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第二天,九點多的天依舊是陰沉的。
遠處烏雲翻滾，狂風大作，黑壓壓的天空上,不時穿插過一道驚雷與閃電。
雨下的越來越大,肆虐著為天地間蒙上一層水霧。
別墅區位於半山腰，能最清晰的看見漆黑天空上的陣陣亮光,刺目駭人,彷彿即將從天劈下。
葉然被雷聲驚醒，他眯著眼睛,拿過手機,看了眼時間。
九點半。
還早。
放下手機，他又沉沉的睡了過去。
再次醒來是被一陣不疾不徐的敲門聲驚醒,葉然從混沌的夢境中脫身，思緒粘稠成一團,許久,他睜開眼睛緩了兩秒，才下床去開門。
“嘎吱——”
門開了。
走廊光線很暗,甚至沒有任何聲音。
中央空調吹拂著暖風,葉然抬頭,他眼周睡得微微發紅，睫毛亂翹，有些困惑的看著門後的人：“嗯？沈時？有事……”
“嗎”字還沒出口。
一道陰影已經無聲無息的壓了下來。
兩人之間的距離瞬間拉近,近到葉然能聞到冰涼的水汽，他瞳孔驟然一縮,目光所及之處,是沈時放大的臉。
沈時的五官英俊立體,毫無瑕疵,漆黑狹長的鳳眸猶如濃墨渲染，黑沉沉的，平靜而冷淡，此時低垂著，並沒有多餘的情緒。
下一刻，潮溼的吻落到唇上。
呼吸交纏。
葉然的齒關被自然撬開，乖巧抵著下顎的舌尖被勾著含住，輕輕吮吸了一下，哺入口中的氣息滾燙而灼熱，帶著男生唇內清爽的味道。
很快，沈時在退出他嘴中時，又狀似無意的舔了下他的嘴唇。
他直起腰，黑色衝鋒衣利落挺括，身上裹挾著外面寒冷的水汽，神情淡而漫不經心，絲毫沒覺得自己的行為有什麼不對。
“你繼續睡吧。”沈時道。
說完，他便轉身回了自己房間。
“啪”的一聲。
隔壁臥室的門被關上。
葉然看著沈時的背影，呆呆地張著嘴，唇瓣還有一片晶瑩的水跡。
幾秒後，他抓著扶手的手猛地緊了緊，努力撐著軟的無力的雙腿，後知後覺的吸了口涼氣：“這……我……啊……”
他已經喪失了語言功能，完全懵住。
什麼意思，沈時在夢遊嗎？
還是說他在做夢。
他一臉靈魂出竅的關門，搖搖晃晃的撲到床上，床很軟，很大，猶如一片落不到實處的棉花糖，葉然木著臉，閉眼。
睡覺睡覺。
這一定是夢。
下一秒，手機震了震。
葉然掀開眼皮，慢吞吞拿過手機，在看清是誰發來的訊息後，他愣了幾秒，登時從床上翻身坐起。
沈時：[今天我似乎沒什麼感覺。]
葉然：“……”
啊啊啊，真的不是夢啊啊啊！
這難道就是沈時嘴裡的‘明天再說’？
他頓時謹慎起來，呼吸有些錯亂，手機熒光幽幽照在他臉上，他耳側一片薄紅，抿著嘴唇，僵硬的不知道怎麼回覆。
沒什麼感覺就對了。
說明還是直的。
但是沈時一個直男，怎麼接吻的時候，總是那麼、那麼……
就算只是試驗，也太……
想到這葉然就有些崩潰，舌尖被吸吮的感覺仍未消退，癢癢麻麻，蔓延至身體每一個角落。
他的腰又開始軟了，腿也直不起來，剛剛要不是扶著門把手，估計在沈時舔到他唇瓣的剎那，他就會因重心不穩而摔倒了。
許是因為他太久沒回復，沈時又問：[你呢？]
震動的聲音喚回了葉然的注意。
葉然更加僵硬。
怎麼回？
沒感覺說明他不是gay；有感覺說明他對兄弟心懷不軌。
忍了又忍，終於還是自證清白佔了上風，葉然繃著臉，一臉認真的回答：[我也是。]
內心絕對毫無波動，並且沒有任何非分之想。
沈時：[嗯。]
葉然再次強調:[嗯。]
看著沈時平淡的回覆，葉然深吸一口氣，把手機丟到一邊，直接躺回床上。
身體被下陷的床墊和被褥包圍，他心跳的還有些快，許久，才慢慢平復下來，不敢再回想任何和剛才有關的細節，他逼迫著自己重新入睡。
*
窗外大雨滂沱，烏雲未散，光線依舊昏沉。
葉然中午隨便去自助餐廳吃了點飯，回別墅的途中見到社長帶著幾個社員在小花園拍照，女生們化著精緻的妝容，笑容明媚。
