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灼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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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章

 ◎帶著一種想將她骨頭捏碎的勁◎

 和溫北硯毫無徵兆的重逢,就像懸崖上被風化後的碎石子掉進水裡,湖面起了些漣漪,但最後總能歸於平靜,比不上生理痛帶給她的影響。

 吃完藥,小腹才舒服了些,曲懿全神貫注地投入到接下來的對戲中。

 倒是大壯一直心不在焉的,為她最後幾不可聞的兩個字——

 睡過。

 彷彿平地一聲驚雷,他沒法不想歪,可又不能堂而皇之地讓她詳細展開說說。

 等她下戲,離開劇組的路上,旁敲側擊道:“姐,你現在身體好點沒?”

 “你看我這樣子,像好點了?”

 口紅被她抿掉些,唇色泛白,乾澀,眼下有淡淡的青,聲音也有氣無力的。

 “那有沒有到痛得神智不清、語言表達神經紊亂的地步?”

 “……”

 “你想說什麼就直說。”曲懿被他磨得沒了耐心。

 大壯還沒來得及說什麼,聽見拐角處傳來一道男嗓,有些耳熟。

 “我聽說這是你的第一部 戲?你這麼沒經驗,那可怎麼辦?今天晚上我倆可是有場吻戲,你別到時候拖我後腿,讓我被導演說教一通。”

 “我不會拖累你的。”底氣不足的回答。

 “那要不這樣,咱倆先私底下對幾遍,你就跟著我的節奏來,包你一條過。”

 曲懿腳步微頓,皮笑肉不笑地問:“有膠水嗎?502那種黏性的。”

 不用多想就知道接下來要發生的準沒好事,大壯無可奈何地嘆了聲氣,“姐,你就直說想幹什麼吧。”

 “想把那孫子的嘴黏上,省得一天到晚到處亂吐垃圾。”

 礙於還沒離開劇組,到處都是眼睛、耳朵,噴糞那兩個字被她硬生生忍了回去。

 曲懿朝著聲源處走去,認出這兩人是劇組的男三女三。

 男的叫俞承,穿著鵝絨外套,黑色西褲,背壓得有些彎,單手揣進兜裡,吊兒郎當的姿態,凹出不倫不類的紳士形象。

 這人曲懿有點印象,家裡有點資本,開娛樂公司的,把最好的資源都扔給了他,奈何太子爺外形條件只能稱得上勉強過關,又是半路出家,沒接受過系統正規的培訓,演什麼都是一個德性。

 以至於怎麼硬捧,也沒能擺脫目前這身價地位,除了時不時爆出的花邊新聞能為他短暫地博取一些熱度外,其餘時間查無此人。

 大壯在曲懿的吩咐下,早就開啟相機,攝像頭對準俞承,一面用曲懿教的臺詞狐假虎威:“在這偷偷對什麼戲呢,讓我們懿姐也欣賞一下。”

 俞承笑著打哈哈,“這不是有句話說的好,人生如戲,戲如人生,懿姐,我這是在透過人生,教她如何更好地適應、融入角色。”

 曲懿點頭應和:“確實,你的戲跟你的人生差不多,全是鬧著玩的。”

 嫌惡的口吻堵得俞承臉色難看,大壯及時上前兩步,往曲懿跟前一擋。

 高高大大的身形隔絕了兩頭的視線,劍拔弩張的緊張氣氛並未因此消減。

 俞承肌肉僵硬得可怕,擠不出絲縷的笑,但也清楚,有些臉沒法當面撕破,悻悻然離開。

 被他騷擾的小姑娘在鞋跟敲地的聲響中回魂,九十度鞠躬,“謝謝懿姐。”

 曲懿一頓,片刻從喉間溢位一聲嗯。

 -

 曲懿回酒店後先卸了妝,極度疲憊的狀態下,沒多久昏昏沉沉地睡了過去。

 身體越來越輕,給她一種騰空的錯覺,眼皮卻沉得很,睜不開,破碎的畫面經過重新編織,闖入腦海,全是她不願回憶起來的。

 剛出道那會,她接的都是偏群像的校園劇,高中背景擺在那,尺度大不到哪去,更何況最近幾年廣電越抓越嚴,怕過不了審,零散的幾個親密鏡頭幾乎都變成了普通的擁抱,唯一一場吻戲是在男女主畢業重逢後。

 連著NG不下十次,跟她搭戲的男主演私底下找到她,笑眯眯地說:“你們小姑娘第一次拍吻戲都這樣,放輕鬆,跟著我的節奏來,準過。”

 他也就二十幾歲的年紀,說得卻像自己身經百戰一般。

 不知道是不是心理作用,這句過後,曲懿總覺得他看向自己的眼神充滿不懷好意。

 導演很好說話,沒有苛責新人,而是將下場戲提前,騰給曲懿足夠的休息時間調整,以找回最佳狀態。

 曲懿在休息室坐了會,回來的路上,聽見自己未來的熒幕初吻物件正跟劇組的女三講著上不了檯面的葷段子,兩個人的肩貼在一起,拖著語調硬擠出來的低磁嗓音裡時不時混進幾聲嬌嗔。

