僵持的氣氛,昭示著皇帝的為難。
他一定在想,她為什麼會提出如此不切實際的要求?他一定在想,用什麼樣的言語,能打消她不切實際的念頭?
離鉞沒有打消念頭,並補充道:“我說的遣散,不是讓皇上把她們轟出皇宮,而是把願意出宮的送走,不願意出宮的養著。”
有沒有補充的這一條,對雍正來說都沒有差別,他終於回了一句:“你明白的,朕不可能答應。”
“那就算啦,隨便說說而已。”說不清失望或是慶幸,離鉞吐出口濁氣,坐起來撈過酒壺,給自己倒了杯酒,
“方才說的都是玩笑話,承諾也不用作數,選秀的事皇上重新考慮吧。”
不執著,是她的優點,也是雍正頗為厭惡的點,尤其當他意識到自己開始執著時。
今天見她,本該在第一時間詢問西洋諸事,結果卻被無關緊要的選秀耽擱到現在,就很能說明問題。
以往被偏寵的妃子,從來沒人敢要求獨寵。這是後宮大忌,說出口便意味著失寵。
偏偏黎氏說了,偏偏他照做了。
前幾年獨寵她,可以藉口說太忙了沒空應付更多的女人;也可以藉口說新鮮感正盛、對她的興趣正濃,懶得應付其他女人。
可是雍正清楚,當他毫不猶豫地許諾以後,任何藉口就都掩飾不住心底的執著了。
然而黎氏不懂“不選秀、不召其他人侍寢”意味著什麼,她還是那副沒心沒肺的死樣子。
皇帝在生氣,離鉞感覺到了。
她喝完兩杯,把第三杯遞了出去:“奴婢都不提要求了,您還不高興呢?”
雍正沒有接那杯酒,只是沉默的、陰鬱的盯著她。
“奴婢保證,再也不開這樣的玩笑了,行不?”酒杯喂到嘴邊都不願意張口,好像還更生氣了。
離鉞困惑地撓撓頭,自己把酒喝了,又道:“這樣吧,奴婢替皇上解決一件煩惱。聽說邊境不太平,蒙古也有些得寸進尺,奴婢去把沙俄的國主宰了吧。國主一死,沙俄必亂,對蒙古也會有殺雞儆猴的效果。
“不費一兵一卒就能平定戰亂,也不用發愁過繼哪個兄弟家的格格撫蒙了,皇上有沒有開心點?”
“呵。”雍正冷笑,“你原本就是準備用這個餿主意搪塞朕?”
“說搪塞也太難聽了。”雖然確實是想用這個藉口溜掉,“這世上除了奴婢,不會有第二人能做到此事。如此天下無雙的主意,叫餿?”
“然後你就可以,將在外軍令有所不受,待在沙俄邊境不回來了,是嗎?”
“怎麼可能呢?那貧寒之地有什麼好的?奴婢怎麼可能不回來?”離鉞連聲否認。
雍正又是一聲冷笑:“對,你會回來,不過得拖拖拉拉,繞大清轉上幾圈,迷路個十年八年再回來。再不然就是,走到個山清水秀、民風淳樸、簡單富足的城鎮,‘病故’在那裡。肯定還會染上‘疫病’,就地焚燒掩埋,讓朕給你立個衣冠冢。朕說中了嗎?”
“……”離鉞放下了酒杯,拿起蓮花簪跑到欄杆旁,並把一條腿搭了上去,“再說跳樓。”
所以他全說中了,雍正寒聲命令:“下來。”
“那奴婢就下去嘍。”離鉞嘿嘿一笑,雙臂一撐就翻過了欄杆。
這裡是三樓!
