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京從抽屜裡摸出手機, 他在學校有把訊息設定成震動的習慣，課間教室吵鬧，現下點開才發現未讀評論提醒已經15+, 並且有不斷上漲的趨勢。
底下好友跟提前約好一樣, 陣容一致地回覆：
【為我家靚女投票麼麼噠~】
【為我家靚女投票麼麼噠~】
【為我家靚女投票麼麼噠~】
邊上還傳來林森肆無忌憚的笑聲：“就說我京哥6不6，起碼百萬億級別的拉票文案，他自己選個校草都沒這後援待遇哈哈哈哈哈。”
“…………”
陸京飛快起身按住林森正給溫雙沐展示的螢幕。
在溫雙沐偏眸看過來時，指尖抖了下, 還是故作鎮定地攥緊手機，順走道：“別看了。”
溫雙沐直直盯著人，故意動作很慢地點了下頭, 應聲“哦”, 嘴角還帶點趣味的弧線。
陸京被人盯得不太自然，林森卻是心大地撲過去勾他肩膀：“京哥你不會是要刪了吧, 別啊, 你看這效果多好, 百八年不玩社交動態的人全被你炸出來給你點讚了，我剛上貼吧看過了，才幾分鐘時間, 溫雙沐票數已經開始往上動了。”
陸京將林森手機疊在自己手機下面, 同時拿著兩部, 都要點選刪除鍵了, 因為林森的話又猶豫下來。
林森聲情並茂地繼續解說分析：“高一2班是個多麼溫暖的大家庭！溫雙沐是高一2班的靚女！給你家靚女投票有毛病嗎？沒毛病啊！把這條動態留著吧, 按這票數漲幅程度, 不比你成天請我們喝奶茶來得省錢划算？”
陸京聽著覺得挺有道理, 腦子裡閃過什麼, 驀地扭頭朝溫雙沐看去。
溫雙沐單手搭在桌邊, 正側坐著背靠窗臺的方向聽他們說話，她下巴因為角度的關係微仰，眼神卻是睨著垂看放在膝上的手機，她兩指在手機兩側按了按，喧鬧的教室裡甚至能清晰辯出“咔嚓”的截圖聲響。
下秒，她似乎也反應過來林森說的他請客為她拉票的事蹟，訝異地抬了下眼。
漆黑的眸光直直投過來，陸京與人交視一眼，右手指關節痙攣似的抽了下。他大拇指指腹飛快將右食指按住，生怕身上哪個關節再抽抽。
他把頭轉回去，手肘往後，不動聲色地在林森腰腹重重抵了一拳。
“嗷。”林森吃痛慘叫一聲。
“京哥你幹嘛？”
“嗯？”陸京一副茫然，“抱歉，沒注意到。”
林森揉揉肚子，十分好騙：“好吧，那你下次小心點。”
陸京指尖從原先刪除鍵的上方轉移到重新編輯頁，道：“還是換個文案吧，之前把我外甥女文藝之星那個拉票文案直接複製過來，光顧著改比賽欄目和班級姓名了，後面寫了什麼都沒太注意。”
類似的話陸京幾分鐘前就已經跟王承碩解釋過一遍，這次卻像特地解釋給溫雙沐聽的，他自己都沒注意到，按他原先事事無所謂的性子，這個舉動多餘的反而更像在欲蓋彌彰。
王承碩還是先前那派姿勢，手上也翻出了手機好友動態在那兒看，只是表現得相對含蓄，原本撐著下巴的手掌往唇邊擋了擋，儘量讓自己取笑的意思不那麼明顯，中肯給出一句評價：“別改了，大家該截圖的都截圖了，還是這版效果最好。”
回想到剛才溫雙沐截圖動作的陸京：“……”
紀律委員韓畢一直在聽他們後排幾個人的對話，雙手落在抽屜裡不停重新整理校花投票區票數。他沒加陸京好友，但校花前幾名的票數近來一直有關注。
