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旺當然不會收紅包。
不過他覺得, 質監站的工作人員們應該是收紅包收成了習慣,所以城中村的領導才會把塞紅包,乾的這麼理所當然。
這可太誇張了, 一天五千, 一個月就是15萬。
剛進質監站的時候, 小旺還以為這單位窮的叮噹響呢。
沒發現, 這是個油水極為豐厚的肥衙門。
紅包, 回扣,以及各種好處費是華國的國情。
在小旺小的時候, 陳美蘭為了做生意,也經常會幹這種事。
她曾經從崔敏那兒花高價買了一些停牌的股票回來,而在那支股票復牌, 漲價後又還給了崔敏, 換來的回報是,東方集團後來的工程,就全給陳德功做了。
那就是一種變相的好處費。
小旺從小就見過的。
現在陳美蘭倒不那麼幹了,一是因為她有閻佩衡和閻肇做後臺,二是因為,她的實力夠了, 小旺也幾年不在華國社會上混,他以為隨著社會的進步,這種風氣會慢慢消褪, 可他沒想到,這種風氣會愈演愈烈。
好處費,居然能從暗處被擺到桌面上。
但他從小在社會上混, 即使看不慣也不會說什麼,所以他說:“領導同志, 我們還在實習期,做不了任何主,紅包就算了。不過關於整改方面,我來談幾點吧,關於地基基礎方面,這個我用肉眼看還算合格,您這幾棟樓的主體結構,外觀看也還算合格,改天我們來用專業工具檢測一遍吧,可以的話,申請領導給您透過。”
小旺說的是場面話,不收錢,但也不給對方準話,俗話說就是懶政怠政。
可就他這個態度,城中村的領導給激動壞了:“真有這麼容易,不需要跑十回八回慢慢整改嗎那我現在就去準備錢,我聽說有人送了五萬也能過,我給你們領導準備五萬塊吧,咱們爭取一次性把質監給過了。”
大型基建設施的質量關乎的是人民的生命和財產安全。
而城中村回遷解決的是居民的住宅問題,這種事,還要用錢來衡量?
質監所,政府單位啊,一張合格書,肩負著幾百戶人家的房屋質量安全。
但是,它只需要五萬塊?
小旺拉著熊壯,從城中村出來了。
按理他們該去奧運村了,但是小旺看到不遠處有一個正在封頂的樓盤,肉眼可見,它其中有一幢高層整個兒是歪的,水平都沒做好,何談質量?
工地嘛,找到門,進去就行了。
找到個工人,小旺說:“同志,我們是質監站的,我看你們這兒有一幢樓,從外觀看……”
“啥,質監站,不認識,你們趕緊走,工地危險,小心高空墜物。”
“同志……”
這工人看到一肚肥腰圓的領導過來,指著說:“經理,快看,來了倆騙子。”
“幹嘛的?”這經理膀大腰圓,一看就不好惹。
這回換熊壯來報名號:“我們是首都質監站的工作人員……”
“這個專案上面有人,不信回去問你們領導,哦對了,想要紅包是吧……”這胖經理說著,從隨身的皮包裡掏出一沓紅色的鈔票遞了過來,連拍帶推,把小旺和熊壯人工地上給推出來了。
回頭跟工人們唸叨說:“今天質監,明天環保,後天又是天燃氣,都說蓋樓賺錢堪比印鈔機,可你們看看這隱形成本,它得多高,天天有人上門收保護費,還是政府的人。”
熊壯拿著五百塊,都愣住了,喊說:“老闆,你們這樓基礎結構有問題……”
對方揮揮手:“同志,我們這樓質監早過了,給錢是看得起你們,趕緊走吧。”
所以,對方給五百,是打發叫花子呢?
人家根本不理他們,轉身走了。
和熊壯對視一眼,熊壯還沒回過味兒來,問小旺:“哥,這錢怎麼辦?還有,照這麼個工作法,咱得去奧運村,那麼多大工程,豈不得大賺一筆?”
“賺個屁,奧運村屬國家重點專案,沒人敢收回扣,所以領導才讓咱們來跑的。”小旺一語中地,說出真相。
倆人於是又前往奧運村,這就是正規,合格的監督檢查了。
不用上儀器,只肉眼看,場館的建設沒有不合格的地方。
轉了一圈,倆人就該回去了。
坐在公交車上,路過一個寫著君業豪宅,帝王風範的樓盤,離得不算遠,這個樓盤打的標語是,消防監察均已驗收合格,正式開始預售,可從專業的眼光,只看基礎結構,這就是一個豆腐渣工程。
小旺之所以曾經從電子計算機轉到土木工程,就是因為,他在三峽的時候,被那些洪水一衝就垮的豆腐渣工程給嚇怕了,他看著那些堰塞湖,倒塌的圍牆,洪水一衝就垮的水電站,想在賺錢的同時,為這個國家的基礎建設做些什麼。
可現在呢,你放眼望去,這可是首都啊,豆腐渣工程比比皆是。
社會是由人組成的,每個人都依法,守法辦事,社會就會良性運轉。
但要大家都把工作當成印鈔機,這個社會不就亂套了?
