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赤雪孤劍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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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章 逃脫過除夕

 傳聞千年前釋迦牟尼成佛之時留下經書萬卷,可流傳至今的已然不多,但獨禪寺的《大金剛經》卻一直以來都是萬千僧人的嚮往。此經非參禪修佛者不能練,佛法越高深,則越能得之精髓,是當今天下武學頂尖典籍一經二錄三典中的一經。這六部典籍便可囊括天下武學,貫通其一便可在神武榜上佔去一席。

 所謂武是死,人是活。高深武學沒有相應的資質天賦,猶如對牛彈琴,不僅學不會,還浪費光陰,更有甚者,走火入魔境界倒退。

 《大金剛經》覺育口傳給了王四五,並且每日坐論佛法疏導,雖時日不長,但依靠著他心思敏捷的天賦也學到了入門。獨禪寺弟子以大金剛神力冠絕天下,此經功不可沒。

 王四五學得此功不得用,完全是因為和尚只傳上半部內修部分,下半部卻一點不說,這就像是一個二傻子,天降橫財卻不知道如何使用。

 好在他被不良人封啞穴之後,情急之下想起和尚曾說過一次,此口訣高深無比。於是即刻默默運轉口訣,丹田熱氣瞬間活絡起來,傳至四肢百骸。被封穴道瞬間衝破,第一次大金剛神力傳遍全身,突然感覺渾身充滿龍象之力。

 王四五內力澎湃,情不自禁大喝一聲,旋即在不良人毫無防備之下使出渾身氣力,一拳擊中後者軟肋。那不良人萬萬想不到此人能瞬間衝破封印穴位,方才他下的禁制,若是沒有高深內功法決,絕不可能如此。

 不良人硬生生受到一拳,身體騰空倒飛而出,狠狠地砸在身後五步的粗大樹幹之上。枝葉上的積雪如山崩般落下,將他淹沒直到露出尖嘴猴腮的頭來。

 他連續的咳血之後,用嘶啞的聲音驚訝喊出:“這小子有點邪門!”

 詹明臺聽到王四五的喊聲之後就已經轉身望去,之前發生的一切都在電光火石之間。他稍稍發愣了一下,在聽到不良人的喊聲之後才反應過來。這時身後突然傳來一陣殺氣,他不得不再次轉身擋住抓到間隙偷襲的慕容瑈。連拆幾招後,刁鑽長劍一格一刺,慕容瑈驚險避過要害,手臂被長劍尖鋒劃過,受傷倒退。

 暫時擊退慕容瑈,不敢怠慢,保不齊身後的王四五會趁機出招。他不禁猜想,年紀輕輕能衝破那不良帥楊志偉的束縛,加上跟著獨禪寺的和尚,想必定是學了大金剛神力。獅吼神通的威能可是讓他接連好幾天都睡不好覺,做夢被窩裡都會冒出一頭狂嘯雄獅。不敢鬆懈的他立馬躍至倒下的不良人身邊,持劍對敵。

 然而他不知道的是,王四五方才一拳已然出盡全力,渾身內力貫於一拳才能有如此效果。此時的他在一拳過後瞬間感覺全身空虛,腳步虛浮,這才步履闌珊地退到捂著右肩的慕容瑈身邊。

 詹明臺瞧清楚了王四五虛脫的狀況,可又擔心此子扮豬吃虎,一下子不敢貿然出手,只好怒道:“好小子,心機果然過人!”

 王四五聞此,當下判斷對方已經有所忌憚,可他現在已經無力再戰,身邊的慕容瑈又受了傷。繼續打下去,二人絕對不是對手,此地決計不可久留。當下也不廢話,再次拉起美人兒的芊芊細手,腳底抹油轉身便跑。

 他深知,越是如此,對方越不敢貿然一人追來。此番戰鬥,已是佔得便宜,心理上取得先機。要是正面對決,二人當真不是對手。

 不良人瞧見詹明臺眼睜睜看著他們離去,心知其中原因恍然大悟,虛弱道:“那小子應該才剛入門,空有一身大金剛神力,等我養好了傷,再追不遲!”

