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岐從宿舍出來，揹著大包小包，左右拐進一條小巷子裡。
學校附近的出租屋普遍價格高，唯一這間還算在接受範圍內主要還是因為環境不好，混混很多，據說屋子裡還死過人。
說著是不太吉利，但林岐實在不願意跑太遠，也沒有經濟實力去做更好的選擇。
微信錢包還有一千塊，支付寶還有五百，萬幸的是剛還完花唄沒有負債，否則估計房租都付不起。
嬌生慣養的林小少爺這輩子都沒這麼憋屈過。
一切罪惡的起因是周邊的人都開始找實習，林父林母看著著急，就問了他一句“暑假打算怎麼過？以後想幹什麼？”
毫無危機意識的鹹魚富二代林小少爺隨口開了句玩笑：啃老唄。
然後就家都回不去了。
出租屋是混宿，大家共用一個客廳和廚房。
林岐選的臥室是自帶衛生間的，還是裡面最大的，月租一千，沒有押金。
左邊住了一對小情侶，你儂我儂的。右邊住了一箇中年男人，有事沒事就和人吹牛逼。
但這些和林岐都沒什麼太大關係，他開啟自己的行李箱打算找找有沒有什麼東西可以賣了應急的。
新買的電腦？不行，剛裝的滿配，捨不得。
限量版的球鞋？不行，好不容易搶到的。
球衣？不行，是範弗利特親筆簽名的，他託了好多人幫忙才拿到的。
挑三揀四之中，他拿出來了幾件名牌襯衣和一個最新款平板。
奈何這些折價了也賣不出太高的錢，林岐繼續往行李箱底下翻，恨不得掘地三尺再找出來點啥，卻意外地從箱子底部抽出來了一個小禮物盒。
林岐盯著它半天，回過神來。
這是他前幾天過生日的時候他的“好室友”送的禮物——一個據說超好用的變聲器。
當時這位好兄弟拍了拍林岐的肩膀：“哥們兒，這叫物理變聲器，是外設和軟體搭配著用的，每人終生限購一臺，我把我的唯一送你了，你還有什麼不滿意？”
林岐也笑著拍了拍好兄弟的肩膀，轉而把他撂倒在地：“這玩意兒老子一次都不會用，還限購？”
說歸說，他收拾行李的時候還是順手給帶上了。
現在看來他也有幾分先見之明，要是要轉賣的話，這個全新的變聲器估計是比其他的要好用。
好兄弟還是有點用的。
總比上鋪那哥們兒送的十元三雙的襪子強。
林岐想著，隨手把變聲器掛在了閒魚上，繼續收拾東西。
他家境好，在這件事之前父母一個月的生活費都給的不少，但他大多數錢都花在了電子產品和鞋上，其他的東西也沒多少，很快就徹底搞定。
狹窄的出租屋裡一下子多了很多貴重的電子產品，看著有些違和。
林岐一點沒覺得，他大大咧咧地坐在電腦前呼喚自己的室友們。
生活不易，來把遊戲。
當代男大學生排憂解難的第一途徑，LOL王者吃雞DOTA再加上個Steam。
【我頂你個肺：來整一把。】
【明天摔斷腿：沒空，看直播呢。】
【久久的小寶貝：同上。】
【我頂你個肺：？】
【我頂你個肺：你倆啥時候沉迷起直播了？之前不是說那些主播技術沒我好，看著沒意思嗎？】
【我頂你個肺：還有，劉猛你啥時候改暱稱了？你背叛組織了？】
【明天摔斷腿：沒，久久是他追的那個主播，人家技術是沒我們林哥好，但是人家聲音比林哥甜啊。一口一個“哥哥”，我和她排了一把，半邊身子都酥了。】
【明天摔斷腿：林哥啥時候把我送的變聲器用上，我就棄明投暗，迴歸你的懷抱[飛吻]。】
林岐：？
他“嘖”了聲，邊說著“滾，已經賣掉了”，邊和明天摔斷腿要了個連結也去看了眼。
直播間是專門裝飾過的，一圈粉色的圍邊，看著就少女心滿滿。
主播沒露臉，玩的遊戲是PUBG，俗稱吃雞。她拿了把98k，站在高處瞄了半天，給空氣來了一槍。
林岐疑惑地眨了眨眼睛，看了眼直播間的標籤是“娛樂”而非“遊戲”後，也清楚對方並非真的是來打遊戲的。
