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法師被拐之後[西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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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

 午後陽光正好,酒館還沒迎來真正的營業時間。

 小破店裡唯一的接待半夢半醒地趴在吧檯上,為了太陽落山後的忙碌養精蓄銳,渾渾噩噩嚼著骨質的細牙籤,夢裡還在抱怨後廚的肉越來越柴。

 法師揹著枯枝般的等身法杖,在門口無畏地做出張望的樣子,片刻遲疑後還是邁步其中。

 牆角小憩的老貓在法師經過時胡亂怪叫,它早過了需要春天的年紀,脾氣和它的外形一樣糟糕,存在的價值就是虛張聲勢地嚇走偷吃的老鼠,如果遇上是發橫的酒徒,就只能蹭在腳邊混一點殘渣。

 法師不為所動,徑直走入臭烘烘的酒館,指間夾著兩枚山羊首圖案的金幣,敲了兩下櫃檯。

 嘟噥不清的抱怨一聲後,招待的眼睛艱難撐開一條細縫,不滿地去看是哪個不懂規矩的才會來早了。

 藉著視窗一點天光,視線裡的那隻手乾淨透白,連血管脈絡都清晰可見,僅有的一點瑩潤的粉色存在於貝殼似的指尖,一枚純黑的戒指鬆鬆地套在她的拇指上,或許是來自某個不太細心的友人所贈。

 視線上移,下壓的沉沉兜帽遮住了來人的大半面容,陰影之外可見到一個削尖的下顎,尖尖潤潤。

 酒館的招待輕易判斷出了,這是一位獨身一人的女性法師。

 在這種鬼地方,稀罕。

 斷片的思路穿過昏沉沉的腦子,就像從前看到酒館門口走過的風情小寡婦一樣,他流氓地吹了聲口哨。

 恰對上法師從兜帽下抬起的眼,冷菸灰色瞳孔中透著厭煩,還映著一個可笑的蠢貨。

 眼看著黑色的紋路爬上這位法師的指尖,也許下一秒就會給他些顏色看看,接待遺憾地認識到,這位年輕的女法師能孤身在外並非純靠運氣。

 再也不多言,招待拉開了身後的簾子,給法師讓出了一條路。

 他還不忘忿忿地自我安慰,這種外表看起來清純的老怪物多得是,脫下那身少女的皮囊,露出的只會是雞皮一樣的褶子,給錢讓他摸都得掂量一下錢多不多。

 簾子後是一個純黑的密室,接待緊跟著法師鑽了進來,他麻利地點燃了房間牆壁上的燭火,照亮整個狹窄的房間,金色的紋路爬滿了黑色大理石的牆壁,天鵝絨覆蓋的鍊金操作檯掛在牆壁上,房間正中傳送的魔法陣乾乾淨淨。

 能夠擁有這種東西的除了財大氣粗的光明教會,就只有喜歡和教廷對著幹的黑暗信徒了。

 這家小酒館恰好屬於後者,但和那些能令人聞風喪膽的魔王們不一樣,他們僅有的違紀行為,就是靠著非法經營傳送陣賺一點外快,主營業務還是兢兢業業地開著小酒館。

 “敢問閣下的去處?”

 “魔域。”

 法師的聲音和她菸灰色的眼睛一樣冷清,帶著些不屬於本地的口音。

 接待了然地點頭,他把牙籤吐到了一邊,附和道:“最近有很多人去那兒。”

 西斯廷王國唯一的公主被惡龍抓走了,國王拒絕派出傳奇法師去營救公主,只讓軍隊在黑森林外圍走了個場面,沒有絲毫深入的意思,但自願去屠龍的勇士還是前赴後繼。

 所謂的“勇士”當然魚龍混雜,主流當然是那些渴望揚名立萬的教會信徒,也有四處漂迫的遊俠希望能以此為投名狀示好西斯廷王國。

 而對於他們這種不能出現在明面上的黑暗信徒來說,救不救公主都是隨緣的,主要是這年頭純種的龍實在太稀少了,如果能抓到一頭巨龍作為坐騎或者鍊金材料,絕對比帶一個公主回來有面子。

 接待相信這位法師一定也是為此而來,但老實說起來,他並不看好。

 小酒館總是會有各種閒話,甚至不必有意去打探,那些醉鬼們的嘴和錢袋一樣總是不嚴實,讓他隱約聽到了些來自魔域的黑暗信徒的訊息。

 他們說那頭惡龍是有主人的,它屬於一位不太好惹的墮落精靈。

 讚美黑暗!

 那種美麗又強大,還天生屬於光明之下的神秘種族,也會歸順墮落的魔域,這絕對是一巴掌狠狠扇在了光明教會的臉上。

 任何一隻精靈的價值都很難再用金錢衡量,連價值連城的形容都有些泛泛,只可惜這隻能在精靈領地外獨自行走還沒被生吞活剝的暗精靈,一定比惡龍要可怕得多。

 這些都和一個小酒館的接待無關。

 門外傳來了些叫嚷喧鬧聲,好在房間的隔音還算不錯,讓聲音到這兒只有模糊不清。

 接待知道又有客人來了,但他一點兒都不急著去賺那麼幾個銅板的酒錢,也不想去聽那些千篇一律關於失戀還是失業的傾訴,現在他只想賺一些來自這種不差錢大人物的外快。

 他懶散地靠在了傳送陣的操作檯上,撇開鬍子擺出一副為難的神情,嫻熟地捻了捻自己的指尖,粗糙幹黃的指甲生硬摩擦,虛開一條能容納些什麼的縫隙,看起來那裡似乎少了些東西。

