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沐妍其實並沒有她臉上表現得那麼鎮定，心裡帶著幾分忐忑。
袖子裡的黑珠子她原本想要留在雲府，又怕冬曼和其他下人收拾的時候發現弄丟了，只得帶在身上。
也不知道大相師那雙利眼會不會把黑珠給瞧出不對勁來，凌沐妍有些不安。
再次進宮，她漸漸也鎮定下來。
上回大相師沒發現，這次應該也不會發現吧？
凌沐妍帶著這點僥倖踏進了前殿，這次皇帝並不在，只有大相師在上首，依舊坐在一個木椅上。
聽說大相師越發年邁，行走不方便，宮裡的工匠就打造了一張帶有輪子的木椅，讓大相師的徒弟小心翼翼推著他四處走動，能免了他被人抬來抬去的麻煩。
“凌姑娘，坐吧。”大相師對她微微頷首，揮手打發身後的徒弟以及雲公子出去了。
春花也是不能進殿的，早早就在殿外停下腳步，殿內就只有凌沐妍和大相師單獨見面。
凌沐妍有些緊張，小心翼翼在大相師下首的位子坐下，低頭拘謹地問道：“不知道大相師召見民女，可是有什麼吩咐？”
“聽雲兒說，凌姑娘拿到那本書冊，就直接用火燒掉了？那麼姑娘是不是看了幾頁，又記得多少？”
聞言，凌沐妍連忙答道：“民女只看了一頁，發現這書冊上寫的都是害人的相術，一怒之下就丟進火盆裡燒掉了。不曾事先稟報大相師和城主大人，卻是民女的錯了。”
大相師聽了，和藹可親道：“老夫原本就是讓雲兒把書冊帶回來燒掉，凌姑娘代勞了也沒什麼不好。雲兒走得匆忙，老夫沒來得及吩咐，彼此有了誤會，還請凌姑娘莫要放在心上才是。”
“大相師言重了，雲公子對民女有些誤會，只是解釋清楚後就好了。”凌沐妍有些侷促地搖搖頭，雲公子得知真相後雖然還有些彆扭，不過確實對她比之前要溫和多了，甚至多了幾分親近之意，叫她百思不得其解。
“雲兒是個火爆性子，又是心高氣傲，難得他對凌姑娘頗為讚賞。”大相師笑笑，對雲公子這個徒弟有幾分喜歡的，難得聽他居然誇讚別人，倒是稀奇得很：“以後凌姑娘若是得空，多跟雲兒切磋一番。”
“民女不敢，”雲公子是大相師的高徒，哪是她能比得上的？
切磋二字，這是地位身份差不多的人才能做的，凌沐妍之前太快找出庫房所有不對勁的銀子，已經覺得自己出了一次風頭，壓過了雲公子，心下隱隱有些不安。
她倒是有些後悔，之前若是輸給蔣大公子，讓城主把推薦信轉出去，是不是自己就不用來京中，能儘早回去跟凌母繼續過上平凡的生活？
不過這些凌沐妍只是想想罷了，正如城主所言，她已經回不到過去平凡的日子了。
尤其蔣大公子那性子，若是被城主推薦到京中來，不說要丟了城主的面子，還要得罪不少貴人的。
與其這樣，還不如一開始就不讓蔣大公子有機會出頭。
想著如今蔣家怕是亂成一鍋粥，也算是他們咎由自取了。
這般想著，凌沐妍又聽大相師說道：“凌姑娘聽說不曾師從他人，只是自己摸索著學會相術的？”
“是，只是爹爹失蹤多時，家裡有不少他留下的手札，民女想念爹爹的時候就忍不住拿出來看。看了幾十上百遍，許多事就記下了。”凌沐妍其實也沒覺得自己的相術有多好，也是後來有言恆指點，才漸漸變得不一樣了。
思及此，她又謙虛道：“雲公子謬讚了，爹爹的手札裡有許多他幾十年來的經驗所談，所以民女走得彎路比起一般人或許要少一些？”
大相師看凌沐妍有些茫然的小模樣，不由慈愛地笑了：“小丫頭不必妄自菲薄，若是可以，老夫倒是想收你為徒。只是最近比試快開始了，若是你這時候成了老夫的徒弟，反倒不好去參加的。”
雖說他底下的徒弟也會參加，但如果勝出了，總有人會說她是大相師的高徒，學會了不一樣的本事才能贏的。
若是早個幾年，凌沐妍真正拜在他門下，的確學了些不一樣的本事就算了，這時候入門沒幾天參加比試被人這般說，就有些冤枉了。
大相師摸著鬍子慈祥地道：“小丫頭總住在雲兒府上也不方便，恰好京中有一處別院，老夫已經讓管家把地契送過來了。”
言下之意，這別院是直接送給凌沐妍的。
聽罷，凌沐妍不由受寵若驚道：“這，這怎麼好，如此貴重之物，民女實在不能收。”