“黎氏——”
女人猝然從視線中消失,雍正面色大變,近乎倉皇地翻下長椅上衝到欄杆旁,卻見那井天藍的身影,猶如輕盈任性的蝴蝶,沿著飛簷奔走跳躍,最終一個空翻平穩落地。
“砰”的一聲,天上掉下來個人,蘇培盛等人目瞪口呆。
離鉞站起身朝樓上揮了揮手,喊道:“奴婢先行一步,皇上賞夠了月,也早點回去休息哈。”
靈巧靈雲這才回過神來,朝樓上一禮,小跑著跟主子走了。
雍正又氣又後怕,怒吼:“蘇培盛!押她回來,讓她跪著好好反省!”
明知這活不好乾,蘇培盛也不能不應聲啊,連忙帶著人追:“黎貴人留步,黎貴人請不要讓奴才們為難,您千萬不能走,回去跟萬歲爺討個饒吧。”
蓮花簪在指間飛速旋轉著,離鉞咋舌:“都給他表演雜耍了還不滿意?”
蘇培盛苦笑:“您的雜耍萬歲爺定然欣賞不來。”
陌生人看,才叫雜耍,自己人看,那叫玩命。
“麻煩。”離鉞嘀咕著往回走。
雍正也疾步下樓來了,看到她便怒不可遏道:“跪下。”
他站在高高的臺階上,離鉞站在地下,這個高低差就像他們的身份。特別是他用高高在上的姿態下令時,那條不可逾越的鴻溝,變得無比清晰。
“朕叫你跪下!”
壞就壞在,離鉞不是真的卑微。她抱著角色扮演的心態跟他們玩時,跪就跪了,現在她不想玩了,就也不願意跪了。
“小主別犟…”
“黎貴人…”
她倒是鎮定自若,旁觀者卻嚇壞了,他們不知道樓上發生了什麼,怎麼突然劍拔弩張的?
“朕著實太過縱容你,以至你都敢抗旨不遵了。”雍正沉著臉邁下臺階,眸光似萬年不化的寒冰,刺骨非常。
帝王的怒火已亟待爆發,強烈的危機感壓得人喘不上來氣。
蘇培盛率先反應過來,跪地請求道:“皇上息怒。”
“皇上息怒。”周圍撲通撲通跪倒一片。
雍正一步步走到跟前了,離鉞還是梗著脖子站在那。
“好,好的很。”
他怒極抬手,地上影子一晃,靈巧立刻咚咚磕頭:“皇上恕罪,小主只是累了,所以才禮數不周,奴婢願替小主受罰,懇請皇上恕罪!”
這丫頭以為皇帝要打她?
離鉞把腳墊過去,免得靈巧磕傷了:“皇上,能讓他們都退下嗎?奴婢想跟您說幾句悄悄話。”
雍正瞧著她有恃無恐的模樣,眉頭皺得死緊。他不想承認,他憤怒、暴躁、厭惡,但他拿她沒有辦法。
先聖說得對,帝王,不該有情。
離鉞被揪著衣領,不太舒服,便上前一步,將兩人的距離拉近了些。
她這般動作,地上的影子就成了溫情相擁的形狀。
“讓他們退下唄?”
“退、下。”拳頭捏得咔咔直響,滿腔怒火無處發洩,雍正難得有幾分挫敗,“你為什麼不能乖一點,朕待你不夠好嗎?”
“皇上待我好,就是想讓我乖一點嗎?”離鉞笑嘻嘻地勾住他的脖子。
雍正抿了抿唇,鬆開她的衣領,垂手扶在她腰後:“你要說什麼?”
離鉞空出一隻手,掌心貼在男人的胸口:“既然動心了,為什麼不動個徹底?”
“朕沒……”
“我跳樓皇上慌什麼?”感受著掌下失了節律的心跳,離鉞又問,“抗旨不遵,皇上都不捨得打嗎?”
