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赤雪孤劍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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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 天涼好個秋

 豐收之際無顆粒,卻道天涼好個秋。

 隴右道首府金州知府,一位身穿華貴貂裘,頭上扎著幾根可擠出油來的可笑辮子的大漢,朝著門外倒下一杯清澈美酒,憨憨笑道:“天涼好個秋!”

 今年的秋風格外涼爽,爽到凌晨之際,秋風掠過積水之處,可見凝霜。

 金州泗水縣,原本有七八萬人的熱鬧大縣,現已走去大半。歸結原因,主天災次人禍。一處地一年災可勉強生存下去,可連續兩年的天災,甚至波及了周邊三州。別說普通老百姓要出逃求糧,就連當地土豪強紳趙家,糧庫裡的餘糧也不多了。

 今日,趙家獨子趙學殊高中解元歸家,生於蒼嵐三零三年的他,僅僅十六歲就如此成就,百年世家趙家終是出了個有望登頂一二的大才子。

 趙府門口,趙家主、但凡與趙家能扯上親戚的人們以及家奴,浩浩蕩蕩地張燈結綵,哪怕門口不斷路過衣不遮體、飢腸轆轆的人們,他們也當作看不見。許多路過的瘦弱小孩還一步一回頭地好奇望著這座豪華府邸的陣仗,吧唧吧唧嘴,似乎裡面有食物的香氣傳來。奈何,帶領他們的大人卻是頭也不回地將他們拖走,想要早點逃離這個種不出糧的地方。

 讓人意外的是,眾人期盼的趙家公子趙學殊遲遲未歸。趙家主趙德新屢次派人前去尋找,亦無訊息。誰又知道,得此殊榮的主角卻早早到了泗水,潛入趙家府邸,來到一處簡陋木屋與一位油頭垢面的少年,還有一位面無血色的鵝臉小女孩坐在雜草地上,三人一邊細嚼慢嚥他帶來的饅頭,一邊聊著。

 “小殊子,你還別說,這官家的饅頭確實細膩柔軟、麥香撲鼻。早知道考試能有饅頭吃,我也跟著你一起去了,真是可憐了我妹子。”

 趙學殊大笑回應著垢面少年,絲毫沒有上等人嫌棄下等人的意思,哪怕是被後者碰過,白花花的饅頭被染上了焦黑,他也毫不在意地將饅頭扯下,放入口中咀嚼。

 “四五哥,要是你跟我去考試,我這解元還真有點懸。別人不知道,可我跟老師是瞭解你的。如此才華,不參與功名,豈不可惜?”

 被叫做‘四五哥’的少年姓王,父母去年因饑荒而死,好在得到從小相識的趙學殊收留,在府邸做起了家奴。他身邊埋著頭細細啃著饅頭的小女孩正是當世他唯一的親人,妹妹王一一。

 自古以來,種地農民皆無文識,取名大多以生辰日期為準。如王四五,生於蒼嵐三零三年四月初五,因此取名四五。其妹王一一,生於蒼嵐三零六年一月初一,得名一一。

 名字簡單,但人生卻不簡單。

 王四五上幾代人都是泗水農民,雖說蒼嵐糧稅較之大周、南唐、後蜀多了幾分,但總歸餓不死,亦苟且偷生有餘。

 可到了王四五這一代,蒼嵐官員終於按奈不住性子,露出外族人的獠牙,不斷增收糧稅。甚至於徵收糧食時還發明瞭個‘淋尖踢斛’稅,徵收官員紛紛猶如武將習武,每日踢木五百次,做到樹葉滿天飛樹木不動如鍾方可入選。一腳下去,糧食撒一地,全進了貪官糧庫,弄得老百姓苦不堪言。

 不過這還好,生存嘛!只要土地能種出糧食來,多交一些,咱就少吃一些,還是餓不死,不寒磣。可要是土地種不出來了怎麼辦?那也要交稅,天子給了爾等土地,種不出糧食是爾等的責任,想要逃稅?罪加一等!更何況土地為何種不出糧食?還不是因為爾等偷奸耍滑,不願辛勤勞作,實在有負聖恩,加罰!王四五的父母就是因此,接連兩年顆粒無收,家中錢財散盡,最終為讓兒女吃飽,自己卻餓出病來而逝。

 好在王四五從小心思活躍,年幼時便愛爬那書院高牆與裡面的童子書生一齊搖頭晃腦,背四書五經。泗水書院老師,宋大家年事已高,見得如此好學且聰慧小孩難免心喜,收為弟子。在這書院讀書時,結識了一生摯友,趙學殊。同齡人趙學殊是十月初一生,所以王四五一直叫他‘小殊子’,他也尊稱為‘四五哥’。

 宋大家晚年得此二人作為學生,畢生心血盡授,二人也爭氣,勤奮好學舉一反三。去年宋大家病逝之際召集二人前來,只留下兩句:“學殊乃治世之能臣,為官甚好。四五乃亂世之梟雄,非亂勿入。”,就此閉眼。

 王四五慢慢放下手裡饅頭,嗤笑道:“外人當道,欺壓我族三百年,你叫我如何為他們做事?若是考試中第能有吃的,我去考便是,但做孛兒只斤的狗嘛!呵呵!”

