face off 17
◇
黑魂
時間似乎就這樣停止, 周衍僵直在原地，那股陰寒至極的氣息直接瀰漫了他的全身，體內的血液都凝結成了冰渣, 他幾乎都忘記了後退，眼睜睜看著那漆黑的手臂抓住了自己的手。
一瞬間，無窮無盡的思緒像是洶湧的潮水流向他的大腦，那是一段段並不屬於自己的記憶, 一個全然陌生的人自出生伊始，到長大成人, 上學後因為被校園霸凌而遇到了隱藏在校園傳說中的怪談……
隨後他捲入了一個無限世界，也變成了一個異能者, 在一次兇險萬分的副本中, 被喪屍吞噬殆盡，靈魂則被吸入一個永無止境的漩渦之中。
吭哧。吭哧。
咀嚼聲在身旁響起, 伴隨著不住的吞嚥, 以及喉嚨中發出的模糊嘟囔。
周衍只覺得自己全身上下的血肉被喪屍啃咬成無數塊肉沫，頭蓋骨被掀開, 那些兇殘的喪屍正在攪動著自己的腦漿……
他的意識漸漸消散, 好像被捲入了一個不斷旋轉的黑暗漩渦，永遠看不見一絲希望……
忽然, 胸口傳來一陣炙熱的暖意, 將他逐漸渙散的意識喚回，腳踝被不明物體攥得又冷又痛，冷熱交替，他不禁感到頭暈眼花, 不由得緊緊抓住了地上鬆軟潮溼的泥土, 來抵抗著難捱的痛意。
耳邊傳來低沉的怒吼, 風聲刮過，腰部被結實的臂膀牢牢環住，被冷汗浸溼的背部抵上一具溫暖的軀體。
周衍剛想說話，嘴巴就被緊緊捂住。
溫熱的肌膚直接觸碰到在他的唇上，可週衍無暇顧及這些，那些黑影似乎被驚擾般，朝著周衍和狂獸所在的位置走來。
“呃……”周衍眨了眨眼，冷汗不斷侵入他的眼睛，讓他的視線都有些模糊不清。
他的身體還在不住地顫抖，似乎還沉浸在方才瀕死的記憶中，痛苦和怨恨如同滔天的巨浪不斷沖刷著他的意志，身後那人的心臟正平穩的跳動著，似乎在安撫周衍的幾近崩潰的神經，慢慢把他舒緩到一個趨於冷靜的狀態。
他轉頭，望著深邃眼眸中閃爍的藍火，緩緩地點頭，用眼神示意自己已然恢復過來。
狂獸並沒有鬆開禁錮的手，而是沉默地看著他，並且加重了手上的力量。
他似乎在自責自己並沒有第一時間抓住周衍。
周衍覆蓋住那雙抵在自己腰間的手，輕輕拍了拍，兩人對視一眼，又極有默契地往前方看去。
密密麻麻的黑影宛如一片片直立的枯葉，瘦削的肩膀，頎長耷拉的四肢拖拽在地上，只有窸窸窣窣的枯葉破裂聲。
它們朝著周衍和狂獸的位置緩緩走來。
又是絕望和恐懼的情緒自周衍心頭瀰漫開，像是無法抵擋的洪流貫穿他的血管，把他全身的血液幾乎都凝凍成冰塊，甚至就連撥出的氣息看上去都凝結成一點點冰霜，牙齒不住地打顫，在寂靜的黑夜裡發出咯咯咯的聲響。
周衍死死盯著那些黑影，它們沒有眼睛，沒有五官，卻能夠感受到它們的情緒，那是無處施虐的怨恨和歹毒，如利箭般刺破夜空，幾乎直接擊打在周衍的內心。
“這些都是在副本中死去的亡魂，”周衍低低地發出氣音，“我剛才經歷了其中一個黑魂的記憶，他不甘心死亡，也不甘心捲入副本。”
“只觸碰到一個影子都能夠感受到劇烈的痛苦，如果我們被這些黑影吞噬，恐怕一輩子都無法擺脫這裡。”
狂獸警覺地看著緩緩前進的黑影，抱著周衍往後退去，可是他也不禁被數量眾多的黑影干擾，眼中燃燒的焰火都在微微顫動。
