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絳此刻坐在馬背上,卻顧不上週圍的戰局。
反而是扭頭看向背後的男人。
“我來了,”謝手中長刀,將一個北戎騎兵斬落下馬時,似乎感覺到她的舉動,耐心在她耳邊低聲道。
不知廝殺了多久,北戎騎兵節節敗退。
就連城中的守衛都開始出城廝殺,戰場上的氣勢,一旦凝聚,便不可摧毀。
或許赤融伯顏也看到了這一點。
居然第一次主動撤退。
謝並未帶人再追出去,而是收兵回城。
兩人回到城中,天際已經微微亮了起來,所有人都在歡呼,他們守住了今晚,守住了。記住網址求書幫
謝率先下馬後,沈絳被他抱了下來。
這時,沈絳終於能夠細細打量著他的臉頰。
不再是那日她離開時,如白紙般蒼白淡薄的臉色,即便依舊清瘦,卻那樣平安的站在她眼前。
沈絳伸手,指尖顫抖著撫摸他的臉。
眼眶一下紅了起來。
“程嬰,我沒想到自己還能活著見你。”
不是他活著,而是她活著。
其實她已經做好了,死在這裡的準備。
一旦城破,她必不會苟活。
哪怕是死,她也會是戰死在這裡。
謝低頭看著她,突然伸手捧住她的臉頰,她的臉上全都是血汙、泥汙,髒的只有一雙明麗清潤的眸子,依舊那麼熠熠發光。
“我活下來了。”謝低聲說。
沈絳在聽到他這句話時,瞪大雙眸,還想要細問。
卻因為一激動扭動了身體,讓謝發現了不對勁。
她從一開始到現在,只有一隻手在動,另外一隻手臂,始終垂在肩膀處。
“你的手。”謝指著她的手臂。
他正要伸過來,沈絳退後,不讓他看見。
突然,她整個人摔倒了下去。
“阿絳。”謝喊道。
謝再不顧得別的,立即將她抱了起來,幸虧周圍的人,迅速給他引路。
將他們帶到這幾日沈絳休息的地方。
沈絳不知自己睡了多久,當她醒來時,迷迷糊糊睜開眼睛。
卻感覺到手邊有什麼東西。
溫暖而柔軟,於是她努力抬眸望過去。
直到她撞進一雙溫柔的黑眸中,她看見了他眼底的笑意。
沈絳眨了眨眼睛,問道:“我是做夢嗎”
“不是。”謝答她。
沈絳瞪大眼睛,一臉不可置信的望著他:“真的”
說著,她就要坐起來。
嚇得謝連忙去扶她,低聲說:“快別起來了,你的手臂剛被大夫接好。”
沈絳這才察覺自己手臂不對勁,她低頭問道:“我的手臂怎麼了”
“你忘記了”謝皺眉,幾個字中透著無盡心疼。
在得知她的手臂脫臼,謝的心如刀割,更恨不得立即殺了赤融伯顏。
昨日因為沈絳在身邊,他這才沒帶人追上去。
沈絳這才想起來,自己被赤融伯顏制住後,為了掙脫,讓自己的手臂脫臼。
她立即安慰說:“我沒事。”
畢竟那麼多人,連性命都丟掉了,她不過是胳膊脫臼。
都不曾骨折。
算是不幸之中的大幸。
“對了,現在城外的北戎大軍如何你這次來,帶了多少人馬西北大營如何,”沈絳嘴巴如同連珠炮般,叭叭叭說個不停。
直到她看見謝無可奈何的表情。
她突然停了下來,眼睛突然變得晶亮,盯著他問:“你呢你怎麼樣”
沈絳問的那樣小心翼翼,彷彿想要知道答案,又怕知道答案。
謝心臟抽痛,像是被一隻大手狠狠攥住了。
他再也忍不住了,俯身吻住她的唇。
大戰之後的溫情,來的那樣遲,卻又如此的恰到好處。
她的唇瓣柔軟而甜美,在他的唇舌下,微微顫抖,彷彿要綻放。
這一個吻,那樣的虔誠。
