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它不是我！它偷走了我的身份！”昭顏打翻仙侍的香爐, 抓住他的手，“我是上神！它是畜生！”
“啊……”仙侍低呼，撥開昭顏的手, 蹲下來撿香爐，不忘設下禁制擋住昭顏，“殿下恕罪, 僕馬上把地面收拾乾淨！”
香爐裡的香灰摔得滿地都是，仙侍把香灰捧起, 裝回香爐裡。
嘭的一聲，昭顏撞向禁制。
往常他隨手可破的禁制如今堅固如城牆，他無法撞碎它，反而把自己撞疼。
脖子上的項圈又傳來了拉扯感，他被拽倒, 抓著鎖鏈的小騶吾嗷嗚嗷嗚地叫，如同拖一條死去的狗那樣把他拖走。
自降生至今, 昭顏不曾經歷過這樣的恐懼和絕望，他哭著朝手下喊：“周限！你看清楚！我才是上神！”
被叫名字的周限笑呵呵, 看著小騶吾：“殿下, 昭顏看起來很慌張害怕, 把他放進房間裡, 讓他安靜點吧。”
小騶吾點了點頭，牽著昭顏去房間。
“不！”昭顏大叫道，“放開我！天帝救我！父神救我！”
“太吵了這個昭顏。”周限皺眉，“雖然殿下喜歡馴服寵物，但是寵物太不聽話, 會惹得殿下生氣。”
房間就在前面, 昭顏不肯進, 硬是咬破周限的手掌，用他的血在他的衣服上快速寫字：“騶吾用邪術調換了它和本上神的身份！快去找天帝救我！”
“嘩啦——”
鎖鏈聲中，昭顏被周限推進房間，陷入瀰漫著一陣陣芬芳的昏暗靜謐裡。
在門關閉前，昭顏看到小騶吾的獸臉，表情像是嘲笑他。
芬芳氣味具有鎮靜的作用，昭顏抹了一把臉上的淚水，內心仿徨。
上神心情好，不想下凡玩了。
身為上神的手下，周限命仙侍看守昭顏，找到捧起香爐的仙侍：“呂聰怎麼死的？”聽得仙侍說不知道，他道，“你下凡查一下。呂聰可以死，上神喜歡的青丘小白狐不得有意外。”
就在仙侍準備離開時，一位仙侍把寵物趕出來：“上神說，它只想養昭顏，不想養別的寵物。”
寵物們被送去別處，仙侍詢問周限：“我還下凡嗎？”
周限想了想：“查清楚呂聰是怎麼死的，小白狐隨便過問一下，不必太上心。”
“是。”仙侍轉身，忽然瞥見周限手受傷了，衣服沾著血汙，“您的衣服，還有手……”
“昭顏那畜生咬了我一口，我得請醫仙給我包紮。”周限看到衣服上潦草的血字，如同看不懂那樣撣了撣，血汙褪去，衣服恢復整潔。
……
對比去年前年，青州今年不再幹旱，年過得喜慶又熱鬧。尤其是家裡有女人女娃的，她們不花錢都能買來衣服糧食，再冷的天也不懼凍餓。
只是，看到女人女娃穿得暖和吃得飽，很多人心裡不平衡。
男人是家中頂樑柱，為老婆孩子遮風擋雨，憑什麼挨餓受凍？女人不能頂門壯戶，亦不能傳宗接代，吃少些穿差些是理所當然的事，憑什麼這個冬天女人過得比男人好？
他們眼紅，搶奪女人的衣服糧食，然後……
世界驟然間黑了，沒有一絲光。
他們說不了話，聽不到聲音，聞不到氣味，連身體也感覺不到，像死了一樣。可是他們還活著，他們能思考，他們被困在黑暗裡，什麼也做不了。
沒有參照物，他們不知道過去多久，只覺得時間無比漫長，彷彿沒有盡頭。
有的人在黑暗裡發了瘋，有的人沒瘋，離開黑暗後染上喜光怕黑的毛病，膽小的在黑暗裡自己嚇死了自己，作惡的死後做了鬼才能離開黑暗，重見光明……
女人說，黑暗叫做小黑屋。
她們的衣服糧食搶不得，搶了就會被關進小黑屋裡。衣服糧食是怎麼來的，她們也不能說，說了就會進小黑屋。
不能搶就算了，給呢？
女人說，給了衣服糧食以後她就得不到了。
得不到就得不到唄，有吃的穿的先吃了穿了再說，哪管它以後如何。
就這樣，聽話的女人乖乖地給了，卻發現別的女人沒給，在寒冬過得安穩滋潤。即便是最聽話的女人，也開始感到不甘心。
如果她當初不給，現在她是不是不必忍耐寒冷和飢餓？
又在論壇裡看到哭訴生活悽苦的發言，不乏成員表示有共鳴，宋鳳來無趣地撇了撇嘴，釋出招募：“我要請二十個溫柔細緻的人幫忙照顧貓狗等動物，每天三十文工錢包午飯，有意者請到府城南市八號客棧。”
“貓狗是養來看家捉老鼠的，還要請人照顧？每人每天給三十文工錢，請二十個人一天就得花六百文！把這麼多錢用在畜生身上，你不會覺得離譜嗎？”
