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2
很快，對面的ID暗了下去。
容亦也退出頁面，隨後靠在椅子上，揉了揉微微發熱的指尖。
他點開直播頁面，見到彈幕列表果不其然已經爆炸。
“我說對面隱怎麼強得這麼離譜，原來是Yin哥！”
“Yin哥怎麼在全球服？他不是一直打美服嗎？我還沒見過國內選手排到過他誒。”
“蕭隱這賽季跟美區解約了，據說要回國！他已經在打全球服賬號了。”
“Yin的隱真的還是獨一檔，以前只聽說過，今天才算真正見識了。”
“亦神不加個好友？”
容亦拿過桌上的水杯，靜了一會兒，隨後說：“不怎麼熟，就不加了。”
他繼續排位。
今天時間段實在沒選好，太早，這個分段來來回回就是那幾個人，這一把蕭隱在他同邊，大概也是著急上分，進場選隱亮戰績。
兩百場隱，勝率97.4%。
頂級職業哥上分果然比喝水還簡單。
同隊的幾個陌生人也在猜：“Yin哥？是不是Yin哥本尊？”
“救命，有生之年還能排到Yin哥！您要什麼您拿！請說！我們打什麼都行！”
這把容亦拿到了中單，沒有開麥，打了一會兒後，聊天框卻又跳出了訊息。
【Yin】：“中單是上把對面輔助？”
容亦看了眼那行字，順手收了敵方打野的人頭，隨手回了個“是”，緊跟著不再說話。
【Yin】：“可以加個好友嗎？”
坦坦蕩蕩，彬彬有禮。
應該是沒認出他是誰。
隊友們都快瘋了：“Yin哥！我們也想要您的好友位！Yin哥看看我們！”
容亦停頓了一會兒後，安靜地解釋：“我打職業，不雙排。”
這確實是有些作風嚴格的俱樂部的規定，像容亦在RS的時候，明令禁止跨隊組排，直播也拿不熟悉的英雄和位置，防止戰術洩露和微操研究。
【Yin】不再說話。
容亦看了看我方那個人擋殺人佛擋殺佛的身影，又停頓了一會兒，像每個路人小粉絲一樣，打出：“不過，大概可以在Yin神這裡躺個好友位？”
【Yin】回了個OK的快捷表情。
出來後，容亦主動傳送了好友申請，驗證資訊什麼都沒填。
蕭隱那邊很快就通過了。
通過後，容亦盯著對面的頭像和綠色線上小標誌，發了一會兒呆。
兩邊都沒有人說話。
過了一會兒後，他才想起什麼似的，跟直播間說：“有點事，今天就打到這裡吧。”
今天他開播時間本來就不太平常，粉絲們也不意外，容亦順利下播，退出遊戲。
他開啟社交軟體。
一個職業選手的聯絡人列表裡永遠是清不完的999+訊息，他往下翻，才翻到一條訊息。
【解說林疑】：“Easy崽，Yin神這季度要回國了你知不知道？”
好幾天前發的了，被壓到下面，他沒看見。
林疑是他為數不多的認識已久的朋友，聯賽開始時就一起打比賽了，比他大八歲，退役也早，不過操作跟不上後，意識還在，轉了解說，也十分穩定。
容亦抄起一邊的舒化奶，一邊吸一邊回：“我剛知道。”
林疑：“怎麼，他來找你了？”
容亦遲疑了一下，糾結一會兒後才回。
“不是。”
“就是打排名遇到了。”
“他最近剛回國，重新開全球服號，排名肯定重新打。”林疑說，“他帶了老隊員回來，我們都在猜他是準備自己組戰隊了。”
容亦看著一行行字，有點不知道說什麼。
“你想好之後去哪了麼？他如果招人，我覺得你可以去。”林疑說，“幾年前的事……他都呆過冠軍戰隊了，應該不會在意了。”
“現在你掛著牌，RS底價是兩千萬，誰敢買你？RS就是想把你往自由人逼，逼到你退役。”林疑說，“你要是能跟蕭隱，反而可能是件好事。”
“我再想想。”容亦飛快地打字。
林疑說：“別孩子氣，成年人沒有說不過去的坎。”
“嗯。”
容亦捏著舒化奶袋子，垂眼繼續翻聯絡人列表。
不少人都告訴他這件事了，但他因為和RS解約的事，一直沒知道，全世界就他一個人最後知道蕭隱回來了。
打職業打得早的，或許聽說過他跟蕭隱之間有什麼不和，而新生代的選手，則已經徹底一無所知。
他跟蕭隱不在一個時代，雖然同歲，但他打職業時年齡小，他帶RS打上第一個國內賽冠軍時，蕭隱還在國外的青訓營裡。
那時RS經理讓他出去挖人，他一眼就在世界排名裡掃出了蕭隱。
挑到了人，下一步自然是接觸。
那時蕭隱在他們的敵對戰隊裡，臨近解約。
容亦見了蕭隱之後，才後知後覺地察覺出自己的性向――還醉後跟蕭隱滾了床單。
滾了之後，蕭隱才知道他是RS的獵頭，也是那之後，有關蕭隱私生活混亂的訊息也滿天飛了起來，其中就有他們同進賓館的照片。
