像在說無關緊要的事, 夾菜的動作也沒有絲毫動搖。
宋輕沉捏緊筷子，半懸在空中，似乎覺得現在不是說話的好時機, 又專注的盯著自己碗裡的。
旁邊, 姜徹也在看，他嗤笑, 大咧咧的往後靠，“裝什麼。”
聲音不大，但桌子太小, 被薑母瞪一眼，無所謂的翹起來二郎腿。
周父也夾過來一塊魚肉，白乎乎一片，攤開在青花瓷餐盤上, 再用旁邊的小牙籤剖開, 剔出裡面的魚刺，長的剝離, 短的用牙籤挑，劃下好幾道口子, 細嚼慢嚥。
諄諄開口, “小妄, 我在你這個年齡的時候，也才剛上大學，被你太爺爺逼著去當兵。”
“當兵回來, 還要繼續考學，接受家裡安排從政, 人生的前三十年, 絕大多數再被安排的路上。”
“這是身為周家人的幸運, 也是身為周家人的不幸。”
“如果可以，我真想讓你勇敢去選擇屬於你自己的人生，做你想做的事，娶你想娶的人，只是環境不允許，多少雙眼睛盯著這個位置也盯著你，普通人喜歡看跌宕起伏的八卦故事，可股民只喜歡穩定的領導結構。”
他一頓，輕嘆一口氣，“我也只是傳達上面意思，穩定的家庭或者穩定的事業，你總要做出一個表態。”
“輕沉那邊，可以我去幫你說，讓你自由的選擇跟誰在一起，已經是最大的讓步了。”
周池妄從容不迫，眼皮都懶得掀，稍顯疏冷的聲音響起來，“父親的兩任妻子不是您自由選擇？”
周父一僵。
旁邊，姜徹的母親也放下了筷子，看向周父。
半晌後，他無奈搖頭，“你這個賊小子。”
手機放在旁邊，也被他翻轉過來，面部識別亮起來。
宋輕沉才看到周父的桌面桌布。
是一句話，不是什麼天道酬勤，也不是什麼佛系中年雞湯，而是規規矩矩的一句話。
“己所不欲，勿施於人。”
他把手機推向周池妄，“把手機這個螢幕給我改回來，被合作人看到像什麼樣子？”
周池妄挑眉，不動。
周父又說，“30歲。”
“30歲之前，你可以自由選擇，上面的壓力我還能幫你頂，30歲你還是混不出來，那你該幹什麼幹什麼，也別說我這個做父親的逼你。”
又重重的嘆一口氣，“兒子大了不由爹。”
周池妄懶散的勾唇，“老當益壯不好？”
中年人的絮叨在此刻體現的淋漓盡致，他說，“孩子最好也早點要，等我以後退休還有個小東西陪我玩。”
宋輕沉低頭，靜靜地吃，在她旁邊，周池妄難得直白，抬著眼皮多說兩句話。
“您是不是忘記了，我才18，剛成年，真有孩子您才應該頭疼。”
旁邊，連薑母也跟著搖頭，“天天跟孩子說這些做什麼。”
周父笑笑，端起來杯子，“這兩天連軸轉，轉糊塗了，來該吃吃，該喝喝。”
宋輕沉也跟著端，喝了一嘴酸奶，低下頭找紙。
從飯莊出來的時候，天色已經暗了，城市亮起來燈紅酒綠，過道上的路燈金黃璀璨，行人依舊匆匆，臨近地鐵口布滿進進出出的人群，帶出風。
快要結束的時候，周父提醒周池妄，“你跟輕沉的事，還是提早讓他父親知道一下，瞞著總不是事，畢竟是人家的女兒，人家也寶貝的很。”
“也讓親家有個心理準備。”
姜徹氣得笑，在旁邊插話，“說得這兩個人定下來了一樣，八字沒有一撇的事。”
又被薑母白了一眼。
反而周池妄淡定自若，寡淡慵懶的回，“有一撇。”
他從座位上起身，隨手拿起來外套掛在自己手臂上，往外走時，似笑非笑的頂一下姜徹，“這一撇，你今天早晨沒看到？”
姜徹不說話了，像是想到了什麼，面色沉著，直勾勾的看著他給宋輕沉拉開椅子的模樣，低聲罵了一句髒。
家庭聚會勉強算是走到了閉幕式。
宋輕沉緊繃了兩個多小時，終於鬆垮了下來，靠在副駕駛上，“嚇死我了。”
她說，“我還以為明天就要被、抓去訂婚。”
周池妄淡笑，繫上安全帶，瞥她一眼，“也不是不行。”
宋輕沉義正詞嚴的拒絕，“不行！”
“等你走了，萬一我，再找到第二春呢？”
她還有一絲得意洋洋，“誰說我就要繫結在你，身上。”
“從小就是你，長大還是你，以後要都是你，別人看到了，還以為，我只認識你。”
周池妄不著急走，他開啟車窗，讓降溫的夜風鑽進來，鼓鼓囊囊的在昏暗的車廂內流動，順手點菸，撣一下煙尾，一點猩紅明滅。
慵懶冷淡的回，“找個技術更好的，省的我專程飛回來傳授經驗。”
少女氣惱的喊，“周池妄！”
“聽得見。”
憋了一會兒，宋輕沉咬牙切齒，“你，你好不要臉。”
周池妄哂笑，睨她，“你不也喜歡。”
“昨天晚上洗澡的時候，抱著……”刻意停頓。