“我活下來了。”
沈絳忍不住說:“究竟是怎麼回事你快與我說。”
謝低聲說:“還是你救了我。”
沈絳驚喜道:“清明和卓定,真的在北戎王庭找到s伊族了”
“他們沒有前往北戎王庭。”
對於這話,沈絳更覺得詫異,既然他們未曾去北戎王庭,那麼為何又有解藥。
“鳶三娘。”
謝說出這個名字,沈絳下意識道:“難道她與s伊族有關”
謝頷首。
沈絳徹底愣住。
“你也別怪她一直沒有跟你說實話,s伊族因為牽絲,險些到了滅族的地步。是以活下來
的族人都發誓,將世代守護牽絲的秘密,不再外露一絲。他們所有剩下的族人,都發過重誓。”
沈絳結結巴巴道:“那她為什麼還要救你”
“我說了,是因為你,”謝低聲說。
原來鳶三娘一直生活在大晉,在內心中,她早已經將大晉看作自己的國家。
因此,她也一直敬佩沈絳。
在得知沈絳選擇前往蘄州,而推遲了北戎找解藥,鳶三娘再也顧不得當年的誓言。
她請示s伊族的族長,將牽絲的解藥拿出。
而且還是天下之間,僅此一份的解藥。
原來s伊族經歷滅族之災後,不僅牽絲在災難中失落,就連牽絲的解藥,在顛沛流離間,也只剩下了最後一份。
“三公子的毒,是徹底解了嗎”沈絳驚喜問道。
謝頷首。
可是在他抱住沈絳時,眼底有一絲異色。
沈絳忍不住開始追問他解毒時的情況。
原來那日鳶三娘將解藥拿出後,眾人強行給謝喂下解藥。
讓原本在昏迷中的人,慢慢醒轉。
只是此毒名為牽絲,便有其道理。
便是牽一髮而動全身。
解藥入體之後,他的身體血肉慢慢有了痛楚,一開始,是一絲絲痛意,隨後是一寸寸開始痛,最後宛如有人用刀子,一刀刀割下他的血肉。
痛。
劇烈痛楚。
最後是撕心裂肺的痛楚。
那樣的痛楚無處不在,似乎是在血液中,又是在肉皮裡,最後甚至連骨頭縫裡都開始痛。
要想解毒,不僅要吃解藥。
還要施針。
大夫按照鳶三孃的吩咐,在他的穴道上扎入銀針。
只是大夫扎針時,榻上端坐著的人,早已經渾身劇烈顫抖。
他整個人汗如雨下,彷彿此刻並不是坐在榻上,而是正坐在烈焰上灼燒。
沒人知道,那一刻謝的痛苦。
血肉之處,無一不痛。
這樣極致的疼,讓哪怕一貫堅韌忍耐的他,都不禁陷入了眼前幻象之中。
鳶三娘在一旁喊道:“殿下,你一定要保持靈臺清明,否則即便解毒醒來,也會成為一個痴傻之人。”
這便是牽絲真正狠辣的地方。
哪怕是在解毒之時,都讓中毒者承受著無盡痛楚。
這樣的痛,會讓中毒者恨不得立即死去。
謝壓根聽不到她的聲音,因為他早已經沉浸了無數幻想之中。
他眼前彷彿有人在哭號。
他努力去聽,終於他看見了是一個孩童,他正一人孤身在一個破敗不堪的地方。
他哀求不要丟下自己。
隨後他看見那個稚嫩的孩童,在滿地打滾。
終於在孩子翻滾時,他看清楚了對方的面孔,那是幼年時的謝。
他身為皇族如何,身為親王之子亦如何,到最後也不過是一顆棋子,他的恨便是這樣,一日日的聚集。
忽然他聽到空中有梵音,敲擊木魚之聲。
他看見一個稍大些的少年,行走在佛廟的紅牆之中,直到他被關在一個密不透風的暗格之中。
他的手指狠狠的撓著頭頂木板。
直至撓出血痕,血腥味在周圍瀰漫。
依舊未能看見一絲光明。
就如同年幼的他那般,就那樣墜入黑暗之中吧。
謝的身體顫抖越發厲害,就連呼吸都變得急促,如同陷入一種自己如何都掙扎不了的幻境。