“小玩意兒罷了，不是什麼貴重的。”對大相師而言，一座別院就跟送一塊玉佩一樣，而且又是凌沐妍如今能用上的，總不能一直住在一個年輕公子的府上，對她的名聲也有礙。
見凌沐妍滿臉驚慌之色，說什麼都不敢收下這別院，大相師不得不開口道：“小丫頭身上藏著的秘密，若是沒個私密的院子，在雲兒府上，就不怕有過於機靈的下人發現了？”
這話一出，凌沐妍頓時嚇得臉色慘白，下意識地捂住了袖中的黑珠子。
真是個不懂得說謊的單純丫頭，大相師摸著鬍子又笑了：“小丫頭不必驚惶，能遇上這位貴人，也算是一場緣分。這緣分是你的，老夫這般年紀了，也沒打算再搶過來造孽。好歹不能把之前的日子都白過了，最後還落得一個為老不尊的名聲。”
他瞧著的確對黑珠子不感興趣，凌沐妍略略鬆了一口氣，又疑惑地問道：“大相師跟言公子認識？”
“老夫認識他，這位貴人卻是不認識老夫的。”大相師搖搖頭，似是有些惋惜，卻沒有多說什麼。
凌沐妍滿腹疑問出來，就被雲公子塞了一個巴掌大的錦盒，他臉色不太好看地道：“這別院如今是凌姑娘的了，裡頭的下人想留就留，不喜歡就另外讓人重新採買。”
說完，他轉身就走。
這別院就在大相師府邸不遠，雲公子一直很眼饞，想著以後若是能夠住進去該多好。
誰知道凌沐妍一來，大相師就把別院送給了她，雲公子哪能痛快？
凌沐妍抱著錦盒出宮，感覺還有些暈乎乎的。
她伸手摸了摸袖子裡的黑珠子，就突然見眼前一晃，小小的言恆又出現在自己跟前。
他繃著一張臉道：“睡得好好的，你這一天摸珠子幾十回，不是擾人清夢嗎？”
小言恆原本不打算理會凌沐妍的，只是這丫頭一次兩次就算了，幾十次下來，他都懷疑黑珠子要被摸禿了，不得不跑出來現身。
春花就坐在馬車的角落，凌沐妍不好開口，小言恆一本正經坐在她的對面嗤笑道：“不就是送一座別院，你只管收下就是了。那老頭之前的大相師我也是見過的，倒是個不錯的相師。我冷眼瞧著他，性情也是個好的，想必當年跟他們有些交情，便順水推舟照顧你一些，很不必放在心上。”
凌沐妍分明是沾了他的光，壓根不必把這座別院放在眼裡。
在小言恆看來，只送一座別院實在是寒酸了一些，不過那老頭估計也擔心比試之前讓凌沐妍樹大招風了，只送個容身之地倒也是予她方便了。
凌沐妍一聽，不由滿眼感激地看向他。
若非言恆的面子大，估計她還得在雲公子的府裡借住。
總歸是寄人籬下，即便雲公子當自己是貴客一樣對待，只是在院子裡不敢走動，實在叫人憋屈得很。
有個屬於自己的別院，凌沐妍也能自在一些。
小言恆見她對自己笑得甜甜的，撇過臉很快又消失身影，鑽進黑珠子裡繼續養精蓄銳了。
春花忽然見凌沐妍對著前面笑吟吟的，心情看著十分不錯的樣子，不由奇怪道：“姑娘可是想到了什麼，這般高興的？”
剛才還見她愁眉不展的，這才一刻鐘的功夫，怎的就笑了？
“我想著自己還是太拘謹了一點，能不寄人籬下也挺好的。讓馬伕掉頭，我們先去別院瞧瞧。”
春花連忙應下，馬車掉頭直接去了別院。
別院離皇宮並不是很遠，附近住著的都是身份不一般的貴人。
凌沐妍下了馬車，看著這別院雖說不是正經的大府邸，卻足足有兩個凌府那麼大。
一進門就是一座石屏，上面提了字，仔細一看，居然是熔炎大師的字跡。
這位大師作古五百年，筆鋒犀利，是一位書法大家，真品只在宮裡才有，流落民間裡是極少的。
石屏居然是讓人特意把他的筆跡拓印在一塊完整的石頭上，這石頭成色均勻，幾乎看不到多少瑕疵，加上熔炎大師龍飛鳳舞的筆跡，光是這麼一個石屏就十分驚人了。
凌沐妍心下嘆氣，早就知道大相師隨便出手的一座別院都不是凡品了。
進去後更是亭臺樓閣，小橋流水，少了幾分溫婉，多了幾分磅礴大氣。
春花看得目瞪口呆，卻也開始擔心起來：“姑娘，這別院太大，不管要不要重新採買下人，這人卻要不少的。”
言下之意，凌沐妍就得養著幾十甚至上百個下人，才能把這個別院打理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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