 河東道豫州知府內,巴特爾正在與一名白髮老者下棋。

 老者只睜開了一隻眼,穿衣樸素但整潔乾淨,身旁站著一位身高八尺的中年男子,男子一身青衣,抱著一把寬約兩掌的巨劍,不動如山。

 “諸葛先生,你說聖上還能堅持多久?據宮中密傳,這些日子聖上茶飯不思,時日恐是不多了。”

 “巴特爾大人切勿著急,這明面暗裡已萬無一失。無論是太子順利繼位,還是四皇子奪嫡成功,大人都可保住世襲罔替的席位。這正黃旗嘛,還是在大人一脈手裡。只不過大人想過沒有,世子年輕,繼位後能否保住還兩說。”

 “哎,我又何嘗不知!可是年紀大了,就這麼一個兒子,我死後這些東西不給他給誰?保不保得住,看他的造化吧!對了,先生你說那詹明臺跟楊志偉到底能不能把人抓回來?”

 “那不良帥雖然惡名遠播但追蹤抓人的手段確實了得,人嘛能追上,至於到底能不能抓回來就得看天意了。”

 “這豈能沒有把握?不行!我得多派幾人增援。”

 “大人莫急,咱們先把這局棋下了。”

 這局棋足足下了半日之久直到深夜,最終以和棋結束。

 被叫作諸葛先生的獨眼老者走出府邸後,朝著璀璨星空望去,彷彿一隻眼裡,盡收繁星。

 半響,他不禁笑道:“哈哈,有趣,有趣!好你個覺育,不惜自毀根基輔佐殺破狼入紫微,三日過後便是新年了,不知你這下一世老朽還能不能見到你。”

 老者彎著身子漫步於星空之下,身後男子抱著巨劍寸步不離,幾步之後,他又停下腳步細細思索一陣便再次踱步而行,繼續自言自語道:“這天下,不亂不行吶!”

 除夕,老百姓家門都會掛上嶄新的對聯,灶臺上放滿食物燒上香,恭請灶王爺回家過新年。辛苦勞作了一年,既是對自家的犒勞,也是對今後美滿生活的期望。

 黃氏一家五口乃是山南道和縣土生土長的普通農民,幾代人本本分分在此耕耘了一百多年,對這裡的土地格外親切。

 這一年的除夕,黃氏一家格外熱鬧,兩日前好心收留了一對逃荒的年輕夫妻,丈夫的長相一般,可妻子卻是生得美若天仙。

 淳樸的一家人聽聞他倆是從隴右道逃荒而來,只有一番憐憫,不但收留了他們,更是好心勸說多留幾日過新年。

 黃氏夫婦上有一老婦年過六旬,下有三小,老大前年便參了軍,老二一直幫於家中農務,最小的是個女孩,剛滿六歲。一家人雖然在蒼嵐繁重的糧稅之下生活艱苦,但卻相處融洽幸福無比。

 王四五與慕容瑈逃離追殺之後,幾經輾轉,最後還是王四五拿定主意,換了衣裳裝作逃荒的夫妻,這才來到黃氏一家好心收留。越危險的地方就越安全,此處離他們二人被追殺之地不過二十里,王四五打算來一招燈下黑與之對弈。

 二人幫著黃氏一家做些農活家務,總算平平淡淡地過了兩日。不過二人每日夜晚睡在只能堪堪擠入兩人的簡陋柴房,可以算做是不那麼平淡。

 自古男女授受不親,何況同在一個轉身都顯得困難的柴房裡蓋一張棉被入睡。剛開始慕容瑈抗拒萬分,但王四五勸說為了掩人耳目也只好如此。大不了約法三章,第一,不可脫衣露骨。第二,不可面對而眠。第三,無意接觸時必須立馬遠離。慕容瑈只好紅著臉勉強答應下來,二人就此背對背睡了兩晚。

 今日,二人早早起來幫忙寫好對聯掛上彩燈,跟著黃氏一家人忙前忙後,有說有笑。王四五作為獨子又有個妹妹,自小便幫做家務活做得一手地道金州菜,自告奮勇要做個傳統家鄉菜紅燒鯉魚。

 跟著黃氏一家人過新春,其樂融融,這不禁讓王四五回憶起早年父母還在的日子,也難得見到慕容瑈整天掛著笑容。

 豐盛晚宴過後,一家人在濃厚的新春氣氛下準備熬年夜。王四五剛教會了小女孩學會了寫自己名字時才發現,慕容瑈獨自一人坐在院子外面,不知一人望著遠方在想些什麼。

 他輕輕地來到她的身邊,坐在一旁,喃喃道。

 “真羨慕他們,我父母還在的時候,也如他們這般無憂無慮。那個時候,我最喜歡寫完對聯後父母對我誇讚,還獎勵我跟妹妹一人一串糖葫蘆。”

 慕容瑈聞聲點頭道:“是呀,以前我娘在的時候一家人也挺幸福,但這些都過去了不是嗎?”

