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灼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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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0章

 ◎愛之所向,欲之所向◎

 葉淮扔下這讓人摸不著頭腦的一句話和嘴角不懷好意的笑容後, 轉身離開。

 溫北硯心裡沒來由地升起一種莫名的情緒,打火機就在手邊,他卻焦慮地翻找著抽屜,一支菸花了近半分鐘才點上。

 菸絲徐徐升空, 關於行李箱裡究竟藏著什麼的猜測也終於成形。

 這種念頭蹦出來的時候, 他的體內像被裝上一條細長的電纜, 電流橫竄,激得心臟酥酥麻麻的。

 他迫不及待地掐滅煙,快步走到行李箱前,放平後拉開拉鍊, 呼吸滯了幾秒。

 曲懿瘦而窄的臉頰在半封閉的空間裡, 被捂出些紅暈,重新呼吸到新鮮空氣, 鼻尖一陣發癢, 連續打了兩個噴嚏, 緩過後, 捏著鼻子小聲抱怨道:“你要是再晚幾分鐘開啟,沒準我就成一具屍體了。”

 溫北硯看著她被揉捏地通紅的鼻頭,心臟的酥麻感更加強烈了。

 曲懿低著頭,絲毫未察覺到他眼神裡流露出來的危險訊號,用力捶了捶僵硬的肩背, 後腰忽然被箍住,隔著溫熱的手掌抵上書桌,不濃不淡的菸草氣息順理成章地鑽進她的唇舌之間。

 意識到自己的失控後,溫北硯倏然停下, 像個不聞風月的正人君子, 慢條斯理地撫去唇上沾染的口紅, 用平穩的聲線毫無情調地問:“你把自己裝進行李箱做什麼?”

 曲懿埋怨地瞥他眼,解釋道:“我剛從宋吟那過來,遠遠看見霍霄進了LK,就沒敢進來,等他走了,又怕被你們律所的人議論我和你舊情復燃,才想了這個辦法,把自己裝進行李箱,再讓葉淮幫忙推到你辦公室。”

 尾音上翹,聽上去帶點得意。

 分明是輕鬆的語調,卻沉甸甸地壓在了他的心上,溫北硯的神色溫柔到不像話,沉默著擁住了她,曲著背,下巴輕輕放在她肩頭,野獸就這樣做低伏小,擁護新皇上位。

 這回輪到曲懿煞風景,“你被人綁架了?有人把刀架在你脖子上了?還是說你做了什麼對不起我的事?”

 她的想象力太豐富,溫北硯無話可說,冷著臉鬆開她,徑直回到座位。

 曲懿亦步亦趨地跟上去,半路察覺到他好像有些生氣了,二話不說坐到他腿上,臉埋在他脖頸討好地蹭了幾下。

 感受到他緊繃的氣息放鬆了些,她才切入正題:“剛才霍霄是來委託你替他辯護的?”

 溫北硯點頭,“合同簽了,但我不會替他辯護。”

 沉默片刻,他補充道,“從一開始我就沒打算替他辯護。”

 曲懿不明所以地看著他,“你想做什麼?”

 “讓他自己毀約。”

 隔天晚上,溫北硯和霍霄在雲水會所見面,這地點是溫北硯定下的。

 溫北硯掐點到的會所,一見面直切主題:“我看了宋吟羅列出的證據和網上的輿論導向,雖然目前的形勢是我們處於下風,但不至於無法扭轉局面,我們可以放大其中一種聲音:宋吟和你是你情我願的親密關係,不存在任何脅迫手段,她不滿足你給她的資源,獅子大開口,暗地裡錄下影片脅迫你,你沒有答應,她才將這些無中生有的證據放到大眾面前。總之從頭至尾,你要把自己放在一個受害者的位置上,她是處心積慮想要陷害你的罪魁禍首。”

 霍霄連聲應道。

 服務員進來送酒,溫北硯頓了兩秒又說:“還有一點,為了避免庭審時出現一些不可控因素,比如新的證據和證人,我希望你能告訴我和這次事件有關的所有真實細節,提前準備好所有應對方案,才能確保萬無一失。”

