謝家千金過生日, 廣邀嘉賓,就連遠在C市的舒家也收到了帖子。
請帖的設計出自那位才名遠揚的大小姐,以梅子樹為背景, 題了一首自創的小詩。
“月影成雙
牆外的梅子熟透了
一樹碧綠
酸的我眼裡流出了口水
月亮還是當年的月亮
盛滿了我永恆的荒涼
......”
年幼的舒海靈奶聲奶氣地念完, 眼裡流露出疑惑的神色:“媽媽,梅子酸酸為什麼還要吃?”
範青女士一本正經地教導女兒:“因為拒絕浪費, 詩人告訴我們節約是一種美德。”然後轉頭問一旁的舒慶國:“你和這個謝穎然是什麼關係?人家為什麼要邀請你去參加她的生日宴?”
舒慶國的表情一言難盡:“她的外祖的妹妹嫁給了我三舅爺的表姐家的小兒子。”
“......還真是親近的關係呢。”範青女士皺眉:“可以不去嗎?”
“就當是去旅遊了, 這個時節A市的桂花應該開了。”
舒慶國的身後鑽出來一個圓滾滾的小腦袋:“囡囡想吃桂花糕。”
母女倆的A市之行就此定下。
謝穎然嫁了地產大亨池中衡, 兩大豪門強強聯合, 本人也晉升為貴婦中的戰鬥機,跺一跺腳,噼裡啪啦炸個震天響。
謝穎然自幼跟隨國學大師修煉琴棋書畫, 生日宴走的也是詩社風,來賓們人手一本詩集,賀禮不是名貴古琴就是珍稀字畫, 這種情況下,範青女士送來的手指粗的大金鍊子就顯得尤為新穎和獨特。
壽星穿了一身素雅的白緞繡花旗袍,淡青色的雀羽蜿蜒而下, 兩朵別緻的牡丹花含苞待放。
高挑的眼尾掃了下大金鍊子, 謝穎然的語氣是十足的輕慢:“舒太太有心了,家裡的秋芷剛好缺一條這麼貴重的鏈子。”
秋芷是誰?
似乎是謝女士養的一條狗。
賓客們竊竊私語,投過來的目光大多不太友善, 範青女士淺蹙眉心,剛要說話就被女兒拽住了衣角。
“媽媽, 這裡沒有桂花糕。”
宴會廳設在露天花園裡, 不見葷腥和酒水, 只有幾根竹子做的流觴曲水桌, 上面飄著幾根素面,上游和下游分坐著幾位賓客,撈金魚似的撈著快速遊過的麵條。
“囡囡不想吃麵條,有口水,髒髒。”
小姑娘扎著高高的馬尾,發頂綁了一條嫩黃色的髮帶,臉頰紅潤,微微仰著頭,像一隻嗷嗷待哺的雛鳥,十分惹人憐愛。
童言無忌,小孩子也不懂風雅之事,眾人沒有將她的話放在心上,只有謝穎然黑了臉。
範青安撫著饞嘴的姑娘:“桂花糕沒看到,桂花樹倒是有一棵,聞聞香味也是好的。”
舒海靈舔了舔粉紅色的唇瓣,看向宴會的主人公,很有禮貌地問:“阿姨我可以去看看你家的桂花樹嗎?”
當著賓客們的面,謝穎然沒有拒絕。
舒海靈道了一聲謝,走出幾步又回來,振振有詞道:“吃了髒髒肚肚會痛,要記得看醫生噢。”
謝穎然:“......”
眼看著壽星公就要發作,賓客們趕忙岔開話題,談到了謝女士的寶貝兒子,贊他畫技驚人,小小年紀就奪得多項大獎。
謝穎然的臉上帶出了一點自矜的笑,“小雨那孩子還差得遠呢,今年剛從幼兒組升上青年組,也不知道能不能保持第一。”
拍須逢迎之聲連綿不斷,席間卻有一名女士語出驚人:“哪一個兒子?”