他沒想到陸京的人緣那麼好，竟然會給溫雙沐帶來肉眼可見的引流加成。眼看著溫雙沐票數與夏芝裡越逼越緊，有心想幫夏芝裡一把，卻沒有路子。
好在午休預備鈴響，他終於找到發揮空間：“上課了！都回自己座位！手機收起來，鈴聲結束後還在玩的扣兩分平時分！”
林森三天兩頭往2班跑，玩性又重，之前就和韓畢起過幾次衝突，嘟囔了句“你們班紀律委員真沒意思”，便拿回自己手機往外走，在後門正好與從洗手間回來的夏芝裡對上。
林森步子猛地一頓，像突然想起個自己忘記已久的存在。
“夏芝裡？”
夏芝裡原本還垂眼拂著衣襬清洗打溼的地方，被他這聲叫驚得抬起頭來：“嗯？”
林森還沉浸在自己思緒裡，他回頭看看陸京和溫雙沐的方向，又不敢置信地念了遍“夏芝裡”名字，也不管夏芝裡本人會不會被他這副神神叨叨的樣子嚇到，表情像被什麼驚天難題蚌住，嘴裡蹦出個“艹”字，加快步子拐進了隔壁自己教室。
夏芝裡：“……”
她實在沒懂林森什麼意思，偏偏頭，也就不去多想，朝自己座位走去。
班上紀律在韓畢的鎮壓下很快安靜下來。
一個小時的午休時間，實驗班同學基本40分鐘用來預習複習、寫作業，最後二十分鐘才會趴下來小憩一會兒。
溫雙沐寫了兩道物理選擇題，按按額角，還是有點靜不下心。
她抬手將窗戶推開一些通風，桌面上的卷子被捲入的氣流吹得掀了掀，又平穩落下，有細小的雨珠水汽飄到臉上，起了點降溫功效。
陸京正翻著元素週期表做化學題，桌上傳來張紙條，偏頭看去，溫雙沐先一步端好架子坐回去，用右手支著腦袋，只留給他一個後腦勺上蕩啊蕩的漂亮馬尾。
要不是紙上的內容，差點以為給他傳紙條的人不是她。
“為什麼幫我拉票？”
字跡潦草，紙上還畫了物理受力分析圖，有點像算題過程中一時興起寫下的。
陸京捏著紙片兩側，又偏頭看去一眼。
看人剛才淡定的樣子，還以為是沒放心上。
他低頭在紙上回復：“你不是想拿第一？”
王承碩正好抱著物理書回頭想向溫雙沐請教一道題目，眼看著陸京的大長手越過過道，在溫雙沐支著腦袋的胳膊上點了點，給她傳紙條。
因為他回頭的動作，兩人齊刷刷抬眸朝他看來一眼。
王承碩默了默，將書本又抱了回去：“你們繼續。”
陸京：“……”
溫雙沐卻是淡定接過陸京的紙條，也不開啟看，攏在手心，轉而拿筆戳戳王承碩的背，道：“哪題不會，我教你。”
王承碩還看了下陸京的臉色，確定沒問題，這才把書轉過來放到溫雙沐桌上。
另邊林森回到班級後，也不管上課，徑直跨過椅子，正對著後桌的李茂真坐下。
他雙手交疊在椅背上，迫切著急道：“認真問你個問題，你之前對我那個‘噓’到底什麼意思！”
“啊？”李茂真被林森沒頭沒尾的話給問懵了。
林森光顧著自己的疑問往下：“你確定陸京和夏芝裡是地下雙箭頭關係嗎？”
邊上寫著競賽題的蘇起言眼皮似乎有一點輕抬的趨勢，但很快又半垂下去，筆上動作不停，計算步驟工整地落在紙面。
李茂真反應過來林森說的“噓”是那個保密的“噓”，不由左右看了眼，很快意識到午休時間除了他倆其他同學都在認真學習，沒人聽他們牆角。
他降低音量：“我可以偷偷告訴你，但你別說出去。我雙姐和陸京、夏芝裡關係不挺好的嗎？她之前有小小給我透露，說她在給陸京、夏芝裡的戀愛打掩護。不過最近貼吧上陸京和夏芝裡的曖昧貼那麼多，好像也藏不住了。”
