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星期四。
上午第二節英語大課。
葉然神情凝重的站在教室後門口,深吸一口氣,前進一步……又後退一步。
身邊不時有同樣上這節大課的同學們經過,下完大雨,天氣又變的悶熱起來,大教室裡開著空調,扇葉發出細微的響聲。
葉然手裡拿著書,心情鬱卒。
雖然前幾天才下定決心,下次上課的時候要和沈時坐同桌,但看到沈時周圍一圈人,他還是打了退堂鼓。
沈時就像是發光源,不論走到哪身邊都有跟隨者,金融系的同學們坐在他前後,似乎正在和他說話,氣氛看起來很和諧。
……說不定這次會有人坐沈時身邊?
葉然不由想到。
萬一真的有人願意和沈時坐一起,他再不識眼色的摻和過去,多尷尬。
他抬頭看了眼鍾,距離上課還有十分鐘。
那就等一會兒吧。
*
於庭翻著書,不時看一眼斜前方的沈時。
沈時坐姿慵懶,兩條長腿鬆鬆垮垮的抵著前座。
他今天穿了件黑色夾克,狹長幽深的鳳眸漫不經心的眯起,長指則有一搭沒一搭的敲著桌面,這副模樣,讓於庭不由想到了等待獵物上鉤的獵人。
“你幹嘛呢?”他到底還是藏不住話,出聲問:“這幾天看你都怪怪的。”
沈時翻著書頁:“有嗎?”
“當然有!”
於庭和沈時同樣出自A省省實驗,兩人高一起便是火箭班同學,他深知沈時出眾的外表下有多冷漠,從知道沈時入校引起轟動起,他便一直在擔心哪天會不會聽到沈時的全校通報。
原因不亞於打架、鬥毆、欺負同學之類。
“前幾天同校的學長學姐組織聚會你也不去,你不去就算了,大前天還遲到早退,你別是上大學飄了吧,”於庭又看一眼他身邊的空位:“而且以前沒見你這麼事兒逼啊,身邊還不能坐人了。”
“給人留的。”沈時說。
於庭差點沒坐穩:“我靠!你什麼情況……?”
還會特意給別人留位了?
也沒見他對班裡哪個同學另眼相待啊。
沈時沒有答話。
於庭撇撇嘴,餘光瞥見前排一個身影:“欸,你前面四排那個男生,看見沒?”
沈時抬了下頭。
男生留著半長髮,脖子上戴著黑色chocker,似乎察覺到身後的視線,他回頭看了眼,冷漠厭世的臉上頓時露出點笑。
沈時漫不經心的收回視線,眼尾卻依舊緊緊的注視著後排蹲在地上的那道身影。
葉然正在玩手腕上的手錶。
錶帶被他拆來拆去,幾秒後,他突然停下動作,憂愁的嘆了口氣。
“……你笑什麼呢?”於庭的聲音扯回了他的注意。
沈時收回視線:“怎麼了?”
於庭說:“我讓你看的那個男生你看見了嗎?藝術系大二的,去年考試沒及格,今年重修,旁邊坐的那個是他男朋友。”
沈時目光一頓:“……男朋友?”
“對,都有男朋友了,前幾天還來加我室友的微信,說是要和他約,”於庭縮了縮脖子:“搞藝術的就是不一樣,玩的真花。”
“別以偏概全,”沈時不由蹙眉,目光掠過前排那兩個依偎在一起,顯得很甜蜜的身影,聲音緩緩低了下來:“不是所有學藝術的都這樣。”
“怎麼不是了,他們學藝術的十個男的九個基,還有一個0.5,眾所周知的事了。”
沈時眉頭蹙的更緊。
他這樣的反應,讓於庭不由有了一個猜測。
“我靠……”於庭吸了口涼氣,“你不是恐/同吧?”
