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先生不知怎麼的，盯上了學校食堂的菜販子。
起因是小輝還需臥床養病，可他實在是不想失去食堂的那份工作，雖然只是個臨時工，掙得也不多，但是時間比較自由，三餐管飽，還可以呆在學校裡打打籃球，聽聽課。
更主要的是，他還有兩個月就能轉正了，給分配宿舍，給交三險。
食堂的負責人也是健身房曾經的會員，知道了小輝的情況，看在他平日裡像個任勞任怨的老黃牛的份上，也看在梁先生主動給她退了會員費的份上，給他們出了一個主意。
於是乎，梁先生就開啟了他長達兩個月的代班生涯。
不得不說，我有一點點佩服梁先生了。
坦白講，換做是我，我是不好意思去的。
你好意思嗎？
你要是在校生，到食堂打個零工做個兼職還勉強說得過去，可你是一個大學畢業生，還是個當過幾個月老闆的大學畢業生，到學校食堂幫工？
我挺佩服梁先生的臉皮，夠厚。
這要是碰到曾經的班主任和導員，他們怎麼想？
這要是碰到學長學姐學弟學妹們，他們怎麼想？
這要是碰到健身房的員工和會員，他們怎麼想？
我想想都頭疼。
“我幹我的，他們想他們的。”他回答。
不寒磣嗎？
梁先生說，不寒磣。
他搖頭晃腦，又背起了文言文：“舜發於畎畝之中，傅說舉於版築之間，膠鬲舉於魚鹽之中，管夷吾舉於士，孫叔敖舉於海，百里奚舉於市……”
梁先生的意思是，那些古時候的大咖們都是在打零工做小工的時候被啟用的，人家都能幹，他有什麼不能幹的呢。
我不明白，他為什麼對這篇《生於憂患，死於安樂》的小課文這麼情有獨鍾，這簡直成為了他的人生信條。
梁先生說：“別急，你很快就會知道的。”
我真想給他一下子，你不說，我怎麼知道呢？
故弄玄虛那一套早就過時了，現在的讀者只喜歡直球啊！直球！
唉，真是孺子不可教也。
好吧，言歸正傳，我們說回那個菜販子。
菜販子好像天生就是幹這一行的，人如其行業，姓蔡，別人都叫他老蔡。
老蔡幹這行已經有年頭了，十分有經驗。哪裡能進到便宜又新鮮的蔬菜水果，哪裡的油頭兒最多，哪裡的菜品有貓膩，他都瞭如指掌。
總的來說，那是要資源有資源，要人脈有人脈。
每天下午，老蔡都會開著他那輛破爛的藍色小卡車把新鮮的蔬菜水果送到食堂門口，在食堂小工搬貨的空當，他就坐在食堂門口的臺階上吞雲吐霧。
老蔡很喜歡說話，遇到誰都得聊上幾句。
“嘿，瞧瞧今天這大頭菜，多新鮮呢……看看這柿子，真不是我說啊，哎哎你們去走走看看，打聽打聽，誰能找到這麼鮮亮的貨……別說我沒告訴你們啊，那可不，這可是……真不是跟你們吹啊，那你今天是開了眼了……”
說了半天，愣是一句有技術含量的都沒有。
瞧瞧這廢話文學讓他運用的，真是匠心獨運，爐火純青。
小工們聽著他的廢話，嘻嘻哈哈笑成一片。
“哎？你們笑啥，可別小看了這菜販子的行當，裡頭門道多著呢。”
有人起鬨：“都啥門道啊？你給我們說說唄。”
“嘿，好嘞！你們就說說吧，這三百六十行，行行出狀元，可別瞧不上我們這下三路的泥腿子，這學校裡的娃娃幹出天大的事兒來，不也得吃上個一日三餐嗎？這吃可是有講究了，吃什麼，什麼時候吃，販菜也是門學問，有吃鮮不吃老，有吃舊不吃新，一不小心就著了道兒嘍，咱說那冬吃蘿蔔夏吃薑，不用醫生開藥方……你們說是不是這個理兒？哎，對嘍……”
得，又是一通廢話文學，水平直逼本碩連讀。
眾人又笑成了一片。
梁先生也笑，笑自己發現了新的商機，他知道老蔡這叫不外露，吃飯的傢伙事兒哪能隨便給了別人去？
眾人散去，梁先生給老蔡進了一盒貢。
“蔡師傅，我得向您學習學習。”他恭恭敬敬地說。
一連兩個月。
梁先生進貢進的勤，老蔡看著他越來越順眼，也不拿廢話對付他了，帶著他早出晚歸，長見識，認門道，師徒二人相談甚歡，大有相見恨晚之意。
某天，老蔡喝了點小酒兒，一時沒剎住閘，憶起了往昔。
他感慨：“當年也曾凌雲志，想一統生鮮江湖，奈何，奈何啊。”
梁先生與他對飲，一杯接一杯——
“我倒是有個門市房……”
完了，我心下暗叫一聲，大事不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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