 “天下大勢已成定局,我等讀書人皆是為天地立心,為生民立命,為往聖繼絕學,為萬世開太平。當今天下雖亂,但仍可斷殘肢而重治。倘若我等不作為,試問天下百姓將何去何從?”

 “去他孃的百姓,我只想妹妹活下去!”

 王四五深知,原本美好的家庭都是被這個時代所迫害。母親臨餓死之際,還不肯喝下遞到嘴邊的熱米糊。她知道,自己吃下去也是死,還不如讓子女少些餓,真是可憐天下父母心。那時起,王四五就只有一個願望。那就是讓妹妹活下去,哪怕去死也無所謂。

 趙學殊出身富貴,不知貧苦,但不嫌棄兄妹二人出身已是極為難得,再叫他深感平民之苦實在強人所難。從金州歸來,路上也見了不少飢餓流民,他也深知此局面之根本乃是當朝權貴臣子過於腐敗所致。救其眼前之急,不如救其往後,想要天下太平,百姓富裕,則需自己一步一步攀上高峰,掌權後以生平抱負治國。

 “此次從金州歸來得知,泗水縣周邊幾個縣已出現難民拉幫結派的現象,其中一股名為‘綠巾軍’的匪徒三番五次截走官糧。他們藏身於泗水往東十里的鹿山之中,依靠鹿山險峻已成氣候。朝廷責令金州知府阿木爾派兵剿匪,無為則斬。如此動亂之際,家中糧食亦所剩無幾,若大家族與流民無二,我打算這就跟父親勸說,舉家遷移至河北道,畢竟只有天子腳下稍好一些,也正好趕上後年科舉,不知四五哥願不願意同行?”

 這番話讓王四五思索了許久,如果光是他一個人的話,他一定會義無反顧地拒絕同去。可始終有個豆蔻之年的妹妹,他賤命一條好養活,可妹妹就不同了。自小便瘦弱多病,就連郎中都說,能熬過去年已是上天恩賜。

 他想著將妹妹託付給好兄弟,可始終開不了口。畢竟如此動盪之際,託付一位什麼事都做不了、多一張嘴吃飯的小女孩太過於勉強他人。

 二人相處七年之久,無癢便知心。趙學殊長嘆一氣,知道此事一時半會兒難以抉擇,便輕輕地拍了拍王四五的肩膀準備起身離去。

 “學殊哥哥要走了嗎?”

 王一一抬著頭,一雙水汪汪的大眼睛盯著他,聲音細如青鳥脆吟,煞是好聽。

 “一一好久沒見到學殊哥哥了,能多陪陪一一嗎?我想去湖邊釣魚去,學殊哥哥釣一條大魚,四五哥負責烤,可香了,就像從前一樣。”

 趙學殊望著眼前不是妹子勝似妹子的小女孩,強忍住淚水溫柔地說:“好,哥哥先回去一趟,一會就帶著一一去釣魚好不好?”

 小女孩裂著嘴笑得很開心,蒼白的臉上難得出現一絲紅潤。

 泗水湖裡哪裡還有魚,這個時候,有根水草都會被難民們啃光了。

 趙學殊潛出府邸,繞到大路上再回府邸大門。然而走近一瞧,之前遠遠望去張燈結綵的陣仗蕩然無存。幾十名持矛官兵圍繞府邸,箭弩拔張。

 “家父生前為工部侍郎,四品官員,吾兒更是以束髮之年高中解元。求問將軍,如此家世怎會冒滅門之險勾結叛匪?還請將軍話到明處,趙德新定當盡力而為!”

 那領頭官爺身披重甲跨坐鐵騎,是蒼嵐標準的千夫長打扮。

 “知府大人得到舉報,泗水趙家近日來與叛匪綠巾軍密切來往。本將軍觀趙家主乃知情達理之人,家中幾代人為官,應當不會做出如此謀逆之事。依本將軍看來,想必是有人在趙傢俬自暗通叛匪,只要趙家主把人交出來,抓人交差,本將軍絕不會為難趙家。”