 霍霄不疑有他,等服務員離開後,一五一十地把自己的底全都兜了出去。

 溫北硯面無表情地抿了口酒。

 清場的時候,那位多次出現在包廂的男服務員從茶几底下的夾層裡取出錄音筆,離開後直達地下停車場,找到角落處的黑色奧迪,敲了敲車窗,鄭重其事地道了聲謝,“溫律師,謝謝你給我這個機會替我妹妹討回公道。“

 他的妹妹是霍霄的眾多受害者之一。

 這世界的秩序被扭曲,總要有東西將它強行掰回去,如果降不下天譴,道德和法律二選一,當然最好能相輔相成。

 溫北硯自認為什麼都沒有做,只是推波助瀾了一番,承受不起這樣沉重的感激。

 他沒應,開車走了。

 凌晨兩點,霍霄這段“自白”錄音被人po到網上,再度引起廣泛關注,沒多久,曾經遭受過他欺凌的女性紛紛站了出來,應證那句“多行不義必自斃”。

 一個接著一個的實錘,霍霄不可避免地成為人人喊打的過街老鼠,東霖集團股票直接跌停,趙時韞抓住這可以趁虛而入的機會,東霖破產為期不遠。

 被人設計到這地步,霍霄再蠢也反應過來這一切的始作俑者是誰,他沒法再把委託的重任交給溫北硯,氣急敗壞地解除了合同,想告溫北硯洩露他的隱私,奈何錄音不是溫北硯錄下的,他也找不到其他可以給他定罪的證據,只好嚥下這悶虧。

 總而言之,溫北硯在這場局裡,毫無損失。

 明明是值得高興的事情,曲懿喉嚨卻梗得難受,好像這一刻的江稚魚才算真正擺脫了命運的殘酷擺佈,一度讓她聲嘶力竭、痛徹心扉的過去像雲煙一樣散盡。

 酸脹的情緒過後,曲懿感受到一種卸下重擔後前所未有的輕鬆,與此同時獲得了可以心安理得地去緬懷江稚魚的底氣。

 十二月末,是江稚魚的忌日,這天她陪宋吟一起去祭拜。

 一路上兩個人都沒說話,離開墓地前,宋吟才開口:“曲懿姐,你說我姐能看到嗎?”

 她低聲說:“雖然我很清楚我們做這些事不是為了給她看的,但我還是希望她能看到。”

 曲懿偏頭看去,宋吟的臉已經消腫,顴骨那塊留有青紫,整個人好像瘦了一圈,寬大的棉服罩在身上,被風吹得鼓鼓的,像壓縮收納袋被填充進看不見摸不著的空氣,裡面只剩下一副空蕩蕩的骨架。

 和剛來她身邊當助理時的狀態截然相反,那會她的笑容是天然的靦腆,不像現在,生硬到刻意。

 “會看到的。”曲懿說。

 宋吟眉眼舒展開,終於露出了發自內心的笑容,“曲懿姐,這個冬天應該會過得比以前都快。”

 落葉在地上滾了幾圈,發出簌簌的響聲。

 “等到這個冬天過去,你就開始你全新的生活吧。”曲懿收回落在她臉上的目光,遠遠望著同一個方向,時間一久,眼睛有些失焦,“不要再為了別人而活,去過屬於你自己的人生。”

 沉默許久,宋吟應了聲好。

 後來那一週,天氣晴好,風一如既往的刺骨,曲懿突然發現自己最討厭的冬天其實並沒有那般難熬,至少這個季節的陽光格外溫暖。

 拍戲期間曲懿作為飛行嘉賓,去錄製了一檔電臺綜藝,觀眾透過來電訴說自己不同緯度的困擾,嘉賓耐心傾聽後給予陪伴和建議。

 曲懿不明白周挽為什麼要給自己接這種溫情治癒的綜藝,她隱藏的槓精屬性可以說和這節目是格格不入,等她錄製完第一期,忽然有點理解了周挽的用意,不知不覺喜歡上了這種慢節奏的舒適氛圍,治癒別人的同時治癒了自己。

 第三期的話題關於愛情,其中一位聽眾來電說:“我不顧家裡反對,放棄了原本優越的生活,陪他住在一個不到十平米的出租屋裡,四十度的夏天,就靠著一臺小風扇活下去。最窮的時候,一日三餐靠著一碗泡麵勉強填飽肚子,那時候他總會把調料包裡的唯一的肉丁夾到我嘴裡。我們經常坐在板凳上汗流浹背地憧憬著未來,他說,再給他幾年,他會讓我住上大平層,過上別人都豔羨的生活。”

 “後來呢?”