慢條斯理的樣子，卻讓宋輕沉滿臉通紅，耳根也發燙。
氣的，也是燥的。
她胸膛起伏，唇角微抿，好半天都沒順。
坐在副駕駛席上，看著車子啟動，她也跟著玩手機，上微博。
姜徹的名字高高的掛在熱搜上。
她還以為他又被拍了，或者是她的影片又被放了出來。
點進去，才發現，這一次放訊息的根本就不是媒體，而是一個看起來不起眼的個人號，在自怨自艾。
“你以為的漂亮女神，名校TOP2大一新生，也會在旁晚時分坐在豪車上對別人笑。”
“別怪她為什麼不理你，誰讓你買不起一輛大牛。”
配圖裡是一個背影。
遠方太陽將落，纖細的背影沉浸在太陽光暈裡，站在一輛跑車前，正在拉開車門，烏黑的短髮被風撩起。
格外好看。
下面的評論褒貶不一，有人說，“別酸了，漂亮的女生喜歡有錢人有什麼錯？”
陰陽怪氣的。
“哈哈，活種酸雞。”
辱罵黨。
“嗚嗚嗚姐姐的背影好漂亮，腿好長啊，成績又這麼好，我要是姐姐，坐等首富開八輛加長林肯來娶我。”
羨慕黨。
最後一位，是熱一，明晃晃的寫了一句話，“咦好巧啊，最近這兩天我剛剛看到姜徹的母親提走了一輛大牛，不會破案了吧？”
一句話，以一己之力把這幾句話頂上了熱搜。
路人和粉絲在裡面大戰，話題熱度居高不下。
“不是吧不是吧，姜徹的媽媽買車跟姜徹有什麼關係啊，誰不知道姜徹的媽媽現在是豪門太太啊，買一輛車有什麼了不起的？”
“XTMS，幹啥啥不行，自欺欺人第一名，昨天晚上嫂子剛跟哥哥春風一度，趕緊查查你們哥哥今天晚上去那個酒店過夜吧。”
“這個大一新生，看起來像是我們專業的宋輕沉啊，今天上課的時候，穿的就是這身衣服。”
……
評論也五花八門。
與此同時，有人在熱搜裡面發了一條訊息。
“昨天晚上，我去XXX酒店送東西，確實看到了宋輕沉。”
“但是她在幹什麼，我就不知道了。”
宋輕沉點開微信的兩秒內，微信是遲緩的，訊息一條條的蹦出來，小紅點以三位數的速度往上累加。
最新一條來自應明岑。
【你跟姜徹怎麼回事，真睡了，那周池妄怎麼辦？】
腦殼疼。
陳薇盈也在發。
【什麼情況，你不知道跟周公子出去了，怎麼又跟姜徹扯上關係了？】
宋輕沉撿重點回。
【一言難盡】
全部解釋清楚，氣的陳薇盈發語音。
【媽的我知道微博是誰發的了，這人可真會蹬鼻子上臉的，中午這麼明顯他看不明白還是眼瞎，這智商怎麼考上來的？還去微博嗶嗶什麼豪車，嗶嗶一輩子他也買不起！】
義憤填膺。
【等著，一會兒我上去幫你懟回去】
語音才開了兩個字，聽見開口一句罵街的話，宋輕沉立刻轉成了文字，但還是讓旁邊人聽了個正著。
車子恰好停在了直行和轉彎的路口。
紅燈路口，周池妄拿出來手機，又被她按住。
昏暗之中，宋輕沉的眼眸亮的發燙，“不、不是什麼大不了的事，等等姜阿姨那邊。”
周池妄與她對視，一秒鐘後，緩慢的捏住她的手腕，拿開她的手。
“周池妄……”
他沒有回，面無表情的把微博翻看一遍。
綠燈亮起，他忽而快速打輪，在最近的一個路口掉頭而去，車身晃盪，輕巧的甩了一個尾，宋輕沉扶住車內把手，看他。
“不回去了嗎？”
“現在酒店門口都是娛記。”
周池妄的話說的薄涼，嗓音低磁，“晾著他們。”
宋輕沉捂住唇角，偷偷笑，“會怎麼樣？”
“會讓姜徹資料暴漲。”
宋輕沉聽明白了。
讓子彈飛一會兒，假的真不了，等到熱度快要回落的時候，再出來把熱度推起來。
藉機炒作。
宋輕沉的腦海中閃過這四個字。
她單手支頰，問一句，“可是，我們現在，要去哪？”
周池妄淡笑，“逛街。”
“我聽說，北城有個網紅聚集地，想、想去看看。”
她眼睛發亮，“真的能碰到明星嗎？”
“能碰到擺拍。”
周池妄這話說完的下一秒，宋輕沉的手機震起來。
她拿起來一看，又捂住臉。
手機螢幕上寫著熟悉的名字。
是她父親的來電。
猶豫一會兒，宋輕沉掃了一眼身邊人，隨後接起來，“喂？爸？怎麼，晚上給我打電話？”
電話那頭，父親的聲音沉著的低，第一句話是。
“輕沉，你和池妄的事情，你周叔叔都告訴我了。”
宋輕沉的心思瞬間提到了嗓子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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