進入祈山風景區,已臨近傍晚。
初秋,炎熱還未散去,但風中夾著零星爽意。
半敞的車窗內,周韻斐正闔眼小憩,明燦的日光裝點在她優美的唇線上,樹影晃過淺淡妝容。
車駛入愛斐莊園的歐式鐵門,停在山景別墅前。
莊園管家走上前迎接:“先生,太太。”
袁浚軒開了後備箱,吩咐管家把東西拿進別墅。
他開啟副駕駛門,輕觸了下週韻斐的鼻尖,叫醒她:“到了,袁太太。下午你準備就這麼睡過去麼?”
周韻斐不睜眼,伸出胳膊撒嬌:“不想走,抱我。”
自家女王的要求,袁浚軒一般抗拒不了,心甘情願執行。
他把人抱出來,放到別墅的沙發上。周韻斐不鬆手,也不醒,吊得袁浚軒有些無奈。
他伏在她耳邊輕語:“周老師的意思是,我們要先在這裡做.愛做的事嗎?”
周韻斐睜開了眼。
為了讓婆婆的作品專輯加速出版,她要趕在出國前把所有曲目錄製完,連續一週都泡在棚裡,睡覺時腦子裡都是旋律,想趁這兩天好好休息。
對於“做什麼愛做的事”,她有心無力。
“有什麼安排嗎?”她倦聲說。
袁浚軒扶她起來,“帶你去個地方。”
周韻斐頂著迷糊的大腦,被他拉出別墅,繞到山後,沿著一條小徑向上爬。
周大演奏家瞅了眼蜿蜒而上無盡頭的路,發愁:“好高啊,這是要爬山嗎?”
“有一點點高。”袁浚軒轉過身半蹲彎腰,“上來,我揹你!”
這條路顯然不是多人行走的步道,看上去像無人發現的石路,石階窄且不太平整。
周韻斐擔心袁浚軒太累,決定打起精神爬上去,“嗯……爬山鍛鍊身體,專治我這種久坐練琴人的頸椎病。”
“機會不常有。”袁浚軒微笑,“想清楚。”
“……我是怕太耗費你的體力嘛。”她撅起了紅唇。
袁浚軒勾著唇角,揚眉,“我的體力如何,你應該最有說服力。”
“……”
這話沒法接。
談到那方面的體力,周韻斐毫無反駁的餘地。她內心那頭小野獸,全是被袁浚軒挑起來的。
他特別懂她。
交融之後,總能精準感知她的反應,調動起她最敏感的神經,酣暢忘情過後還能回味無窮,藕斷絲連帶起一番接一番熱烈。
如果用一句聲學領域經常出現的詞來形容,就是——
同頻,共振。
在肉.體與情感上同時生效。
周韻斐趴上他的背,被馱著一路往上。
袁浚軒問起了母親作品錄製的事:“錄的還都滿意嗎?”
“已經是我能達到的最好水平。”她說,“但和媽媽的演奏比較,還是沒有辦法原汁原味呈現。”
相同的旋律節奏,不同人心境閱歷不同,導致理解上的差異,永遠不可能完全一樣。
也不能刻意模仿,否則周韻斐,將不是周韻斐。
她說:“感謝媽媽,讓我又一次發現了自己的差距。”
“嗯?”袁浚軒對她的觀點來了興趣。
“媽媽的作品大多不是技巧型,但比單純的炫技更難,關鍵還是意境、情感和音色的處理。沒有深厚的藝術修養和情感閱歷作支撐,很可能連基本意思都彈不對。”
周韻斐說:“圈裡人說我的優勢一直都是技術加一點點‘靈性’,但這種‘靈性’一定會有用盡的時候,所以需要靜下心沉澱。”
譬如,與手傷之前的錄音作比較,她現在的演奏明顯更加成熟,自己的風格越來越鮮明。
尤其是為影視劇錄製背景音樂時,她的情感反而更容易與劇中故事和人物產生共鳴。
所以這大半年來,影視音樂的邀約不斷,只要原聲大碟在音樂平臺上線,她的演奏片段幾乎是大家爭相模仿演繹的物件。
因為成長中的體驗不知不覺融入音樂,內質發生了變化。
但是還不夠。
她目前的水準可以當作一種“標準範本”,但還無法成為經典。
袁浚軒輕笑,“正好,你馬上就可以回校園安心沉澱。”
皇家音樂學院的博士學位大多都是研究型,這也是周韻斐早就決定的方向,拓展學習領域,讓自己的演奏更有深度。
“但有個小遺憾,就是沒有再開一場個人獨奏音樂會。”她輕聲嘆氣,“而且我還沒有拿全國際獎項。我已經和Carl預約了每週一次的上課時間,雖然他不是我的導師,但能被大師指導,肯定受益匪淺。博士畢業後,我準備衝一下肖賽(肖邦國際鋼琴大賽)和範克萊本,拿獎之後,再好好準備獨奏音樂會。”
袁浚軒隨即問:“想在哪兒開?卡耐基?柏林愛樂?還是維也納音樂廳?”