 “不知道您是否需要一些好訊息呢?相信我,這會讓您的屠龍之行一帆風順的。”

 法師一言不發地搖頭,她像是急著趕路,快速抽出了身後的法杖,遠遠地按下了傳送的按鈕。

 看著肥羊在眼前消失,接待只好無奈嘆了口氣。

 今天運氣不好,遇上了一個摳門的傢伙。

 收拾好傳送陣出來,迎面一法杖向著腦門掄來。

 好在處理多了各式各樣的醉漢,接待險而又險地避開,這才免得花時間滿地找頭。

 找頭的時間會被記作上班摸魚。

 正要斥責哪個不長眼睛的,一把雜草般的鬍子已經懟到他臉上,鬍子的主人瞪著滿是血絲的雙眼,惡狠狠揪起了他的領口。

 “她人在哪兒?”

 稀碎如玻璃碎片摩擦的聲音刺得人耳膜生疼,但接待不僅沒有還手,還不得不掛上一個盛情的笑容。

 來人是這兒的常客,一個上百歲的巫師。

 不久前,接待才聽說他找到了個可口的獵物,居然還會有工夫來這兒,簡直令人意外極了。

 但這巫師現在怒氣衝衝,接待只能先倒上巫師喜歡的松子酒,好讓他平息一下怒火。

 “您的新鬍子有個性極了!”

 接待沒聽清巫師問了什麼,他諂媚違心誇讚道了這新奇的鬍子,但這隻讓這位巫師更生氣,大開大合地一法杖這次直接掄上了他的腦門,讓接待跌撞在櫃檯上的整個頭都在清脆作響。

 巫師大聲怒斥:“一個女人,她偷走了我的錢袋子,還把我的鬍子弄成了這副鬼樣子!”

 他以前的鬍子光滑整潔得能像女人的長髮一樣垂落在地,而現在簡直就是個能住蝨子的掃把。

 接待勉強支撐著爬起來,他的骨頭可能被摔裂了,嗡嗡作響的腦子只能勉強處理了女人兩個字,他下意識向內看的眼神已經出賣了什麼。

 “你用傳送陣送走了她!”

 巫師簡直暴跳如雷。

 “您說剛剛那位法師?”接待終於明白過來,忙不迭補充道:“她去了魔域,看起來像是要去屠龍。”

 “法師?”巫師猛然拔高了嗓音,“她是我買來的僕人!”

 刺裂的聲音嚇得老貓都不敢久留,不靈活地兩三步跳窗而逃。

 他口中所謂的僕人正是他臭名昭著的理由之一,如果真有收容罪惡之徒的煉獄牢籠的話,那裡必然有他的一席之地。

 巫師衝進了傳送陣的房間,喝令接待開啟傳送陣,但後者蹲在儀器前忙活了好一陣子,卻看起來越弄越糟,連鍊金紋路都在肉眼可見的黯淡無光。

 “該死的!該死的!”

 接待簡直焦頭爛額,他手忙腳亂地開啟傳送陣的鍊金操作檯,才發現裡面已經是破壞得七零八落了。

 他一拍腦袋,絕望承認道:“她損壞了傳送陣!”

 “我非得打斷你的骨頭!”

 再次被激怒的巫師伸手就要揪他問罪,接待卻已經沒工夫繼續伺候這玩意兒。

 從人皮下拆一截骨頭丟給巫師去自便,無所謂地甩甩空蕩蕩掛著皮的胳膊,接待只希望老闆不要太生氣,也祝那位小法師好運。

 魔域——

 險險從巫師手裡逃生,雙腳落在一片新的土地上,直到此時安珀才能長舒一口氣。

 她神經緊繃太久了。

 大約一個月前,安珀在一個寸草不生的地方醒來,一身血衣在高溫下捂到發臭,腦子和口袋一樣空空蕩蕩,只有衣服的內側繡了個名字,她很確定這是自己的。

 除此之外,她再也沒能找到任何能證明自己身份的東西,暈乎乎被一個路過的老人帶了回去。

 但安珀也沒想到,巫師在精心把她誘騙到家之後,很快就教會了她人心險惡。

 調配噁心且劇毒的藥水,收拾髒到能當蟑螂窩的屋子,還有投餵他養的小毒物都不算什麼了,還有整整一個屋子所謂美麗的收藏品——

 他們都曾經是活生生的人類,現在卻成了保持生前模樣的僵硬屍體,而且安珀很確信自己很快就會成為其中的一員,因為她正在給自己調配養護屍體的藥水。

 出逃其實不算困難,老巫師沒能在她身上看出任何的修煉痕跡,也沒對她有任何的警惕,放鬆地喝了她調配的安眠藥水。

 然後就像老巫師醉後誇耀過的那樣,帶著兩枚黑山羊金幣,去敲路口最大的一家酒館,他們會把你送到任何想去的地方,甚至是黑暗信徒們所狂熱的魔域。

 安珀並不記得魔域是什麼地方,也不理解所謂的狂熱,但只要能擺脫被壓榨勞動力的日子,似乎一切都美好了起來,連陌生的空氣都帶著自由的芬芳。

 傳送陣的落腳地是一個無人的小巷子,前面就是熱鬧的人流,她大步向前。

 “噗——”

 似乎也沒那麼美好了。

 一腳踩進了泥水坑的安珀如是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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