他想要保持靈臺清明,可是卻又一個惡劣的聲音一直在笑。
墜入煉獄吧。
這世間有何好,跟著我一起墜入無間地獄吧。
可是他不是一直就在煉獄之中嗎
他不是一直承受著非人般的痛楚嗎
直到一個白衣身影出現在遙遠的盡頭,她與他跟著這片煉獄。
到處都是悽慘哀嚎聲,妖魔鬼怪在肆意橫行,想要將他吞噬。
可是遠處那一道白影始終在望著他,他也努力抬頭。
直到他聽到一個清楚的聲音。
“程嬰。”
是她的聲音,她在喚他。
謝渾身的痛楚,在這一刻彷彿被減緩,那種撕心裂肺,想要將他拽入煉獄的痛,好似漸漸消退。
一瞬間,他心底泛起了無盡眷念。
他好想再聽她的聲音。
阿絳。
他在心底喊著她。
正是靠著這一絲執念,他熬了過來。
還有一個人在等著他,等著他去找她。
雖然他之前在昏迷之中,可是他聽到晨暉和清明提到關於她的話。
她去了蘄州,她要去守護蘄州百姓。
她有危險。
她一定也在等他。
這樣的念頭,如同在他心底
死死紮下了根,無論再如何痛苦,始終讓他神思清醒。
“程嬰,我先前在這裡做夢,夢到你了。”突然沈絳開口,打斷了謝的思緒。
謝怔住:“你夢到我了”
沈絳指了指門口,低聲說:“你就站在那裡,你還喊了我的名字,阿絳。”
在這一刻,謝臉色微變,他急急問:“那你呢”
“我自然也叫你了,我喊你程嬰。”沈絳笑了起來,只是有些懊惱說道:“可是我喊完之後,就驚醒了。”
謝望著她,如同被定住。
這天地間,他不信鬼怪,不信神佛。
可是這一刻她說的話,卻讓他徹底怔住,難道冥冥之中,真的有神靈
“阿絳,是你讓我醒來的。”謝伸手抱緊她。
是她,真的是她。
哪怕隔著百里之遙,他真的聽到了她的輕喚,回來了。
沈絳醒來後,便再也顧不得自己傷勢,要求上城牆。
對面北戎大軍依舊還未退。
沈絳也是在之後才知道,謝只帶了三千騎兵,而且他們快馬加鞭,除了鐵箭之外,其他軍備器械都未帶上。
“對了,宋牧他”沈絳突然想到什麼,說道。
誰知謝卻已經點頭,他說:“我知道,他與北戎人有勾結,此番你之所以會來這裡,全因被他所迷惑。”
“你們都知道了”沈絳怔住。
她喃喃說:“這麼多天過去,我還是一直不敢相信。”
她怎麼都無法相信,宋牧居然會勾結北戎人。
“林度飛他們什麼時候能趕到”沈絳問道。
謝說:“林度飛最遲後日便會到。”
沈絳徹底愣住:“後日我們城中的軍備器械早已經用盡,即便糧草還充足,也絕對無法阻擋北戎人的進攻。”
“進攻”謝臉上露出嘲諷,他輕笑說:“左將軍千里奔襲,此時已經直奔北戎王庭,要是赤融伯顏再不後撤。他的老家可就不復存在了。”
沈絳沒想到,他們已經制定好了縝密計劃。
她立即興奮:“原來是這樣,那好,我們就再守兩天。只要我們能把守住,赤融伯顏哪怕退回草原,也再也無家可歸。”
“而且我們可以趁機放出左將軍攻打北戎王庭的訊息,北戎士兵也並非孤家寡人,他們的家人、妻子兒女都還在王庭,若是他們再不及時撤回,只怕就晚了。”
登時,沈絳的心頭放鬆了下來。
雖然謝只帶來了三千人,但是他卻帶來了一個天大的好訊息。
先前赤融伯顏不是故意在城中散播訊息,想讓沈絳出城投降。
如今沈絳便以其人之道還治其人之身。
於是她立即興奮的要安排士兵,前去城牆上叫罵。
