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章)
眼下陸雪禾的樣子委實讓他有點心驚:長髮被樹枝已經掛的亂七八糟, 釵環之類更是幾乎全掉光了,臉上一道道都是被樹枝抽甩出的血痕,血痕處此時已經紅腫了起來。
她臉上還不知曾抹了什麼東西, 烏漆墨黑一片一片的,這時候被血被汗水,也都化成了一片模糊。
衣服更是別說, 外面的衣裳一條一條的爛的不成樣子, 連鞋子都少了一隻。
沈澈眯了眯眼, 若不是這人笨的姿勢是他太過熟悉的樣子,只看這模樣估計他還真不好一眼認出來。
陸雪禾抱著樹枝咿咿呀呀唱了兩句後,只覺得嘴唇都快張不開了,她這才意識到自己估計已經腫成豬頭了。
兩輩子第一回 這麼狼狽悽慘, 陸雪禾索性又把頭往樹枝上一抵, 裝死不吭聲了,只盼著時間就此停滯, 或者乾脆來一道雷把她劈了算了。
“我帶姑娘下去?”
沈澈掃了一眼下面已經開始收拾殘局的眾人, 扣著陸雪禾的手略一用力, 感到了什麼,他嘴角一抽道, “姑娘把腿放開, 別夾著樹枝。”
陸雪禾:“……”
這怪她麼, 誰這麼高不害怕, 害怕了她才下意識用雙腿狠命夾住了樹枝啊。
“姑娘?”沈澈一挑眉。
陸雪禾瑟瑟發抖, 還是不敢放開, 之前那種放開樹枝拼死一跳自盡的念頭也就一閃而逝罷了, 心裡還真是怕, 怕高。
“那我動手了。”
沈澈靜靜道, 說著,不等陸雪禾回應,他一掌橫劈下去,“咔嚓”一聲陸雪禾雙腿夾著雙手抱著的那根粗大樹枝,竟然從陸雪禾身後斷成了兩截。
“啊——”
不提防下,陸雪禾依舊保持著抱著樹枝的姿勢倏地向下墜去,頓時驚得尖叫一聲。
但沈澈的動作更快,縱身過去攬住陸雪禾的同時,在空中又是一腳蹬在樹幹上,緊跟著一個轉身縱躍穩穩落到了地面。
陸雪禾整個人都傻了,直到沈澈將她放下,她還抱著手裡那根樹枝發愣,只覺得腦子一暈一暈的。
“陸姑娘,”
平寧郡主這時帶著一身血跡衝了過來,看著陸雪禾急急道,“你沒事吧?”
說著湊過來伸手在陸雪禾面前晃了晃,“你在想什麼?為什麼還抱著這根大樹枝?”
陸雪禾這時候才回過神,連忙扔下手裡的樹枝,驚魂未定的看了看平寧郡主,又倏地轉臉掃了沈澈一眼:
不是做夢,真是被他給抓住了。
“是我求了平寧郡主帶我走的,”
回過神後,陸雪禾張嘴第一句話就趕緊頂鍋,“將軍要打……啊……要……罰……我一……楞——”
她本來想利落說一句要打要罰她一人承擔,但話沒說完,嘴巴和臉都疼的讓她的聲音已經變了調,還說不清了。
陸雪禾一急,眼裡的淚刷就流了下來。
她已經夠慘了,不想連累鎮南王世子和平寧郡主兩人,債多了不愁,這鍋她索性一個人背了。
“你在哼哼什麼?你哪裡受傷了?”平寧郡主聽不清陸雪禾在說什麼,看著她眼淚直流,連忙想要察看她身上的傷勢。
“郡主拐帶我的人,”
沈澈伸手擋住,冷冷看向平寧郡主道,“我要問問鎮南王可是他的指使。”
說著,不等平寧郡主開口,他一彎腰橫抱起陸雪禾,將她帶到了那邊一輛馬車前。
“福,呼——福——”
陸雪禾急著想去看福蕊福果怎麼樣了,情急之下又說不清,臉腫的嘴裡只能呼呼著。
“她們沒死,”
好在沈澈領會了她的意思,平靜道,“片刻後就送她們過來找你。”
陸雪禾鬆了一口氣。
這馬車是之前福蕊福果她們乘坐的那輛馬車,雁歸堂來襲時,由於她們人都在郡主車裡,這車子是空車沒有遭受太多攻擊,尚且還完好。不過車廂上已經插了好多根利箭,箭身都沒入到了車廂內,可見當時那利箭強悍的力量。
沈澈兩個親衛立刻除去了車廂上插著的利箭,飛快將車廂收拾利落。沈澈這才將陸雪禾送進車廂。
“等著,”
沈澈看著陸雪禾道,“你的兩個丫頭在那邊,我叫人將她們也送過來——你們身上有傷不要亂動,回頭找郎中給你們瞧瞧。”
陸雪禾慌亂地點點頭,沈澈這波瀾不驚的神色讓她心裡分外沒底:不該是憤怒麼?不該是叫人把她捆起來回去治罪麼?