彈幕飄過，除了一兩個嘲諷的以外，全在說“久久這一槍又狙在了我心上！”
林岐：……
這什麼噁心的土味情話。
主播大概也看到了彈幕，甜甜地笑著回應：“我不太會玩98k，但不知道為什麼拿到就很開心。”
她聲音確實很嗲，但並不刻意，所以讓人還挺舒服的。再加上她自我定位還算明確，不自我吹噓，所以捧場的人不少，禮物也刷得很快。
【給久久刷條鯨魚，帶我上車，我把98k都給你！】
【草，失去夢想……我只能刷條小鹹魚。】
眨眼的功夫，直播間裡就閃過一堆禮物動畫。
深海TV的禮物都是各種魚，一條鯨魚算是禮物中最貴的了，價值人民幣5200。
平時林岐是看不上這錢的，現在卻覺得有點眼饞，忍不住去算了一下久久這一小時賺了多少，差點質疑自己的數學能力。
“謝謝老闆哥哥。”久久是見慣了大世面的：“但我這一把已經開啦，我給大家唱首歌吧？”
彈幕裡又是一陣小高潮，林岐沒心思再看下去，退了直播間。
看別人打遊戲終歸是沒什麼意思，哪怕久久聲音再好聽，林岐也覺得不如自己打一把來得舒爽。
他開啟遊戲，等待載入的時候拿起手機，剛剛發在閒魚上的變聲器已經有了回覆。
【一串數字：在？變聲器還在嗎？】
【我頂你個肺：在的。】
【一串數字：50賣不賣？】
【我頂你個肺：？】
林岐差點沒被氣笑了。
這個變聲器是某個大牌子做的，他掛之前搜過，原價直衝三千，還是折後。
他想著畢竟經了一次手的，所以打了個八折，沒想到人家這可好，掐頭去尾還抹零，砍價也不帶這麼砍得。
林岐回：哥們兒你逗我呢？
人家回：急用。
林岐不搭理他了。
那邊大概是半天沒等到他回覆，拿出了萬能的藉口：
【一串數字：我是學生黨。】
林岐進了遊戲，選的雨林圖，去的天堂度假村。
他拿了把衝鋒槍，沒一會兒的功夫殺了個乾淨，進了個房子拿起手機，見對方似乎是要開始長篇大論，趁他開口前截斷：
【我頂你個肺：巧了麼，我也是。】
【一串數字：我這個暑假被爸媽趕出家門了……】
林岐嗤了聲，繼續復讀。
【我頂你個肺：巧了麼，我也是。】
【一串數字：所以我打算女裝直播，缺個變聲器。】
【我頂你個肺：巧了麼，我也是。】
【我頂你個肺：啊？什麼？】
順手把訊息發出去後，林岐才意識到不太對。
直播這兩個字第二次出現在了他的視野裡，他手一抖開了一槍，引起了一個老陰比的注意，在他看手機的功夫三兩下把他補了。
林岐沒看黑下去的螢幕，而是和閒魚老哥扯皮。
【我頂你個肺：直播這麼賺錢？】
【一串數字：起步是不容易，但我不想出去找工作啊。】
【我頂你個肺：也不是非得要變聲器吧。】
【一串數字：我技術一般般，純遊戲主播的話肯定是玩不過那些大佬的。娛樂主播的話，誰想看我一個大老爺們兒在那講笑話啊。】
林岐想想，也是。
閒魚老哥又給他科普了一些，這年頭做直播男女出頭都不容易，最好你得好看，技術還得好，會唱歌會聊天。
【一串數字：比如我，我其實長得還不錯啦，而且我之前用過一次變聲器，我變過的聲音真的賊好聽。】
【一串數字：你這樣的就幹不了這行，太冷漠了，動不動就給人甩個問號，ID還這麼硬核，所以你還是把變聲器賣給我吧。這是市場利益最大化，懂？】
林岐本身也沒想過裝女主播，和兄弟間互相調侃一下就算了，真幹這事兒還是做不出來的。
但架不住閒魚老哥為了買東西使勁了渾身解數，明裡暗裡都是林岐不行。
真男人哪能說不行？
林岐當場就把變聲器拆了裝上，把配套的軟體跟著下了。
一股腦上頭，他隨便選了個少女音就開了曾經拿著小號註冊的直播間，幹完還和閒魚老哥來了句：
【我頂你個肺：我就不行？你算哪塊小餅乾？】
【我頂你個肺：老子開了變聲器不比你好聽？】
直播間介面亮起來的時候，林岐就冷靜了下來。
