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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氣越來越冷，這幾天又逢陰天，天空陰沉灰暗，教學樓小路兩旁的常青樹徹底乾枯，枝椏上最後一片枯葉也打著卷掉到地上。
教室裡開著白熾燈，老教授講解著PPT，時間一晃而過，下課鈴聲準時在五點二十響起。
下午第四節課下課，整棟教學樓都熱鬧起來。
班裡的同學們迅速收拾好東西，從後門離開。
葉然起身，揹著書包，才走兩步，他身後便傳來一道聲音。
“葉然。”班長聶安柔走了過來，“有點事要和你說，你要去食堂嗎？咱們一塊吧。”
“好。”
走廊上人擠人，耳邊充斥著各種聲音，寒風簌簌撲面，屋內外的溫度像兩個季節，葉然畏寒，慢吞吞的圍上圍巾，半張臉蒙在圍巾下後，一邊的聶安柔才笑出了聲。
“有這麼冷嗎？”
葉然看著她腿上的光腿神器，默了默。
今早起床的時候小胖便長吁短嘆，一個勁的說今天居然只有8°。
京城的秋冬又幹又燥，葉然在灰衛衣外又搭了件黑色棉服，棉服立領的設計很適合圍圍巾，他膚色冷白，丹鳳眼細長而薄斂，眼尾微微泛紅時，有些生動又困懨的懶意，很招人。
聶安柔對他笑了笑，道：“我今天找你是想跟你說下咱們班聚會的事兒。聚會準備定在這週日，大家一塊出去吃吃喝喝、拍拍照，班裡同學們互相都不太熟，大家以後四年都是同學，還是認識認識比較好。”
“我都可以。”葉然點頭。
“價錢的話，不打算從班費裡掏，咱們到時候均攤，導員之前和我說元旦之前學校會有一個星期的節慶，到時候會用到這筆錢。”
兩人並肩下樓，人流挪動的緩慢。
葉然手插在兜裡，摸著暖寶寶，“好，均攤的話錢給誰？”
“給生活委員就行。”
葉然在腦子裡過了一圈，腳步頓了頓，生活委員不就是梁楓嗎。
顯然，聶安柔和他想到一塊去了，她頭疼的捋順被吹亂的頭髮，“這樣吧，你到時候把錢直接給我，梁楓收的時候我就把咱倆的錢一塊給他。”
“謝謝。”葉然鬆了口氣。
聶安柔笑：“那咱倆先加個微信吧。”
葉然掏出手機，樓梯間光線有些暗，他的手機螢幕自動適應亮光，暗的看不清人名。
兩人乾脆站在三樓的過道旁，藉著走廊微弱的燈光掃碼加微信。
“滴”的一聲，聶安柔收起手機：“OK了，今晚訂完場所我再聯絡你。”
“好，辛苦你們了。”葉然笑道。
“沒事。”
聶安柔還要說話，不遠處忽然響起一個男聲。
“葉然。”
兩人同時朝聲音來源看過去，沈時正微低著頭，看著他們。
他穿著黑色棉服，身姿頎長挺拔，漆黑短髮被風吹的凌亂，倚著走廊一側的牆壁，神情有些漫不經心，黑沉而深邃的鳳眸卻冷冷淡淡的，平靜的注視著他們。
也不知道在這站了多久，這會兒才出聲。
“啊……沈時同學是吧？”聶安柔頓時不自在的捋了捋頭髮，笑得靦腆好看，轉而問葉然：“你們約好了嗎？那我就不打擾你們了，先走了，拜拜。”
葉然回過神，衝她揮揮手：“拜拜。”
……
教學樓聲音漸漸平息，樓梯上也沒了什麼人。
“沈時，”葉然重新圍好圍巾，走向沈時：“你怎麼在這？”
明禮樓呈“H”型分佈，葉然在這一棟樓，沈時在另一側，兩棟樓之間距離有點遠，葉然都做好今天偶遇不到沈時的準備了，沒曾想沈時還是準時出現在了樓梯口。
沈時道，“我們提前下課了。”
他直起身，和葉然並肩下樓，隨意的問：“那個女生是誰？”
“是我們班班長，這週日說是要舉辦個小型聚會，但是地點還沒定，等地點下來了會通知我。”
“週日？”
葉然點頭：“對，我先不去食堂了，今天上課杯子碎了，我去趟超市買新的。”
沈時隨著他停下腳步，說：“一起吧。”
京大校園裡有許多個超市，大超市小超市分佈在生活街，一到晚上熱熱鬧鬧，有些商鋪正在煮關東煮，香氣撲鼻。
葉然進了小超市，這會兒店裡人不少，他在生活區挑水杯，挑到一半，手機震了震，是聶安柔發來的資訊。
[葉然，地點已經訂好了，在天鵝酒店，定了個包廂，吃完飯唱唱K，差不多九點多就能結束。]