 “後來,我信了他的話,又給了他三年,這三年裡他出軌了兩次,和不同的女人。”

 空氣安靜了會,等其他人都發表完意見,曲懿才說:“愛別人前,你得先愛自己,總有一天你會遇見真正與你契合、只愛你,並且永遠都愛你的那個人。”

 嗓音飄渺像在追憶著什麼,其中一位嘉賓當她是想起了自己這段時間遭遇的情傷,就委婉地安慰了幾句。

 曲懿愣了幾秒才聽懂對方的意思,知道她是好意,就沒把話說得太直接,聲線也掐得溫柔,“網上傳的都是假的,我和他的感情很穩定。”

 話落,鏡頭聚焦過去,將這一刻她含笑的眼定格住。

 一下子有了可以引申出來的話題,經過一長串鋪墊後,有人問:“懿懿的男朋友是個什麼樣的人?”

 曲懿停頓了好一會。

 溫北硯是什麼樣的人,這個問題她想過無數次,好像怎麼也無法用幾個簡單的詞語概括他。

 在心裡斟酌過後,她輕聲答:“他這人特別矛盾,在別人面前溫文爾雅、冷靜自持,只有我見過他最脆弱的模樣,他生氣的時候脖頸會繃起明顯的青筋,煩躁的時候會沒完沒了地抽菸,吐煙的動作很慢很性感。”

 “他需要我的時候,從來不會要求我留下,怕我受到傷害,每次都會像刺蝟一樣,把刺紮在自己身上,然後違心地趕我走。”

 曲懿不知道自己在說什麼,周圍也沒有人打斷,細軟的嗓音像初秋微涼的晚風,拂去夏末殘餘的燥熱,給人一種很舒服的感覺。

 “他會聽我說一些有的沒有的碎碎念,有時候我會連著說上半小時,但他從來不會表露出一絲的不耐煩。”

 “他不是一個浪漫至上的人,不會說漂亮膩耳的情話,總是詞不達意,更不懂什麼叫戀愛中的儀式感,但他會在我哆嗦後,默默把空調升上去。

 半夜開燈,怕燈光刺眼,他會下意識擋住我眼睛。

 他討厭拍照,每次我偷拍,他總能第一時間察覺到,但他什麼都不會說,冷著臉默許我這種行為。”

 “我這人任性,愛耍小脾氣,對他發的牢騷他一聲不吭地全盤接受,約會的時候要去哪、要做什麼,都是我說了算。我遲到,他就在原地一動不動地等著我,他就是這樣一個固執的人,總是無條件地遷就著我。”

 “說起來我和他都不太會表達愛,偏偏我們的佔有慾都很強。以前吵架的時候會互相戳著對方心窩子,把暴露出來的傷口全都撕裂開,往裡一個勁地添油加醋,非得爭出個你死我活來,每一個似是而非的眼神都能讓對方千瘡百孔。

 但現在不同了,我們在不知不覺中學會了隱忍,學會剋制住一些扭曲壓抑的情緒,也開始小心翼翼地照顧彼此的感受,我們對愛還是一知半解,但我們開始願意花上更多時間去慢慢改變自己。”

 “我不知道我和他的以後會是什麼樣子的,唯一能確定的是,它不會耗死在雞毛蒜皮的小事裡,也不會因信念三觀的崩塌分道揚鑣,因為在他心裡,我才是至高無上的標準。”

 “沒有和他在一起之前,我只是看上去自信,出了一些事情後,骨子裡開始發了瘋地厭惡自己,因為愧疚,又把另一個人的未來也壓在自己身上,以至於有很長一段時間我沒法接受不完美的自己,更別提愛自己。

 另一面又矛盾地渴望著被很多人愛,這種觀念本質上就是錯誤的,感情從來不是單向的付出,需要雙方的磨合,在毫無保留地愛別人前,每個人都得先學會愛自己。”

 “曾經我追求的是站在聚光燈下光鮮亮麗的自己,後來我發現他遠比這個浮華奢靡的世界更加迷人,簡簡單單地用三個字總結:我愛他。”