“叮鈴鈴——”
上課鈴聲適時響起。
後門口的葉然起了身,猶豫片刻,還是朝這邊走了過來。
他走在大片大片的陽光下,頭髮烏黑,面板白而乾淨,身形是極具有少年感的清瘦修長。
電光火石間,沈時鬆開緊蹙的眉宇,冷冷掃了於庭一眼:“閉嘴。”
什麼gay不gay。
世上沒有這麼絕對的事。
葉然已經走到他身邊的過道。
英語老師在講臺上喊:“同學們,趕快找位置坐下啊……”
“沈時。”
沈時指尖不自覺地一顫,聽葉然小聲問他:“我能坐你旁邊嗎?”
“可以。”
他安靜兩秒,神色自若的起了身。
葉然從他身邊經過,抱著書的手腕細瘦白皙,漆黑的錶帶纏繞在其上,像一個簡略版的chocker。
“謝謝。”葉然偏頭衝他笑了下。
他笑起來很好看,眼下的臥蠶漂亮清晰,眸光純然,像溫柔的溪水蔓延浸開。
沈時重新坐下。
幾秒後,他閉了閉眼。
“沒事。”
*
英語課是大課,兩節課連在一起上。
下課鈴響,葉然緊繃了一節課的身體緩緩放鬆,他想找個話題和沈時聊一聊,畢竟上次送他回寢室後,他一直沒找到機會對沈時說一句謝謝。
他張了張口:“沈……”
“喝水嗎?”沈時忽然問他。
葉然一愣,看了眼自己空蕩蕩的水杯,“你要去接水嗎?一起吧。”
“不用,”沈時道:“我幫你。”
不等葉然說話,他又問:“喝熱的溫的?”
葉然:“……溫的。”
沈時嗯了聲,拿著兩個杯子離開教室。
他一走,周圍的空氣似乎都開始流通。
葉然有點摸不著頭腦,不明白今天的沈時是怎麼了,像是遇到了難題,周身氣壓極低,不時還會蹙一下眉。
“嘿,同學。”
肩膀被輕輕碰了下,葉然轉頭,身後一個面相白淨的男生正好奇的盯著他,嘴角還掛著友善地笑:“你好,我叫於庭,是沈時的同班同學,你是……?”
“哦,我叫葉然,是沈時的室友,”葉然笑了下,“我不是你們金融系的,是藝術系的。”
這話一說出口,葉然便發現男生的面色變了幾變,最終定格在恍然大悟上。
“……藝術系啊,”於庭道:“真有緣分,我聽說你們藝術系寢室大部分在北邊。”
葉然點頭:“確實大部分都在北邊。”
他是整個藝術系唯一的例外。
於庭:“你們寢室只有你是藝術系的嗎?”
“嗯,我們寢室還有兩個人,一個是計算機系,一個是文學系,”葉然若有所思,盯著於庭看了看:“大家人都很好。”
於庭撲哧一樂:“人都很好……沈時也很好嗎?”
葉然這下終於確定了。
這個於庭對沈時很感興趣。
每句話看似沒有沈時,實則處處都離不開沈時。
但他也能看得出來這種興趣是友善的,而不是論壇和貼吧裡那種恨不得把沈時祖宗十八代都扒出來的惡劣興趣。
想到這,葉然不禁正襟危坐,努力幫沈時在同學面前刷好感度:“對,沈時雖然看起來不太好接近,實際上人很好的。”
他實話實說:“上星期我半夜突然發燒,是他送我去的醫院,前幾天下大雨,也是他送我回的寢室……”
於庭慢慢長大嘴巴,白淨的臉上做出了一個堪稱“裂開”的表情。
葉然直覺有哪裡不對,漸漸熄了聲。
“在說什麼?”
沈時已經從外面回來,他把水杯放到葉然桌上,溫水接了八分滿,盈盈晃動,藍色玻璃杯的杯身上倒映出沈時的臉,只是出去了一小會兒,他身上的溫度便有些高。
黑色T恤熱騰騰的,不經意貼到葉然的胳膊,葉然還沒反應過來,沈時便迅速直起了身,對他道:“抱歉。”
葉然:“?”