“我這就去八號客棧！管它養的是貓狗還是人，給夠錢我便幹。”
“住在府城真好，不愁沒有賺錢的機會，哪裡像窮鄉下，賺一文錢都難。”
“唉，這世道邪門得很，畜生比人還金貴，竟然要花錢請人照顧！我們不如畜生，餓死凍死也沒人關心！管理者，求你讓我買實物吧！我買不到實物真的會凍死！外面下雪，天寒地凍，我屋子塌了……”
大家無法理解貓狗要請人照顧，宋鳳來縱使喜歡貓狗，也理解不了。
青州乾旱三年，極其缺糧，既然貓狗身上帶著病，需要照顧，把它們殺了吃肉難道不能解決問題嗎？
謝和光道：“貓狗是一個高手救的，我們把貓狗安置妥當，能得到高手的人情。”
這不能說服宋鳳來：“高手養的貓狗難道比人重要？那高手憐惜動物，人們為了吃蛋吃肉養雞鴨豬羊，高手是視而不見還是救走？”
“那是高手的事，與我無關。”謝和光回答。
嘴唇動了動，宋鳳來到底沒問她對動物過得比人好有何看法。
貓狗等動物吃的東西自有八號客棧安排，宋鳳來令食材販子每天上午送貨去八號客棧，又僱傭兩個廚娘解決二十個人的午飯。
賬是謝和光掏錢付的，僱人的錢也是謝和光給的。
八號客棧暫停對外營業，客棧裡暖洋洋的，全是貓兒狗兒等動物。
它們乖巧且安靜，挨個接受老闆的檢查。
身體無恙的被領去認識大貓大狗，身體有恙的能治則治，不能治的老闆會用食指點它們的眉心，問它們是去投胎還是去青州鬼國做鬼。
見到動物們作選擇，宋鳳來小聲問：“老闆，它們成精了？”
老闆平易近人，為她解惑：“成精沒這麼容易，我只是給它們一個選擇的機會，選完後它們原來是怎樣的就是怎樣。”又說，“有人來了，你去接待。”
“好的。”宋鳳來去客棧門口，果真見到兩個女人來賺照顧動物的錢。
一上午功夫，二十人輕鬆湊齊。
販子們送來食材，兩個廚娘忙著殺雞擇菜。這稀疏平常的場景，宋鳳來看在眼裡，微微出神。
動物吃飯的時間比人早，客棧夥計拿出一盆盆食物，宋鳳來聽到了人們不忿的聲音：“給畜生吃肉？這也太浪費了！”
“畜生就不配吃肉了？”老闆端著和善的笑臉，“男人說女人不配吃飽穿暖，你們說畜生不配吃肉。嘖，不愧是人，什麼都要分高低貴賤。”
宋鳳來想起謝和光的青狐朋友曾說過，老闆是一隻妖。
她怕大家惹惱老闆，連忙打圓場：“待會兒我們有雞肉吃，有雞湯喝，飯管夠。”
“肉能管夠？”有人問。
“呵呵，想得美。”老闆的笑容依然和善，“天底下人這麼多，一人一碗飯尚且不夠分，哪裡能肉管夠？”
舔了舔唇，老闆用一種令人害怕的目光打量人們：“就算畜生身上的肉像草一樣割一茬長一茬，也不夠你們吃。畢竟你們只要餓不死就會生孩子，吃不好不要緊，吃不飽沒關係，有口吃的便夠了。但你們餓，餓得眼珠子發綠，看到吃肉的畜生吃肉，都想把肉和畜生一塊吃掉，真是可憐可恨！”
言罷，老闆抓起一隻動物：“誰想吃？”
“沒有誰想吃！”宋鳳來擋住了老闆的視線，“我們會好好照顧動物，不會貪圖它們的吃食，不會對它們不好，老闆請放心吧。”
“真的沒有人想吃？”老闆撥開宋鳳來，掃視眾人，笑呵呵的，“這可是肉。”
人們低下頭，不敢和她對視。
“好可惜。”老闆放下無辜的動物，擼了擼它，走出房間，“飯做好了，都去吃飯吧。”
懷疑老闆想吃人，宋鳳來再三叮囑聘請的人，要求她們老實幹活，不準搞小動作。
奈何百密一疏，送菜的販子把菜搬到後院，看到一隻貓經過，一腳踢飛：“小畜生故意擋我的道！”
“喵！”
貓慘叫著摔在地上。
念及老闆格外喜歡動物，販子有點慌，掐住貓的脖子，低聲威脅道：“不準叫！再叫我弄死你！”
地上有影子，像是人，販子看去，見到戴著花頭巾的老闆。
她對他張開一張血盆大口。
逃出生天的貓鑽進客棧，不敢亂跑。
老闆擦了擦嘴，若無其事地回客棧喝茶，咕噥道：“人我吃膩了。”
神仙她還沒吃過，像昭顏那樣的上神，吃一個估計能幾十年不吃飯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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