難道他還沒想到她是雁歸堂的細作?
陸雪禾心裡頓時騰起一絲僥倖,萬一呢,萬一呢,萬一沈澈真是對她身份比較信任,從沒懷疑過她是雁歸堂的細作呢?
這麼想著,陸雪禾的眼淚流的更兇:原來她還有活下去的希望。
“喵嗚~”
這時車外傳來一聲似乎帶著顫音的貓叫。
“你別動,”
沈澈見陸雪禾像是要下車去找貓,立刻命道,“我給你帶過來。”
說著,很快過去找到了燈泡。
這時燈泡大約也是被嚇到了,竟然跟陸雪禾一樣掛在了一棵小樹上,時不時喵嗚一聲。
沈澈眼底閃過一絲笑意,縱身過去將這隻貓從樹上“摘”了下來,拎著它走回車廂這邊遞向陸雪禾。
“啊!”
陸雪禾欣喜無比地伸手去抱,卻沒想到抱了一個空:燈泡竟然急急慌慌又跳下車,竄進了路旁的草叢中。
沈澈皺眉過去找,這才發現,路旁的草叢裡滾落著一隻小小的淺筐,在淺筐周圍,兩隻小雞崽嘰嘰嘰嘰地直叫。
沈澈撿起這小筐將兩隻小雞崽放了進去,眯眼看著炸毛的燈泡壓低了聲音道:“敢亂來試試。”
“喵嗚~”燈泡的囂張顯然被沈澈身上的殺氣給壓制住了,顫顫巍巍叫了一聲。
沈澈冷哼一聲抱著小雞崽給陸雪禾送了回來,燈泡也立刻竄上了車守著它的小雞崽。
陸雪禾抱著裝雞崽的小筐,看著劫後餘生的她的這些小跟班們,登時眼淚嘩的一下又流了下來:
真踏馬不容易。
這時,沈澈親衛也將福蕊抬了過來,陸雪禾連忙湊過去,只見福蕊腦門上擦破了一大塊皮,一條腿上已經用樹枝打上了簡單的支具,整個人神識還有點不清楚。
“她腿傷到了,沒有性命之憂,”
沈澈道,“讓她躺在那裡,別動。”
陸雪禾連忙急急點頭。
“姑娘,”
這時,福果也爬上了車廂,一見陸雪禾就哇的一聲哭出來,“姑娘你沒死你沒死——”
姑娘沒死真是太好了哇。
陸雪禾:“……”
可她這時候也說不出什麼話了,比劃了一下手勢示意福果看看身上受傷了沒。
“沒,”
福果嘭嘭拍了拍自己的胸口,“就是之前被那藥粉弄得暈的沒力氣,這時候好多了。”
可惜壞人都死了,不然她抱著長刀能跟那些壞人再去拼一個你死我活。
陸雪禾點了點頭,這時隨著鬆了一口氣,整個人像是耗盡了精氣神一樣,一下子靠在座椅上一點力氣也沒了,閉上眼動也不想動了,只剩下渾身的疼。
沈澈遞給福果一個水囊,福果接過來連忙過去喂陸雪禾喝水。
這時,沈澈才一轉身走向鎮南王世子那邊,隨著他這一轉身,臉上原本的溫和平靜立刻被一種冷厲的神色取代。
“沈將軍,”
鎮南王世子正帶著人檢查之前的戰場,一見沈澈過來,連忙迎過去道,“雁歸堂的人都死了,沒有活口——多謝將軍出手相救。”
沈澈的人一來,雁歸堂的人立刻落了下風,苦戰之後他們要麼廝殺而死,要麼怕落活口自盡。這是雁歸堂的一向行事規矩,一點也不意外。
“人都死了,你如何確定是雁歸堂?”