他回了個好。
再抬起頭，沈時面前已經多了個人。
長髮飄飄的女生帶著珍珠耳環，穿著修身的風衣，聲音也很甜，正在問沈時要微信，女生身後還有三四個同伴，同伴們看著他們，很興奮的表情。
燈光灑在兩人身上，沈時雙手插兜，低著眼，模樣倦怠又散漫，說：“抱歉，沒微信。”
葉然一愣。
女生也是一愣：“那……那扣扣？”
沈時語氣依舊沒什麼變化：“也沒有。”
“那你有什麼？”
“email。”
這年頭誰用email交友啊。
就是反應再遲鈍的人也能明白他是什麼意思了，女生沒有多糾纏，遺憾的聳聳肩，和同伴們走了。
經過葉然時，葉然無意間聽見她們的討論，話裡話外都是探索欲。
“靠……城草就是城草，狠狠的拿捏住我了。”
“真人比照片帥！”
“沒加成微信啊，感覺他微信裡肯定都是大美女……算了算了，不想了。”
……
葉然笑意沒收住，沈時不知何時朝他走了過來，抬眼看著他，問他：“笑什麼？”
葉然說：“我好像也沒有你email。”
沈時一頓，安靜幾秒後掏出手機：“要加嗎？”
“現在？”葉然一愣。
“晚上吧，”沈時說：“我先下載。”
葉然徹底被逗笑了，“不用了，有微信聯絡就行了。”
他看著貨架上琳琅滿目的水杯，挑了個高溫隔熱材質的杯子，隨口問：“那個女生挺漂亮的，怎麼不加？”
剛上大學的同學們被壓抑了這麼多年，按理來說對異性都會充滿好奇，美術系不少同學軍訓的時候就談起了戀愛，葉然知道的時候已經開始第二春、第三春了。
他歎為觀止，但看得多了也習以為常，倒是沈時這幾個月來，身邊一個異性朋友都沒出現過。
這種現象發生在他身上顯得格格不入，畢竟沈時這張臉說涼薄是涼薄，說花心，也可以花心。
“沒興趣，”沈時說完，抬了下眸，語氣淡淡的：“你想談戀愛了？”
葉然暗自嘆息，他怎麼談，身邊有個恐同朋友，大學四年只要他不和沈時鬧掰，他都不會有那種世俗的慾望。
更何況他們這個圈子本就亂，葉然一想到談戀愛後可能會發生的麻煩事，就頭大。
“再說吧。”他沒把話說死，不然一個男生義正言辭地說自己對戀愛沒興趣，多半不好解釋。
沈時沒再說話。
葉然終於挑好了杯子，準備去結賬，走了兩步他發現沈時還在貨架前站著，一動不動，燈光明晃晃的照在他身上，勾勒出他冷淡而晦暗的五官。
“沈時？”他困惑地走回去，順著他的目光看了眼貨架上的杯子，“怎麼了？這杯子有問題？”
被他喊了一聲，沈時才回過神。
“沒什麼，”他跟上葉然的步伐，道：“忽然想起來一件事。”
“什麼事？”
“於庭以前談過一次戀愛，下場不太好。”沈時言簡意賅。
葉然一驚，速度不知不覺放慢，他腦海裡掠過於庭那張文質彬彬的臉，怎麼也沒想到三好學生似的於庭也會早戀。
“下場不太好的意思是……？”
沈時說：“他和那個女生是隔壁班，每天給對方送吃的，因為太喜歡對方，有一次和對方離家出走了，那個女生說會一輩子和他在一起，後來他們被家長拆散，但是於庭一直沒放棄過。”
這個“但是”聽起來就很悲劇好嗎！
葉然緊張的提起心，萬萬沒想到於庭陽光的笑容下還有這麼一段悲慘的過去。
“後來呢？”
沈時睨了他一眼，說：“後來女生出國了。”
葉然倒吸一口涼氣。
好經典的小說橋段。
“於庭那次考試沒考好，差點落榜。”
沈時單手插著口袋，漫不經心地繼續道：“真想談戀愛，最好還是等以後有穩定的工作和生活的時候再說。”
“不然對雙方都是傷害。”
葉然緩緩點頭，神情凝重：“是啊。”
再想到於庭那張總是充滿陽光笑意的臉，他一時間滿是敬佩。
差點落榜還能考進京大，於庭曾經也是天之驕子。
“對了，我們班聚會的地點定下來了，去天鵝酒店，估計晚上會回來的晚。”他回過神，對沈時道。
“幾點回來？”沈時問他。
“九、十點吧。”
想到這，葉然便有些頭疼。
他以為只是吃頓飯，沒想到飯後還要唱K，唱K必然逃不過的環節就是喝酒，有梁楓在，他不想多待，但現在流程都定下來了，他就算想先走也得再留一會兒。
煩躁的排著隊，葉然嘆了口氣，身後忽然傳來沈時平靜的聲音：“沒事，那天我應該也在天鵝酒店。”
