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蛋子，你怎麼這番狼狽模樣？”陳廉踏入門檻，正準備去膳廳用午膳，看見二蛋子端坐一側，雙目微閉眉頭緊鎖，手握腰間配劍，線條流暢的鼻樑到了鼻頭卻生生鼓了起來，原來是左右兩邊鼻孔被強行塞進了一小團帕子，看起來好生狼狽：“可是那日同兩賊人打架，留下什麼內傷了？”
“哎喲，天可憐見的小娃。”珍姨本是拿著案板朝膳廳端菜，見二蛋子一團可憐兮兮的模樣，心疼地摟過二蛋子：“本就瘦弱，如今又流了這麼多鼻血，這可如何是好。”
“招郎中看過了嗎？”陳廉蹲下身子，細細打量了一番二蛋子：“難道是近日暑氣酷熱，中了暑不成？”
“不要緊的，爹爹。”陳蔓忙慌上前，擋在陳廉和二蛋子面前，遮掩道：“就是天氣太熱，上了火氣罷了，喝些綠豆湯菊花茶之類的敗敗火，保準明日又活潑亂跳的了。”
可不能讓阿爹知道是暴飲暴食流的鼻血，不然她又要嘮叨了。陳蔓撇嘴暗想。
“那就好。對了，珍華，昨日我從珍寶閣中購得一根千金難求的血人參，匆忙間放在廚房了，待會你給裝蓋好些，過幾日是三公主的生日宴，此乃我給公主準備的賀禮。”
千金難買？血人參？陳蔓越聽越覺得耳熟，難道是方才在灶臺上隨意撿起讓二蛋子吃掉的那一根？阿爹也真是的，如此貴重的東西，怎的就隨意放在廚房了！壞了，小屁股不保了。
“爹爹。”陳蔓揚起一張笑得比哭還難看的臉，說道：“那三公主比我也就大了不到十歲，聽說只是許了駙馬，還未曾出嫁，是個待字閨中的小女娘，這個年紀的姐姐，喜歡的都是些首飾珠寶玉如意之類的漂亮玩意兒，爹爹送個人參，恐怕不合適吧？”
“哦？”陳廉摸了摸自己的山羊鬍，若有所思地抬頭頓了頓，復又看了一眼陳蔓道：“蔓蔓說得言之有理，是爹爹疏忽了！”
“既如此，那爹爹……”陳廉說道一半，話被陳蔓給打斷了。
“既如此，那爹爹就不用忙了，女孩子的心思，自然是女孩子最懂了。賀禮一事就交給蔓蔓去辦吧。”陳蔓用小手拍拍胸脯道：“保準讓爹爹滿意。”
“蔓蔓可真是爹爹的心肝寶貝小福星。”陳廉抱起陳蔓，說道：“若爹爹當真把人參當成賀禮送了去，說不定三公主還要不高興了呢。”
“那廚房的人參，能不能歸蔓蔓呀。”陳蔓甜甜一笑，試探著問。
“沒問題，爹爹呀，再去賬房取些銀錢來，下午你便和秋月、二蛋子一同上街挑禮物去吧。”陳廉大手一揮，十分闊氣地說道。
“行了，快去用午膳吧，別把我們蔓蔓餓壞了。”陳廉走了兩步，回過頭來對二蛋子說道：“二蛋子，要不你跟我們一起吃吧。”
“老爺，這恐怕……不妥。”珍姨雖喜愛二蛋子，但深知主僕有別，恐壞了規矩。
“沒什麼不妥的。我們相府沒那麼多講究。”陳廉擺擺手，樂呵呵地抱著閨女兒進膳廳用午膳了。
這老頭，倒還有幾分人情味，從前怎麼沒看出來呢？二蛋子一面想著，一面想把鼻子上搖搖欲墜的帕子按結實了。啊啊……疼！
……
星辰街，是京都之中最為繁華的街道。且不說車賈川流不息，單就街邊兩排聳峙的商鋪，各色珍奇美味穿搭用度，無一不缺。街上時不時還會走過幾個鷹鉤鼻綠瞳孔的外域之人，足見對外商貿往來之熱烈繁華了。
“珍寶閣、奇趣閣……二蛋子你說，咱們該去何處挑禮物呢？”陳蔓掀起車簾，對隨行馬車的二蛋子問道。
而二蛋子此刻正忙於腹誹：竟要朕徒步，竟要朕的龍體徒步！委實是要造反了啊！
陳蔓見二蛋子呆呆的，不知想些什麼，有些憤憤地同車夫道：“去珍寶閣。”
珍寶閣內貴客頗多，陳蔓帶著二蛋子和秋月好不容易擠進去了，對著夥計說道：“麻煩把你們店中最名貴的首飾拿來給我瞧瞧。”
夥計將手中帕子搭在肩上，低頭打量著這不到他胸口卻出口闊綽的小奶娃，有些摸不著頭腦。但他自是不敢得罪這穿著不菲的小娃娃，從保險櫃中取出了一對質地通透上乘的玉鐲子。
“小小姐，這是我們珍寶閣最名貴的首飾了，您看這質地，這做工，都是頂好的。”夥計彎著腰，低著頭對陳蔓道。
陳蔓小小的個子趴在櫃檯之上，細細端詳著玉鐲。這麼些年混跡相府，她對金銀首飾之類也頗有見地，知這是上好的和田玉，做工也確實卓然不凡。
“不錯。”陳蔓滿意地點點頭：“什麼價位啊？”
