髮,一邊拿餘光瞅小徒弟。
“阿池,今日初雪,棠夕湖上定是一番美景,茶室裡我已經備好糕點茶水,一道去賞雪飲茶如何?”
聶青池躊躇片刻,猛然想起門外還候著一堆人呢。
“哎呀!師父,還沒開爐呢!誤了吉時,又該降品階了。”她懊惱極了,“這批法器可是竹溪孟氏定製,午後宋師伯來取,又要挨責罰了。”
寧枝枝有些心疼這個事事小心翼翼的徒弟。
她轉過身,與聶青池對視,眼神真摯又溫和,好像可以包容世間一切。
她要採用一種迂迴的方式,潛移默化地把這顆小幼苗扶起來才行。
“阿池,別害怕,師父是誰呀!都已經準備好啦。”寧枝枝說著,摸出裝法器的儲物袋遞了過去。
聶青池陡然睜大雙眼,一臉崇拜地用亮晶晶的小眼神看向寧枝枝。
寧枝枝不好意思了,輕咳一聲:“現在可以安心去賞雪飲茶了吧?”
聶青池開心地點點頭。
她從沒見過這樣的師父,莫名有點喜歡這份變化。
師徒兩人繞道先去了門口,讓傻呆呆的弟子們原地解散休息。
眾弟子:“……”
就挺突然的。
茶室的門正面向棠夕湖。
兩人坐在暖閣榻上,抬眼就能看到長空碧水,落雪無痕。間或三兩隻紅梅從不知名的角落探出個頭,瞧著十分喜慶。
聶青池在認認真真地賞雪。
而寧枝枝呢。
寧枝枝覺得這個棗泥糕很好吃,開心地吃了兩塊;
然後又覺得徒弟磨的抹茶巨好喝,雀躍地喝了兩杯。
等她吃完最後一塊驢打滾,打了飽嗝,就勢向後一倒躺下了。
哎,舒服。
人生就該如此躺平。
這才是為人師表該有的樣子嘛。
她很滿意,就是不知道她徒弟滿不滿意。
寧枝枝想著,仰起頭去看聶青池,小姑娘呆呆捧著茶杯,還沉浸在“師尊的胃到底多大”猜想中。
寧枝枝覺得這不行,看起來太單純太好騙了。
娃娃要從小抓起,不如就從小學起,先學坑人叭。
“阿池,你覺得賞雪好玩嗎?”
聶青池小雞啄米:“好玩的。”
“以後還想玩嗎?像秋日的南山紅葉,春日白麓苑的櫻花,還有夏夜凡間的西瓜,都可以帶你去體驗哦。”
聶青池眼中晶晶亮:“真的嘛!”
“當然啦,我們少接點任務,有時間就去。”
聶青池頓時眸中一暗,星光滅了。
師父最喜歡宗門了,從不輕易休息,怎麼會有時間呢。
寧枝枝看穿她的想法,笑了笑:“你覺得,宋長老對我們好嗎?”
聶青池忍不住皺了皺眉頭。
這位宋修平宋長老,統攬瀾滄劍門七十二峰的對外事務,在長老堂頗有話語權。
小遙峰都知道,每月的靈石份例發放要經由宋長老簽章。
可是宋長老超貪財的,批評他們任務做得不夠出色,這裡扣扣,那裡減減,每月到手的份例總是能缺上一大截。
以往,師父從不在意這些。
見弟子們短的多了,她還會撥出自己那份。
聶青池從來沒有這麼討厭過一個人。
宋長老狡詐又自私,明明藉著小遙峰做了許多壞事,還總是反過來欺負他們。
想到這裡,聶青池誠實地搖搖頭:“一點也不好。這次竟然讓我們七天煉製三十件綠階靈器,二十七件小法器,太欺負人啦!”
“說的沒錯。那這麼難的任務,他有給我們三倍靈石份例作為獎勵嗎?”
聶青池咬唇搖搖頭。
“那是給了小遙峰弟子什麼特權?”
聶青池還是搖頭。
“那咱們累死累活,錢都去了哪裡呢?”
這個聶青池知道:“劍修師兄師姐的兜裡!”她又皺了皺鼻子,“可是,師父您說,要以宗門榮譽為先呀。”
寧枝枝:“……”
徒弟好敏銳,根源確實在我身上。
寧枝枝發現,她這個小徒弟有點天然黑的潛質啊。
她只好擺正態度,以身作則:“那以前是師父錯啦。以後呢,我們凡事先立身,做好自己,天大地大,老子最大嘛!”
小徒弟呆呆地看著寧枝枝,誇道:“師父,你好厲害!”