雍正狼狽申辯:“你是朕的女人,擔心你是應該……”
離鉞話鋒一轉:“我是說,我有點動心。”
鳳眸微微睜大,嘴角稍稍上揚,心臟也胡亂蹦噠起來,這濃郁的歡喜,根本就藏不住。
雍正強撐著皇帝的架子,故作冷靜地咳了一聲:“朕知曉了,以後不許再鬧,好好過日子。”
“皇上,我是不同的,你肯定清楚,我說的不同是什麼意思。”那麼多封信從西洋而來,他必然猜到了一些東西,離鉞坦誠道,“做不到遣散後宮,就憑這半吊子的動心,我不負責的。”
“什麼叫半吊子?”雍正的火氣又竄起來了,“不選秀,不召其它后妃,朕已做出了最大的讓步,你為何就是不滿意?”
“行,滿意。”一天給瞎子拋兩回媚眼,她膩了,“就當奴婢沒說過這些狗屁不通的廢話,還跟以前一樣相處。奴婢確實有些疲累,走吧。”
心情忽上忽下的,雍正也很煩躁:“你到底……”
“真的累,不吵了。”離鉞踮腳親了他一口,“走走走,回去洗澡,身上粘膩的很。”
雍正感覺有些不對勁,但沒機會細究,被大力拖走了。
主子們吵架咋跟鬧著玩似的?
其他人面面相覷,想不出個所以然,一頭霧水地跟在後頭。
回去的路上,兩人都不太想說話。
月光明亮,將曲曲折折的小路照得很清晰,因此無需打燈籠,快步走也不用擔心會磕絆。
毫無預兆的,一道閃電劃過正前方的天空。
離鉞被電光一晃,驟然脫力往前栽倒,帶得雍正一個趔趄。
“黎氏?”雍正趕忙把她拉了起來,可她活像被抽走了骨頭,軟得扶都扶不住,眼睛也失去了神采。
“來人,快傳御醫!”
他話音未落,離鉞打了個激靈,站直身體道:“我可能快……”
轟隆隆的雷聲姍姍來遲,雍正沒能聽清她說了什麼。
雷聲過去,不等他問,離鉞主動解釋:“沒事,就是膝蓋有點打滑,不用傳御醫。”
見皇帝不信,她無奈道:“非得讓奴婢說那麼直白?玩得太花,腿軟。”
頃刻間,一圈人被她的直白整得面紅耳赤。
雍正耳朵也有些發燙,板著臉抱起她就走。
回了明松苑,總覺得不放心,還是讓御醫來號了脈,結果當然嘛事沒有。
離鉞心裡跟豆芽對罵:“你個狗東西別告訴我神女那sb是湊巧在那個時間點撞了一下世界壁壘。”
“你才狗東西!你狗咬呂洞賓,不識好人心。”
要拉她們回去,得穿透世界壁壘,巨大的能量衝擊,自然是火花帶閃電的。
神女的能量靠近,豆芽有迴歸本體的本能,離鉞的神魂就被拉扯了一下,所以雍正才會看到她失了魂的狀態。
豆芽承認:“本尊出手那麼湊巧,的確是我暗示的。那還不是因為你想跟老男人談情說愛?我是在幫你。”
“幫個p,你那是恐嚇!”離鉞被這sb氣到了。她原本以為要走,都跟皇帝告別了,誰知暫時走不了。
以皇帝的智商,早晚會反應過來,屆時又是一樁麻煩事。
“恐嚇咋了?你想談就把他算計到手,管那麼多做什麼?”豆芽不以為意。
“我警告你,不許再搞事,老老實實等迴歸。”想談情說愛只是一剎那的衝動,沒得到合心意的回應就算了,離鉞不打算勉強。
再者說,跨界談戀愛,終究談不攏啊。
在皇帝心裡,認為他做了最大的讓步,她就該感恩戴德,不再奢望更多。
可在離鉞心裡,皇帝得先拿出十二分的情意,她才會回饋三分;她三分的真情,對皇帝來說已經是莫大的恩惠。
他們兩個,始終是不對等的,勉強不來。就算千方百計捏合到一起,也會有新的矛盾等著,忒麻煩。
況且末世又不是什麼好地方,那裡有她的親友,她必須回去,卻沒必要帶走皇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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