周韻斐聽他口氣不小,傲嬌一哼:“成年人不做選擇,我都要!”
袁浚軒愛寵地捏了下她的腿,“沒問題,夫人的事業,我無條件支援!”
周韻斐開始滔滔不絕:“畢業後,我還有個想法,擴大工作室的規模,成立‘周韻斐鋼琴藝術教育中心’,歸到Discovery旗下。”
“周老師可以啊……”袁浚軒揹著她大步跨過陡階,“你可能是一個被鋼琴耽誤的生意人。”
周韻斐吻了下他的耳廓,捏起嗓子嬌聲說:“誰讓我是你太太呢!”
夕陽在葉間漏下的光點染上袁浚軒的笑臉,勾著她雙腿的手掌又緊了緊,“好,我們挨個去實現。”
兩人還像當初在這裡見面那樣,都是一身白色休閒裝,在綠叢覆蓋的山腰上乾淨醒目。
夜色暗下時,登上山頂。
山脈環繞之中,燈光燦亮的愛斐莊園,形狀就像一顆“心。
徽派別墅、山景歐式別墅在林中點綴,購物街上可見移動的人影,正中間那家樂器小店的五彩屋頂正閃著夢幻燈影。
周韻斐摟過袁浚軒的腰,“星雲杯比賽之後,我和同學一起來江州參加音樂節,順便在這裡接了個小活兒,你是那次遇見我的對嗎?”
“是,那天是5月21日,星期六。”袁浚軒說,“當時,這個地方還在一個朋友手裡,他不太會經營,想讓我幫他看看,就邀請我住了兩天。那晚我在二樓餐廳吃飯,看見樓下有人在露天花園搞假面派對,然後就聽到了那首《失去的幻想》。”
周韻斐一笑,“其實,那次我和童丹彤原本不會出現,我倆是替陳語然和另外一位同學來的。因為她們接了價格更高的演出,這邊又來不及推掉,所以就讓我們幫忙應付。”
袁浚軒想起那晚她穿了一身酒紅色的禮服,戴著面具,一直坐在鋼琴前整整彈了兩個小時。
鋼琴的位置直對二樓餐廳的落地窗,他看不清女孩的臉,只能看見窈窕的身材和黑長及腰的波浪捲髮。
“你參加星雲杯的時候,我就已經在關注你了。不知道是不是因為我媽曾經指導過你的原因,再彈某些作品時,一些細節有意無意會流露出你自己的特點,所以我對你的琴聲印象深刻。當時,我一直在猜測,樓下彈琴的女孩會不會是你。”
“後來我向朋友輾轉要來演奏人的資料,發現是陳語然,我以為自己認錯了人,就去論壇上搜她的演奏影片,確定看見的人不是她……當然要感謝童總,那晚,她在論壇上發了你倆的自拍,讓我證實了猜測。”
袁浚軒說:“我還準備要去聽你的畢業音樂會,但那段時間正在與政府合作專案,實在離不開江州去淮城,再後來就打聽不到你的訊息了……”
周韻斐眨著雙眼問:“然後你就把我們第一次見面的地方,從朋友手裡‘搶’過來,弄成現在的樣子啦?”