即使是無畏的他，此時好像也有了弱點。
周衍能夠感知到狂獸表達出的不安，他用極快的語速說道：“雖然這個島上危機四伏，這個比賽也是一心想讓參賽者們枉死，但是，總會在一些地方給予我們生機。”
狂獸低吟了一聲，表示贊同。
生機。
一聲細微的摩擦聲夾雜在窸窸窣窣的聲響中，並不突出，但周衍敏銳地察覺到，是紙張摩擦的聲音。
宣傳單！
他急忙從口袋中取出已然發皺的宣傳單，此刻夜幕全然降臨，但並不妨礙他閱讀上面的規則：“夜間誤入某個地方，要摘下胸牌，依靠著牆壁站立。”
“摘下胸牌。”
周衍重複一句話，他低頭看著胸牌，上面的數字依舊清晰，已經達到了個位數，現在的密林中只剩下為數不多的玩家。
“我知道了，”周衍觸控著冰冷的胸牌，說道，“這些黑影都是在副本中死去的魂魄，胸牌上的數字則是代表被拉進副本的玩家。”
所以那些被「淘汰」的玩家的胸牌上被蓋住了黑色的矩形，代表他們其實已經在副本中「死亡」。
而摘下胸牌則是代表暫時放棄「生」的希望，那麼這些黑魂則不會攻擊自己。
可是，這也代表著會同那些黑魂一樣，失去意識，淪為行屍走肉。
周衍擰緊眉毛，素來鎮靜的他也不由得感到一絲猶疑，剛才在跟黑魂接觸的短短一瞬，已經是常人無法抵抗的痛苦和絕望。
如果摘下胸牌則代表主動放棄生命，那麼他能夠從那深沉的黑暗中迴歸嗎？
必須做出選擇。
周衍不由得將手指緊緊攥住胸牌，他能夠感受到自己的心臟正在砰砰跳動。
在他遮住胸牌的一剎那，那些黑魂移動的速度逐漸減慢，似乎在瞬間失去了目標。
可是自心臟處彌散開的冷意又開始瀰漫，逐步擴散到了全身，牙齒又不禁打顫，突然溫度驟降的手被一陣暖意握住。
狂獸把他的手輕輕移開，而後搖了搖頭，抱著他跳到了樹杈上，兩人居高臨下地望著源源不斷的黑影向他們二人聚集。
密密麻麻的黑影都聚集到周衍和狂獸的樹下，它們開始慢慢地往上攀爬，或許說不是攀爬，它們無法做出類似攀爬的動作，而是同螞蟻一般，一道黑影踩著另一道黑影，層層疊疊地向著樹梢方向挪動，好像是粘稠的黑色液體把這棵參天樹木漸漸侵蝕。
陰冷的氣息如潮水般自地面升騰而起，即將把二人吞沒。
周衍伸出雙手，纏繞在雙臂上的藤蔓數量已經不多，他當時製作的孢子數量有限，如今能用的也只有幾根藤蔓和箭矢。
纖長碧色的藤蔓延伸出手臂，在空中凝聚成一道瑩綠的弓弦。
吞吐著綠色火焰的箭矢剛剛成型，周衍的手就被狂獸抵住了。
他微微一頓，側頭看向狂獸。
它眼眸閃爍，卻引導著周衍看向一處。
此時，夜幕完全降臨，地面上皆是不斷翻湧的黑影，像一條條漆黑的蛆蟲在緩緩蠕動，朝著樹林中所剩不多的活人慢慢靠近。
而在不遠處，黑色潮水上方，似乎有一根類似樹枝形狀的物體在隨波逐流，上面放著一枚小小的金色印章。
這枚毫不起眼的印章卻彰顯了巨大的能量，像是岩漿遇上寒冰般，黑影紛紛為那枚印章讓出了一條小道，它下方是一根枯瘦的枝丫，細長的樹杈上還點綴著幾片零落的焦黃枯葉，似乎一陣微風就可以將這些樹葉吹落。