葉然:“啊?沒事。”
兩人之間陷入詭異的沉默。
葉然一頭霧水。
怎麼回事?
沈時出去一趟怎麼奇奇怪怪的?
幾秒後,沈時低聲問他:“於庭和你說了什麼?”
氣氛頓時恢復如常。
“沒說什麼。”
葉然回了下頭,於庭還一副難以置信、魂飛天外的呆滯模樣,見狀,他壓低了聲音,“他是你同學嗎?”
他離得有些近了。
空調冷氣在兩人頭頂呼呼吹拂,沈時卻還是幻覺般的感受到一陣熱氣,輕盈緩慢,掃過小臂內側緊繃的肌肉。
“是。”他手指輕輕摩挲著粗糙的書面。
“他一直在問關於你的問題,好像很想和你交朋友。”葉然又道。
這位於庭同學雖然看起來不太聰明,但為人熱情,還很外向,和沈時這種沒什麼話的人做朋友再合適不過——
“不用管他。”沈時淡淡開口。
葉然話音一哽。
?
他不太理解,但還是點點頭,沒再多說話。
交朋友也是需要眼緣的。
沈時一看就是有自己考量的人。
餘光裡能看見於庭同學掏出了手機,像是在八卦什麼事情一樣拼命摁鍵。
快上課了,葉然收回視線,開始認真聽課。
*
*
[我真服了,我當年跑完一千米摔你跟前了你都沒搭理我一下,你現在在做什麼?你對一個才認識一個月的室友,都比對我這位跟你當了兩年朋友的人好!]
[沈時啊沈時,我真沒想到你還有兩副面孔!你太令我失望了,我強烈要求你向一年前的我道歉!那麼熱的夏天,那麼大的太陽,你知道你冷漠的態度對一個十七歲的少年來說是多麼大的心理陰影嗎!]
[你別裝沒看見,你當初怎麼跟我說的,你說你中暑了頭暈沒看見!我太單純了,居然信了你這種鬼話!]
[我要把你的惡行公之於眾,讓葉然他們都知道——]
【對方未新增你為好友,對方新增後,才能進行通話。】
[?]
【對方未新增你為好友,對方新增後,才能進行通話。】
[???]
【對方未新增你為好友,對方新增後,才能進行通話。】
……
沈時放下手機,乾脆將手機設定成靜音。
傍晚天色昏沉,宿舍樓下的路燈一盞接著一盞亮起,林間小路上有散步的同學們經過,細密人聲順著微開的窗戶縫隙傳入。
211寢室裡燈開的很亮。
葉然從浴室出來,他洗了澡,柔軟的灰色睡衣穿在身上,露出白而細長的胳膊。
小胖和樹哥把從樓下帶上來的宣傳單給他們,“社團明天開始正式招新,我看咱們宿舍樓下那條小道今晚就開始宣傳了,你們有沒有想參加的社團?”
葉然頭髮溼漉漉的,擋住了些視線,他隨手把頭髮朝後捋起,丹鳳眼彷彿也被水洗過,內勾外翹,霧氣聚而不散。
“……吉他社、跆拳道社、極限運動社團、舞蹈社,”他垂著眼,念著這些宣傳單,“這麼多?”
“是啊,你們沒看見大廣場那塊的場面,全是人,吉他社和街舞社還在現場表演,據說會持續三四天。”小胖說。
葉然坐到椅子上,粗略掃了遍這些宣傳單。
小胖還在絮絮叨叨:“我打算參加兩個社團,估計這學期就能掙不少課外學分,咱們學校要求課外學分必須大於60,不然拿不到畢業證……”
葉然聽著他的話,越來越頭疼。
“啊……”他無意識的自言自語:“有沒有輕鬆一點的社團?”
樹哥問他:“插花社那種?”