“我說蔓蔓妹妹，出門既沒帶夠財帛的話，就不要隨意勞煩夥計拿什麼鎮店之寶了。”這聲音聽著分外熟悉，陳蔓一時想不起在哪兒聽過。
直到那張惹人厭煩的臉再度出現，陳蔓終於想起來了，哼，真是冤家路窄，這不是連翹嗎？那日在詩宴上還沒丟夠臉，如今又來挑釁？
“我當然不如連翹姐姐出手闊綽了。畢竟家裡的一文一兩，都是爹爹辛苦賺來的，我可不忍心揮金如土呢。”陳蔓撇了一眼連翹，漫不經心地撫摸著肩前的小辮。
“你……”連翹怒指陳蔓，轉而對夥計道：“這玉鐲我要了，給我包起來。”
“這……”夥計端著玉鐲，心虛地望向陳蔓，這左右兩頭都是豪門大戶人家，誰也得罪不起，該如何是好？
“連翹姐姐這就不厚道了，這是蔓蔓先看中的玉鐲。”陳蔓不甘示弱道。
“先看中？”連翹反問道：“我只聽見妹妹問價錢，可沒說要這鐲子？這鐲子，是我先提出要的。”
“什麼也別說了，我出四百兩，把這鐲子包給我。”連翹彎曲大拇指，四根蔥根玉手朝夥計比了個“四”，有些不耐煩地說道。
“六百兩，我要了。”陳蔓昂首，一副輕蔑模樣，對著夥計說道。
“我的乖乖，小姐……別說六百兩了，四百兩咱們也是沒有的。”秋月站在陳蔓身後，悄悄用力拉著她的衣袖提醒道。
陳蔓皮笑肉不笑，暗暗扯掉秋月的手，繼續說道：“怎麼樣，連翹姐姐，我誠意至此，你就讓給我吧。”
連翹怒從心中起，從鼻孔中冷哼一聲，將方才三根手指均壓了下去，只留一根食指道：“一千兩，我出一千兩。”
此言一出，周身逛奇珍異寶的賓客們紛紛被這等驚人之語給吸引，望向連翹。
陳蔓故作驚訝道：“姐姐真是好魄力！既然如此，那妹妹就不和姐姐爭了。姐姐好生付錢，我先撤了。”
語罷，陳蔓左手拉著秋月，右手拉著二蛋子，腳底抹油，一溜煙滑出了珍寶閣。
“你……”連翹恍然大悟自己中了圈套，望著陳蔓的背影幹蹬腳。
“小小姐，一千兩到前臺去交付即可，我這就將這玉鐲包起來。”夥計生怕連翹反悔，亦是腳底抹油一溜煙滑到了櫃檯。
……
“哈哈哈……”馬車上，秋月捧腹大笑道：“小姐你真壞！平白要連翹折損了好幾百兩！”
“誰讓她如此咄咄逼人。”陳蔓搖搖頭道：“讓她知道這個社會的險惡！”
“什麼舍匯？可是錢莊一類之物？”秋月不解追問。
“沒什麼，沒什麼。”陳蔓心情極好，搖頭晃腦地說道。
“不過，小姐，如今沒了珍寶閣的鎮店之寶，我們又該去何處尋禮物？”秋月突然想起正事來了。
“對哦。”秋月一語點醒夢中人，陳蔓抬起車簾，問二蛋子道：“二蛋子，我沒主意了，你可有想到好去處？”
“嗯？啊？”二蛋子抬臉，從馬車的窗牖里望向陳蔓。
“我問你話呢。”陳蔓氣鼓鼓地叉著小手，問道：“咱們該去何處挑禮物？”
二蛋子轉頭目視前方，說道：“這些個處所裡所謂的奇珍異寶，都是宮內挑剩不用的，三公主（二蛋子說這三個字的時候恨得牙癢癢：呸呸呸，昔日不過區區郡主，如今不過是憑那逆賊之父抬高了身價，也配稱公主？）怎麼會看得上眼？”
“你這倒是提醒了我。”陳蔓十分贊同地點了點頭，又馬上癟起嘴：“照這麼說，豈不是尋遍全城，也蒐羅不到一件稱心的賀禮了？我可是和爹爹誇下海口了，總不能兩手空空回去吧？再說了，那人參，都已經進肚給某些人消化乾淨了。”
“吃人參也不知是誰的主意？”二蛋子白了一眼陳蔓，道：“照這麼說，我還白白流了許多鼻血呢……”
“哎呀，你們倆可別吵了。”秋月焦急的聲音自馬車內響起：“一句話，如今該如何是好？”
“簡單。”二蛋子的嘴角向上一勾，胸有成竹說道：“皇室裡那些小心思，我再清楚不過了。”
“二蛋子，你一個小屁孩，怎麼懂得這麼多？”秋月坐不住了，從另外半邊窗牖上湊出半個腦袋，好奇問道。
“你不過也就八歲爾爾，別一口一個小屁孩。”二蛋子撇撇嘴，不滿說道。
“你和小姐，當真都十分奇怪。”秋月百思不得其解。
“那你說，給三公主買些什麼賀禮？”陳蔓問道。
“車伕，星辰街盡頭左拐，去學問書肆。”二蛋子沒有回答陳蔓，轉而對車伕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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