讓北戎士兵都知道,左將軍帶兵攻打王庭之事。
“這招圍魏救趙,用得好啊。”
謝見她要起來,本想按住她,可是卻又在片刻思量後,還是放手讓她起身。
此刻,她是一城主帥。
是將軍。
而並非只是單單他一個人的阿絳。
果然謝早已經安排人在城樓上大喊,甚至還將紙條裹在箭羽上,射到北戎人的陣地上。
不過一個時辰,整支北戎大軍,便已經知道了左豐年,即將攻打北戎王庭的事情。
登時,人心惶惶。
就連主帳內,都有人開始勸說赤融伯顏退兵。
“赤融王子,咱們攻打了這麼多天,依舊未能攻下蘄州城。如今左豐年親自帶兵攻打王庭,王庭不到兩萬兵馬,如何能抵擋得住左豐年。還請赤融王子,迅速下令撤兵吧。”
這次赤融伯顏收服了北戎貴族,勢要一雪前恥。
他幾乎將整個北戎的大半兵馬都帶了出來。
可是現在,造成了王庭防禦空虛,若不及時回去增援王庭,只怕他們連家都沒了。
赤融伯顏一臉陰鷙,眼神森冷的望著對方。
突然問道:“還有誰與他一個想法”
不少人面面相覷,一副想說話又不敢說的模樣。
自從得知王庭被困之後,不少人便已經心生退意。
即便如今蘄州城有一座金山,若是他們攻打不下來,也與他們無關啊。
“現在蘄州已來了第一批援軍,說不定第二批援軍也正在路上,要是咱們再不撤退,豈不是要陷入包圍之中。”
有個心直口快的貴族,立即不悅道。
他起身吼道:“我是聽了你的鬼話,才跟你一起來蘄州。如今王庭有難,我要帶我計程車兵,回去救王庭。”
說完,他起身邊走。
赤融伯顏起身,拿起擺在旁邊的長刀,竟是一刀將他劈殺。
那人轉頭,不敢置信的望著他,最後摔倒在地上。
大帳內的貴族們都沒想到,赤融伯顏居然一言不合就要殺人。
這人是
個瘋子。
赤融伯顏冷笑:“誰敢擾亂軍心,我便殺了他。立即給我整頓,讓騎兵衝鋒,蘄州城內的軍械已經被我們消耗一空,我一定可以開啟蘄州城的大門。”
明明昨日他險些就要殺了沈絳。
可是卻被那個趕來的男人,救下了她。
這彷彿成了赤融伯顏心頭的魔障,他要攻下蘄州城,帶走所有的糧食。
這樣才能讓王庭子民活下去,熬過這個冬天。
否則他即便回去,面對的也將是一個斷壁殘垣般的王庭。
沈絳站在城牆上,發現赤融伯顏居然還不退兵。
她冷笑道:“帶兵打仗者,最忌一意孤行。如今赤融伯顏已陷入迷局,他今次必敗。”
果然,這次騎兵衝鋒再不復之前的勇猛。
況且沈絳為了迷惑對手,將謝帶來的所有的箭雨再次射出,漫天的飛箭,讓不少北戎士兵都懷疑,蘄州城還保留了實力。
他們根本就無法在短時間內攻下蘄州城。
兵敗如山倒,而士氣在散掉的瞬間,便再難重新凝聚。
到了夜晚時,竟有士兵偷偷溜走。
戰場上當逃兵乃是大忌,可是一想到留在草原上的家人,即將要產子的新婚妻子,還有年老體衰的父母親,這個逃兵義無反顧。
只是當他被抓回來的時候,赤融伯顏卻不顧眾人的求情,當眾將他斬殺。
於是,這個士兵的死,成為了最後一絲點燃桶的火星。
半夜時,城牆上守夜計程車兵,突然聽到對面北戎大營內,喊殺聲一片。
眾人立即警醒。
就連沈絳和謝都迅速趕到,兩人站在城牆上。
“郡主,這好像不太對勁啊,”清明摸了摸腦袋,他是跟著謝一塊趕來的。
先前世子獨佔郡主,他都沒機會跟郡主搭上話。
沈絳輕笑:“怎麼不對勁”