閻肇給了小旺一個堪比印鈔機的工作,可他非但不高興,還憂心忡忡,雖然理智告訴他,社會是由人組成的,而不是一個人組成的,他一個人改變不了太多事,於大環境,同流合汙就好。
但他心裡依舊不是滋味兒。
傍晚回到單位,單位所有人基本都回來了。
這時站長和副站長才給大家介紹小旺和熊壯。
站長王琳臉腫的厲害,看起來很疲憊,說:“今天工作幹得還不錯吧,以後奧運村的工作就由你倆負責了,辛苦一點,多跑點路,奧運村的工程於咱們非常重要,你們一定要給咱們盯好。”
副站長孫旺則說:“閻望奇和熊壯倆可了不得,咱們退了的閻部長跟監察部的部長親自打了招呼,說他們是組織委派給咱們的新血液,專門來整治咱們的懶政,怠政風氣的,你們大家也要把工作認真搞起來,不要讓新職工覺得咱們這些老傢伙在偷懶,沒好好幹工作,好不好?”
首都這種地方,能當公務員的,別看工資不高,但人人都有背景,有後臺。
而孫旺這話,春秋語調,看似督促大家,實則卻是在暗示這倆年青人的後臺
聽聽,多牛批。
部級領導親自打招呼塞進來的人。
一幫同事彼此對視一眼,頓時瞭然於心:原來,這倆年青人也是靠關係進來撈錢的。
大熱天的,剛才大家都是長袖襯衣捂著表,但一聽小旺和熊壯也有後臺,頓時就把袖子挽起來了,因為這種公職單位,衣著不算啥,不過所有人都會戴一塊名錶。
目前,男人們的攀比已經從BB機大哥大,進化到名錶了。
站里人手一塊,都是名錶。
從單位出來,要騎著小電驢回家,熊壯心有餘悸的說:“閻望奇,剛才真是名錶展啊,副站長那塊百達翡麗至少一百萬吧,他膽子可真大,敢戴出來上班。”
“其他人的表也不差,我看見有個人戴塊勞力士,要是正品,至少五十萬,這個小質監站,太他媽能賺錢了。”小旺說著,突然眼珠一轉,指著遠處說:“熊壯快看,那兒有個大美女,哇,好漂亮,是你喜歡的型別,腰細屁股大!”
熊壯喜歡豐滿型的美女,尤其喜歡胸圍比較豐滿的。頓時轉頭:“哪呢哪呢?”
小旺翻身上了小電驢,只聽嗚的一聲,已經沒影兒了。
熊壯這才反應過來,小旺這是想去跟圓圓約會,所以要甩開自己,頓時跳起來罵:“閻望奇,你他媽個王八蛋,不要臉!”
小旺騎著小電驢,咧嘴笑著,加足馬力一路狂奔。
對於質監所混亂的現狀,以及閻肇安排他來的用意,小旺懂。
但他並不放在心上。
畢竟社會是由人組成的,但不是由他一個人組成的。
他沒有他黑爹那麼強硬的手腕,也沒有他黑爹那麼純粹的愛國之心,世道黑一點,小旺能接受,收回扣這事兒,他不幹,他把自己的本職工作幹好就行了。
於他來說,現在最重要的事情是追媳婦兒,組成新的小家庭。
騎著小電驢,轉眼已經到圓圓單位大門口了。
之前一個月,小旺經常會看到圓圓上班下班,知道時間,能堵得到人。
他那小家的硬裝,是原來就做好的,這趟回來只做軟裝,關於效果,小旺敢保證,只要圓圓見了,肯定會哇哇大叫,因為她肯定會喜歡。
而現在,他得帶圓圓去看他們倆的小家了。
生研所本身年青人就少,女同志更少,圓圓,是其中長得最漂亮的,沒有之一。
她穿的是白T恤,牛仔褲,剪的妹妹頭,背個雙肩包,還跟箇中學生似的,下了班,跟女同事並肩走著,邊走邊聊,從生研所的大門裡出來了。
小旺遠遠打了個口哨,摁了一下喇叭,圓圓已經飛奔過來了:“哥?”
