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回此刻沒時間去想“她竟然有師弟”“她師弟是誰”這種事,專注星線排列布陣。
他還是第一次與別人合作佈陣,原本心中有些不放心,卻發現明慄比自己更加熟練地撥動星線,甚至更改了部分困陣,將其變得越發牢固,提高了攻擊力。
彷彿明燈照亮黑暗,明慄每一次更改星線走向都讓方回產生“還能這麼做”的頓悟感。
等蜃樓海所有星線相連,形成完整的法陣後方回才靠樹跌坐在地,抬手抹了把嘴角血跡道:“得有人去定陣。”
“我去。”明慄挑了根星線纏繞指間,“你撐住,別在我定陣前暈過去。”
方回壓著眉頭臉色不太好道:“我儘量。”
他星之力消耗過大,像蜃樓海這種高階法陣他也是第一次施展。
天色將亮,晨霧漫過枝椏,凝結出一顆顆晶瑩露水。
方回看著眼前複雜的法陣星圖蹙眉,認真地將每一條星線連線的方位與形狀記在腦海,感受著盤旋在法陣圖中磅礴的行氣,明慄留在其中的行氣字訣都是兇猛殺招。
一道完美的法陣,必定少不了行氣脈的輔助。
方回垂眸看自己張開的掌心,感受體內行氣脈微弱的回應後五指收攏,眸光暗淡。
不止是為了幫千里,他也有必須要去南雀的理由。
*
金色的晨曦從遙遠的天際升起,千里還在原來的位置,身旁的駿馬卻已碎成塊,血流滿地,他捂著受傷的肩膀咬牙,抬首間餘光捕捉黑影竄動。
充滿星之力的一拳由上而落,千里側身躲開卻沒能躲過蛇骷一記掃腿,護身之力被破開,這一腳痛擊他腹部將其踹飛,後背抵著一棵巨樹發出巨響才停下。
“咳咳……”千里持著斷劍半直起身,睜著一隻眼朝蛇骷老者看去,咳著血道,“您老人家可真是一點都不手下留情啊。”
蛇骷停在他三步遠的位置說:“你到現在也不肯用你們趙家的神蹟異能嗎?”
“不是我不肯用。”千里抹了把嘴角,懶散笑道,“是我根本就不會啊。”
“不會?”樹上的黑斗篷之一啞聲問道,“你娘沒有教你?”
千里靠著巨樹抬頭看去:“我娘……星脈全斷,是個廢人,整日昏睡不醒,哪來的時間教我。”
蛇骷怪笑道:“這可真是好笑,趙氏唯一的族人卻不會他們家傳的神蹟異能。”
“你們要是會可以教教我啊。”千里抬手指自己,“畢竟你剛也說我才是這神蹟異能的主人嘛。”
蛇骷往前走去,伸手欲要將再無反抗能力的千里拎起來:“等到了朱雀州……”
察覺風動的同伴立刻出聲提醒:“小心!”
蛇骷突感後背生寒,與愣住的千里對視的瞬間他耳邊細微的風聲忽地尖銳咆哮,將他黑色的斗篷掀起,強勢的星之力將其斬碎,破開蛇骷老者的星之力護罩僅在瞬息之間,逼得他來不及多想,條件反射地逃離當前位置。
強勢劃破他斗篷護罩的卻只是一根細長樹枝,在蛇骷離開時直直插入巨樹,剩餘力量將這棵參天大樹攔腰斬斷。
蛇骷退開老遠後穩住身形怒道:“誰?!”
巨樹倒下發出沉重聲響,掀起灰塵瀰漫。
千里怔怔地看立在身前的紅衣少女。她衣發飛舞,卻神色平靜地將樹枝抽出,再將枝頭向下對準靠樹的少年。
蛇窟瞧見灰塵瀰漫中的模糊身影警惕地又問了聲:“誰!”
明慄側身看去:“我。”
蛇窟老者:“……你誰?!”
明慄想了想道:“不好說。”
蛇窟老者終於看清站在前邊的少女全貌,臉色瞬間變得難看起來。
他剛才竟被一個小姑娘給嚇退了!