寧枝枝爽到了。
這就是擁有小迷妹的感覺嗎?愛了。
師徒兩人聊完一身輕,寧枝枝帶著小徒弟殺了兩盤五子棋,眼瞧著要殺不過,又做了一副撲克牌,打算喊個人來鬥地主。
可巧,抱劍童子步履匆匆進來,單膝跪在了茶室廊下。
“報——”
寧枝枝沉默,有一種當了土匪山大王的感覺:“放。”
抱劍童子:“……”
“……宋師伯傳訊說,西戎刀宗定製的兵刃有些問題,如今刀宗神使找上門,他已經帶人在來的路上了。”
寧枝枝彎唇冷笑,她還沒出動呢,對方倒先找上門了。
識海內,沉默的旁白君突然開腔。
【任務2:毆打長老已開啟。】
【宋修平營私舞弊,以次充好,欺騙刀宗,又將鍋甩在寧枝頭上。寧枝面對刀宗的詰問,拿出骨氣,挺直脊樑,衝上去就幹翻了宋修平!!】
寧枝枝:“……宋修平什麼修為?”
【區區元嬰期。】
“……”蛐蛐兒個屁。
寧枝枝咬牙切齒,轉而把主意打到了刀宗頭上。
一般來說,宗門搞外交的修為應該不高,但是腦子一定很不錯。
她粗粗有了個想法,識海里問:“我讓甲方爸爸出手打他,能算我的嗎?”
旁白君:“……也可。”
寧枝枝頓時高興了:“阿池,走,我們去渡口迎一迎。”
她起身,腳下生風,六親不認。
縱使她同手同腳,小徒弟依然覺得,師父她耀眼奪目,簡直就是無盡海最璀璨的萬年珍珠。
……
師徒倆帶著個抱劍童子出了碧水閣。
雪落得大了,寧枝枝掐訣引靈力罩在身上。
還沒走到雲棲塢正門,就見宋修平攜同一行黑衣男子,乘著飛舟正欲落在棠夕湖渡口上。
西戎刀宗的衣飾一貫有些異域沙漠風的冷酷利落,很好辨認。
寧枝枝一眼就瞧到了人群中的刀宗神使。
正值寒冬,那男子罩了件貂裘衣,白紗矇住雙眼,繫帶隨著墨色髮絲在北風中飄舞,別有一番冷硬又孤寂的美感。
寧枝枝又多看了這男人兩眼。
雖然離得遠,還遮了雙目,但這人的輪廓氣質便已經屬於極品。
可惜,似乎是盲了眼。
她在心中咋舌感嘆,旁白卻前所未有的驚慌大叫。
【枝枝,枝枝!】
【飛舟上這人十分危險,我不便暴露。切記,你耍誰都可以,千萬千萬別惹他!】
寧枝枝好奇了:“這人是誰呀,身上有積分可以賺嗎?”
【你非要搞事,我送你兩個字。】
【告辭!】
旁白說完,就溜進了識海深處,連寧枝枝都很難感應到他的氣息。
一水之隔。
飛舟上,負手而立的男子周身冰寒三尺,眾人自覺與他隔開一大段距離。
他已經盯著寧枝枝的方向望了很久。
直到飛舟落定渡口,寧枝枝站在遠處還在罵罵咧咧。
男子原本陰沉的面孔終於產生了一絲變化。
他食指划動,扣過腰間佩劍,幾不可見地彎了唇。
停船靠岸的功夫,棠夕湖上出了太陽。
冬日裡的陽光發白,沒那麼炙熱,寧枝枝愜意地眯縫了眼,趁著飛舟上的人還沒過來,叮囑小徒弟。
“宋修平這個老狐狸十分狡詐,阿池也要當心啦。”
聶青池一聽緊張地點點頭。
寧枝枝又叮囑了抱劍童子幾句,揉了揉臉頰,準備飈戲。
風吹得裙角起了幾處波瀾,寧枝枝的下巴微微揚起。
她知道,此時站在這裡,代表的就是小遙峰峰主。
刀宗弟子們開始停舟落地了。
寧枝枝拿出骨氣,挺直脊樑,趕在刀宗詰問之前,哭唧唧撲了上去。
“宋長老,求求您再寬限幾天吧!小遙峰自打領了任務,已經連軸轉了十五日。再給我兩天,只要兩天一定完成您要的57件藍階法器!”
宋修平正下飛舟,聽到這話,老腿一個哆嗦,差點摔個狗啃泥。
身邊的馬屁精弟子連忙扶了一把。
“寧峰主這話可不能亂說,咱們長老堂何時出過這等壓迫同門的任務。”
“就是!”
西戎刀宗的人雖然單線條,倒也不是純傻子。
這明顯是有內訌啊。
扛著刀的猛漢們乖乖巧巧,扭頭看向領頭的那位矇眼男子。
等等?
為什麼謝小師叔他一聲不吭地挪到了那位寧峰主面前?
這便要迫不及待動手了嗎?
刀宗的鐵血男兒們不忍心再看。
宋修平本來氣得鬍子翹起來,可看到這位以狠辣手段著稱的小師叔出手,立刻就不生氣了。
寧枝很快就會知道,什麼叫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萬眾矚目下,謝小師叔停在了寧枝枝面前。
兩個人立在一處,氣息相交得很近。
寧枝枝的個頭算不上嬌小,卻只能勉強夠到小師叔的胸膛。
她蹙起眉頭嗅了嗅,面前人帶著一種在春寒料峭的幽谷之間,巖蘭草與雪松肆意生長的冷感。
倒是不算討厭。
於是她出於禮貌沒有後退。
謝小師叔沉默著站了一會兒,終於開口說了第一句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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