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的初吻給了誰◎
溫北硯這幾天的好心情, 葉淮都看在眼裡,不用深究,也能推斷出他和曲懿的關係有了一定程度的緩和,沒準還是大進展。
午休時間, 葉淮去找溫北硯探探口風, 恰好看見新同事李知好從溫北硯辦公室裡出來。
對方朝他點頭示意。
葉淮回給她一個笑容, 想起什麼,忽然來了句:“李律師,聽說你和阿硯是高中同學?”
是試探還是不經意的一問,李知好沒從對方的神色裡讀出答案, 心不在焉地點了點頭。
葉淮笑著問:“阿硯高中那會是不是對誰都愛答不理?”
李知好搖頭:“他沒變過。”
說完覺得這話聽上去有些歧義, 於是秉著氣息補充了句:“對人一直都很紳士。”
紳士這兩個字差點把葉淮逗笑,怕忍不住真的笑出聲, 飛快切了話題, “對了, 你有沒有聽說過曲懿這個人?”
李知好持否定回答:“沒有。”
葉淮興致盎然地挑了下眉稍, “看來李律師不怎麼上網,連這種級別的明星都沒聽說過。”
“我為什麼非得知道這個人?”她將問題丟過去,不同於先前的有理有節,話裡話外帶著刺。
葉淮沒再多問,盯住她纖瘦的背影看了會, 推開溫北硯辦公室的門,“剛才李知好找你幹什麼?”
溫北硯翻動著資料,一面回:“找我問幾個問題。”
葉淮似笑非笑,“她哪來這麼多問題?”
溫北硯抬頭看他眼, 沒說話。
這時葉淮手機響了聲, 五分鐘後扛著一幅畫, 再次出現在辦公室。
“我呢前不久看中了一幅畫,四處託人找關係,才買到,就當你今年的生日禮物。”
說完,畫框往桌上一擱,大片陰影蓋下來,擋住溫北硯的視線,他這才抬頭。
埃德蒙·布萊爾·雷頓的《榮譽》,畫中的騎士身著紅色斗篷,莊重又謙卑地跪在公主身前,任由公主用劍拍打他的肩膀,以此來彰顯守護一生的忠誠。
葉淮:“很符合你騎士般默默無聞的舔狗身份,我當時一眼就相中了。”
溫北硯皺了皺眉,像在問:“你哪來的錢?”
葉淮半倚在桌邊,嘴角擒上玩世不恭的笑,“我可沒那麼多積蓄,所以呢玩意是假的。”
“……”溫北硯吝嗇地收回目光。
“大哥,真跡有多貴你知道嗎?我得做牛做馬幾輩子才能賺到?”
何況這幅畫也不是有錢就能買到。
葉淮手指叩了叩畫框,“看,這仿得多真。”
溫北硯不搭腔,“你可以走了。”
這句逐客令被葉淮自動過濾,半晌他將畫放在一邊,重新起了個話頭,“我失戀了。”
無人應答,只有紙張摩擦聲簌簌作響。
“虧我還買了兩張電影票,沒想到那狠毒的女人轉頭就看上了別的富二代,把我給甩了。”葉淮從兜裡摸出兩張票,在半空輕輕一揚,“錢都花了,不能浪費,咱倆一起去。”
“沒空。”
“你看清楚這電影是誰主演的。”
溫北硯停下手上的動作,漫不經心地抬眼,稍愣。
葉淮知道他已經動搖了,主動遞出一節臺階,“買的晚上九點的票,你不用擔心會影響到工作。”
幾秒後,溫北硯小幅度地點了下頭。
葉淮沒料到一部大女主電影,男主鏡頭從頭至尾不超過二十分鐘,竟然也會在結尾出現在溫北硯承受範圍外的“親熱鏡頭”。
他深吸一口氣,側過頭,隔壁那張臉沒在半明半暗的光影裡,眼神好像隨時要噴火。
葉淮意識到自己又一次好心辦了壞事。
離開電影院,溫北硯徑直走到露天停車場,靠在車門上,沉默地點起一支菸,不抽,只讓它靜靜燃著,菸灰被風一吹,少部分掉到鞋頭上。
“至於嗎?不就親了一下臉?”葉淮覷著他黑沉的臉色,帶點心虛的嗓音輕飄飄的,“沒準只是借位,連臉都沒親到。”
溫北硯右耳沒捕捉到他完整的一句話,冷漠地掀了掀眼皮,示意他再說一遍,白色煙霧在指尖繚繞。
葉淮不打算重複,拿出手機,手指在螢幕上敲了幾下,把螢幕亮給溫北硯看,“放心,你的心上人熒幕初吻還在。”
溫北硯眯了眯眼,螢幕裡標題醒目“出道七年,沒有拍成一次吻戲”。
視線下滑,對上一個熟悉的名字。
“不知道什麼原因,曲懿好像拍不了吻戲,一到親熱鏡頭,要麼找吻替,要麼就借位。”
溫北硯默不作聲地吸了口煙,輕輕吐出。
葉淮看他,很輕地嗤了聲,“想笑就笑,別把自己憋得跟便秘了一樣。”
“沒笑。”唇角弧度未減,依舊是平平淡淡的聲線,“唇形天生的。”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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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心動滿分》中間幾期節目平淡到毫無話題點,導致熱度一期比一期低靡,蘇祈跌破眾人眼球的肇事逃逸事件和曲懿發的那幾條微博,意外替節目組帶來一絲能博得熱度的希望。
之後的兩期錄製中,主持人反反覆覆cue到曲懿,話題本質繞不開她和蘇祈的近況。
“懿懿,你認不認同好馬不吃回頭草這一說法?”
