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白，聽說你瘋了。”
少年稚嫩的聲音從身後傳來，無須回頭，白石仙人也知道來者是誰。
這仙界叫他大白的只有一個人，是綠石仙官，他的胞弟。
說來，綠石仙官已有四萬多歲，外表卻還是一副少年模樣。娃娃臉上未脫稚氣，瑞鳳眼裡帶著痞氣，臥蠶眉間滿是朝氣。
少年屁顛顛跑來，勾上了白石仙人的肩膀：
“姐姐們都在說，為了一個凡人，你要自拔仙骨降為凡人。這不會是真的吧？”
“是真的。”
白石仙人靜靜說道。
他的眼前星漢燦爛，銀河如逝水般流淌。
仙界的景色還是一如既往的美好。
只可惜，韶華不為世人留，恨悠悠，去不休。
綠石仙官不敢置信的揚起左邊眉毛：
“哈？你真的瘋了啊？！”
“嗯，我是瘋了。”
花瓣層層飄落，白石仙人站在仙樹下面，白袖翩翩，玉樹臨風。
指尖夾住一片落花，白石仙人意味深長地笑了：
“一輩子，總要瘋一次的。”
要不是親耳所聞，綠石仙官打死也不信，這麼輕浮的話居然出自向來沉穩的兄長之口！他還笑！
琉璃都哭昏了！天帝伯伯氣得把寶蓮燈都砸了。
他居然還在笑！
“哥哥，你真的放得下仙界的一切嗎？”
“你放得下你司星布夜的神職嗎？”
“你放得下凡間軟弱無助的眾生嗎？”
綠石仙官皺起眉頭：
“哥哥，你我採天地靈氣，取日月精華，受人間香火，現在為了一個小女子，這天地、這眾生，你真的都不再管了嗎？你還是我認識的那個哥哥嗎？”
白石仙人看著遠方，看得老遠老遠：
“天地之間，萬物眾生皆有命數。天地多遼闊，而為兄，不過是一塊小小的石頭。”
“天有天的命運，地有地的命運，眾生有眾生的命運。而命運，是無法抗拒的。”
“綠倌兒，我們活在世上，要見天地，要見眾生，更要見自己。”
“為兄也有自己的命運，而阿詩就是我的命運！”
綠石仙官被震撼了，兄長居然將那凡間的女子看作自己的命運嗎？！
“她叫阿詩？”
“她姓唐，單名一個詩字，她叫唐詩。你可以喚她唐姑娘。”
“唐姑娘肯定很美吧？”
“嗯。”
白石仙人突然間笑了，笑得那麼暖，那麼幸福。
“綠倌兒，為兄要走了。”
“這片美麗的夜空，以後就交給你了。”
“今夜，是為兄最後一次司星布夜了。”
“來到仙界以後，為兄一直掌管著司星布夜的相關事情。在仙界的這三萬年，整整一千多萬個夜晚，幾乎都是為兄在司星布夜。其實司星布夜，已經變成了為兄的一種習慣。”
下一刻，北界門開啟，濃重的幕布湧動而出。
夜色，在白石仙人的腳下蔓延。
“以後，我再也沒有機會司星布夜了。”
兄長的聲音依舊沉穩，綠石仙官卻聽出了他語氣中的留戀。
兄長，肯定是喜歡司星布夜的，不然也不會整整幹了三萬年。
太極生兩儀，兩儀生四象。
何謂兩儀？一儀是天，一儀是地。天地，便是這個世界的兩儀。
而天地之間的這四片雲海，便是兩儀生出的四象。
二十八個星宿都藏在這四片雲海裡。
東南西北的四片雲海各有其名。東方那片雲海就叫青龍，西方那片雲海就叫白虎，南方那片雲海就叫朱雀，北方那片雲海就叫玄武。
日月之行，便出其中；星漢燦爛，便出其裡。
“阿詩很喜歡看星星，這些年，我一直都把自己的心事擺成星星，佈列給她看。她是個極其聰明的姑娘，一抬頭看見星空，就懂了。只可惜，從今以後，她再也看不到我布的星星了。”
“在拔除仙骨之前，為兄最後再司星布夜一次給阿詩看吧！”
“哥哥，今夜你想布哪片星辰呢？”
白石仙人凝望著北方，那朵如龜如蛇、綿延萬里、覆蓋半片天空的雲海，便是玄武。
“今日秋分，危月燕，就布三星尾宿吧！”
白石話音剛落，玄武雲象中，仙雲浮動，靈氣翻滾。
漆黑的夜空中突然睜開了一隻巨眼，瞳孔滯縮了一下，瞬間，一頭燕子形狀的巨大尾宿從雲層中飛了出來。
它身形矯捷，速度迅敏。
它貼著雲海，輕俊飛過，掀起雲浪一朵接著一朵。
燕首的一顆星辰與燕尾的兩顆星子相互呼應，閃閃爍爍。
月光下，這頭燕子形狀的三星尾宿在雲海中自由自在地遨遊。燕首燕尾的三顆星辰在寂靜的黑夜閃爍，時隱時現。
白石仙人望著這頭名喚危月燕的三星危宿，深深凝眸：
“阿詩，你看到了嗎？今晚的星星有話對你說。”
白石仙人站在花樹下，靜靜地看著這片雲，這片月，這片星辰，這片天地，想把它們牢牢記在腦海裡。
他猛地吸了一口氣，決然轉頭：
“走吧。”
“去哪？”
白石仙人望著遠處。
九層雲海外，那座黑崖在天際若隱若現。
“去拔仙骨。”
“這麼急？”
綠石仙官有點不知所措，拖延道：
“不如等一等。我們先算一卦，問問蒼天，卜卜吉凶？”
“不必了。”
白石仙人的眼神異常堅定：
“阿詩在前面等我，我不能讓她等太久。”
一念，他便穿越九層雲海，到達了拔骨之地。
“等等我！”
綠石仙官忙不迭地跟了上去。
一個問題湧上他的心頭。
情愛究竟是什麼？讓兄長奔赴一場劫難，就像是奔赴一場盛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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