 趙德新雖在其父的教導下中了秀才,但一直沒有做官,可絲毫不影響他與官員打交道的本事。在其朝中做官的父親病死後,能讓趙家在這亂世的情況下堅持這麼多年,也算有些手段心得。這些做官的心思,他哪裡不知道?那鹿山的叛匪佔據天險,這群養尊處優的官兵不敢進山剿匪便打起了難民的主意。殺上百個難民充當叛匪,竟是滅口,亦是請功。可殺了幾輪下來,屍體全是瘦弱難民,怎麼看也不像傳說中的悍匪,再者叛匪依舊活躍又該當如何?這個時候就要當地的豪紳幫忙了。

 將豪紳拉下水,從他們家裡找出十幾、幾十個下人冠上勾結叛匪的罪名,不僅捉人有功,還可威脅豪紳出資讓江湖人士剿匪,最後自己再撿便宜。無本買賣,一舉三得,大周人的命顯得格外不值錢。至於知府大人,願自己一葉障目,只要想要的結果,其餘的皆無關係。

 那千夫長聲如洪鐘,趕來的趙學殊聽得明明白白。但他沒有其父趙德新的老辣,一腔熱血渾身抱負,年輕嘛,少了惡毒的打磨。

 正欲上前解釋的他被官兵攔住,高喊一聲:“隴右道解元趙學殊,特向千夫大人稟告!”

 所謂知子莫若父,趙德新見到兒子歸來,喜憂參半。喜的是兒子歸途沒有被餓急了的難民刮肉飽腹,憂的是好巧不巧這個時候他的歸來,那一句‘千夫大人’尤其刺耳,趙德新搖頭連嘆。雖說軍中等級森嚴,高半級便是鴻溝。但外人見軍中長官,皆是奉承稱為‘將軍’。這番世俗道理,聖賢書可是沒有教個一二。

 千夫長扭頭見他,冷哼一聲,顯得十分不滿。

 “讓他過來!”

 趙學殊急忙上前,其父見此恨不得地上前一記悶棍將他敲暈帶走,以免胡言亂語。

 “啟稟將軍,晚生今年隴右道解元趙學殊,趙家獨子。”

 “嗯,有什麼事可稟告?”

 “趙家百年來為聖上鞠躬盡瘁死而後已,雖說無功,但絕無過。憶祖父戶部侍郎說過,‘蒼嵐以天下為己任,趙家願做蒼嵐世臣’,此句幸得高祖帝青睞,聖恩降臨。趙家幾十年來皆以此句為生。晚生懇求大人明察,趙家絕無勾結叛匪一事!”

 趙德新一個頭兩個大,著急著想要上前解釋,卻被千夫長的怒吼震懾,停滯不前。

 “哼!滿口胡鄒!本將軍最見不得你們這些讀書人廢話連篇,管你趙家出過幾品大員,哪怕你趙家現在有人在朝裡做官,本將軍照抓不誤!勾結叛匪,意圖謀反是什麼罪?趙解元想必比本將軍清楚!眾將士聽令!將趙府裡的人統統給我抓出來一一問審!”

 “是!”

 趙學殊發呆地站在原地,萬萬想不到這些官兵竟然如此行事。反觀趙德新,急忙跑到下了馬的千夫長身邊,不停地諂媚奉承。

 “將軍豪氣蓋世明察秋毫,不用跟小兒一般見識。此次捉拿叛匪將軍辛苦至極,還望勞請將軍進府小息,叛匪之事趙家絕不姑息,為表誠意願傾家蕩產也要資助將軍剿匪。趙家與叛匪,不共戴天!”

 千夫長濃眉大眼微微一眯,嘴角上揚半分,道:“還是趙家主明事理,本將軍就不跟小孩計較了。不是本將軍說你,回去你得好好教導一二,讀萬卷書不如行萬里路的道理!”

 “一定,一定,將軍請跟我來。”

 趙德新領著千夫長進去的功夫,使勁給一位老管家眨了眼,老管家猛地點頭,轉身拉著趙學殊坐到了大門口一側,離得官兵遠遠的。

 府內,正當王四五拿定主意,如何安頓妹妹時,被幾個官兵強行帶了出來。他與妹妹被押出了府邸,與眾多下人一起跪在大門口,顫抖地等著審問。

 王一一害怕,想要把頭埋進哥哥的懷裡,卻硬生生地被一名官兵拉開。

 “爾等未得到將軍審訊判決之前,不可交頭接耳!”

