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從那一天之後, 青禾連續做了好幾晚的噩夢。夢裡全是皇帝面目猙獰的樣子,似乎是回來找她報仇。
可這因果邏輯也不對,他的死認真追究起來, 和自己沒多大關係。只是和十一哥有關係。
青禾再次從夢裡驚醒,滿頭嬌汗, 胸口劇烈起伏著,大喘著氣。守夜的宮女聽見動靜, 拿了一盞油燈來詢問:“殿下, 可是魘著了?”
近來宮中不太平,城裡更是如此, 因此人心惶惶。連她們做宮女的,也做得不安心。
青禾吞嚥一聲,閉了閉眼,這才掀開幔帳說:“無事, 你下去吧。”
宮女應聲而退,很快屋內又歸於沉寂。黑暗將人吞噬似的, 青禾忽然打了個寒顫, 感受到一陣害怕不安的情緒。她抱住自己的胳膊, 縮在角落裡, 不知道事情怎麼會變成這樣?
青禾隱隱約約覺得她的人生軌跡發生了改變, 只是又想,即便十一哥做了皇帝, 她的人生也不會發生什麼大改變的。或許十一哥即位後, 她有更多的榮華富貴,人生會過得更好。
可是那種揮之不去的恐懼感還是縈繞在她周邊,外頭似乎有長風呼嘯,吹得人心更惶恐不安。窗子原本開了半扇, 忽然砰地一聲,也落下了。
青禾如驚弓之鳥一般,抬起頭來張望,甚至意欲喚宮女進來。
一道黑影從一旁閃過,劉琰從黑暗中走出,對她坐了個噓的動作,示意她收聲。
青禾鬆了口氣,勉強扯出個笑容:“十一哥,你怎麼來了?”
劉琰在她床邊坐下,月色透過窗紗之後,變得愈發幽微。只剩下淡淡一層,映在室內地磚上,顯得地磚也很清冷似的。
劉琰笑道:“又做噩夢了?”
青禾勉強點頭:“是。”她長嘆一聲,也許這噩夢要伴隨她這一生。
劉琰沉默著,忽然開口:“柳柳,你會不會覺得我這人很壞?”
青禾搖頭:“不會啊,十一哥很好啊,十一哥對我最好。”她不是那種深明大義的人,不會用標準的方式去衡量一個人的好壞。對她好的人,那便很好,對她壞的人,那便很壞。
何況劉琰也不能算對別人很壞,他只是有自己的追求。追求皇位之人,手上怎麼可能不沾血呢?
只不過,他沾了皇帝的血。
可這又有什麼關係呢?皇帝的血又如何?皇帝只不過是因為做了皇帝,才顯得不同。弒君一說,又談何呢?換一個人做皇帝,那也依舊是皇帝。
至於弒父,他這父親做得也不好,想來也沒什麼。
青禾把幔帳一側掛在鉤上,探出半邊身子,同劉琰講話:“十一哥,情況還好嗎?”
他只能成功,不能失敗。倘若失敗,那麼罪名便會成為罪名。
劉琰輕笑,替她把額頭上的汗珠擦去,“放心。”
青禾又嘆一聲,說:“我夢見他面目猙獰地來找我。”她是後來才知道,原來皇帝竟要納她為妃。
從前她喚皇帝做父皇,在得知這心思之後,這聲父皇是無論如何也喚不下去了。父親的形象一下子崩塌,成為了一個噁心的小人。
她實在想不通,他對自己的母妃看起來有些情分,怎麼能噁心到,竟想染指自己?
這事她沒敢告訴母妃,只是自己噁心了好幾天。
劉琰放下手帕,安撫她的情緒:“沒事的,他早就死了。”
青禾笑了聲,點頭。好在她還有母妃,還有十一哥。
後來又亂了好些日子,宮裡頭也亂糟糟的,那些妃子們也不敢出去,全都明哲保身,憂心忡忡地等待著結局。
再後來,果然是十一哥贏了。
那來報喜之人來到宮裡的時候,青禾高興得不得了。她是由衷地為十一哥感到高興,只是沒想到,在坐上那個九五之尊的位子之後,她那個熟悉的十一哥,也變成了一個十惡不赦的大惡人。
劉琰登基已經又是許久之後,因為要處理一些後事。他登基當日,大赦天下,後宮自然也收到訊息。那些妃子都成為太妃,沒有子嗣的,便遷去守皇陵。有子嗣的,便繼續留在宮裡。
他登基當夜,有人來請青禾。
青禾訝然,不過還是隻當他為分享喜悅。
進了殿門,看見如今的劉琰,青禾還愣了愣。大抵是權勢養人,他從前那些怯懦與不羈,如今都斂去,顯出些王者風度。
青禾恭敬行了禮,從前同他打鬧,如今身份變化,自然得注意身份。
劉琰讓她免禮,叫她走近來些。
青禾照做,恭敬在他身前躬身,聽他說:“柳柳,我做到了。”
“是,皇兄很厲害。”
“我總是夢想著有一天可以做到,沒想到真有這麼一天,我做到了。我成為了萬人之上,從今往後,我將什麼都擁有。”他輕笑出聲,話鋒卻一轉,“你願意和我一起嗎?”