“雖然我社沒能成功看到星星，但大家請看這雨、這山、這雷電……多麼充滿山中風情。”
葉然忍不住笑出了聲，卻被那頭的社長敏銳捕捉到。
“哎，”社長笑眯眯的招招手，“葉然？來來來。”
幾個女生同時朝他看來，這是距離那晚真心話大冒險後，葉然和社員們第一次面對面相處，他有些尷尬，但還是走了過去。
社長穿著藍色雨衣，給他展示照片成果，很苦惱的道：“我這不管怎麼拍，都感覺拍的奇奇怪怪，你看是不是構圖有問題。”
學藝術的都有共通之處，葉然高中閒暇之餘也喜歡攝影，只是後來學業壓力大，便漸漸擱置了。
現在看著社長慘不忍睹的拍照水平，他眼皮跳了跳，接過相機：“雨天光線比較柔和，逆光拍的話，最好對人臉部測光，尤其注意閃光燈……”
他偏過頭，和社長說話，神情很認真，薄而內斂的丹鳳眼因為雨天溼氣大，染了些淺淡的紅，面板很白，頭髮烏黑，穿著休閒的運動羽絨服時，氣質柔和又幹淨。
幾個女生小聲討論：“葉然其實長得很好看欸……”
“對，性格還很好，我以前一直以為學藝術的都很清高，但葉然就是那種讓人感覺很舒服的性格。”
副社長笑了下，“葉然性格很好，確實。”
“苒苒你不是就喜歡這種性格的小學弟，而且你倆名字也很——”
“別胡說，”副社長打斷了她的話，無奈的笑：“人家是彎的，這種玩笑不要開了。”
“好嘛，帥哥都不是我們的。”
說話間，副社長忽然感覺有另一道視線投來，她轉過頭，看見在另一側站了不知多久的沈時。
細雨嘩嘩，雨幕朦朧。
耳邊是雨滴砸到水坑裡爆發出的啪嗒聲響，房簷下的雨水串成絲線，使得這方天地更加靜謐。
沈時穿著黑色衝鋒衣，身形清瘦挺拔，立起的領口遮住了他的下頜，他神色閒散又淡，漫不經心的掀起眼皮看了過來，瞳孔是純粹的黑，在這片黯淡的光線中，越發顯得薄冷。
“……額，沈時？”她遲疑的開口：“你也在啊？”
幾個女生頓時住嘴。
比起已經確定是“彎的”的葉然，沈時在真心話場合上的沉默，讓她們不敢輕易下定結論，一般來說這種帥哥都是雙，尤其像沈時這樣，英俊的過分的，男女都能接受，也不是不可能。
背後討論人家朋友已經足夠尷尬，被正好撞上，那就更尷尬了。
社長也瞥見沈時，立刻朝他招手：“來來來，沈時，你也來一下！”
沈時走向社長。
三個男生站在一塊，似乎在討論構圖問題。
有女生小小的鬆了口氣，“沈時沒聽見我們在說什麼吧？”
“應該沒聽見，我們聲音挺小的。”
副社長說：“別想這些了，一會兒拍完照去玩嗎？”
“好啊，苒苒你想去哪？”
副社長：“唱個歌吧。”
幾個女生對視一眼，心知肚明。
……果然還是看上人家小學弟了。
和社長討論著相機數值，葉然忽然發現沈時似乎有點心不在焉，他低著頭，目光雖然也落在鏡頭上，但神情極淡。
葉然不明覺厲，把怎麼拍好看的姿勢和數值告訴社長，正要離開，社長卻突然招呼他倆：“身為咱們社團的男生代表，你們兩個也一塊加進去吧。”
葉然：“……男生代表？”
社長老神在在：“明年拿這張圖片招生，我相信咱們社一定能重振往年的輝煌！”
這話一出，葉然便說不出拒絕的話了。
他看了眼沈時，想起早上的事，忍下莫名的不自在：“拍嗎？”
沈時問他：“你想拍嗎？”
“還好。”
“那就拍。”沈時說。
兩人個頭都比旁邊的女生高，沒法錯開站，副社長開始調整位置，讓葉然和沈時站中間，幾人背後就是花園的大石碑，碑面上刻著紅色的字，奼紫嫣紅的花開的明豔，絲毫看不出現在是冬天。
社長嘴裡不停唸叨：“欸，王婷往中間擠一擠，對對對，陳顏顏笑得更燦爛點，對，對……”
葉然左邊站著沈時，右邊站著副社長。
拍照前，隊伍被調整的亂了套，副社長也被擠了過來，她個頭不低，幾乎只比葉然矮一點，無奈的對他道：“抱歉。”
葉然笑了下：“沒事。”
