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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月窈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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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7章 087

 第八十七章

 月皊搭在身側的手慢慢攥緊, 給自己一點勇氣。她擰著眉,問:“你、你是不是氣糊塗了?”

 “是。”江厭辭承認,“的確馬上要被你氣死了。”

 月皊的眉頭擰巴起來,原本編排了半個月的臺詞, 怎麼就全都用不上了呢?她望著新鋪的大理石裡面上被刀刃劃出的深深痕跡, 不明白她所設想得美好告別怎麼成了這個樣子呢?

 那麼堅硬的大理石地面都能劃出這樣深的口子, 那麼她的細脖子豈不是一碰就嘎嘣脆了?

 她抬起眼睛望著江厭辭, 軟綿綿地嗡聲說道:“三郎不會殺了我的……”

 是這樣的吧?她真的是這樣認為的。可是當她望著江厭辭漆深的眸子,忽然有一瞬間的不確定。

 “這是怎麼了?”得了通報的華陽公主腳步匆匆地趕過來。她瞥一眼地面上的劃痕,立刻問:“發生什麼事情了讓我兒如此動怒?”

 孫福趕忙小碎步跑到華陽公主耳畔三言兩語地低聲解釋著。

 華陽公主緊皺的眉頭慢慢舒展開, 她綿長的“哦”了一聲, 才道:“那就去準備吧。”

 孫福、吳嬤嬤,還有月皊都驚訝地望向她。

 華陽公主又“哦”了一聲, 才說:“瞧我這腦子。就算要成親, 也得按照章程來。這問貼、下聘……”

 “不必。”江厭辭打斷華陽公主的話。顯然他下了決定, 就是非如此不可。

 華陽公主望向坐在床榻上的月皊,月皊急忙求助似地朝她搖搖頭。

 華陽公主沉吟了片刻, 再言:“這連聘禮都沒有, 我的廿廿怎麼嫁?還是應該先把聘禮給……”

 “整個郡王府都給她。”江厭辭冷臉盯著月皊,“我所擁有的一切都給她。”

 月皊抬起頭, 仰望著江厭辭, 視線與他相撞。再狠絕的心腸也要動容,何況她所有的勇氣都用了半個月的時間來醞釀。

 華陽公主有點看不下去了。她嘆了口氣,換上認真的語氣:“婚姻大事不是兒戲。你要今日娶妻就今日娶?嫁衣呢?喜娘呢?賓客呢?這外頭天都要黑了, 你就這麼狠心讓我的廿廿草率嫁人?”

 華陽公主用眼角的餘光飛快地掃了一眼江厭辭的神情, 再繼續說:“最快也得給母親三天的準備時間成不成!”

 一室寂靜。

 在這樣的詭異寂靜中, 月皊特別想站起身來, 大聲喊一句“我不嫁”!可是她望著江厭辭的臉色,忽然有點說不出口。

 又或者,那被她死死摁住的真心,不願意開口。

 又是一陣沉默之後,江厭辭再開口:“五月初八。”

 今日是端午,五月初五。

 華陽公主活了半輩子就從未見過有這樣匆忙的婚事。

 江厭辭轉過臉來,望向華陽公主。華陽公主隱隱明白了,若不答應江厭辭好不容易的退步,恐怕他要執意今日就拜堂成親。

 “行。”華陽公主硬著頭皮點頭,“母親答應了,你先把刀放下。”

 月皊愕然望向華陽公主,沒有想到母親答應得這樣快。她腦子裡有點懵。明明今天中午她才剛與母親說好要繼續當母親的女兒,這才半個下午……

 江厭辭鬆手,那柄近百斤的重刀砰的一聲落在地上,整片的大理石地面被震出裂紋。巨大的聲響,好似讓這處宅院也跟著顫了顫。

 月皊望著那柄重刀,下意識地縮了下細肩。

 華陽公主有點頭疼,有那麼一剎那,她還真的有點擔心這兒子一怒之下舉著大刀見人就砍……

 她看了一眼坐在床榻上發呆走神的月皊,對江厭辭道:“母親活了半輩子,就沒聽說過這麼匆忙的婚事。時日太短,很多事情都要立馬開始操辦起來。你跟母親來一趟,咱們先攏出一份喜帖的名單來。”

 華陽公主朝江厭辭走過去,拉著他的手腕,催:“走吧。”

 江厭辭猶豫了一下,回頭望向月皊,吩咐:“看著她,不准她離開。”

 月皊愣了愣,喃喃低語:“你軟禁我?”