清明說:“我怎麼感覺,北戎大營裡面,好像是發生內亂了。”
“看來白日裡世子讓人喊的話,他們都聽進去了,這麼多天他們一直久攻不下蘄州城,如今又得知王庭有難,如何不心急。畢竟那是他們自己的家園。”
清明撇嘴:“打別人家的時候,兇殘狠辣,現在輪到別人打到他們老家了,便知道懼怕了。”
沈絳和謝同時笑了起來。
於是很快,謝讓士兵們整裝,時刻準備著。
清明問道:“世子爺,咱們現在要打出去”
“不急,等他們狗咬狗完,咱們再出去痛打落水狗。”謝語氣淡然,卻透著一股意氣風發。
城牆上所有士兵都翹首以盼,這麼些天以來,他們都是被動防守。
看著城外那些北戎士兵,一次次的衝鋒。
他們也想要出城,殺個痛快,殺個利落。
好在很快,北戎大營那邊的動亂似乎停歇了。
這一夜似乎大家過的都很安穩。
只是天還未亮,四下靜悄悄,就連林內的鳥兒都還沉浸在安穩的夢鄉中,突然大地震顫,猶如悶雷般的巨大馬蹄聲,轟隆而至。
漸漸在天際處,出現了那熟悉的黑色浪潮,只是這次浪潮綿延不絕,彷彿看不見盡頭。
蘄州城的守衛抬頭望著遠處,似有些不敢相信。
隨後,他突然高聲吼道:“援兵,我們的援兵又到了。”
這一聲大叫,喊醒了無數人。
所有人望向遠處,目不轉睛。
遠處的荒野之上,無數的人浪正湧向蘄州的方向,這次不僅城內的守衛發現,就連城外的北戎大軍也發現了。
戰事,再次一觸即發。
只是這一次,天平將徹底倒向大晉。
林度飛率軍徹夜趕來,終於在清晨時分,抵達蘄州城外。
當他看見依舊還完好的蘄州城牆,徹底鬆了一口氣。
大晉,永隆二十二年。
北戎八部赤融伯顏王子,率八萬餘眾多,圍困蘄州城七日之久。長平郡主沈絳率不足兩萬兵馬,英勇抗敵,殊死力戰,多次率部出城阻敵。直至彈盡糧絕,依舊堅守不出。城中百姓感念郡主之義,上陣殺敵,一同擋北戎強敵與城外。
至被困六日晚,郢王世子謝,率五千騎兵,馳援蘄州。長信將軍左豐年趁北戎王庭守備空虛至極,率部突襲王庭,大敗王庭殘軍。
至被困七日晨,長平侯林度飛率部趕至蘄州,與蘄州守備軍內外夾擊,大敗北戎主力。
史書上的寥寥幾筆,卻道不盡戰場上的血腥。
地面被鮮血染紅,到處都是瀰漫著血腥味,幾乎讓人作嘔。
在林度飛率部到達的時候,北戎大軍所有人便知,他們敗局已定。
所有人都瘋狂的揮舞著手中的彎刀,也有想要逃跑,他們騎上馬,妄想要奔向草原,奔向他們的家園。
可是在他們踐踏別人的家園時,便已經成了劊子手。
到處都是火光瀰漫,黑霧繚繞,戰場再次成為絞殺的屠宰場,遍地殘骸,血流成河。
北戎士兵早已經軍心渙散,雖然最開始還能組織像樣的反擊。
可是卻架不住士氣低落帶來的潰敗。
沈絳到處都在找,直到她與林度飛匯合,她問道:“你看見赤融伯顏了嗎”
林度飛搖頭:“我也正在找他。”
“三公子。”此刻沈絳看著謝騎馬而來,他彎腰,直接將沈絳的腰身摟住,抱她上馬,他說:“走,我帶你去。”
他知道沈絳在找誰,也知道這是沈絳一直以來的願望。
殺了赤融伯顏,為父親報仇。
此刻赤融伯顏早已經換上了普通騎兵的衣裳,就像昨夜他去偷襲沈絳那般。他身邊還有一批忠心耿耿的親兵保護著他突圍。
“赤融王子,只有你逃回草原,北戎八部才不會真正的敗落。”
親兵誓死也要護著他突圍。