周衍一愣，不禁放下了弓弦，站起身遙遙看著那根枯枝，回想起曾經制作的電影情節，說道：“雙生婆娑樹的枯葉。”
“是袁羽和施凌雪留下的訊息。”
周衍激動地轉身看著狂獸，但轉念一想，他們一定是遭遇了不測。
袁羽所製作的雙生婆娑樹取材於他們曾經合作的專案，有一枯一榮兩種形態，往往會以繁茂的一面展示給眾人。
如果他以枯葉的姿態來尋自己，那麼說明，榮葉一定枯萎。
“還有代表豁免權的金印，”周衍看著那些黑影避之不及的狀況，說道，“這是施凌雪的徽章。”
當時他還向主持人據理力爭，要求不能在比賽中奪取金印，那為什麼金印會在袁羽的雙生婆娑樹上？
周衍垂下眼，紛紛擾擾的資訊將他團團包圍，只需理出一根線頭，就能夠完全梳理所有的謎團。
他下意識地看向自己的胸牌，突然察覺到一點。
“那個人，那個叫做韓小影的人，”周衍說道，“我一直沒察覺到這一點，所有從沉睡中醒來的人，胸牌上的數字都會增加，他是第一個醒來的玩家，我胸牌上的數字增加了一位，也代表著他的排名應該在我前面。”
“這是錯誤的，當時我的排名是僅此於施凌雪的之二，在整個隊伍中是第二名，如果他真的是死去的韓小影，那麼我的排名並不會改變。”
“也就是說，他不是「韓小影」本人。”
周衍在虛空山拉開弓弦，原本渙散的光點又重新凝結，漸漸聚攏成一道纏繞著無數藤蔓的箭矢，將弓弦拉到了極限，瑩綠的弓身宛如滿月，蘊含著無盡生命力的箭頭直至下方洶湧的黑潮。
他放開了緊繃的弓弦。
一瞬間，破空之聲響起，裹挾著巨大能量的箭飛向密密麻麻的黑影。
哐當。
箭矢貫穿了一個黑影，插在了地面上，箭尾的羽片正在微微顫抖。
黑影似乎被激怒了，齊聲發出尖利的嚎叫，衝著周衍和狂獸站立位置湧來，宛如恐怖的海嘯般，眼看就要吞沒那棵負隅頑抗的樹木時，自箭的尾端發出刺眼的光芒，一道道大小不一的藤蔓拔地而起，在半空中織起一張密不透風的大網，宛若一面高聳入雲的牆壁將那些黑影隔絕在外。
“就把這個當牆吧。”
黑影叫囂著要衝破藤蔓的禁錮，周衍控制著其中一條藤蔓，將那根枯敗的樹枝從黑潮上拾起，細小的樹杈緊緊包裹住一枚金光熠熠的金印，而這枚金印此時也變幻了形態，不同於之前見到的模樣，反而更像是一枚華美的鱗片。
周衍看著手臂上蕩然無存的藤蔓，不禁感到有些可惜，眼下他好像並沒有什麼剩餘的力量同那個「韓小影」抗衡，除了手上僅存的枯葉和金印。
那枚狀似鱗片的金印正在他的手中綻放著一圈圈波浪般的光暈。
“龍鱗。”
甚至不需要思考，周衍的腦中就有了答案，好像本身就鐫刻在他的腦海深處……
他看向對面的狂獸，想要透過漆黑深邃的眼眸看到另一個人的模樣。
狂獸慢慢向周衍靠近，而就在他即將觸碰到周衍的一刻，一道寒芒向他襲來。
周衍的指間握住薄薄的刀片，看著狂獸眉心崩裂的傷口，冷聲道：“目前只有這個辦法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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