說不上是含沙射影的探究或嘲弄,曲懿聽了沒什麼感覺,但次數一多,也有些煩了,索性把話攤開了說:“如果我下定決心不去愛一個人,我就不可能再回頭,就算那個人對我再好也沒用。”
“我其實不確定我未來會愛上什麼樣的人,只知道,我這輩子,不可能愛上同一個人兩次。”
【好颯我好愛!這女明星能追,有話她是真敢說。】
【颯什麼颯,這都不清不楚糾纏了多少年?現在蘇某出事了,她當然要在第一時間把自己擇乾淨了。】
不久,微博上又出現了一條帶“曲懿”的熱搜詞條。
#曲懿二手交易平臺賬號ID曝光#
“某知情人”爆出曲懿轉賣的那些東西全是蘇祈送給她的。
【曲某人真行,事情做的可真絕,真就大難臨頭各自飛唄!】
【樓上更行!也不看你那法制咖哥哥吸了我家懿懿多少年的血。】
【都睜大眼睛看清楚了好吧,曲懿有賺一分錢嗎,賣出去的不都當成慈善款捐了?蘇某粉絲你們應該慶幸,你們家哥哥在查無此人前還能有這種價值。】
也有網友敏銳地注意到這幾筆交易時間都在蘇祈出事前兩個月,這番舉動像在昭告天下:她曲懿,壓根不在乎蘇祈是大明星還是階下囚,不愛了就是不愛了,連人帶貨最好都給她滾得遠遠的。
最後一期節目錄制完,節目組辦了場慶功宴。
離開攝影棚,曲懿看見門口一排橫幅標語,明晃晃地寫著“熠熠獨美”、“恭喜熠熠脫離苦海”。
她愣了下才反應過來,這“熠熠”指的就是她,之前是小心翼翼的“翼翼”,提醒她收斂收斂自己的狗脾氣,現在又成了熠熠生輝的“熠熠”,全當慶祝她擺脫渣男,未來可期。
曲懿還沒什麼反應,大壯先被感動到不行,“懿姐,你的粉絲對你是真愛啊。”
“……”
慶功宴定在一家五星級酒店,明星和節目製作方坐在一桌,素人嘉賓坐在另一桌,其餘工作人員隨意組桌。
曲懿發現自己最近的胃口都被養刁,滿滿一桌的佳餚到她嘴裡統統成了湊合,食之無味。
飯局臨近尾聲,出現一位不速之客,窸窣的議論聲此起彼伏,緊接著眾人目光齊齊轉向一側。
凝在身上的注視火辣辣的,曲懿抬起頭,精準地撞上趙時韞的眼,今晚自顧自喝了幾杯紅酒,度數不高,那點酒精影響不了大腦的運轉,自然明白他眼神傳遞的意思。
熬到飯局結束,曲懿沒打招呼就離開,保姆車停在酒店門口,車上只有趙時韞一個人,背靠座椅,懶懶散散地曲著腿。
“你怎麼來了?”
“別誤會,我今天有約,就在這酒店,撞見你純屬偶然。”
曲懿拖著音哦了聲,“那你上車做什麼?”
趙時韞投去讚賞的一瞥,然後笑著將手機放在曲懿跟前,螢幕截到曲懿和蘇祈、溫北硯三個人圍成一個圈的畫面。
無視對面怨懟的目光,趙時韞先聲奪人:“前個三角戀剛斷,轉頭就給我畫了一個新的三角形?”