赤融伯顏不讓自己回頭,他把北戎的勇士們帶到了這裡,他本該帶著糧食回到草原,讓他的子民們過上一個溫暖而充足的冬天。
可是現在,他把自己最驍勇善戰計程車兵,都留在了這片土地上。
赤融伯顏咬牙,恨得入骨。
今日之恥辱,他必不會忘記,不管是十年也好,二十年也好,他終有一天會回來蘄州,踏平這裡。
可就在他念頭如此想著的時候,突然身側一個騎在馬上的親衛,突然摔下馬。
“不好,大晉人追來了。”
沈絳望著前方策馬狂奔的人,冷眼盯著。
從得知父親的死訊開始,她便將記住了赤融伯顏這個名字。
是他親手殺了父親。
之前他雖害得父親入獄,可是勝負乃兵家常事,況且入獄乃是永隆帝所下命令。沈絳對於赤融伯顏此人,也不過耳聞,並無太大惡感。
可是從他殺了爹爹開始,她與他便是不共戴天之仇。
謝帶來的騎兵,不停在後面射箭,眼看著赤融伯顏身後的親衛越來越少。
這箭即便射不到人身上,總能射到馬身。
一旦對方落馬,等待他的就將是幾十把鋼刀。
直至赤融伯顏身邊只有寥寥數人時,謝帶來的騎兵,終於將他團團圍住。
窮途末路,困獸猶鬥。
謝帶來的騎兵,並未直接對他下手,只是圍殺了他身邊的護衛罷了。
終於,在赤融伯顏下馬之後,謝翻身下馬。
謝手持長刀,淡然望向他,突然說:“我說過要以你的腦袋為聘禮,求娶阿絳。今日,便是你的死期。”
赤融伯顏沒想到,此人看起來像極了大晉那些優雅貴族,居然敢拿刀對著自己。
那好,今日既然要走,他便先殺了眼前人再死。
可是當他上前時,很快竟發現,眼前之人,武功之高,竟是他平生所未見。
沈絳絲毫不擔心的看著謝,三公子的身形比起她來,更加鬼魅。
況且謝身法之高,就連沈絳都未曾見過,誰是他的敵手。
赤融伯顏一開始還能憑藉自己的剛猛刀法,跟上謝,可是漸漸,他發現自己每一刀都猶如斬向一片海域,對方頃刻間化解了他所有的凌厲攻勢。
可是反觀對方斬向他時,每一下都讓他的手臂發麻,雙手隱隱要握不住刀。
終於,在謝的刀光閃過,赤融伯顏的長刀落地。
謝的刀,抵住了他的脖子。
英名早已經遠播草原的赤融伯顏王子,誰都沒想到,他會死在這裡。
死在大晉的一片荒野之上。
就像他無數的前輩那般。
可是赤融伯顏卻沒有服輸,到了生命盡頭,他反而望著謝和沈絳,譏諷道:“你們以為你們贏了嗎今日之後,你們必與我一樣的下場。”
沈絳一笑,這個北戎王子,漢語說的倒是好。
死到臨頭,還能如此威脅他們。
真是聒噪。
顯然謝與她一樣的想法,因為下一刻,他的長刀再次出手。
曾被譽為北戎百年不世出的人,終於在這一刻,命絕於此。
看著鮮血從他的脖頸噴射而出時,沈絳的眼角突然有了淚意。
她微微仰頭,望著天際。
爹爹,你在看嗎
我為你報仇了。
待謝回身,他伸手將沈絳抱下馬,將人攬在懷中。
天地之間,這一刻彷彿只有他們在。
親兵早已經退到了遠處。
這一次,謝垂眸,認真望著她,問道:“天地昭昭,山河可鑑,阿絳,你可願嫁我為妻”
沈絳當真未想到,他會在這裡求娶自己。
謝露出一絲笑意:“我知自己本該找個好時辰,好地方,可是我一刻都不想再等了。”
此處乃是荒郊野嶺,到處都是屍體。
可他就
是這麼迫不及待了。
沈絳仰頭,想起她與謝第一次見面時的情景,那時候他們也是在荒郊野外遇見。