青禾皺眉,並未理解他的意思,還以為表示親近之意,“自然,我永遠是皇兄的妹妹。”
劉琰卻搖頭:“不,柳柳,我說的不是那個意思。我的意思是,你願意做我的皇后嗎?”
青禾震驚得抬起頭來,瞳孔顫動,看著他,不可置信。她嘴唇翕動:“什麼?”
她聽錯了吧?他剛才在說什麼?皇后?哈……他的皇后?
她忽然覺得眼前這個人陌生起來,原來這麼多年,她從未了解過他的想法。他對自己竟不是兄妹之情,而是男女之意?
劉琰從龍椅上起身,走到她身後,手搭在她的肩膀上,氣息噴灑在她耳側,像惡鬼低語一般:“沒錯,做我的皇后。我不好嗎?柳柳。”
他迫不及待地想告訴她,他對她的愛。
隱忍不發的,這麼多年來,一直埋藏在心底的愛。
青禾卻顫抖起來,她不知道自己為什麼覺得害怕,彷彿又回到那些惶恐不安的深夜。
“臣只將皇上當做哥哥。”青禾看著他,眸色顫動。
劉琰搭在她肩上的手微用了力氣,將她按在龍椅上坐下,不容反駁:“那便從此刻開始,培養你對我的愛。”
青禾掙扎,“皇上!”
劉琰豎起食指,擋在唇邊,“不要急著拒絕我,柳柳。我已經忍了太多年了,今夜告訴了你,我是如此的激動,如此的亢奮。倘若你拒絕我……你忍心拒絕我嗎?”他一字一句,說得很緩慢。
“好好考慮一下?”劉琰說罷,命人送她回宮。
回到自己宮中,青禾跌坐在榻上,不敢相信自己所聽見看見的這一切……
命運的轉盤彷彿在皇帝死的那一天開始發生變化,所以一切都變成了這樣。她無神地躺下去,枕著自己的胳膊,不知道該想些什麼。
這一夜不知道是怎麼過去的,第二天一睜眼,她滿懷希望地以為,那一切是一場夢。如果是一場夢該多好?
可是不是。
這就是真實。
劉琰下了聖旨,賜她一大堆的東西,旁人看來,只覺得這是恩賜。可青禾卻覺得背脊發涼。
她明白了一切都是真實,劉琰要她做他的皇后。並且不容拒絕。
第二天夜裡,劉琰又出現在她寢殿,要她同那人退婚。
青禾茫然地看著他,聽他說:“倘若你不願意同他一別兩寬,朕只好要他的命了。”
太快了,轉變得真是太快了。她那個仁慈可親的十一哥,消失得也太快了。
她只能答應。除了答應還有什麼別的辦法嗎?若是不答應,還要連累別人的性命。
可是青禾忘了,他最瞭解自己,所以知道她最在意什麼,故而也最明白,該用什麼拿捏她。
劉琰依舊坐在她床邊,托起她左手,送到嘴邊親吻,“考慮得如何?”
青禾顫抖著嘴唇說:“強扭的瓜不甜,十一哥。”
“瓜甜不甜,得扭了才知道。否則的話,你怎麼能知道這瓜是甜還是不甜呢?”劉琰看著她的眼睛,“柳柳,你不是說,不覺得我壞嗎?那你為什麼用這麼害怕的眼神看著我?你該信我,我是什麼樣的人你最清楚。我待你如何?你自然也最清楚。”
青禾眼眶沁出淚來,“是,我清楚。你是我最好的十一哥。可是……十一哥,你不能如此勉強我。”
“為何一定是勉強?你一定會答應的,不是麼?”
是啊。因為她的母妃還在這裡。
青禾閉上眸子,不知道該繼續說些什麼,就在不久之前,她還在天真地想,也許十一哥成了皇帝,她就能擁有自由了。她能變成那隻蝴蝶,飛向各處。
但現在,她只能做那隻金絲雀。
“你與我名義上是兄妹,朝臣不會同意。你才登基,根基不穩,不能忤逆他們的意思。”青禾試圖遊說。
劉琰輕笑:“我偏要如此。”
他捧著她的手,眼神近乎迷戀,“朕如今是皇帝了,朕想怎麼做,便要怎麼做。朕要你,便一定要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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