輕描淡寫的語氣,曲懿聽出幾分興師問罪的架勢,可讓她真正反感的是他在背後調查自己的行為。
“連自家藝人都跟蹤偷拍,你這老闆當的可真行,我看你乾脆在我身上裝個監聽器,還省事。”
“你是覺得地球得繞著你才能運轉?”趙時韞嗤了聲,“看清楚點,這是什麼時候的影片。”
曲懿接過手機,將進度條倒回最開始,記憶瞬間復甦,是她和蘇祈把話說開那天晚上。
“知道這影片誰給我的?就你之前找人拍你和蘇祈的那記者。這人倒挺聰明,一邊賺著你的錢,一邊敲詐敲到我頭上。”
“這不能怪我,我也沒料到溫——”和趙時韞解釋這些沒意義,曲懿猶豫片刻,把嘴閉上。
趙時韞神色變得正經些,手指有一下沒一下地扣著膝蓋,短暫的斟酌後,再次進入正題,“說說吧,這人又是誰?”
曲懿不信趙時韞在問這個問題前,沒有細緻地進行過一番調查。
她保持沉默。
趙時韞黑漆漆的眼眸鎖了過去,他了解曲懿,她在憤怒和不甘的時候藏不住表情,就像現在。
他不甚在意地勾唇笑了笑,“雖然我對你的私生活不感興趣,但現在不是你開始下一段戀情最合適的時間。你和蘇祈是因為有話題可以炒,所以我才會默許他時不時出來刷存在感,但這姓溫的不一樣,和這人談,話題、熱度,你什麼好處也得不到。”
是警告,更是威脅。
曲懿若有所思地揣摩著他的這段話,故作鎮定地說:“我以前跟在蘇祈屁股後面,也沒見你反應這麼大,現在換了個人,怎麼升起了這麼大的危機感?”
話音一頓,換上反唇相譏的戰略,“該不會那些營銷號說得沒錯,你真對我有那意思?”
趙時韞沒有正面回答她的問題,“曲懿,你知道我當初為什麼要簽下你,後來又把資源大把大把地往你身上砸嗎?”
不給她回答的時間,他繼續說:“拋開你的臭脾氣不談,你各方面的條件都不錯,身上有個最大的閃光點,傲,也就是自信。”
掃去不緊不慢的一眼,“但有時候自信過了頭,不是什麼好事。”
曲懿聽懂他的話外音,在心裡翻了個白眼,真當她稀罕他的垂青?
“Profit is all that matters,利益至上,”趙時韞笑著說,“這就是我從小受到的教育。”
所以,別和他說什麼情愛,不值錢。
曲懿斂了斂眼睫,從頭至尾他的腔調都是含著笑意,但就是有一股無形的壓迫感罩在她心頭,壓的她快要喘不過氣。
現在的她不再是曾經那個初出茅廬、什麼都不懂只會強行替人出頭的新人菜鳥,她在圈裡有了一定的地位,也可以旁若無人地同趙時韞開著一些無足輕重的玩笑話,但她比誰都清楚,她只是變得會偽裝了,輕輕鬆鬆裝下自己的喜怒,藏住對趙時韞本能的恐懼。
在對面的眼神壓迫下,曲懿聲音輕了又輕,“我和他僅限於認識的關係,沒你說的這麼嚴重。”
“最好不過。”
門一開一合,帶進來一陣寒氣,激得她整個人猛地一哆嗦,才意識到後背滲出了密密匝匝的冷汗。
她偏頭看向車窗,朝著趙時韞離開的身影狠狠呸了聲。
沒幾分鐘,司機和大壯接連上車,大壯見她臉色難看,就讓司機把空調升上去幾度,“姐,你是不是不舒服?”
曲懿擠出一個笑容,語氣平淡,“沒事。”
大壯盯住她看了幾秒,直到微信提示音把他的注意力勾走。
曲懿見他對著螢幕笑到沒了眼睛,有些匪夷所思。
察覺到她的目光,大壯抬頭,摸著後腦勺,嘿嘿笑了兩聲,“我新談的女朋友,一週了。”
“……”
“姐,你年紀也不小了,該找個了,我看你鄰居185就很不錯,有個人陪,也不至於把生活過得跟苦行僧一樣。”
曲懿選擇性忽略了他的前半句話,“我現在過得很苦?”
“也不是苦,就是覺得你應該可以過得更幸福。”
她愣了下,用半開玩笑的口吻:“通往幸福的途徑不是玩男人,而是賺錢搞事業,''Profit is all that matters,利益至上'',記牢了,你小趙總剛才說的。”
-
回雲瀾水岸的時間點有些湊巧,恰好撞上剛下班回來的溫北硯。
曲懿無意識地朝他眨了眨眼睛。
溫北硯頓了幾秒,“你餓了?”