沈澈看著鎮南王世子平靜問道。
“雁歸堂的教習大武師,出自西南某門,”
鎮南王世子也不瞞,“與我鎮南王府的一位先去的老武師乃是師出同門,雖說招式變化萬端,但只要是我鎮南王府出來的,都能感覺的出來。”
沈澈一點頭沒有多說,這一點不僅鎮南王世子清楚,他也清楚:暴君早就想抹平鎮南王,這一次聽說鎮南王世子帶著妹妹過來想跟他聯姻,必然會痛下殺手。
那暴君雖眼下不會針對沈家,但也絕不會允許沈家跟鎮南王聯姻。
“將軍,”
這時鎮南王世子有些不安,“敢問沈將軍如何會出現在這裡?”
“世子以為呢?”
沈澈笑意有點譏諷。
鎮南王世子心裡咯噔一下,忙衝沈澈深深一禮:“我給將軍賠罪。此事我們魯莽了——”
“魯莽?”
沈澈整理了一下自己的護腕,沒有看鎮南王世子,“怕是眼裡沒有我沈澈吧?”
鎮南王世子嚇得一激靈連忙又是深深一禮:“不敢。”
說著又忙道,“將軍要打要罰,我都認了,我鎮南王府敢作敢當,絕不推諉此番罪責,還請將軍——”
“不必多說,”
沈澈淡淡道,“我找你父王問罪。”
鎮南王世子臉一白忙道:“將軍息怒,此番與我父王無關,是我兄妹兩人自作主張,做下此等膽大包天荒唐事,我兄妹兩人知錯了,將軍如何才肯諒解還望將軍明示。只要我們兄妹兩人能做到的——赴湯蹈火在所不辭。”
可千萬別被他父王知曉。
“不是不可商量,”
沈澈看著鎮南王世子靜靜道,“想聽聽我的意思麼?”
說著,他一抬手,他身後的親衛立刻嘩啦退出了一段距離。鎮南王世子眼光一閃,也是跟著一抬手,他的親衛也呼啦啦退了開去。
此時這邊只有他和沈澈兩人。
“我這人向來不好說話,”
等護衛們都散開後,沈澈看向鎮南王世子靜靜道,“這一次,我要帶走平寧郡主,你自己回西南。”
“沈澈!”
鎮南王世子一驚後頓時一怒,“別以為我鎮南王府好欺負,我只拐帶了你一個寵妾而已,你敢留下平寧郡主?”
沈澈靜靜盯著鎮南王世子,眼中寒芒微閃,氣場一開平靜又道:“你覺得我不敢?”
鎮南王世子心頭一凜。
他的手下,絕不是沈澈手下的對手,一旦沈澈用強,留下平寧郡主,也就是浪費一場廝殺的時間而已。
至於沈澈敢不敢……只要想到沈澈一言不合敢滅太子的千虎營就知道,沒有沈澈不敢的。
“沈將軍……”
心念急轉間,鎮南王世子壓低了聲音懇求道,“我西南可以重金賠罪,我西南美人也可挑選數人送給——”
“你以為我要的是美人?”
沈澈打斷鎮南王世子的話,抬眼掃過藍天,聲音很是平靜,“我要的是江山。”
鎮南王世子聽聞先是一怔,繼而倏地瞪大了雙眼,滿眼的難以置信:“你……你說什麼?”
“回去告訴你父王,”
沈澈看著他道,“我要反,問問他要不要一起,若怕死,那就好好在西南窩著,別給我找麻煩。”
鎮南王世子眼角都在抽,抹了一把帶著血汙的臉後,不敢相信一樣向沈澈確定:“沈將軍,你當真?”
沈澈微微一笑。
“好,”
鎮南王世子猛地一攥拳,神色中透出不可遏制的激動,“沈將軍等著,我這就快馬加鞭趕回西南。”
沈澈要造反,要造反,要反!