 回想起父母餓死、妹妹傷心得跟淚人兒一樣的情景,王四五緊握拳頭,堅定道:“我原本有個美好的家庭,都怪那皇帝,助紂為虐。我可不想再看見如黃家一般善良的家庭再被無情摧毀,總有一天,我一定會找到辦法救他們!”

 慕容瑈微微一笑,回應道:“我的理想沒有你的遠大,劫富濟貧那都是跟父親賭氣。自從父親娶了二孃有了弟弟後,就再也沒有關心過我跟娘了。我就是要證明給他看,男人可以做的,我們女人也能行。”

 “那我們就一起努力!”

 他舉起左手掌,面帶著微笑望著慕容瑈。豈知後者白了一眼,扭過頭去,沒好氣道:“誰要跟你擊掌為誓。”

 王四五尷尬一笑,雙手撐在身後,仰頭望著天空道:“我想老禿驢了,要不是他啊,我可能這輩子都見不著你了。對了,我還有個好兄弟叫趙學殊,有個妹妹叫王一一。妹妹不像我,長得一般,她長大一定跟你一樣漂亮,有機會一定要領你認識認識。至於趙學殊嘛,他一個書呆子,就不用介紹了。”

 慕容瑈一邊靜靜地聽著他絮絮叨叨,一邊默默地將手裡的信件收回懷裡。

 山南道是蒼嵐的河運初始,大周滅亡後,運河被蒼嵐加以完善。直至今日,運河繁榮,大小船隻來往無數。

 蒼嵐貴族權貴霸佔碼頭,剋扣船運工人已有百年曆史,哪怕是大周人一年當中最重視的除夕夜也不放過。

 除夕夜裡熬年夜,運河江上船仍行,一艘巨大官船就在此時從和縣的碼頭出發了。在船上駐守的幾名官兵,圍繞而坐,打著邊爐喝著小酒。

 “這朝廷可真摳門,俸祿太少不說,還得讓我們在除夕夜護船。本想著回家看望老人,陪陪婆娘孩子,這下可落空了。”

 “哎,誰不是呢!過完春節回去,我家裡那母老虎可決計不會讓我上炕了。”

 “嘿,我就好。沒老沒小沒母老虎,等到了元都拿了俸祿,立馬去勾欄與那蛇腰小花再戰三百回合。”

 “呸,就你那慫樣,一回合怕是下馬了。”

 “哈哈哈,說得是,說得是!”

 幾人一邊喝酒聊天,一邊打著邊爐,完全沒有在意,船邊上此時已經陸陸續續爬上了許多手持長刀的人。

 這護船一職向來都是肥差事,權貴多是安插自己的人來擔任護船之長。多年來,廣陵江船運被劫都是商船,那江湖上的強盜悍匪從未有過劫官船一說。蒼嵐六旗鐵騎名震天下,區區江湖遊兵散勇,給他們兩個膽子,也不敢做自取滅亡之事。

 久而久之,護船官兵漸漸地換成了大周人,只有領頭的千夫長多是外族人。這艘官船在除夕夜出發,看守官兵安插得少。加上又是深夜,僅有的十幾名官兵各自圍著打邊爐。面對突如其來的劫匪,完全抵抗不急就被制服。

 此時十幾名官兵被綁在了甲板上,除此之外,還有一具腦袋與身體分了家的屍體。劫匪頭目是個氣韻軒昂的中年男子,身穿簡易的甲冑,肩膀上綁著一條綠巾。此時他為如何處理這些投降的官兵,頭疼不已。

 殺了他們?都是同族,於心不忍。放他們走?丟了官船還死了千夫長,這十幾個人免不了家破人亡。讓他們跟著自己一起幹?自己又不放心招納這同族叛徒,免得背後冷箭。幾經思索,最終還是拿定主意,朝著不知是因天冷還是因害怕顫抖的被捆官兵們說道。

 “我乃綠巾軍統領,慕容闕。今日不費吹灰之力劫了官船,殺了你們於心不忍,放你們回去朝廷也不會讓你們好過,如今給你們指兩條明路。”

 他說話聲音中氣十足,豪放無比,甚有統領之姿。

 “第一,想要投靠綠巾軍的,這就放你們走,明日申時帶著家人來和縣往西二十里的滑石坡上匯合。從今往後我們就是兄弟,你替我賣命,我保你家人。”

 “第二,若是不想投靠的,也放你們走。但還請各位回家後不要洩露我軍行蹤,自己帶著家人逃命吧!越遠越好!明白嗎?”