“對了，葉然，一會兒你有時間去唱——”
正說著話，葉然的肩膀忽然被攬住，往另一側靠了靠。
肩膀上的手掌寬而有力，他感覺自己彷彿擠進了沈時懷裡，沈時聲音在頭頂響起，不鹹不淡的：“這邊位置大。”
“哦……好。”葉然慢半拍的點點頭。
幾秒後，他又轉頭去問副社長：“怎麼了？”
副社長看著他們，笑了下，“沒事，就是跟你說下，咱們明天可能就要回學校了。”
“明天就回？”
“嗯，學校那邊催了。”
社長的聲音遙遙傳來：“大家看鏡頭啊，看鏡頭，來——茄子——”
葉然看向鏡頭，牽出一抹笑。
伴隨著閃光燈“咔噠”一聲響，時間被定格，他突然感覺有哪裡不對，下一秒，肩頭的手掌自然收回，葉然甚至還能感受到那股殘留的熱度。
……等等。
他輕吸一口涼氣。
他們剛才不會就是這麼拍的照吧？？？
“走嗎？”恰在此時，沈時低頭問他。
不遠處，女生們正圍著社長挑選照片，葉然也想看看社長拍照的最終成果，但與沈時對視上的瞬間，莫名其妙的，他咽回了拒絕的話。
“……走。”他說。
*
別墅客廳有幾個男生在打電動，聲音調的很高，咚咚哐哐的，在周圍一眾社員的圍觀下越來越興奮。
葉然和沈時進門時沒發出聲音，他們上了樓，二樓走廊上鋪著厚厚的地毯，葉然打了個哈欠，現在是中午一點多，正是睡午覺的時間。
他犯了困，眼周漫著紅，沈時的屋子在他隔壁，葉然先開了自己的房門，聲音裡有點倦意：“那我先進去了。”
“噠”。
門鎖輕啟。
屋裡一片昏沉景象，窗簾沒拉，黯淡的光線傾灑在陽臺，葉然準備把房卡插到電閘上，下一秒，他忽然聽見沈時在叫他。
“葉然。”
“嗯？”他轉頭。
彷彿情景重現，一片陰影隨著沈時俯身的動作朝他壓來。
沈時逆著光，臉部輪廓半明半暗，碎亂的黑髮在他臉上落下一層陰影，葉然只能看見一雙黑沉沉的、情緒不明的眼睛。
嘴唇傳來柔軟的觸感，他的唇瓣又被撬開，舌尖被吮了一下，滾燙的溫度充斥在唇間，這一次沈時吮了很久，也沒有從他嘴裡離開。
葉然下意識朝旁邊摸去，卻沒有摸到能夠穩住身形的物體。
他身體不自覺後仰，唇上的吸吮很重，重的他終於還是沒穩住，軟著腿跪坐在地。
地板冰涼而平整，他大腦空白的坐在地上，呼吸有些急促，下一秒，面前的陰影便隨著他的動作一同壓低。
（只是親吻，脖子以上）
沈時低著頭，再次在黑暗中尋到他微張的唇，眸色黑而平靜，很自然的長驅直入，纏上他抵著下顎的舌尖。
耳邊是莫名清晰的水聲。
葉然肩膀弓起，脖頸熱出了細細密密的汗，眼周的紅蔓延至耳廓，整個人被親的一直一直在發抖、茫然。
他說不出話，連推拒的力氣也沒有，指尖顫了又顫，被沈時半跪著的身影籠罩在內，藏在他身下的陰影中，一下一下吻著唇瓣，嘴裡的空間被盡數掠奪。
……
過了不知多久，沈時才從他口中退出，離開前又似有若無的舔過他的唇瓣，刺激的葉然再次顫抖起來，指尖蜷縮著，無意識的緊握。
沈時半跪在他身前，頭髮凌亂、唇色稍紅，模樣和平時的禁慾冷淡截然不同，若無其事地問他。
“這次有感覺嗎？”
他嗓子微啞，聲音卻低低冷冷。
葉然輕輕喘著氣，視線渙散而茫然的看著地板，明顯被親懵了，說不出話，甚至也回不過神。
沈時卻點了點頭，起身：“我知道了。”
他道：“抱歉，下次我會注意。”
如上午那般，他轉身回了自己的屋子，又恢復成往日的冷靜與自持。
“咔噠”——
葉然被關門聲驚醒。
他後知後覺的抬起頭，還癱坐在地上，看著眼前空無一人的走廊，心裡卻忽然有一種非常、非常不妙的感覺。
直男……真的能和同性親成這樣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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