鎮南王世子心裡只覺得這條訊息像是狂瀾般衝擊著,整個人的血似乎都燒起來了:
沒有人比他更知道,他父王的深重憂慮了。
昏君無能,世道混亂,無論是太子還是寧王,兩邊勢力都是毫無體恤天下蒼生的意思,這以後,無論是誰即位,都可想象會是一個什麼世道。
他父王真想反,但實力有限,尤其忌憚鎮守雲川的沈澈。
誰知這時候,沈澈親口告訴他……要反?!
……
造反的事情太大,鎮南王世子沒有直接跟妹妹說,而是叮囑她先跟沈澈回將軍府好好待著,等他請示了父王處理好事情後,自然會派人來接她。
“算了,”
平寧郡主一聽先是一惱,想了想很是瀟灑一擺手,“那阿兄你先回去說吧。”
她父王要是知道她從將軍府拐人,只怕會打斷她的腿。還是她阿兄仗義,回去先跟父王請罪去。
鎮南王世子一笑,沒有多說,又叮囑了平寧郡主幾句後,立刻帶人策馬直奔西南。
“喂,”
平寧郡主轉了轉手中的彎刃,警惕地看向沈澈道,“這事雖是我們辦的不地道,但既然你要我父王處置,那就先別找我的事——”
她其實有點怕沈澈,感覺這沈澈長得雖好,可身上似乎沒什麼人味,一張臉像是中了毒癱了一般,一向看不到什麼明顯的表情。
沈澈掃了她一眼,沒有回應,轉身過去上了馬。
他沒留鎮南王世子,而是留下平寧郡主,是先給了鎮南王一個示好:他並不是那他兒子的命逼他一起造反。
還有,西南真要配合他起兵,鎮南王世子必然是要帶兵的,各項排程會更加迅速。
不過話說回來,這平寧郡主雖有些刁蠻驕縱,但大是大非上並不糊塗。最重要的是,有平寧郡主在,哪怕陸雪禾恢復了“妖力”也好,功夫也罷……
大約都不會突然消失了。
一想到之前才見陸雪禾在樹上時的樣子……沈澈握韁的手猛地一緊:幸而他來的及時。
……
平寧郡主衝著沈澈的背影做了一個鬼臉,轉身就往陸雪禾所在的馬車上跑。
陸雪禾一路上都昏昏沉沉,大約身上有些傷口,就勾的發起燒來,福蕊也是一樣。
福果和平寧郡主兩人倒都仔細照顧著,總算一路熬回了將軍府。
平寧郡主還算滿意的是,沈澈並沒有對她怎麼樣,也像是沒處置陸雪禾這個“逃妾”的意思,不僅讓她們一起住回了陸雪禾先前的小院,且一回府,府裡的郎中就來給陸雪禾等人一一診治,就連她說自己沒事也都被那郎中仔細瞧過開了藥。
“這麼看來沈澈這人貌似還不錯,”
等陸雪禾退了燒,身子精神也都好了起來時,平寧郡主手裡端著一碟子點心坐在陸雪禾床邊邊吃邊道,“也是你的福氣。”
陸雪禾心裡忐忑地嗯了一聲,眼下她是平安無事,可是……沈澈為什麼要帶回平寧郡主?
這事情最終是打算如何處理的?為何一定要經過鎮南王才能處置?為何沈澈一點怪她的意思也沒?且回府後沈澈似乎很忙,一直從沒見她……這些疑惑令她心裡並不安生。
最重要的是,她隔著窗子,看到過兩回那漿洗嬤嬤在院子裡探頭往這邊張望……
那漿洗嬤嬤又要給她傳什麼指令?
“郡主,姑娘,這是才做的羊肉湯,”
這時,蘇嬤嬤笑著端了食案進來,“府裡大廚房那邊才送來的新鮮羊肉,說是給郡主、姑娘補身子的,快趁熱吃了罷——”
說著又忙道,“將軍知道姑娘愛吃雞,每天都命給姑娘燉雞吃……不過今日叫人吩咐過,說是姑娘這兩日雞肉吃的少,怕是膩了——才特意叫人換了羊肉。”
平寧郡主拉長了聲音“哦——”的一聲,衝著陸雪禾促狹眨了眨眼道:“我覺得不用吃都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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