 眾人見他似乎不是在開玩笑,紛紛開始磕頭感謝不殺之恩。

 “眾將士聽令!鬆綁!”

 “是!”

 官兵放走之後,慕容闕便入了船艙。剛一坐下,身邊一位同是穿著簡易甲冑的年輕男子朝他抱拳鞠了一躬,疑問道:“父親,就這樣放他們回去,明日他們會不會帶著軍隊來追殺我們?”

 這人正是慕容闕的獨子,慕容丕。

 他倒了一杯茶,一飲而盡,看著眼前剛滿十六的兒子笑道:“就是讓他們回去帶軍隊來追殺我們才好。”

 “還請父親教我!”

 他臉上露出一絲慈祥,示意讓兒子坐下,緩緩道:“滑石坡山路險峻,易守難攻。但山頂雜草叢生,松木眾多。那些誠心加入我們的,一定會帶著家人前來投奔,爹會暗中派人在山下就悄悄將人接走。要是帶著軍隊來的,爹會早早安排人在山頂佈滿黑油罐,只要軍隊上山,便會火箭射至,燒他個精光!”

 慕容丕聽見他這一妙計,兩眼放光,崇拜不已,稱讚道:“父親眼光獨到,深有遠見,兒不及半分。”

 慕容闕很是欣慰,又道:“兒啊,你還年輕,慢慢來,這世間還有很多值得你學習的地方。”

 “兒謹記在心。”

 “對了,今日我見紅燕回來了,按路程應該離我們不遠。你再書信一封去,讓你姐早點跟我們匯合。一個女兒家,成天在外晃悠,成何體統!”

 “兒這就去辦。”

 除夕年夜熬了個通宵,天微微亮時,一隻紅燕落在了黃氏一家的門口。王四五正好與慕容瑈走了出來,後者見到紅燕便上前從其腳邊細竹裡掏出一卷紙來。

 王四五緊跟而上,看見她手裡字條寫著“和縣西十里”五字。

 “這是什麼?”王四五好奇問道。

 “家父傳信,讓我去和縣往西十里的地方與他匯合。”

 “你父親怎麼知道你在和縣?”

 慕容瑈收起字條,輕輕撫摸紅燕那如青棗般大小的頭,紅燕眯著眼嘰嘰喳喳叫著,扇動紅色羽毛的翅膀,似乎很是享受。

 “這是紅燕,萬隻燕子中難得出現一隻。小時候我在山中尋得,跟我父親一起養大。它呀,不管我在哪兒,總能找到我。在河東道的時候,父親用它給我傳來書信,讓我到山南道來與他匯合。昨日又傳來書信,問我到了哪兒,我沒有回信。沒想到這才沒過一天,父親就再次傳來訊息,讓我跟他回去。想必他也知道,我現在離他不遠。”

 聽到慕容瑈要走,王四五心裡咯噔一下,半天才吐出兩字:“那你?”

 “我想娘了。”

 聞此,王四五便明白,佳人並不屬於自己,還是要歸家的。

 二人痴痴望著紅燕飛走,沒有說話。

 王四五幾番想要開口,說願意跟著她回家,但他又實在厚不下臉皮。之前從和尚口中得知,她父親乃是名震一方的高手,自己無依無靠亦無一技之長,跟著她去,難道受她父親看不起?讀書人向來重名傲氣,他也沒逃脫這個束縛。哪怕是佳人要走,他也無法低頭隨行。為今之計,只有自己闖出名堂,才有機會再遇佳人。

 其實慕容瑈又何嘗捨得離去?二人相處時間不久,可也經過生死。在她心裡,王四五雖然相貌一般,但心腸卻好。受傷之際的悉心照料,感受到了除孃親以外給她的溫暖。更別說那次死裡逃生,王四五不惜以命相救,勸說自己逃離。

 這兩日,二人同眠一屋同蓋一被,女兒心思早就芳心暗許。奈何這跟那覺育和尚如出一轍的榆木腦袋,約法三章,章章未犯。說他是正人君子吧?到也一言既出。這可讓她女人家如何開口?要是他能轉身相擁,自己也未必抗拒。如是如此,此時還會鐵了心回家而去?

 慕容瑈想到若邀請他一同回家,以自己在家的處境,還有那擁有一生抱負的父親,心中暗自嘆息,屢屢欲說還休。到最後,還是王四五鼓起了勇氣,率先開口說道。

 “去吧,別讓家裡人等著急了,我們會再見的。”

 慕容瑈聞此,心裡暗罵了一句榆木腦袋便轉身離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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