 “對。”江厭辭承認,轉身大步往外走。

 華陽公主再皺眉望了月皊一眼,才快步走出去,和江厭辭一起往榮春堂去。

 婚事匆忙,很多事情需要她和江厭辭商量不假。另一方面,更重要的是,她想先把江厭辭支走,和他單獨談一談,也是暫時給江厭辭和月皊這兩個人分開,都冷靜冷靜。

 華陽公主實在想不明白,這才多大一會兒工夫,事情怎麼就發展成這樣了?她頭有點大了。

 月皊呆坐在軟塌上好久。

 吳嬤嬤走過來,向她道喜:“恭喜了。”

 月皊垂著眼,好像沒聽見一樣。

 吳嬤嬤沉默地在一旁站了一會兒,剛要轉身,月皊喃喃自語般開口:“我不知道這樣對不對……”

 吳嬤嬤又轉回身,板著臉嚴肅地開口:“您心裡怎麼想,就怎麼做。人活這一輩子,說不定會遇到什麼變故。總是想著以後難免讓眼下的日子不夠舒坦。”

 月皊沒有吭聲。她垂著眼睛,反覆想著吳嬤嬤說的話,又不僅僅只是琢磨著吳嬤嬤的話。

 不多時,江月慢也得了訊息匆匆趕過來。

 “廿廿。”她在月皊身邊坐下來,“姐姐只問你一句話,你喜不喜歡厭辭?”

 月皊眼睫顫動,眉眼間浮現猶豫,不知如何作答。

 江月慢補充:“拋掉所有的顧慮,只問你喜不喜歡他,想不想和他在一起?”

 月皊點頭,又搖頭。

 江月慢還想再問,發現月皊掉了眼淚。她便將勸說的話嚥了下去。這世間人與人的性格不同,行事亦不同。她不再多勸,拉著月皊的手,柔聲:“不管你怎麼做,姐姐都站在你身邊支援你。”

 江月慢頓了頓,再說:“不過這件事情,恐怕並不是姐姐能左右的。”

 江月慢想到剛剛看見江厭辭的臉色,她心裡有些明白這事兒,如今恐怕誰也不能阻止江厭辭。

 不多時,華陽公主身邊的馮嬤嬤請江月慢過去。江月慢只好拍了拍月皊的手背,先離去。

 孫福站在門外偷偷望了一樣呆坐在軟塌上的月皊,他笑呵呵地轉身,小跑著迎上吳嬤嬤,小聲說:“沒想到我押的這一股成了!咱家果然沒看走眼。嘿嘿,你說姨娘……哦不不,以後就該叫夫人了!你說夫人日後是不是能記得咱們的好?”

 吳嬤嬤懶得搭理他,徑自往方廳裡走去。

 月皊身上沾了些雨霧,有點溼氣。吳嬤嬤怕她染上風寒,走到她面前提醒,建議她洗個熱水澡換身乾淨的衣裳。

 月皊點了點頭,依言去了浴室。直到泡在裝滿熱水的浴桶裡了,月皊仍然還是有點渾渾噩噩。

 她反覆琢磨著今日的事情。

 從見到江厭辭那一刻開始回憶,到避雨的屋簷,到被他背在背上的一路,最後她的腦海裡是那把重刀。還有他回來之後說的那幾句話,每一句話都在她耳畔反覆迴響。

 今日見到江厭辭之後的每一幕都在月皊的腦海裡浮現了好多遍。

 顯然,月皊現在還是有點懵,完全沒有自己就快要成親的念頭。

 後來的後來,今日發生的一幕一幕終於不再浮現在月皊的眼前,浮現在她眼前讓她揮之不去的,只有江厭辭壓抑著怒火的五官,還有他左側臉頰上的血痕。

 她一直都很想幫三郎擦去面頰上傷口附近的血痕,想問一問他是怎麼受了傷?想問一問他身上可還有別的傷處?還想問一問,他離開的這半個多月可有把事情辦好?

 月皊抬起雙手,掬起一捧溫熱的水,覆在臉頰上,藏起她臉上的淚。

 月皊後知後覺浴桶裡的水有些涼了,她才慢吞吞地從浴桶裡出來,拿著棉巾去擦身的時候,動作亦是緩慢遲鈍。待穿好衣裳,她呆呆坐在椅子上,手裡拿著擦溼發的帕子,久久沒有動作。溼漉漉的頭髮攏起來搭在她一側的肩頭,水滴一顆一顆落下來,弄溼了她的衣服。

 江厭辭推門進來,月皊嚇了一跳抬眼望過去,手裡握著的帕子落了地。

 她收回望向江厭辭的視線,低下頭去撿帕子,才發現裙子被溼發弄溼了。她撿起帕子來,一下又一下用力去蹭裙子上的水漬。

 “月皊。”江厭辭走到月皊面前。

 月皊挪了挪身,將身子轉到另一邊去,不看他,亦不理他。

 江厭辭將一旁的椅子拉過來,在月皊身邊坐下來,又拿了條幹淨的帕子,他將月皊溼漉漉的頭髮握在掌中,用帕子圍起來,動作輕柔地揉蹭。

 “溼發不擦,你是想著涼嗎?”江厭辭問。

 月皊沉默著,不想理他。過了好一會兒,她才軟綿綿地鼻音輕哼了一聲,不高興地小聲嘀咕:“你要拿刀砍死我……”

 江厭辭給她擦頭髮的動作停頓了一下,再沉默地繼續。

 又過了好一陣子,月皊再次開口:“你就放過我吧?你、你如果再不放過我,我可就要罵你了!”

 “你罵。”江厭辭道。

 月皊咬唇,再嗡聲:“可惡的混東西!”