 她心裡更加反感,打電話給周挽,直截了當地表明自己不幹了,和真□□親也不想再和這狗男人發生任何親密的肢體接觸。

 空氣長久沉寂下來,兩邊都沒有掛電話的意思,曲懿指甲用力摳著手機背,不安和委屈交織在一起,堵得她喉嚨脹痛不已,眼睛開始花了,最後被她憋了回去。

 周挽:“那行,你別幹了,自己打車回來。”

 好像早就預料到會有這麼一天,她的語氣平淡到聽不出絲毫意外。

 曲懿心高氣傲,明知道周挽是故意這麼說的,還是忍不住著了道,賭氣般的撂下一句:“我拍還不行嗎?不就是一個吻戲,別人都能拍,我為什麼拍不了?我會好好拍的,一定要拍好。”

 說到最後,語無倫次。

 結束通話電話,她一個人坐在角落放空了會,回神後心裡迫切想見到蘇祈,不需要他做出任何實質性的安撫舉動,見一眼就好。

 於是她買了最近一班去上海的車票,冒著被責罵,甚至是換角的風險,偷偷溜出劇組。

 那天上海罕見的下了場雪,夜色下,白茫茫的一片。

 計程車上,曲懿給蘇祈打去電話,蘇祈沒接,回過來一條簡訊:【我現在有點事,晚點回你電話。】

 對話方塊裡未輸完的那半句“我到上海了”,被她刪除,手機放回兜裡。

 車停在蘇祈校門口,曲懿剛準備下車,看見蘇祈和一女生並排出來。

 她愣了下,無意識吸進來一口寒氣,幾乎凍傷她的肺腑。

 她茫然無措地下了車,同他們保持著一段距離。

 站在他旁邊的那道身影,纖瘦嬌小,披肩長髮,髮尾被風捲起,散散鋪在腰間。

 嘴巴像被一針針縫合上,曲懿發不出聲,只能聽見胸腔抗議的鼓譟聲。

 她看著他們進了賓館,滿心滿眼的期待終於燒成了灰,這麼多年的堅持和信念在黑暗角落裡轟然倒坍。

 在她整理好情緒的最後一刻,轉頭,望見一張生寒的臉。

 是溫北硯。

 畫面戛然而止,她的眼前一片模糊,唯有身上的觸感清晰。

 他的肩膀、他的胸膛太冷太硬,像抱著被海浪反覆沖刷後的礁石,堅硬又嶙峋的脊骨劃傷她的面板,裡面汩汩流出的不是血,是她隱藏了多年、身為旁觀者求而不得的嫉恨。

 以德報怨是聖人的做法,她就是個普通人,受傷後,喜歡用同樣的方式報復回去,哪怕她清楚,這種賭氣般的報復行為可能對蘇祈造成不了任何傷害。

 他們的動作都不熟練,全憑失去理智後的本能,用力攫取對方口中的氧氣。

 汗液順著稜角分明的下頜滴落到她的眼皮上,她被燙到,緊接著脖頸傳來刺痛,是他的牙刺進她柔嫩的肌膚。

 她驀地睜開眼睛,覆在臉上的黑色薄紗消失地無影無蹤,終於看清了他的臉。

 尤其是那雙眼,鷹隼一般,野性陰狠。

 ……

 曲懿醒來時房間裡多了個人。

 窗簾遮光,屋裡也沒開燈,依稀辨出一道朦朧的輪廓,瘦瘦小小的,像女人。

 曲懿被嚇了一跳,本能地喊出聲,胡亂抓起床頭櫃上的手機,正要往那砸去,被一道熟悉的女嗓攔截,“行了別嚎了,是我。”

 周挽的聲音。

 曲懿心有餘悸地喘了幾口氣,抹黑開了燈,卸完妝的臉色被這麼一刺激後更白了,“下次來提前打個招呼,要不然遲早被你嚇死。”

 “路過。”周挽最近帶了個新人,今天恰好在隔壁劇組拍戲,就順路過來看看。

 曲懿哦了聲,周挽把手機調回響鈴模式,直接進入話題:“我聽說蘇祈又打電話騷擾你了?”

 曲懿揉了揉太陽穴,不答,輕描淡寫地把皮球踢回去,“大壯又跟你告狀了。”

 周挽裝聾作啞地將話茬繞回去,“離這人遠點,你的死對頭陸星蔓那邊最近盯你盯得很緊,背地裡一直在挖你的汙點,估計逃不開你和蘇祈的那點過去。”

 曲懿低著頭,一聲不吭。

 她倒希望陸星蔓挖得越深越好。

 整個盛華高中都知道,當初陸星蔓追蘇祈追得有多兇,論過程,她不比誰姿態優越,沒準在挖別人黑料的時候,還能挖出不少自己的料。

 周挽起身走了幾步,陰影傾軋到曲懿臉上,話腔咄咄逼人:“你到底有沒有在聽我說話?”

