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別說，咱們季嫂還真有本事。這麼顛的轎子，她居然能穩坐泰山。不哭不鬧，也不叫！要是換個女人，早就哭爹喊孃的求饒了。”
“哈哈哈，咱們季哥娶的女人，自然不是一般的人。”
“我劉季娶媳婦，知道你們幾個老光棍心裡不平衡。有本事，別在這兒戲耍你嫂子。早點兒找個女人過日子，才算你們有能耐！”
“哈哈哈，季哥心疼了！”
“我就是心疼了，怎麼著啊？女人，不就是娶來疼的嘛。”
“季哥，你就算要拐彎抹角討好季嫂，也要等洞房時，再跟她肉麻好不好？當眾獻殷勤，不是讓我們這群老光棍眼饞啊？”
“季哥的洞房，怎麼能少了我們兄弟幾個？今天晚上，咱們就賴在劉家不走了。喝幾杯酒，蓋蓋臉。到時候，一抹拉這張老臉，聽牆根兒去。”
“只要不怕我把你們送去驪山當苦役，儘管來聽牆根兒啊！”
“洞房，該鬧還得鬧。牆根兒，該聽還得聽。兄弟們放心，季哥捨不得我們去當苦役！我們要都走了，誰陪季哥喝酒猜拳啊！他哪天想去曹氏酒肆，誰給他放風啊？”
“樊噲，你他孃的還沒喝喜酒，咋就突然說起醉話來了啊？”捧笙的盧綰，橫了樊噲一眼，示意他別亂說話，“今兒，是季哥的大喜日子。你小子再要胡咧咧，小心季哥生氣，真把你送去修皇陵啊！”
抬轎的男人，你一言我一語。
轎子裡的娥姁，等胃裡不適稍微輕一些兒。她微微睜開眼，隔著轎簾打量這群抬轎子的村野莽夫。粗魯，是粗魯了點兒。可透過粗魯的表象，似乎也可以看見他們內心的赤誠和坦率。目光越過這群七嘴八舌的莽夫，視線落在騎著棗紅馬的那個熟悉身影上。
今天的劉季，雖然還是穿著那身秦朝末等小吏的官服，胸前卻多了一個紅繡球。剃去鬍鬚披紅掛綵的他，滿面春風，一副人逢喜事精神爽的模樣兒。娥姁瞧見這個榮光滿臉的男人，再看看他這些胡侃海聊的兄弟們，不覺莞爾。
劉季斜眼倪了樊噲一眼，滿是警告之色，“我不讓他去修皇陵，我送他去修長城！”
樊噲聞言，忍不住做了一個鬼臉。
他一邊抬轎子，一邊佯裝求饒似的拱手作揖，“季哥，我再也不敢了。您大人不計小人過，千萬別把我送去修皇陵。我上有八十歲的老母，下有三歲小兒……”
劉季那玩世不恭的臉上，露出一抹痞子似的壞笑，“你上有八十歲的老母，我們倒是都知道。下有三歲小兒，我怎麼不知道啊？兄弟們，你們知道嗎？”
盧綰搖搖頭，也跟著起鬨，“屁話，他連個女人都沒有，哪來的三歲小兒啊？”
樊噲似乎有恃無恐，“剛認了一個叫肥肥的義子，家住在曹氏酒肆。兄弟們，你們不知道嗎？你們不知道，季哥總該知道啊！去曹氏酒肆喝酒時，肥肥可是當著季哥的面，叫過我乾爹的。季哥，你沒忘了這茬吧？”
劉季臉色一肅，目光遊弋，“好像，是有這麼一檔子事兒。”瞧瞧天色，轉移話題，“別鬧了，抓緊趕路。省得到了中陽裡，誤了吉時。”
跟在轎子一側身材微胖的白淨婦人，倪了幾個人一眼，嬌嗔，“樊噲，盧綰，你們幾個人再粗魯，也得有個分寸吧。你們就算不顧忌二嫂我，不顧及呂家的送女婆，總該顧忌一下阿季媳婦吧！弟妹雖然已經上了花轎，可終究還是黃花大姑娘。你們這黃口白牙的，別嚇著弟妹才好……”
“別人不知道，二嫂你還不知道啊？我們和季哥玩笑慣了，一時之間，也改不了。二嫂，你千萬別見怪啊！”瞧瞧李氏，訕訕地笑了，“呂家嫂子，別跟我們哥幾個一般見識啊！我們都是粗人，說話嘛，自然就文雅不了……”
“季嫂現在是黃花大姑娘，一過今夜，不就跟二嫂一樣，是名副其實的嫂子了嘛！”
“哈哈哈，這話說的，管保沒人跟你抬槓。”
“哈哈哈！”
李氏心中鄙夷，卻還是客氣地笑了笑。
她把目光移開，看向綠油油的麥田，佯裝什麼也沒聽見。
粗魯的話語，幾個男人放肆的笑聲。
聽在娥姁的耳朵裡，羞得她都想找個地縫鑽進去。好在，有轎簾隔著，別人看不見她的窘態。在幾個粗魯漢子的調笑聲中，轎子終於到了中陽裡。
一陣陣噼裡啪啦的鞭炮聲，一聲聲竊竊私語，隨風飄來。
“你們說，這阿季還真有一套。就老劉家這樣一日兩餐的家境，就阿季這三十大幾的老光棍兒，跟個寡婦湊合還差不多。嘿嘿，誰知道，他居然能娶一個大家閨秀回來。聽說，這呂小姐還是方圓百里的美人胚子。人長得美貌無雙不說，還知書達理賢惠善良。真不知道，人家呂小姐圖他阿季什麼？”
“老劉家的祖墳，長蒿子了。”
“就是，老劉家祖墳冒青煙了！”
“大家閨秀出閣，應該有不少嫁妝吧！這呂小姐嫁過來，劉家就再也不用過這種窮苦的日子了。起碼，可以吃上三頓飯了。再也不用天天挖野菜，喝菜粥了。”
“那是那是，大家閨秀出嫁，據說，陪嫁物件兒就得拉幾車。丫鬟侍女，都會帶一大群。人家可不比咱們苦哈哈的窮人，一定是十指不沾陽春水……”
“快看，快看，花轎過來了。”
“咦，咋沒看見嫁妝呢？”
“就是，除了一頂花轎，咋什麼也沒有啊？”
竊竊私語聲，時而隨風清晰地傳來，時而淹沒在噼裡啪啦的鞭炮聲中。
坐在轎子裡的娥姁，聽見鄉鄰們的議論，嘴角微牽露出一抹無奈的笑容。鄉鄰們尚且這麼想，劉家人又該怎麼看待她這個沒有一文錢陪嫁的新媳婦呢？或許，他們也和鄉親們一樣，從滿心希冀到滿徹底失望吧？
其實，他們不應該完全失望。
雖然她娥姁沒有豐厚的嫁妝，但她有一雙勤勞的手啊！
這雙手一定會勤儉持家，讓劉家儘快擺脫貧困，逐漸過上溫飽乃至富足的日子。就算是帝王之相鳳凰命格都是子虛烏有。她堅信，只要有她娥姁在，劉家一定會慢慢地好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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