林森跟點燃了的炮仗一樣，語速飛快：“你確定溫雙沐不是在騙你嗎？我怎麼感覺她在和我京哥談戀愛，然後故意說夏芝裡的名字，用夏芝裡打掩護。”
“臥槽。”李茂真驀地往椅背一靠，勁爆道，“不能吧！”
林森給他分析：“我京哥雖然紳士，但對女生向來一視同仁，不過於冷漠，但也絕不熱情，如果他喜歡夏芝裡，為什麼不給夏芝裡校花拉票，反而給溫雙沐拉？”
林森起初心大，確實把“給我家靚女投票”的“家”理解成高一2班大家庭，但看到夏芝裡才猛地想起校花候選榜的前三名裡有兩位都來自高一2班，陸京厚此薄彼，難道還不夠說明問題嗎？
李茂真不知其中緣由，好奇道：“怎麼說？”
林森劃出手機好友動態頁給他看：“你看，我一開始以為京哥是出於新班級的榮辱感給溫雙沐拉票，但實際上夏芝裡和溫雙沐不論誰第一，都是他們班的大榮譽，而夏芝裡從票數上來看一直都佔上風，為什麼京哥要捨近求遠，費心給溫雙沐拉票呢？”
李茂真看了眼螢幕，被“我家靚女”的措辭閃了下，顧及到蘇起言還坐邊上，想了想，道：“不就是條朋友圈嗎。”
林森馬上舉出其他證據：“他中午還請我和碩哥他們喝奶茶，讓我們給溫雙沐投票。十幾塊錢的奶茶就換溫雙沐一票，你和溫雙沐不認識很久的好朋友嗎，能做到我京哥那步嗎？”
李茂真沉默，他確實能做到林森說的那步，但更大的問題其實是他無法做到像陸京一樣“想到”那步。
儘管證據明晰，無可辯駁，他還是感到點匪夷所思：“可，可雙姐從小喜歡的明明是起……”
他最後一個“哥”字沒脫出口，頭已經轉過去看向蘇起言。
林森倒沒太反應過來：“起什麼？”
蘇起言還保持原先的姿勢靜坐在那裡，只是黑色鋼筆的筆尖懸空，公式卡在一分鐘前那步，像思路受阻。
有那麼一兩秒他都沒有動作，接著筆身橫過去，將筆蓋摘下闔上，把鋼筆扔進筆袋後，新拿了只2B鉛筆，這才繼續原先的墨色水跡往下寫。
林森見李茂真不搭腔，顧自往下：“不過我現在還有件更擔心的事。我以前一直覺得我京哥是無性戀，畢竟那麼多人追過他，也沒見他對哪個不一樣，但現在出現個溫雙沐……我總感覺我京哥玩不過她，只不準會被人騙感情……”
周泉冷不丁出現在教室門口，可怕的聲音從頭頂上方飄來：“林森，午休鈴已經響完五分鐘了，還不在自己座位坐好，跟李茂真講什麼悄悄話呢。”
林森頓時低頭罵了聲衰，連忙回正身子，翻出白天發下來的作業裝樣子。
周泉在一班轉了幾分鐘，才去二班叫溫雙沐跟他到辦公室一趟。
溫雙沐跟在周泉身後走在走廊上，她掌心裡還攥著陸京傳回給她的那張紙條。
廊外雨停了，空氣裡浸潤著草木氣息。
她緩慢拆開紙條看了眼，正楷與瘦金體結合的字型，勁瘦有力。
“你不是想拿第一嗎。”
非常理所當然又輕描淡寫的語氣。
好像她想拿第一，他就會幫她拿到第一。
除了父母，還沒有人對她說過這樣的話。
心裡有挺多好奇。
比如：那夏芝裡呢？你幫我拿了第一，那夏芝裡怎麼辦？你不喜歡她嗎？
75的反派值，對一段感情來說，似乎趨於飽滿。
在收到紙條瞬間沒有問出口的問題，之後也不會再問。
溫雙沐重新將紙團攥緊，塞進校服外套的口袋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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