“……”
算不上餓,但他這麼提了,她也就順著話茬往下說,“有點……看你這樣子應該是沒吃,我不介意陪你吃頓飯。”
溫北硯目光停在她臉上,緊緻的下巴揚著,紅唇勾出清晰的線條,神色倨傲。
這漫長的一眼彷彿要將她看穿,曲懿被看得渾身不自在,別開臉的同時聽見他應了聲好。
溫北硯脫了外套,開啟唱片機,趙子衿溫柔的嗓音縈繞在客廳。
曲懿聽出這是她送給他的那張黑膠唱片,但她沒多想,輕車熟路地找到地方坐下,看著溫北硯忙碌的身影,心裡隱隱有種感覺,他在試圖讓氛圍變得輕鬆,但他的唇線從始至終都抿著,露出的小臂肌肉線條也崩得很緊,無形中洩露了他的不自然,反倒給了她一種矯枉過正後的彆扭。
直到他一句:“你的熒幕初吻給了誰?”
一點鋪墊都沒有,曲懿差點被嗆到,“你剛才說什麼?”
溫北硯一字不差地複述了遍。
滿身的倦意被他這問題驅趕大半,曲懿手指不受控地一緊,呼吸也變得急促。
說來諷刺,她是一個拍不了吻戲的女演員,那次從上海回到劇組後,她自認為調整好了狀態,可只要跟她搭戲的男主角一湊近她,她腦袋裡不由會浮現出另一張臉。
薄薄的嘴唇,和眼睛一樣,帶著天生上翹的弧度。
那天晚上他們接過幾次吻,她好像一點都不記得了,只知道自己的初吻是給了他的。
他身上的氣息清冽乾淨,和對面的人完全不同,厚重的香水味激的她一陣反胃,她下意識別開了臉。
簡簡單單的一場戲,NG超過二十次,再好脾氣的導演也被磨到沒了耐心。
本就因為她拖了進度,劇組工作人員包括和她搭戲的演員全都怨聲載道。然而這場吻戲是男女主間重要的情感轉折點,沒法刪,只能退而求其次地找來吻替借位。
這對當時的她來說,只是一次失敗的體驗,壓根沒料到,也就是從那次開始,她就跟入了魔障一樣,再也拍不了吻戲。
演過這麼多部偶像劇,連實實在在的吻戲都沒拍過,說出去貽笑大方,後來這也成為她演技上最大的詬病點。
眾所周知的事實,曲懿沒必要隱瞞,低著頭說:“我的熒幕初吻還在。”
溫北硯又問:“初吻呢?”
語氣如此自然,偏偏嗓子是不對稱的啞。
他是明知故問,還是真不知道?
曲懿心頭沒來由地湧上一股燥熱,她臉皮不薄,但也沒到能對著飯搭子的面,義正詞嚴地說出一句“我的初吻物件是你”的地步。
於是,她拐了個大彎,“你還記得我爸嗎?”
溫北硯一頓,點頭。
“那你在我家那會看到我和哪個男生走得很近嗎?”
“蘇祈。”
不知道是有意還是無意,在提及這個名字時,話音都重了幾分,說不上咬牙切齒,但總給曲懿一種他和蘇祈間有什麼過不去的仇怨一樣。
她沒有抬頭看他,也能想象出他此刻的表情,安安靜靜的模樣,眼裡卻泛著洶湧的浪潮。
“關他屁事。”不自覺受到他的影響,她的語氣也變重了。
話落,曲懿微微抬眼,餘光看見他眼皮跳了跳,很輕的一下,但被她捕捉到了。
溫北硯聲音有些變了調:“那有誰?”
“你覺得還能有誰?”不知道為什麼,她覺得有點委屈,投向對面的眼神帶著一種隱晦的幽怨。
話說到這份上,還聽不出她的意思,未免太過愚蠢,溫北硯低垂的眼眸被咖啡升騰的霧氣氳得有些模糊,聲線卻恢復清朗,“那天晚上,是你先親我的。”
還是毫無徵兆的一吻。
他眼下有青黑色,藏匿進劉海蓋落的陰影裡,晦暗不明的神色,偏偏被唇角微抬的弧度柔和,白皙勻挺的手指握住杯勺,不慌不忙地攪著,發出鈴鈴的輕響。
說話時尾音微微上揚,被得意和愉悅佔得滿滿當當。
曲懿愣了下,他突然轉變的情緒在她看來過於莫名其妙,腦袋裡瞬間炸出千百條思緒,太亂太雜,一時剝離不出自己想要的答案,反倒越想越偏——當他想同自己算舊賬,於是她破罐子破摔般的撂下一句:“那不然,讓你親回來?”
她賭他不敢。
溫北硯握勺的手有了明顯的停頓,霧氣散開,視野變得清晰了些。
細長的流蘇耳墜輕輕晃動,綴著光,斑駁的碎影在她濃豔的臉上浮動,眸子像玻璃做的,亮閃閃,紅唇也是。
他不動聲色地滾了滾喉結。
作者有話說:
溫北硯:你看我敢不敢?
這本大概二十幾萬,掐指一算,馬上完結(bushi)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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