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灼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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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章

 ◎她連看他一眼的時間都沒擠出來◎

 父債子償這道理葉淮深諳於心,被葉斌扭曲的人格,得由他這個做兒子的親自掰正。

 葉淮斂了斂神,又問:“你自己估算一下,現在情緒能有幾分?”

 大二那年,他制定出了一套專門針對溫北硯的情緒評斷標準,按照打分機制,從負五到正五,正負代表情緒的好壞。

 大多數情況下,溫北硯的情緒線是沒有起伏的,穩穩停在零。

 “負三。”溫北硯說。

 距離上次他情緒出現如此大的波動還是在十多天前,雖然他臉上沒表現出來,但整個氣場和平時完全不一樣,像個即將開屏求偶的花孔雀。

 當時葉淮也問了他同樣的問題,他答:“正四。”

 接近滿分了。

 短短半個月,大喜大悲都讓他嘗過一遍。

 葉淮不知道這是不是好徵兆,一方面他希望溫北硯能自然地表露自己情緒,另一方面又怕他失控,失控的後果不堪設想。

 彷彿看穿了對方的心思,溫北硯說:“還能控制。”

 聲音裡帶點悶不透氣的低沉。

 葉淮鬆了口氣,忽然意識到自己好像抓錯了重點,比起知道他現在的狀態,似乎找到引起他情緒波動的原因更為重要,“到底這次又是因為什麼?”

 沒法得出確切的答案,溫北硯保持沉默,清瘦的臉上籠著一層陰影,加深五官的立體感。

 等了好半天也沒等到回答,葉淮投降:“算了,就當我沒問,你自己調節好就行。”

 他相信他能做到,從始至終,沒有緣由。

 快走到停車場,葉淮手機響了幾聲,是他女朋友發來的簡訊,開車門的動作頓住,腦袋一偏,用徵詢意見的口吻:“要不我給你送到路口,你自己打車回去?”

 溫北硯沒接話,薄薄的眼皮下的一雙眼睛平靜地注視著他。

 葉淮笑眯眯地說:“別這麼看著我,我也是沒辦法,我女朋友要我去接她,還說我要是這次再拋下她不管,跟你待在一起,明天就到律所宣揚我是基,搞基的物件還是你,我臉皮厚不要緊,但不能敗壞你的名聲是不是?”

 -

 溫北硯最後打車回的雲瀾水岸,已經是晚上十點,四周一片寂靜,只有他的影子落在空曠的地面上,聲控燈照亮前面的路。

 腦袋有撕裂般的疼痛,缺氧感一陣陣襲來,顯然他高估了自己調節情緒的能力。

 他不是個喜歡回憶過去的人,唯獨今天是個例外,從小區門口到樓下不過幾百米的路程,成堆的畫面往腦海裡鑽。

 盛華高中高一年級都會組織一次春季郊遊,由班主任帶隊,溫北硯那屆去了附近的倉茗山野營。

 曲懿那天沒有穿校服,而是套了件嫩黃色碎花連衣裙,她髮色偏黃,梳成兩股魚骨辮,髮尾繫著純白蕾絲飄帶,花紋很精緻。

 清透到毫無點綴的一張臉,唇色是天然的胭脂紅。

 等溫北硯回過神,發現自己已經離開一班隊伍,像個不見天日的偷窺者,亦步亦趨地跟在她身後走出了一段路。

 藏在潛意識裡的警惕心和危機感,沒讓他離得太近,以至於她每個回頭的動作,每個投射而來的探究目光,他都能及時低下頭,避開,長長的帽簷遮住了他的眼。

 她在溪流前停下,雙手掬起一捧溪水,手腕又細又白,脈絡血管清晰,好像輕輕一捏就會崩碎。

 這讓溫北硯想起很久以前養過的金魚,咕嚕嚕冒著氣泡,在水草中穿梭,它們自由,卻沒被賦予強大的力量,被他攥在手裡,稍稍施力,臟器四分五裂。

 就像她細瘦的手腕,看上去那麼脆弱,不堪一擊。

 她停在原地,他只能踩著石頭往前走,快到對岸,身後才傳來腳步聲,一下兩下,清晰得彷彿就在耳邊。

 不到十秒,沒了動靜。

 他裝作若無其事地扭頭看了眼,她身前那塊石頭離她腳下踩著的有一大段距離,她猶豫的模樣,洩露了她的膽怯。

 他可以直接走開的,但他沒有,破天荒地轉身,抬起手,薄瘦的手掌正對著她。

 不遠處傳來一聲呼喚:“懿懿!”