“上車,哥帶你去個地兒。”小旺笑著說。
圓圓立刻腿一撇騎上來了,摟上小旺的腰:“好吶。”
小旺對圓圓,和圓圓對小旺的那種喜歡,跟普通的戀人不一樣,他們小時候甚至睡過一張炕,雖說平常打打鬧鬧,但是但凡彼此任何有困難,對方絕對會是站在彼此身後,默默支援另一方的那個。
雖說他們還小,但關係,可以用相濡以沫四個字來形容。
而且即使並不知道小旺裝修了房子,但圓圓在昨天,看到小旺的那一刻,就覺得,他肯定已經準備好,娶自己了。
他倆之間就彷彿有心電感應似的,很多事不用說出來,彼此就能心領神會。
當然,只要坐上哥哥的摩托車,圓圓就不在乎他會把自己帶哪兒去。
在她的概念裡,哥哥,是從來不會讓她失望的人。
轉眼,不過三分鐘,進院兒了。
電梯房,推開門,客廳的背景牆是略深的草綠色,灰色的簡約風皮質沙發,上面放著倆顏色佻皮的土黃色抱枕,旁邊是餐廳,原木風格,椅子上包的皮面也是灰色,跟客廳正好相呼應,一眼看過去,整體裝修簡約,大方。
是圓圓特別喜歡的北歐風格。
推開臥室門,正面牆是淡淡的豆綠色,床是軟背的,如果靠在床上看書,應該特別適合,牆角還有一個漂亮的梳妝檯呢。
小旺全程沒說話,兩手叉腰,跟著圓圓四處轉悠。
圓圓在推開書門房的那一刻,徹底給驚到了:“哇哥哥,這書櫃好漂亮。”
整排照牆打的書櫃,目前還是空的,但把圓圓所有的書搬過來,不就填滿了?
“走吧,去新街口,今兒咱們把所有好吃的都吃個遍。”小旺拉開門說。
圓圓笑著點了點頭。
臨要出門,她再環顧了一圈這個溫馨的,三室兩廳的小家。
在小紅樓的家裡,陳美蘭是圓圓的主心骨,而閻肇,即使現在她已經24了,但幾乎沒讓她作過家務,她隨手的杯子,她的包,檔案,甚至鑰匙有沒有帶,這些事也是閻肇在做。
在家裡太過舒適,圓圓於潛意識裡是抗拒結婚,抗拒搬出來住的。
但是這個世界上要有人真瞭解她,那就是小旺。
他不需要說什麼,只用一個裝修的極為溫馨,而且就在她單位隔壁的小窩,勾的圓圓在這一刻,想結婚,想搬出來獨立了。
這回是小旺沒料到。
臨要出門,圓圓突然踮腳,掰過他跑了一天工地,滿是沙礫和混凝土的臉,居然在他嘴巴上吻了一下。
妹妹軟軟的唇,劃過他嘴角的沙礫,蜻蜓點水似的,居然親了他一下。
在這一刻,身高一米八三的閻望奇,那顆健康的,強大的心差點脫腔而出。
倆人還像小時候悄悄跑出門那樣,騎著小電驢到新街口的菜市場去吃好吃的。
一路逛吃逛吃。
但今天於小旺來說,跟人生的任何一天都不一樣。
他原來只是喜歡圓圓,可他沒想過親她,抱她,更沒想過睡在一張床上。
即使他們的臥室中間就隔了一間房,即使圓圓經常早晨起來穿著睡衣四處走來走去,即使倆人經常為了搶用洗手間而爭爭吵吵。
但他從來沒有像今天一樣,他想親身後抱著自己的小女孩,想把她摁在牆上,親一千遍,一萬遍,他太喜歡剛才被她用軟軟的唇磨擦的那種感覺了。
閻望奇覺得他簡直就像一隻野獸,他覺得,他能生吞活剝了身邊的女孩。
不過快樂的時光總是短暫的。
倆人逛吃到一半,閻肇打來電話,讓他趕緊回家,說有事找他。
剛才被圓圓親的那一下滋味太美妙了,騎著小電驢,他心猿意馬,他一直在回味那個吻,他時不時回頭,特別想鼓足勇氣親一下,但他又怕圓圓不願意。
說不定她剛才只是鬧著玩兒,說不定他要回親一下,圓圓要罵他是流氓呢?
相比之下,圓圓則要大膽得多,倆人過了家屬院,就在家門口啊,小旺支腳,停電動車的時候,突然,她於後面抱緊他,軟軟的唇,貼在他耳朵上了,她居然悄聲問:“哥哥,我剛才親你,你是不是不高興,生氣啦?”
小旺一腳支著小電驢,愣住了。
所以,圓圓是希望自己回應她的吧,她也想他親他一下?
圓圓已經跳下車,紅著臉跑進門了。
這時候還等啥,小旺一把把小電驢推倒,轉身就追。
這回,他要把圓圓親個夠!
不過剛一進門,小旺就迎上他的黑爹,正坐在客廳裡看錄影。
對了,他的黑爺爺也在,還有一個人,是原來公安部的齊部長,目前在監察部工作。
他們應該是為了某個反腐敗的案子,在一起討論案情。
不過小旺於這種事,既不關心也不好奇,他現在只想上樓,一回把小圓圓親個夠。
但饒是小旺躡手躡腳,還是被他黑爹給發現了。
“閻望奇,過來一下,幫個忙!”果然,閻肇說。
小旺瞟一眼樓梯,圓圓捂著嘴巴,眼睛笑的彎彎的,在樓梯上看他呢,那意思是來呀來呀快來呀。
回頭再看客廳的沙發上,坐了三個老古董,正厲目望著他。
小旺心急火燎啊,趕緊虛以尾蛇應付一下吧。
然後就上樓,親圓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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