千里卻笑出聲來,邊笑邊咳血,伸手抓住了明慄遞來的樹枝顫顫悠悠地站起身。
“能走嗎?”明慄餘光掃了下渾身是血的千里。
千里咳嗽聲,捂著肩膀道:“走慢點應該行。”
明慄說:“不能慢。”
千里立馬妥協:“好吧,我儘量。”
樹上的黑斗篷們紛紛落地目光陰鷙地盯著這兩人,蛇窟老者冷笑道:“事到如今還想走,既然你回來送死,那就別怪我不客氣!”
“先抓人。”剩下四名黑斗篷聞聲而動,防止意外發生準備先將目標千里控制在手。
蛇窟老者則目標明確朝著明慄出擊,帶著殺意的出招,誓要讓這囂張的小姑娘葬身此地。
千里剛張了嘴想要提醒明慄小心就被她抓著樹枝一甩,從黑斗篷的包圍圈中甩出去。
安靜的晨風再次狂嘯出聲,風聲尖利,卻又全被聚攏在一處。
蛇窟老者的五爪湊近明慄的咽喉時聽她極短的氣音吐字:“破風。”
靠近明慄的黑斗篷等人突感重力壓制,被風揚起的斗篷似有千斤重般瞬間墜落將他們從空中壓下,距離她最近的蛇窟老者感受最為強烈,伸出的手臂有痛感,險些斷掉。
明慄運轉星之力強制與體內的朝聖之火對抗,將力量最大化,又道:
“束音。”
風將所有聲音歸攏一處後炸開,餘波橫掃,將其受到破風重壓難以動作的五人又瞬間擊飛。
黑斗篷們在被擊飛時看向明慄的目光充滿震驚,難以想象眼前的小姑娘竟能使出如此威力的行氣字訣。
明慄卻一刻也不能耽誤,得此機會鬆手讓樹枝將定陣字元插落在地,束音炸開的聲響給了遠處的方回信號。
方回一掌拍地,星線順著定陣符的召喚瞬影飛去,蜃樓海法陣領域在叢林中展開,將黑斗篷五人一個不落地困在其中。
千里靠著另一棵巨樹咳嗽吐血,視線模糊,只隱約瞧見一抹紅朝自己走來。
“對不起啊……但我現在……真的走不快。”
明慄看著因為力氣耗盡又靠樹躺下的千里眨眨眼,“這蜃樓海設定的太倉促,只能困住他們三天。”
千里睜開一隻眼看她,沒好氣道:“天才,先不說你能佈下蜃樓海這樣的高階法陣,那可是五個高手,人均六脈滿境,能困這五人一天都很了不起。”
明慄:“你現在說話也不喘,看來還有力氣,我先走了。”
千里:“……”
見明慄真的走了,千里忍不住喊道:“哎!天才你……嘶,疼得我……哎喲……你等等我!”