 聲音嚴厲,嚇得王一一原地跪著大哭。

 王四五抓著大腿的雙手,青筋暴起,越發用力。

 片刻後,幾名官兵從附中抬出一個大木箱子,緊接著那千夫長與趙德新有說有笑地走了出來。

 趙府乃泗水縣最大府邸,下人沒有五十也有三十幾。方才府內交談,趙德新拿出家中金銀藏品資助剿匪,並承認府邸年四十以上者皆有通叛匪之嫌,這才讓千夫長臉上掛上了欣慰離去。

 千夫長名叫巴根,生得魁梧,在軍中當值十數年。作惡多端,喜愛偏激。審問過程更像是挑選佳麗,三十幾人中唯有年輕女子他一一上前細看,看得兩人後眼光便落在了哭幹了眼淚的王一一身上。這不到十五的女孩他最為喜歡,其中尤愛豆蔻之齡。王一一雖然從小體弱多病面無血色,但鵝臉嫩白身材勻稱,確實是個美人胚子。

 巴根一眼瞧見帶雨梨花後的王一一,瞬間失了神。腳步竟然不聽使喚地朝她走去,眼神裡全是慾望。

 王四五見此心裡大叫不好,這千夫長的舉動嚇破了他的膽。眼看著千夫長朝著妹子走來,越來越近,他內心掙扎,只道是寧可二人死在這裡,也不願妹子被那狗人抓回去玷汙。

 大周真武帝統一天下立國之後,天下門派興盛,那幾百年,號稱江湖盛世。然而江湖與大週一樣,盛極而衰。各門派為爭奪名利,鬥得厲害。朝廷也願意看見如此情景,在一旁煽風點火,要來個朝廷認可的武林至尊。幾百個門派如打了雞血般,爭得你死我活五百年。之後南唐、後蜀乘機而起,分別瓜分大周隴右、河南、河北、劍南、關內、河東六道,自此中原三足鼎立三百年。

 西域佛家在江湖百家爭鳴破後而立時傳入中土,與道、儒、武三教形成四方之勢立於中原。隴右道與關內道佛家盛行,大小寺廟上千,其中位於隴右道小一山的獨禪寺當屬執牛耳者。

 趙德新妻子難產而死,專一重情的他再無娶新歡之意,那時起便信了佛。前些年有一中年僧人路過泗水,來到他家化齋,張口就要雞鴨魚肉。好在趙德新是個老好人,雖因此懷疑僧人身份,但也沒有拒之門外。僧人大吃一頓後,發現趙學殊頗有慧根,幾番對話妙語連珠。僧人大笑而去,留下一句:“七年後若貧僧尚未成佛,便來收了這便宜徒弟。”

 無巧不成書,如此一算,今日正好第七年。

 巴根千夫長的手舉在半空之中,離跪在地上的王一一瘦弱肩膀僅有一拳距離之時,一聲“阿彌陀佛”縹緲傳來,直貫雙耳,大腦如銅柱撞鐘。眾人紛紛四處望去,殊不知什麼時候來了一位身穿破了十幾處大洞的魁梧光頭朝著趙德新緩緩走來。

 九尺僧人穿著破爛不堪,油膩破洞的袈裟顯得格外刺眼,但袈裟裡的身體卻是壯實得緊。天涼好個秋之際,僧人只披了一件單薄破袈裟卻絲毫不畏寒冷,可見一斑。再加上僧人手持的金缽金仗,更加讓人不容小覷。

 “哪來的和尚?竟敢阻撓本將軍執行公務!”

 面對千夫長的拔劍怒喝,僧人停下腳步行禮道:“貧僧來自獨禪寺,法號覺育。”

 福、慧、智、子、覺、了、本、圓、可、悟,佛家傳入六百餘年,如今覺字輩僧人早在一百多年前便已死絕,現今獨禪寺的老方丈不過也才了字輩。稍微懂點道道的趙德新以及千夫長皆是不可置信,從未聽說過佛家和尚還可借屍還魂?

 “獨禪寺何時還有覺字輩的和尚?本將軍見你定是招搖撞騙之徒,與這些人等同罪!”

 說罷,千夫長將手中劍收回腰間劍鞘,拉起王一一。幾經周折的他似乎也沒了耐心,直接下令道:“經本將軍審查,趙家府內下人年過四十以上者皆是叛匪,斬立決!”

 一時間眾人大嚎冤枉,然而毫無人性的官兵可不管這麼多,軍令如山。王四五見妹妹被拉走,心底著急,立刻跟上跪在千夫長面前。

 “將軍,小人就這麼一個妹妹,求將軍放過!”

 千夫長不想理會,準備一腳踹開王四五,然而卻踹在了另一個人的小腿上。

 電光火石之間,誰都沒有見清那號稱覺字輩的僧人身形瞬間而至,擋在了下跪的王四五面前。千夫長踹在他的小腿上,猶如踢到了鐵板,腳底發麻。眾官兵見此,皆如臨大敵,不再管跪在地上苦苦哀求的‘叛匪’,握著長矛指向僧人。眾人沒了官兵控制,紛紛四處逃去,偌大一個趙家如今只剩下幾位忠心老僕。

 “貧僧三次化作舍利,仍然參悟不了如何拯救蒼生。罷了罷了,來此既是緣,且讓貧僧送惡徒去了地獄感受人間疾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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