可是他眼前的少女,卻絲毫不在意。
沈絳滿眼虔誠道:“以天為證,以地為媒,我願嫁給謝程嬰。”
不管是初見時的程嬰。
還是後來的謝。
他始終都是她的謝程嬰。
林度飛帶人趕到時,迫不及待的問道:“赤融伯顏呢”
沈絳拉著謝的手掌,一刻都捨不得分開,只得朝旁邊抬了抬下巴。
林度飛跑過去一瞧,發現人早已經死了。
“你們誰殺了他”林度飛大喊道,有些崩潰的模樣。
沈絳問道:“有何問題”
“當然有問題,有大問題,我緊趕慢趕,趕到蘄州,就是為了殺他。你們居然在我之前殺了他,我怎麼跟大姑娘交代。”
林度飛吼道:“我跟大姑娘保證,一定會親手殺了他。”
“你們賠我一個活著的。”
謝:“”
沈絳:“”
沈絳好心說道:“要不他的屍體留給你處置吧,正好我還不知如何是好呢。”
說完,謝抱著她再次上馬。
兩人準備回蘄州。
留下林度飛一人繼續在原地崩潰。
回到蘄州時,戰鬥已經臨近尾聲,北戎大軍在赤融伯顏突圍逃脫之後,便徹底潰不成軍。此刻他們重新走進城池內,每個人臉上都帶著浴血重生後的幸福和慶幸。
真好,他們都活了下來。
又過了一日,西北大營帶來訊息,宋牧在被關押之中自盡。
他給左豐年留下了一份信,陳儘自己的罪孽。
並直指他所走到這一日,皆因衛國公那場舊案。
原來當年霍遠思真的偽造了衛楚嵐的筆跡,汙衊他與北戎人有染,而當時他將北戎人的信件放入衛楚嵐書房,便是藉助了宋牧之手。
他說自己當年鬼迷心竅,受不了霍遠思的威脅和利誘。
以為衛楚嵐死後,自己能夠執掌西北大營。
可是皇帝卻只對沈作明委以重任,而他自己也認了命,將這樁陳年舊事,徹底埋在心底。
誰知沈作明死後,沈絳來了。
還有她手中拿著的定太平,宋牧這才知道,衛家居然還有一個遺孤。
他看著沈絳行事狠厲,殺伐決斷,不留情面。
霍遠思因想要殺死沈絳,再次派人潛入雍州城,而沈絳的行蹤,也便是宋牧透露的。
他怕沈絳知道自己牽扯到衛氏舊案,他更怕自己到老,一世英名,毀於一旦。
沈絳在西北大營看到這封信時,只覺得滿紙荒唐。
她問道:“他怕自己一世英名毀於一旦他就不怕自己引狼入室,害了無數邊境百姓”
她無法理解宋牧。
明明他也是邊關守將,為何他能放任北戎人圍困蘄州。
難道他不知這些北戎人如何的心狠手辣嗎
就在沈絳還沉浸在對宋牧的憤怒之中時,京城來的一道訊息。
徹底震驚了整個西北大營。
永隆帝冊封九皇子為太子,並且傳位九皇子,退位為太上皇。
如今年號為順和。
然後第二日,京中的聖旨便到了。
便是命郢王世子謝,即刻前往京城,不得留在西北大營。
還有一道是專門給沈絳的,便是解除她的職位,命她也即刻回京。
這兩道聖旨,猶如歷史上十二道金牌召回那位忠心愛國將軍一般。
司馬昭之心路人皆知。
只可惜,沈絳並非愚忠之人。
她的刀不僅可斬入侵的異族,更能斬奸佞小人。
順和元年,這位號稱順和帝的九皇子,屁股還沒坐穩。
便已經聽到了遙遠的邊關傳來的一個石破天驚的訊息。
長平郡主沈絳,舉清君側旗號,一路殺往京城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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