他用最後的星之力掠影跟上明慄,中途回頭看了眼後方的蜃樓海,地面的星圖線慢悠悠地閃爍著光芒,不見黑斗篷們,飛禽走獸也繞道走開,他忍不住又咧嘴笑了下。
此刻已是天光大亮,新的一天開始。
千里拖著重傷的身子回來挨著方回靠樹坐下,感嘆道:“好兄弟,不枉我白養你一年。”
方回嫌棄地蹙起眉頭。
千里將手中斷劍扔掉,罵罵咧咧:“還跟我說是上品武器,頂天了就是中品偏上一點,沒砍兩下就斷了。”
他按著不斷冒血的肩膀,熟練地撕扯布條纏繞止血,受傷了自己處理,額上汗水密佈順著他脖頸滑落。
明慄站靠在樹旁沒說話。
方回星之力和精神力都消耗過大,很虛弱疲憊,累得也沒說話。
朝陽日光碟機散林中黑暗與潮溼,有飛鳥落在枝頭,歪頭打量樹下的三人。
千里臉色慘白,豆大的汗珠止不住落,手上動作麻利,卻也止不住想要說點什麼來轉移疼痛注意力,於是只有他一個人忍不住開口說道:“我之前說大難臨頭各自飛是認真的,但沒想到你們會回頭,畢竟得罪了朱雀州江氏可不是鬧著玩。”
“之前說朱雀州江氏是我最大的仇家也不是開玩笑,是真的,因為我全名叫做趙千里。”他擰著眉,抬手擦了擦汗水,用小刀將沾染在傷口上的毒素挑出來,簡單快速地解釋自己的身世:
“十年前朱雀州有兩大家族,一個江氏,一個趙氏。趙氏因有很強大的家傳神蹟異能而立足朱雀州,勢力與江氏不相上下,只是後來兩家鬧翻,江氏寶貴的繼承人死在趙氏手裡。”
千里咬著小刀說:“我爹是個普通人,無法感知星之力,但他很聰明,利用不會被人懷疑的身份挑起了族中內戰,再借刀殺人,讓兩家廝殺,還騙了我娘以為他被江家抓去,為了救人而自斷星脈。”
“最重要的是,他破解了趙氏家傳神蹟異能·天羅永珍的修行法則,並大肆傳播,導致現在幾乎人手一份,再讓那些修煉了天羅永珍的人幫他殺了趙氏族人。”
說到這時他從揹包裡掏出一瓶酒水往傷口倒,咬著長刀揚首額上青筋鼓起。
“後來……江氏找不到我爹,家裡人也死完了,就找我娘要說法,結果遇上兩個北斗弟子,打起來還驚動了遠在北斗的朝聖者,她從千里之外射出一箭擊退了江家長老們,保住了我跟我娘兩條命。”
方回聽到這才抬抬眼皮,扭頭看了他一眼。
千里睜大眼道:“我說真的!聽說那還是她得到神木弓後射出的第一箭,神殺之箭,見血必回。”
神殺之箭,見血必回;箭留不住,傷口卻永生難消。
明慄聽到這忽地心臟一跳,莫名想起那個不太喜歡的噩夢:夢中赤著上身,墨髮披散神似師弟的男子身上有數不清的傷痕。
“礙於北斗朝聖者插手,江氏才肯退讓。我娘帶著我在濟丹住下,因為她身體不好難以繼續長途遊走,於是江氏便與我們約定,要我此生不可踏出濟丹半步,否則必殺之。”
千里因為疼痛而扭曲著臉,齜牙咧嘴道:“這就是為什麼我一出濟丹就會被人追殺的原因,之前不告訴你們是不想牽累,如今你們出手相救,我們便是一條船上的……”
話還未說完,方回已覺厭倦,扭頭看明慄:“你師弟是誰?”
明慄也歪頭看去:“不好說。”
千里:“……什麼師弟?喂,我跟你們說我悽慘的身世來由你們就這反應?什麼意思?你們這什麼表情,為什麼你倆都像是一副我早就知道的樣子,我以前跟你們說過嗎?沒有吧!我剛第一次說的吧!”
兩人都沒有理滿臉懵逼的千里,明慄翻身上馬,方回也扶著樹站起身:“只有最後一匹馬了。”
千里睜大了眼:“那我當然是跟你騎一匹馬啊!”
他可沒膽子去跟明慄說要不咱倆騎一匹馬吧。
方回鄙夷地看他:“你體術脈滿境,騎什麼馬。”
千里指著自己染血的半邊身子:“好兄弟我這都快流血而亡了!”
最終方回還是幫忙拉他上去,一個體質虛弱,一個看樣子離死不遠,馬兒速度快一些都感覺這倆會被摔下去。
千里半死不活道:“看樣子我是活不了了,臨死之前我還有唯一的心願,那就是讓趙家神蹟異能永世長存,不能斷在我這,所以我願將天羅永珍教給我還在世時最好的兩位朋友,那就是你們……”
方回蹙眉:“你不是不會?”
明慄說:“不用擔心會斷絕,就連大乾北邊隨便一家書店都能看到天羅永珍修行法則。”
千里:“……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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