袁浚軒微牽了下嘴角,“童總告訴你的?”
她點點頭。
童丹彤和她說過莊園是袁浚軒為她改建,但此間的來龍去脈,她今天才知道。
那時,他們完全不相識,即使袁浚軒對她早已迷戀,但只因一次見面,就出手打造一座莊園,未免過於瘋狂。
就像那臺藍墨煥彩,萬一最終全是一場空談呢?
“你不怕追不到我嗎?”周韻斐靠在袁浚軒胸前。
他用力攬著她的後背,望著山下明亮的“心”形,說:“沒想過怕不怕,只是因為我動心了。”
沒有人能為“動心”二字找尋恰當的理由,這就是結果。
周韻斐從他懷裡鑽出來,仰起臉說:“我就這樣一個不小心,掉入了你的懷裡。”
袁浚軒蹭著她的鼻尖,笑了聲,“你插翅難逃。”
又捧起無暇的臉頰,深情告白:
“斐斐,我愛你!”
兩人纏綿的呼吸隨風盤旋在四周,微涼中有一股熾熱讓彼此的雙唇觸碰。
狂熱中帶著一絲初吻的朦朧。
周韻斐覺得自己就是那臺藍墨煥彩,已經被他深情的手奏響,每一次琴鍵的敲擊都充滿了新鮮感。
這晚,莊園的秋夜被無法冷卻的熱情浸為了盛夏。
離別前的溫存總是帶有一種淡淡的傷感,他們感知到這份傷感,又不願讓它肆意浮現,只能用盡情放縱來覆蓋。
後來,不捨的眷戀化為橫流的淚,從女孩眼角湧出,滴在床單上,想說的話也全部變為一句句哽咽的“我愛你”……
兩天後,這句“我愛你”又在機場響起。
又出現在E國與江州之間的每天影片和微信中。
——
入學一個月,周韻斐在E國的學習和生活基本捋順。
她就住在離學院不遠的獨園別墅,袁浚軒派了秦阿姨和家裡另外兩個得力的阿姨來E國照顧她的起居。
週四中午,她正在餐廳吃飯,收到了Carl教授取消這周課程的郵件。他們約好的上課時間是每週五。Carl說臨時有一個講座,今天要飛到另外一個城市,所以只能暫停一週。
她剛回復,就收到了童丹彤的微信,語音裡女兒糯糯奶聲奶氣的咿呀之後,傳來她的煙嗓:“Surprise!我來E國了,就住在你們學院旁邊的酒店,你今天有課嗎?我去找你玩兒呀!”
周韻斐猛地一驚,這傢伙現在也開始搞突然空降這一套了?
她撥了語音過去:“你什麼時候到的,早知道我去機場接你呀?”
“前天。”童丹彤邊哄女兒邊說,“糯糯太小,剛來倒時差特別鬧,沒好打擾你。”
“我下午沒課,你發我酒店地址,我去找你!”
匆匆吃完飯,周韻斐按照地址去找她。
一見面,童丹彤就讓她帶著自己和孩子出去逛。
周韻斐抱起糯糯說:“她才6個月,你就帶她坐這麼長時間飛機,吃得消嗎?”
“沒事兒,頭等艙還行。”她指了指身後的保姆和育兒嫂,“關鍵時刻阿姨得頂上啊。”童某人是一刻都閒不住的性子,讓周韻斐上車,“走走走,陪我去逛逛,來都來了,一分一秒都不能浪費。”
“想去哪兒?”周韻斐問。
“就去拍照效果特別好的那個自然歷史博物館。”
“……”周韻斐驚呆了。
童姓女神經哪是安安靜靜愛逛博物館的人。
童丹彤看著她撇嘴瞪眼的樣子,朝孩子擠擠眼說:“不是為我看,是為了孩子,裡面標本什麼的,孩子喜歡。”
周韻斐更驚掉了下巴——6個月的孩子能看懂什麼?