 她沒來得及回應他的援助,甚至都沒來得及看他眼,迅速側過身。

 那人朝她招了招手:“過來。”

 她應了聲好,原路返回。

 從溫北硯的角度,只能看見她的半截側臉,眼睛彎得像月牙,明媚又澄淨。

 腳上一雙鋥亮皮鞋,鞋跟敲擊鵝卵石,噠噠的聲響逐漸遠去,魚骨辮在後背揚起落下的節奏,和翩躚的裙裾拂在腿邊的頻率一致,細長的腿白到晃眼。

 溫北硯懸在半空的右手僵住了,陽光穿過樹葉罅隙,灼燒著,火辣辣的疼。

 緊接著,掌心傳來酥酥麻麻的癢意,溫北硯眼尾垂落,手上落著兩片粉色花瓣,他收緊,感覺不到疼似的,任由指甲嵌進皮肉,再攤開,黏糊的汁液襯得手心幾條紋路更加清晰。

 正要離開,發現石縫裡多出一顆糖,彩色糖紙勾著光,刺目。

 他彎腰撿起,手指捻開包裝。

 很多人喜歡將糖含在嘴裡,細細品味舌尖的甜膩。

 他不一樣,他沒什麼耐心,喜歡用牙齒咬碎,兩半,然後是四半,碎成渣後再嚥下。

 糖很甜,留不下任何記憶點的那種甜,溫北硯面無表情地抬眸,樹蔭中早就不見她的身影,卻能聽見聲音,她喊的是:“蘇祈。”

 這個名字他有印象,經常出現在學校通報批評欄裡,和他是兩個世界的人,但從那刻開始,他明白了一個道理:學習有高低優劣之分,同樣藏進她眼睛裡的人也有輕重之別,沒有人能成為永遠的贏家。

 這種認知放大了身為偷窺者的他,心裡的陰暗面,很長一段時間,他選擇性地遺忘了那天發生的一切,包括她雀躍的步伐、凝在臉上的笑容、張揚的裙襬。

 唯獨記得能將他心臟反覆拉扯的痛感——

 他主動朝她伸出手,可她連看他一眼的時間都沒擠出來。

 ……

 溫北硯捏了捏眉心,電梯光滑的壁面模糊他的五官,寬厚的背抵在上面,像貼了層冰片,凍得他混沌的意識消散些。

 樓道插在盆景上的玫瑰花莖被人為折成兩截,僅有的兩片花瓣落在地毯上。

 溫北硯冷淡地收回目光,一眼看到掛在門把手上的禮品袋,取下。

 鬼使神差般的,在袋子被他拋向垃圾桶的前一刻,他卸了幾分力道,紙袋砸到地上,裡面掉出來一張便籤紙,順著微弱的氣流飄到他腳邊。

 臨睡前,葉淮看見手機螢幕亮了下,點開,是溫北硯傳來的訊息。

 【正二。】

 -

 禮品袋是曲懿在蘇祈離開後,放在溫北硯家門口的。

 第二天中午離家前,曲懿有意無意地往3001室掃了眼,袋子完好無損地掛在門把手上。

 她走過去,眼睛朝袋口裡鑽,CD還在。

 他是睜眼瞎,還是一整晚沒回來?

 這個問題很快得到答案,咔的一聲,門開了,曲懿慢半拍地抬頭,對上另一雙眼睛,對方平靜地傳遞出“你在我家門口做什麼”的反問。

 “……”

 曲懿輕輕咳了聲,下巴朝地一點,“這個你不喜歡?”

 溫北硯從她目光中躲開,“喜歡什麼?”

 似意有所指,曲懿稍頓指了指袋子:“唱片。”

 “是你放在這裡的?”

 他不知道是自己放的?

 曲懿有些莫名其妙,“我在裡面放了張便籤,你沒看到?”

 就怕他不知道誰送的,她還特地在便籤紙上寫了一句話:“謝禮”。

 曲懿開啟袋口,求證似的,手伸進去胡亂掏摸一番,沒找到便籤,倒是被CD盒邊角扎傷幾回。

 難不成是她忘記放進去了?

 曲懿抬眼,見他保持著雙手下垂的姿勢,站在明暗交接地帶,離自己足足有兩米遠,明顯不想和她有任何肢體接觸。

 曲懿也不自討沒趣,隔著一段距離點了點頭,“是我放在這裡的,給你的謝禮,你要是不想要可以還我。”

 他想要的不是這個,但他目前只能得到這個,溫北硯言簡意賅地說:“多謝。”

 明明是自己跟他道謝,怎麼最後反成他輕輕鬆鬆說出了這兩個字?

 曲懿腦回路一時間沒跟上,最後除了說“不客氣”,找不到別的話。

 目光不著痕跡地從他臉上掠過,隨後捋了捋鬢角的碎髮,踩著高跟鞋掉頭離開。

 不慌不忙的兩個字,從身後響起。

 “曲懿。”

 這是他第一次叫自己名字,曲懿稍愣後回頭,他一步未挪,橙色的光披在他肩頭,姿態從容。

 眼神不太明朗,像在醞釀著什麼。

 曲懿心裡頓時警鈴大作,怕他想在自己毫無防備的節骨眼上提起六年前奪走他貞操,又偷偷逃離現場的罪孽。

 她腳跟貼地,無意識往後挪了一步,劃出更安全的距離,隨即梗著脖子裝腔作勢:“你認識我?”

 ——以大眾眼裡高高在上的女明星形象。

 其實這問題根本經不起推敲,甚至可以說是顯而易見的廢話,偏偏他答了,回答卻獨闢蹊徑,不是“你是明星,我認識你不正常嗎”的合乎情理,也不是“你是我老師的女兒,我當然認識你”的理所應當。

 而是盛著濃重的自嘲意味:“我能忘記嗎?”

 一字一頓,敲在她心頭。

 作者有話說:

 曲懿:這詭計多端的病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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