 “也不知道從什麼時候開始,我漸漸愛到離不開他了,比起網上謠傳的什麼“以死脅迫複合”,現實更傾向於是我死皮賴臉地糾纏著他,用盡一切手段撒嬌撒痴。

 他孤身一人走過了漫長的十年,未來我只想用足夠盛大的愛去填滿他那十年的遺憾,然後就這樣過一輩子。”

 節目採取直播的形式,當下就引起網友熱議。

 【“我才是至高無上的標準”???每個字我都認識,怎麼組合在一起就看不懂了?】

 【這一嘴的狗糧快給我喂撐死了,我收回之前那句“曲懿沒有男人緣”!】

 【就我一個人覺得她說的有點假嗎?她這戀愛腦的人設真是永遠都不會倒。】

 【不是說給聽眾提意見,她一個人在那巴拉巴拉個沒完沒了做什麼?是不是太喧賓奪主了?】

 周挽看到熱搜後,單獨圈出一些她認為的“不當言論”,抨擊了足足五分鐘,最後提醒:“曲懿,鏡頭面前,別把自己的姿態放得太低了。”

 “什麼叫我把自己姿態放得太低了?”曲懿沒法贊同這句話,辯駁時的語氣又氣又急,“他在我面前的姿態才叫低。”

 之前有次他和溫北硯在一起看電影,一部狗血俗套的愛情片,男主是臥底,最後被反水的警局內鬼揭穿身份,反派走投無路,秉著能帶走一個絕不孤身赴死的原則,設計綁架女主,等男主趕到約定地點,拿著槍抵在女主太陽穴上,逼迫男主下跪。

 無能只會拖後腿的女主哭得稀里嘩啦的,說著千篇一律的臺詞,例如“我不要你為了我做到這份上”、“你別管我,趕緊跑”這些。

 好像這種片都是這樣,喜歡製造轟轟烈烈的生死情節,以此來襯托出主角感天動地的愛情,一到關鍵時刻,反派智商總會下線,忘記自己最初目的,非常大度地騰出時間讓男女主互訴衷腸。

 一拖就是幾分鐘,導致最後的結尾永遠是y ending,後援及時趕到,大boss被隱在暗處的狙擊手一槍斃命,然後男女主抱在一起你儂我儂地給出海誓山盟般的情話。

 曲懿看得興致缺缺,靠在溫北硯肩頭,捂嘴打了個哈切,半眯著眼睛對上他凌厲的側臉,想起剛才出現在螢幕裡的下跪畫面,鬼使神差地問了句:“溫北硯,要真發生了這種事,你會為我下跪嗎?”

 他沒有回答,她在心裡替他補充了一個自認為合理的答案:像他這麼傲的人是不會自折髕骨的。

 可事實上他早就在她面前跪下了。

 他滿身傲骨,唯獨在她這卑微得不像話。

 他愛她愛得更早更深,從始至終,做出最大妥協的人一直是他,他除了她可以什麼都不在乎,隱晦又深沉的滿腔孤勇全都澆築在了她身上。

 林枳說得對,這世界上存在著一部分人無法輕而易舉地說出“愛”這個字眼,但不能因為這些人付出的愛寂靜無聲,就去否定它們的存在。

 曲懿還想說什麼,不經意的抬眸,瞥見街角一道頎長的身影,話頭生生止住,撂下一句“不說了先掛了”,直接掐斷電話。

 有風在背後推著她往前跑,她毫無形象地晃著雙臂,鞋跟踩得蹬蹬響。

 附近沒什麼人,她的失態無人目睹。

 溫北硯也看到她了,腳步不受控地加快,直到兩個人的胸膛快貼上,才齊齊停下。

 曲懿臉上還帶著妝,眼影在燈光下微微閃動,“你看到節目沒?”

 溫北硯沒什麼情緒地應了聲,“看到了。”

 曲懿對他平平無奇的反應不甚滿意,“你就沒別的感想?”