 “嗯。”江厭辭應了一聲,“還有嗎?”

 月皊一下子想不起來當初學的那幾句罵人話裡其他的幾句了……

 她只好再次用低哼聲表達自己的不滿。

 “你以為我拿刀嚇唬你?”江厭辭問。

 月皊狐疑地抬起眼睛望向他。

 “一起去做一對鬼夫妻也不錯,你就不會有那麼多鼓勵了。”江厭辭將手中的帕子重重仍在桌上,“反正活著也沒什麼意思。”

 月皊心頭忽然一緊。她仔細瞧著江厭辭的神色,伸出手來,輕輕拽了拽他的袖角,軟聲問:“三郎,你怎麼了?是事情不順利嗎?”

 她視線落在江厭辭臉上的傷痕,軟聲問:“身上還有別的傷嗎?”

 “不知道。”

 月皊一雙細眉攏起來,低聲說:“我才不會幫你檢查。”

 “那你就先出去。”江厭辭說。

 月皊有點驚訝地望向他,反覆打量著他的神色。

 江厭辭略放緩了語氣,道:“出去吧。去把溼發烘一烘。”

 月皊這才站起身,略有擔憂地多看了江厭辭幾眼,才慢吞吞地走出去。

 走出了浴室,月皊在方廳的案桌旁坐下,吳嬤嬤搬來暖盆,放在她身邊,幫她烘頭髮。

 月皊呆坐了好一會兒,半溼的頭髮都乾透了之後,她取出腰包裡的一隻步搖。這是她今日戴的步搖,剛剛在浴室時不小心摔壞了上面的一朵梔子。

 她不想讓自己再這樣呆呆地走神,想給自己找些事情來做。她讓吳嬤嬤取來紙筆,打算琢磨一下怎麼修補這支步搖。

 白紙攤開,月皊將那支摔壞的步搖放在一旁,握著細筆開始描畫。她要先按照這支步搖的真實尺寸畫下來,然後再思慮怎麼修補。

 剛畫了一半,她一個不小心將一滴墨汁弄到紙上,這畫了一半的圖紙便用不成了。她擰著眉將弄壞的畫紙揉成一團隨意放在一旁,重新開始畫。

 剛開始畫沒多久,江厭辭已經從浴室裡走了出來,立在她身邊看著她畫。

 因為他看著,月皊越發不能專心,這下一筆就歪了。她不高興地再次揉了紙團,再重新來。

 第一次還未落下,月皊握著細筆的手就被江厭辭握住。江厭辭俯下身來,握著月皊的手,幫她來畫圖紙。

 一筆一劃,認真專注。

 那支步搖的輪廓將要畫好時,月皊才反應過來江厭辭一直站在她身後。她趕忙小聲說:“三郎坐著畫。”

 說著,她站起身,將椅子讓給江厭辭。

 江厭辭並沒有推辭,他坐下來,卻握住月皊的細腰,將人往懷裡帶。他讓月皊坐在他的腿上,雙臂環著她。

 月皊在他的懷裡回眸,望向他。

 江厭辭亦望過來,望著月皊的眼睛,問她:“嫁給我,不好嗎?”

 “可是會影響三郎入仕。”月皊紅著眼睛。

 “我是不是入仕,取決於你想不想當官夫人。”江厭辭道。

 “可是……”月皊噙著淚,“你去考功名不正是因為很想入朝為官嗎?”

 江厭辭沉默了片刻,忽然問:“月皊,你見過孔雀嗎?”

 月皊愣了一下,不明白江厭辭為什麼會突然問她這個。她想了一下,說:“小時候見過一次。孔雀開屏,很好看。”

 江厭辭輕輕頷首,問:“那你知道孔雀為什麼開屏嗎?”

 月皊眨眨眼,又搖頭。孔雀為什麼開屏?她隱約有聽說過原因,可是她不確定,不確定就不敢說。

 “求偶。”江厭辭說得坦蕩,“正如我去考功名。”

 月皊怔怔望著江厭辭,好半天忘了反應。

 江厭辭換了支筆,繼續去畫步搖。他一邊描畫著那支步搖,一邊說:“不管你是想要誥命加身榮華富貴,還是閒雲野鶴快意江湖,又或者紅袖添香舞文弄墨,我都可以陪你。”

 頓了頓,江厭辭再言:“如果你是為了我好,就乖乖嫁給我。否則我會天天生氣,天天生氣就會短命。也就是說,如果你不同意嫁給我,就會害死我。”

 月皊聽明白了,江厭辭分明在胡說八道,開始不講道理了。

 “當然。你現在拒絕已經遲了。”江厭辭說。

 江厭辭曾經給過她離開的機會了,可月皊在江厭辭心裡可有可無時,她沒有離開,現在已經沒有離開的機會了。

 他當了這麼多年坦蕩君子,行得正坐得端。如今他偏要不講理一回。

 江厭辭補充道:“婚期定了,五月初七。”

 五月初七?月皊意外地望向他,剛剛不是還說五月初八嗎?這怎麼又提前了一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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