 “兩隻耳朵都聽著呢。”曲懿轉過身,拿起梳妝檯上的口紅,擰緊又合上。

 “聽我一句,當斷則斷。”

 “斷了啊,我早就不愛他了,你們為什麼都不信?”

 “你倆不是還有聯絡?這算哪門子斷?你是覺得你斷了,你和蘇祈乾乾淨淨,只是普通朋友,但別人不一定這麼想。”

 “懂了,你是想要我用官方認證賬號發條微博,就說什麼''我曲懿,已經徹底不愛蘇祈了,清白比白蓮還白,請你們放過我''。”

 周挽氣到發笑,偏又拿她這沒心沒肺的態度束手無策。

 時間在沉默裡流逝得格外慢,最終周挽妥協般的主動遞過去一節臺階,“對了,你今天怎麼了?說話有氣無力的,臉色也不好看。”

 “剛才做了個春夢。”

 “……”

 語出驚人,周挽被噎到無話可說,沉默半晌,嗤了聲,不知道是第幾次提醒道:“在公眾場合,你儘量少張嘴。”

 曲懿這長相太具欺騙性,五官屬於明豔那卦,氣質給人一種清清冷冷的朦朧感,兩相碰撞,意外地和諧,這樣的條件,在女明星裡找不出第二人。

 前提是她不說話,一開口,就容易敗好感。

 “知道了。“曲懿懶洋洋地應下。

 -

 拍完最後一場落水戲的當天下午,曲懿發了高燒。

 跟劇組打好招呼,大壯讓司機開車去醫院,曲懿不肯,“又不是什麼大毛病,回家躺一會就行了。”

 她高估了自己的身體狀況,另一方面,她抗拒醫院的消毒水味道。

 大壯還想說什麼,被曲懿一個眼神制止,兩個小時後車開回雲瀾水岸。

 想跟上去照顧她,又一次被拒絕,“我有手有腳的,能照顧好自己。”

 “那行,有什麼事懿姐你電話給我。”

 實在沒什麼力氣,曲懿白著一張臉,輕輕點了下頭。

 剛出電梯,曲懿大腦產生一霎的暈眩,差點沒站住。

 聲控燈在闃然無聲的環境裡熄滅,四周陷入一片昏暗,沒來由的恐慌瞬間湧了上來,快要淹沒她,額角滲出細密的汗液,沾溼碎髮。

 身後腳步聲響起的同時,燈又亮了,樓道明暗交錯,隔開涇渭分明的兩邊。

 曲懿半睜著眼回頭,見到的人還是那副一絲不苟的裝扮。

 眼睛沉沉的,透著隔岸觀火般的疏離。

 目光和他們之間的距離一樣,由遠及近,看得曲懿一陣心虛,不自覺往後挪了一小步,鞋跟嵌進地毯下的一小塊凹槽,崴到了腳。

 她下意識抓住他。

 他的腕骨突起明顯,像抓住海上漂盪的一截枯木,掌心的觸感卻不像枯木那般扎手,卻也硌手。

 身體還是軟綿綿的,但好歹站住了,不至於完全洩露出自己此刻的憔悴。

 她抬起頭——

 他面上轉瞬即逝的錯愕,讓她升起一種自己是調戲清純少男的女流氓的感覺。

 說不上羞赧,尷尬還是不可避免,挺直腰後,鬆開了手。

 溫北硯沒什麼情緒地掃了她一眼,眼簾垂落,停在她手上不到兩秒,收回目光的同時,聽見她問:“你有沒有在你車上看到一條流蘇耳墜,銀色,鑲著鑽。”

 本來就是為了掩飾尷尬後的隨口一提,壓根沒指望他這張金口真能回應自己,曲懿稍作停頓後自顧自補充道:“沒有就算了,不是什麼重要的東西,丟了就丟了。”

 也不知道從哪生出的力氣,一次性說了這麼多字。

 意外聽見他的聲音,一如既往的低磁冷冽,唯一不同的是,這次似乎摻進了某些說不清道不明的情緒。

 “不是什麼重要的東西。”

 異常緩慢的語調,像在喃喃自語,更像在質問。

 曲懿稍愣,就著微弱的燈光,去尋他的臉。

 見他低垂著眉眼,劉海覆蓋下的陰影藏住表情,“丟了就丟了。”

 這人是復讀機嗎?

 莫名其妙的。

 跟不上他跳脫的思維節奏,曲懿不再同他糾纏,調動全身上下僅存的力氣,剛抬起腳,手腕被人精準地攥住。

 他手心的觸感比記憶裡的更加粗糲,滲著薄汗,不再冷冰冰的。

 曲懿手指猛地一縮,視線落回到他身上。

 男人頭髮黑而密,清瘦的右耳耳後有一道長達五公分的疤痕,這奪走她全部的注意力。

 腕上的力道在不知不覺中收緊,帶著一種想將她骨頭捏碎的勁。

 可沒給她喊疼的時間,他忽然鬆開了手。

 作者有話說:

 硯硯瘋批病嬌屬性已暴露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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