 “說得挺好。”他點頭表示肯定。

 “……”

 沉默了一陣,曲懿又說:“我本來還想在最後加上一句法語跟你告白的,後來又覺得這話還是當面說給你一個人聽的好。”

 溫北硯不動聲色地繃直了背。

 曲懿鄭重其事地清了清嗓子,然後直視他眼睛,但由於過分緊張,排練過千萬遍的臺詞異常卡殼,吐出的每個單詞幾乎都間隔了兩三秒,最後半句是完全忘了。

 她扯出一個掩飾心虛的笑容,故作鎮定地壓平語調:“你先轉過身去。”

 溫北硯沒動,眼睛直勾勾地盯住她,像要把她看穿,兩秒後捕捉到她眼底的一絲慌亂,唇角勾起幾不可察的弧度,“你忘——”

 “汪什麼汪?”曲懿忙不迭打斷,摁住他雙肩硬掰,“趕緊轉過去。”

 以防萬一,她事先在掌心準備好了音譯後的小抄,等他一轉身,飛快抬起手,掌心朝上,無聲地練習了幾遍,提醒他可以轉回來了。

 五秒的沉默後,她深吸一口氣,繃著一張小臉,認真嚴肅地說:“Je t''aime non seulemet,pour ce que tu es,mais pour ce que je suis,quand nous somme ensemble.”

 (我愛你,不僅是因為你就是你,還因為我們在一起的時候,我找到了自己)

 她找了很多句適合告白的話,但都沒有比這句更貼合她的心情。

 胸腔的鼓譟聲太響,以至於溫北硯沒辦法靜下心來思考她這句話的意思,將近十秒後,才成功解讀,一時半會不知道該說些什麼,只能盯著她眼睛看,發現她的瞳仁映了點星光,出奇的漂亮。

 他一言不發,曲懿有點摸不準他的態度,組織措辭的空檔,瞥見地上兩道密不可分的身影,連忙鬆開他的手,掏出手機,點開攝像功能,將這一幕記錄下。

 “曲懿。”溫北硯叫她。

 她收回手機,抬頭看他。

 他低沉的嗓音響起,是給她的回應:“Ce que j''aime,ce que je desire,c''est ce que tu es.”

 “什麼意思?”她這半吊子都算不上的水平完全沒聽懂。

 他說:“愛之所向,欲之所向,你的模樣。”

 琥珀色的瞳仁墜著光,牢牢鎖住她,她心臟都快跳了出來。

 -

 那天晚上,曲懿夢見了十六歲的盛夏,檸檬掛了一樹,清冽酸澀的氣味縈繞鼻尖,不知是誰應景地播放著Fool''s Garden的《Lemon Tree》。

 她笑著拖長了音,喊他:“北硯哥哥。”

 他面無表情地看著她,紅暈悄無聲息地爬上耳廓,不言不語。

 不用她使壞心思,拿起水管往他身上滋,太陽雨傾斜而下,兩個人誰也沒能倖免,劈頭蓋臉地被澆成落湯雞,薄薄的衣衫勾勒出兩截清晰的身體線條,一個冷硬,一個柔美。

 這場雨來得突然,結束得也突然,和對視的目光一樣,不到兩秒的工夫,噼裡啪啦地炸出火星,燒得他們面紅耳熱。

 她幻想著要是那會的風再大些就好了,最好能吹滅他們掛在眼角眉梢處年輕又露骨的慾念。

 潮紅的眼睛訴說著什麼,卷得心裡的燥熱有增無減。

 “你要不要和我接吻?”她問。

 不是想不想,而是要不要,本能的慾望和付諸於實踐的勇氣永遠不能相提並論。

 張揚的年紀,情愫的釋放來得更加狂熱強烈。

 他湊近,低下頭,她感覺自己的嘴唇都快被他親到發麻,但她絲毫不討厭這種觸碰。

 他的唇也是檸檬味的,苦而澀。

 這一吻持續了很久,她睜開眼睛,視線穿過他瘦削的肩頭,瞥見窗外碧藍色的天。

 繁茂的枝葉被風吹亂招搖的節奏,透過四方玻璃,在棕紅色的木桌上落下斑駁搖晃的碎影,玻璃罐裡的紅尾金魚懶倦地擺弄著纖薄的魚鰭。

 一切生機盎然。

 ——他們的十六歲有了另一種可能。

 作者有話說:

 1.法語網上找的

 2.正文完結,番外過幾天更(可以留言想看什麼,我構思一下)

 3.下本開《神明載酒與你》or《半生風月》,感興趣的話可以先收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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