“等你有孩子就知道了。”童丹彤開始傳授育兒經驗,“有孩子前,是你想去哪兒就去哪兒,有孩子後,就要先找孩子能去的地方。”
“哦……”
周大演奏家似懂非懂學到了。
進了自然歷史博物館,糯糯沒一會兒就躺在嬰兒車裡睡著。
果然,興奮的是童丹彤自己。
對著大廳正上方的巨型鯨魚骨架拍了好幾張照片,又放心地把孩子交給阿姨,拉著周韻斐在復古的維多利亞建築裡花式拍照。
古老的博物館像一座中世紀教堂,淺色的石質結構到處都是精美的雕刻,巨大的彩繪玻璃窗美輪美奐,中央雄偉的宮殿式樓梯從兩側延至中央。
隨手一拍都是桌布,圓與矩,直與曲,交替錯落,別有風情。
周韻斐想為童丹彤拍一張全景,結果大廳裡有工作人員來回走動,好像在搭建什麼東西,周圍很快架起圍欄,可能是要佈置活動場地。
鏡頭裡被圍欄佔據,全景效果拍不出,周韻斐一攤手,“沒轍,拍不出想要的感覺。”
“拍不了算了……”童丹彤滿不在乎,又拉她到樓上書吧歇腳。
兩人點了杯咖啡,邊喝邊聊,糯糯在車裡睡的正香。
“想你家袁總嗎?”童丹彤冷不丁問。
周韻斐搖著糯糯說:“想啊,但也沒辦法。”
“他什麼時候來看你?”
“可能國慶節後,他要請個年假。”周韻斐一直在看糯糯肉嘟嘟的小臉,不禁微笑。
童丹彤似乎感受到她身邊一圈母愛光環,說:“等他來,你們也懷一個吧。”
周韻斐羞赧地皺眉,“怎麼也要等我畢業啊。”
“不影響啊寶貝兒。”童丹彤勸道,“你現在主攻學術研究,又沒有音樂會的壓力,現在懷,明年生,離畢業還有兩年,什麼都不誤。”
童丹彤轉念一想,又說:“唉,不過這事兒急不得,也不是一次就能懷上,孩子什麼時候來,真得看緣分。”
周韻斐被她說的有點動心。
她瞥了眼桌上還沒喝過的咖啡,順手端起來。
可能是說起袁浚軒,又有點想他的緣故,杯裡黑褐色的液體一晃,散出的極濃香醇有些沖鼻。
她眉心一蹙,又重新放了回去。
“哇——”糯糯突然醒來大哭。
童丹彤聽見哭聲,把孩子抱起來,對她說:“糯糯餓了,我們先去找母嬰室餵奶,一會兒聯絡你哈。”
幾人抱著孩子走遠,周韻斐無聊地拿起一本化石畫冊翻看,整頁整頁千奇百怪的動物造型看的她眼皮直打架。
昨晚泡在圖書館忘了時間,後半夜才睡,今早又趕上早課,她的大腦已經運轉不動。
今天是工作日,博物館的人很少,書吧裡也很安靜,周圍柔和的建築色調惹得睏意排山倒海襲來,最後她實在堅持不住,趴在桌上睡了過去。
……
周韻斐再醒來時,童丹彤還沒回來,書吧裡一個人都沒有,她看了看錶,發現自己睡過了閉館時間,博物館裡已經沒有一名遊客。
她趕快拿出手機聯絡童丹彤,拎著包往大門奔去。
空曠的一樓大廳燈光已滅,日落的餘暉從彩繪玻璃窗透進。
還未關閉的正門旁站著兩位工作人員,她正打算上前解釋,拱形的歐式大門緩緩合上。
身後突然亮起粉藍色的燈光,鯨魚骨架覆上一層幽藍“外殼”,猶如在海中跳躍。
巨大的幕布從圍欄兩邊落下,露出兩排方形的晚宴桌,宮殿式樓梯的扶手上,燭燈依次亮起。
周韻斐望向樓梯的最高處,她的心就像那條藍鯨一樣一躍而起,久違的悸動如浪奔湧。
那個人正緩緩走下臺階。
作者有話要說:
下章結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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