……插花。
葉然又想起了畫靜物時的恐懼。
他道:“我再看看吧。”
“這個社團好像不錯,你看主打的宣傳語,”小胖湊到他身邊,“天文社……活動地點,明禮樓217,每週固定活動一次,活動內容,看天文紀錄片……”
小胖念不下去了:“這是養老社團吧?”
葉然沉吟,“看起來不錯。”
“什麼不錯?”小胖震驚,“葉小然,我發現你有點宅啊。”
這麼一說,小胖越發覺得正解,他盯著葉然仔細打量一番,把葉然看的毛毛的:“有嗎?”
“我很確定,有!”小胖說:“不愛出去玩,也不出去浪,我們這個年紀怎麼能蝸居在狹窄的教室裡看紀錄片!”
樹哥深有同感:“就是。”
小胖:“你難道不想看一看祖國的大好河山,感受一下前人走過的道路,體驗一下京大周圍的風土人情嗎?”
樹哥:“就是就是!”
小胖:“青春只有在奮鬥中綻放光彩,未來只有在行動中越發光明!”
樹哥:“就是就是就是!”
葉然猶豫:“那你們說我該去哪兒?”
小胖毫不遲疑:“遠足社!”
樹哥:“就是就是就是就是!”
葉然:“……”
葉然:“…………”
果然。
這些話術都有相似之處。
他揮揮天文社的宣傳單:“不了,讓我宅著吧。”
見他確實對遠足社沒興趣,小胖和樹哥也沒有為難他,兩人湊到一塊討論第二個社團該去哪兒。
葉然望向沈時,沈時桌上沒有開臺燈,看起來有些暗,他的側臉隱匿在這片陰影中,零星碎髮散落,遮住了狹長深邃的眼睛。
“沈時,”他問:“你要參加什麼社團?”
被他叫了一聲,沈時才像從某種思緒中回過神,他看了眼葉然手上的天文社宣傳單,神色頓了頓:“沒想好。”
“那你下次可以和小胖他們一塊去廣場看看,”葉然提議:“你更喜歡室外的社團還是室內的?”
沈時說:“我都可以。”
那就是沒什麼特別偏好了。
葉然感慨,果然只有他這樣的閒人才喜歡室內社團。
那頭小胖和樹哥已經做好了決定,扭頭看向他們:“明晚社團正式招新,咱們一塊去吧。”
社團報名只能線下報。
葉然自然點頭:“好。”
“我就不去了,”沈時看著桌上的天文社宣傳單,目光垂下,“明晚系裡有事。”
……
寢室裡又響起小胖充滿無限憧憬的話語。
他對大學生活的一切都很好奇,社團、學生會、院系課程,挨個都想體驗一遍,樹哥跟他差不多,兩人一拍即合,這陣子沒少在學校裡亂逛。
葉然已經爬上了床,他趴在床邊,笑眯眯的低著頭,蚊帳鬆鬆系起,燈光自他烏黑的鬢角灑落,沿著修長柔韌的身軀伸至光線照不到的暗處。
沈時突然有些熱。
他煩躁的低下頭,把於庭從黑名單裡放出來。
-在?
-心傷難愈,有事燒紙。
-你加的什麼社團?
-不是早就跟你說了嗎,天文社,這社團非常符合我文藝青年的氣質,據說一學期不出去一趟,就在教室裡看電影、看綜藝,經費充足,時間充裕,懶人的不二選擇。
-我已經提前跟學姐打好招呼了,明天招新填個表就算進去了,不用面試啥的,你問這個幹嘛?你也要來?
沈時答非所問。
-明天招新你也去?
-廢話,我可是學姐欽點的門面,必須去給我們天文社撐場子!
-你到底要不要加進來,我們社團很搶手的,過時不候!
沈時安靜幾秒,眼睫在面上打下一片陰影。
他修長蒼白的指尖敲敲手機螢幕,許久,道。
-我不去。
-幫我照顧個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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