他是缺錢沒錯，但真沒必要為了點錢變性。他林家在整個硯城都是有頭有臉的人物，丟不起這個人。
想象了一下爸媽發現他找了個什麼樣的兼職，他懷疑他們都能當場接受他啃老一輩子。
林岐舒了口氣，告訴自己冷靜下來，嘟囔著：“我腦子可能壞掉了。”
一開口，耳邊陌生的迴響叫他一個激靈。
他的聲音本來就偏清亮，加上這個質量確實非常可以的變聲器，變聲之後比起原本更多了一點空靈的感覺，好聽又舒服。
林岐試著又說了句話，被自己雷住，這時觀看人數忽然上升了一些，彈幕裡也出現了一個人：主播是新人？
林岐恍惚之中沒反應過來，好半天后尷尬地“嗯”了聲。
【聲音好好聽，接陪玩嗎？】
林岐：……
生意來得這麼快嗎？
他想著陪玩應該比直播容易些，將信將疑地道：“可你還沒看我玩過。”
【沒事呀！小姐姐你就活著就行。】
林岐的臉色泛紅，如果這會兒有人看到的話，就會發現他的耳尖都紅了起來。
——“小姐姐”
草，這輩子沒被這麼叫過。
他偏過頭去，良心的趨勢下決定坦白：“其實……”
【一把一百怎麼樣？我今天剛放假一整天都有時間，可以先打幾把試試，以後存單的。】
林岐不知道市場價是怎麼樣，但對他一個新人來說應該是非常非常不錯的了。
一把一百，打個十幾把把他的房租就來了。以前的林小少爺也這麼闊綽，現在卻沒見過市面似的下巴都要驚掉了。
在心裡天人交戰了一會兒，林岐看著支付寶裡僅存的錢，咬咬牙把良心賣了。
大不了就幹這一票，然後就金盆洗手。
為了減輕負罪感，他一定會好好服務這第一也是唯一一位老闆，讓對方躺雞到盡興
沉痛的林岐一邊想著“我不乾淨了”，一邊還是給對方打了個預防針，準備見勢不對就跑路：“可以的，但先說好，我以前沒接過陪玩的。”
本來他的語調沒什麼太大的波瀾，充其量是語氣裡透露著些許的尷尬。
但不知道為什麼經過變聲器的處理就跟在撒嬌似的，一出口他自己都打了個寒顫。
【沒事沒事！來來給個號我加你。】
彈幕倒是刷得很歡快。
林岐臉更紅了。
他拿出自己塵封已久的小號，和對方加上好友後，還心虛地關掉了直播間。
“你不播了？”一進房，老闆就開麥了，聽起來年紀和林岐差不多，聲音還有點耳熟：“感覺好榮幸啊。”
“嗯。”林岐不知道說什麼，只能讓自己完全投入進去忽略耳邊的聲音，問道：“需要我做什麼？”
“不需要做什麼，聊聊天就行。”老闆顯然是個不差錢的，一百塊點陪玩就當陪聊來用：“除了你以外其實我還叫了個好兄弟，過會兒他帶我們。”
林岐託著下巴：“那，謝謝老闆。”
“別叫老闆了，一聽到這個稱呼就想到我爸。”老闆道。
林岐腦內閃過之前室友說的“人家聲音比林哥甜，一口一個哥哥”。
他下意識的脫口而出：
“哥哥？”
“叫大天就行。”
“……”
兩人異口同聲，旋即都陷入了沉默，林岐差點直接退出了遊戲。
他心裡連罵了幾聲“草”，他一定是腦子瓦特了才會這麼叫。
滑鼠已經落在了離開鍵上，林岐想著這筆錢不要了也不能再幹這麼羞恥的事兒。
本以為這已經是腳趾扣地之最了，他卻在這時又聽到了一個熟悉的聲音：“你們在幹什麼？”
林岐一頓，腦內閃過一張殺千刀的臉。
等他反應過來時，自己已經退出了房間，把滑鼠丟到了一邊，臉上熱得彷彿要燒起來。
好友介面還在閃，大天老闆在說著：“小姐姐別害羞呀。”
他哪兒知道，這會兒桌子另一邊的“小姐姐”正在奮力錘著床板，恨不得挖個洞把自己買進去。
這網路的世界這麼小嗎？啥時候都能碰上熟人，還偏偏是最不想見到的那個。
他得是上輩子毀了銀河系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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