“你也在？”
“給於庭過生日。”
葉然：“於庭那天過生日嗎？你們幾個人？”
沈時靜了兩秒，說：“兩個。”
葉然：“……”
兩、兩個？
連室友都沒有？
他遲疑了下：“於庭……是沒什麼朋友嗎？”
“是。”沈時點頭。
“……那我準備個禮物給你，你到時候幫我帶給於庭吧，”葉然說完，又道：“如果我們結束的早，我就去找你們。”
“好，”沈時垂眸，看著他微微放鬆的表情，“到時候把包間號給你。”
徹底解決一樁心事，葉然藉著排隊的時間刷起手機。
無意間在朋友圈刷到於庭發表今日心情的文案，他頓了下，想起於庭不為人知的過去，還是點開他的朋友圈看了看。
入目便是一大片盛開的鬱金香的背景圖案。
下面緊跟一行小字――
【鬱金香，能有哥的浴巾香？】
葉然：“……”
葉然：“…………”
他緩緩放下手機，眼神恍惚又迷茫。
嗯。
於庭現在……應該已經走出情傷了吧？
*
317寢室。
於庭洗漱完畢，很早便躺上了床，室友們全都躺在床上玩手機，今天天冷，大家都沒什麼聊天的興致。
他打了個哈欠，準備放下手機，忽然，手機螢幕的熒光亮了起來，於庭隨意一瞥――
沈時：[在嗎]
於庭：“……”
於庭：“…………”
他嗖的一個鯉魚打挺，從床上翻身坐起，神情凝重嚴肅的盯著手機螢幕。
無事不登三寶殿。
這平平無奇、簡單普通的兩個字，莫名讓他嗅到了一股風雨欲來的危險氣息。
有種黃鼠狼給雞拜年那味兒。
於庭壓下這股不祥的預感，謹慎的打字：[在，有事？]
對面沉默了許久。
於庭越發坐立難安，就在他忍不住想給沈時打電話，問他到底要說什麼的時候，沈時的訊息發了過來。
沈時：[我記得你談過戀愛。]
於庭：“……”
於庭：“…………”
果然。
他安詳的盯著著短短几個字。
他就知道。
[沈時，]他一個字一個字打出來：[你是人嗎？]
[幼兒園的事你還翻出來扎我的心？]
沈時：[幼兒園？]
[是啊，]於庭邊打字便稀噓：[那小姑娘後來跟爸媽出國了，我幼升小差點沒考上。]
沈時：[哦。]
幾秒後。
就在於庭以為沈時不會再說話的時候，沈時又道：[這週日請你吃飯。]
於庭登時一喜，什麼情傷都忘了：[真的假的？咋了，那天有啥事發生了？]
沈時：[你出生了。]
於庭：“？”
於庭：“？？？”
沈時：[給你過生日。]
於庭深吸一口氣，努力嚥下喉嚨裡的鮮血：[三年友誼，三年生日聚會，這都拿不下你？不會吧不會吧，我六月生日你不會忘了吧？]
沈時頓了下：[提前給你過生日。]
於庭：[提前半年是嗎？]
沈時：[天鵝酒店，過不過？]
於庭憤怒的咬牙，這是錢的問題嗎？！
[過！]他貼心地道：[哥，那天是需要我人出場，還是名字出場？]
沈時：[都出場。]
[好的，哥，]於庭說：[還有什麼吩咐你儘管跟我說，我一年其實能過三百六十天生日。]
沈時沒搭理他：[睡了。]
於庭春風化雨般溫柔的回訊息：[嗯嗯嗯嗯。]
直到聊天螢幕熄滅，他還有種中大獎的不真實感。
真的假的？
沈時請他吃飯？
好可怕，不會是鴻門宴吧？
這個世界突然對他充滿善意，他竟然有點難以置信。
這真的不是在做夢嗎？
越想越不對勁，於庭乾脆翻身坐起，小聲在寢室試探：“朋友們，如果……我是說如果，我這週末過生日，你們怎麼想？”
寢室裡一片死寂。
唯有剩下三張床鋪折射出的幽幽熒光。
半天沒聽到回覆，於庭熱情褪去，翻了個身準備睡覺。
下一秒，寂靜中響起了室友的聲音。
“我們會集資送你三千萬。”
於庭：“！！！”什麼？三、三千萬？
我靠！太感人了就算只是口嗨，但他們有這個心就足夠――
一號室友：“千萬要幸福。”
二號室友：“千萬要快樂。”
三號室友：“千萬要勇敢。”
一號&二號&三號室友：“哈哈哈哈哈。”
於庭：“……”
於庭：“…………”
很好，確定了。
不是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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