此話一出,熱烈的氣氛凝滯起來,謝穎然的表情肉眼可見的陰沉了下來。
前段時間鬧的轟轟烈烈的私生子事件無人不知無人不曉,傳聞池中衡在外面養了一個兒子,比謝穎然生的這個還要大兩歲,池中衡想把孩子接回家,謝穎然極力反對,夫妻倆鬧的很難看,一度到了離婚的地步。
私生子是謝穎然心頭的一根刺,今天被人當眾提起,不啻於是打她的臉。
範青遠離A市的名媛圈,並不瞭解其中的細節,也無意探尋別人的隱私,但耐不住有人在旁解說。
“生日宴池先生連面都不露,就是氣妻子阻撓他讓兒子認祖歸宗,聽說還是初戀生的,刻骨銘心呢。”
刻骨銘心就不會另娶了,所謂的愛情還是抵不過男人的野心。
“不過謝家勢大,她的地位穩固,要我說還不如讓那個孩子進門,博一個大度的名聲,也能換來男人的愧疚。”
範青見多了豪門聯姻,相敬如賓的夫妻不多,形同陌路的也不少,價值交換的婚姻談什麼愛情和忠誠。只是生日宴上還要處理這些糟心事,也挺可憐的。
“你女兒長得玉雪可愛,又與這家兒子年齡相當,倒是可以多多來往,可惜我生的是個小子。”
範青才不想讓女兒嫁入這樣的人家,豪門媳婦不好當,他們舒家雖不是豪富,但也不缺錢,也沒有更上一層樓的打算,未來的事就交給女兒自己決定,簡簡單單的幸福比什麼都重要。
她四下裡張望一圈,沒看到女兒的身影,估計又是躲到哪個角落裡貪玩了,等到餓了也就回來了,希望她不要整出什麼亂子才好。
知女莫若母,舒海靈這會兒正捋著袖子霍霍後院唯一的一棵桂花樹呢。
桂花開的正好,甜膩的香氣四溢,她站在樹下賞花,賞著賞著就開始冒口水,金燦燦的鮮花掛在枝頭,彷彿生了一張含笑的臉,招著手來誘惑小朋友。
桂花樹不高,舒海靈衡量了一下,爬上去應該不是什麼難事,她今天穿了一條帶兜的百褶裙,本來是用來裝糖果的,按照往常的經驗賣賣萌就能討到的,結果顆粒無收,大失所望。好在她是一隻勤勞的小蜜蜂,自己也可以覓食。
爬到一半,樹枝劃破了純白色的過膝襪,媽媽看了會不高興的,她跳下來脫掉襪子,蹲在地上撿她搖下來的桂花。
這一處院子遠離宴會廳,她撿的專心致志,嘴裡還哼著自創的歌曲“桂花香,桂花糕,吃了桂花長高高~~”
金桂鋪成的毯子上出現了一雙小皮鞋,擦的錚亮。
舒海靈抬起頭,見是一個比她高一些的小男孩,面板白白長得也漂亮,於是甜甜的喊了一聲:“小哥哥。”
小哥哥愣了一下,然後皺起好看的眉頭:“你是誰家的小孩,爸爸媽媽呢?”
大業未成,舒海靈可不想被送回去,掏出皺成一團的桂花塞過去:“小哥哥吃。”
口袋裡的襪子隨著她掏花的動作掉了出來,小哥哥的表情有點兒難以言喻。
“......吃?”
舒海靈點著小腦袋:“香的很呢。”小哥哥大概是沒有品嚐過,舒海靈拿了一朵丟進嘴巴里,示意他跟著自己學。
小哥哥不出聲,只是默默後退了一步。
下一秒,舒海靈苦著臉吐舌頭:“不好吃。”和桂花糕的味道完全不一樣,是苦苦的。
她把兩個兜裡的桂花全掏出來,獻寶似的遞給面前的小男孩:“送你花。”
小哥哥定定地望著她的掌心,灰撲撲的沾著一點泥。
舒海靈懂了,小哥哥沒有口袋,她張開過膝襪的口,把所有的桂花都塞了進去,灌的滿滿的像個鼓脹的氣球,氣球不封口會漏氣,襪子不封口也會漏香,她思考了一會兒,想起了頭上的髮帶,背過身蹲在了小哥哥的面前。
“小哥哥,拆。”
簡單的言語加上動作,小男孩一下子就理解了,他長得高,她完全沒有蹲下來的必要,但還是配合著她的身高曲了膝。
第一次解小女孩的髮帶,動作不太熟練,小男孩很有耐心,舒海靈卻蹲的酸了,帶著嬰兒肥的臉頰微微鼓起,催促道:“小哥哥快一點呀。”
順著小男孩的角度可以看到肉嘟嘟的側臉,像他魚缸裡養的水泡魚,有點蠢也有點可愛。
於是他手上的動作更慢了。
髮帶成功解下,頭髮也跟著散下來,微微卷曲的蓬鬆,襯得臉蛋越發嬌小。
舒海靈繞了半天,她不會打結,小男孩也不幫她,甚至還走到桂花樹下的長椅上坐下來,手託著腮看她。
“小哥哥你真好看。”舒海靈再次捏著小甜嗓賣萌。
小哥哥似乎不吃這一套,舒海靈洩氣道:“囡囡不送你禮物了。”
把自己的襪子裝滿桂花當成禮物送人的,小男孩生平僅見過這麼一次。
“為什麼要送我禮物?”
“因為桂花不好......因為小哥哥長得漂亮呀!”像是為了增加可信度,舒海靈噌噌幾步走了過去,語氣堅定:“小哥哥長得像動畫片裡的王子,囡囡是小公主,公主和王子是要......”她想了半天,終於想到一個詞:“要離婚的!”
“......”
小男孩似乎是笑了一下:“不是結婚而是離婚?”
小哥哥不笑的時候就很漂亮,一笑起來好像花都開了,舒海靈沉迷美色急吼吼道:“對的!囡囡要和小哥哥離婚!”她學著動畫片裡的樣子,單膝下跪,高舉手裡的襪子花:“你願意嫁給我嗎?”
小男孩考慮了一會兒,好像很苦惱:“可是公主和王子是一家人,是兄妹,是不能結......離婚的。”
舒海靈不能理解他的邏輯,只好勉為其難的改口:“那我不當公主了,小哥哥你能嫁給我了嗎?”她撇一撇小嘴,似乎做出了極大的犧牲,眼睛也紅了起來:“公主可以穿漂亮的裙子,可以吃好吃的食物,可以......”
她合計了一下,似乎覺得很不划算,站直了身體再次改變主意:“囡囡還是當公主吧,我不要和小哥哥離婚了。等我長大了再......”
當公主還是不當公主這真是一個大難題,舒海靈陷入了痛苦的抉擇。
小男孩沒有收下她的襪子花,而是把髮帶拆了下來捏在手中。
“等你長大了再來取吧。”
舒海靈把“取”聽成了“娶”,非常滿意自己定下的這門親事,伸出手指要和小哥哥拉鉤。
小男孩揉了揉她亂蓬蓬的小卷發,手感比小貓小狗還要好一些,和他想象中的一樣。
見他要走,舒海靈終於想起要問他的名字。
小男孩含著笑半真半假道:“童話裡的王子就是叫王子呀,沒有名字的。”
媽媽唸的童話書裡,從來沒有出現過王子的名字,舒海靈信了,並且更加確定小哥哥的身份,她朝他揮了揮手,天真爛漫:“我會快點長大的!”
風輕輕的晃著,桂花落了一地,黃色的髮帶消失在轉角處,唯餘滿園清香久久不散,像一個甜膩的夢境,男孩和女孩相繼墜落,美好的就像時光譜出來的一支曲子,音色質樸卻又純真動人。
範青找到女兒,見她頭髮散亂,襪子丟在地上,膝蓋上還破了一點皮,再看一眼旁邊明顯是被糟蹋了的桂花樹,頗感頭疼。唯一值得慶幸的是宴會廳裡突然闖進來傳說中的私生子,鬧得天翻地覆,此間的主人自然是無暇顧及此處。
女兒的樣子挺狼狽,臉上卻帶著傻乎乎的笑容。
“發生什麼事了?”
舒海靈神神秘秘道:“童話故事噢。”
......
男孩和女孩或許早就忘了這一段年少時的相遇,但那一年的秋風記得。
緣分是個奇妙的東西,或許無人知曉,但未必不會發生,握住了就是宿命,放掉了也是遺落在記憶深處的美好。
當我們相遇,那一點微小的緣分就開出了漫山遍野的、珍貴的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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