照片裡容亦沒露臉，而蕭隱一張冷峻的臉清晰分明。
容亦努力解釋，但知道自己百口莫辯，蕭隱正是少年輕狂時，眼裡揉不得沙子，一句話也不說地跟他分了手，解約後直轉國外。
兩人再無聯絡。
有時候容亦自己都會恍惚一下。
原來自己好像是……談過戀愛的。
雖然這件事一開始就邁入了錯誤的軌道。
容亦搜了一下蕭隱的資訊。
他的戰隊已經創立了，名字還沒定，但據說有一套直接從國外青訓營帶回來的體系和人脈。
但選手應該還是缺的，一切俱樂部創立之初，挖人總是最重要的，否則蕭隱不會剛好卡在休賽期回國。
像這樣的俱樂部，不會公開招聘，有什麼可走的人脈，私下就先走了。
換言之，要是蕭隱考慮過他，應該一早就聯絡上了。
容亦算了算自己的存款餘額：三千塊，在找到工作之前還夠撐兩個月。
他肯定是不會去蕭隱的俱樂部的，人不能自作多情。
容亦又在腦子裡過了一遍聯絡自己的那幾傢俱樂部，最後還是去找林疑：“哥，幫我個忙，問問有沒有哪傢俱樂部賽訓組缺人吧。”
林疑嚇得給他打了個電話過來：“面試賽訓組？你要退役？你才22，再打幾年一點問題都沒有，Easy崽，不至於真不至於。”
“哥，我想過了。”容亦說，“我跟RS鬧崩了，也沒什麼興趣去新隊。你知道我，我沒辦法露臉，其實幕後工作說不定更適合我。”
林疑安靜了下來。
容亦一邊想，一邊又說，“我這人的性格，其實也不適合呆在臺前，所以我想請你幫我留意一下，實在沒有合適的，那也就算了。”
林疑終於放緩語調：“那好……哥幫你看看。”
容亦收拾了一下，把要搬走的東西打了個包，沒開封的東西掛二手網站。
從小習慣了居無定所，他此時反而沒有一般人會有的不安。
他戴上耳機，躺在沙發上，隨機挑了一場輸過的比賽回放，閉眼將解說的聲音放為畫外音。
“拋開隊伍容錯性不談，Easy這個選手反應力和抓點能力是真的頂級，我覺得在聯盟中至少是T0級別的。”
“就這場包圍來說，對面打野切入和他的撤離幾乎同時進行，我們經常說，沒有人能躲過狄的閃Q，但是Easy就是可以。”
“哎喲……RS沒跟上沒跟上，隊伍斷點了！今年他們斷點很多次啊。”
“客觀一點來說，Easy的指揮進攻性很強，不過他們隊伍裡其他人還是偏向穩妥，當然這不是問題，打團開節奏就是這樣，時機過去了就只能放過，賣輔助是常有的事。”
他連思考都不用，就知道觀眾留言是怎麼擠滿的螢幕。
“有一說一，Easy的指揮真的已經跟不上團隊了。”
“我不理解！輔助有必要在這裡開團？”
“解說還挺給面子，ESAY是隊長就沒人說他毒瘤了？我就直說了！這個版本里Easy一個人拖了全隊後腿！”
……
容亦閉眼睡了一覺，再睜開眼，林疑已經把幾個靠譜的訊息發給了他。
“有幾個戰隊賽訓組都缺人，再就是聯盟賽事中心導播組也缺人，最近幾組導播總切不上比賽重點，已經被罵好久了。”
容亦來了精神：“薪資多少？導播那個。”
這聽起來很適合他。
林疑躊躇了一下：“幕後工資很低的，不是職業選手能比的……一個月兩千五，能接受嗎？我不是羞辱你，我是……覺得可以作為一個過渡……”
“沒問題，一個月八百塊的奶茶店我也幹過。”容亦打斷了他，很快詢問道，“什麼時候面試？”
*
面試時間很緊，不過這顯然也是林疑拼命幫他問到的結果。
容亦當天收拾了一下，直奔聯賽中心大樓。
他從沒出過鏡，一路沒人認識他，進了面試之後，面試官看了他一眼，先找他確認：“我們這是幕後組，不是媒體組？”
“我沒走錯。”容亦說。
面試官低頭看簡歷，一邊看，一邊說，“是嗎？你這個外形，不去臺前是……有……些……”
面試官沒能說完“可惜”兩個字。
容亦乖巧地坐在他面前。
面試官把簡歷翻到尾頁，最後抬起頭，不敢置信地問道：“亦神，你來玩的？還是在做什麼直播任務？”
容亦誠懇地說：“是認真的。希望你們能考慮一下我。”
兩個面試官對視了一眼，似乎不知道怎麼處理這個狀況，還是容亦提示了他們完整流程：“你們可以問我一些問題，工作經驗什麼的。”
十分鐘後，面試結束。
容亦看著兩個面試官的臉色，樂觀地問道：“我沒希望了是嗎？”
面試官擦了把汗：“這個……您就算真的想來，我們也不敢這麼糟蹋人才，聯賽方就能把我們撕了。”
容亦明白了：“好的，給你們添麻煩了。”
他確實沒有想過這一層。RS想把他逼退役，他固然可以再也不去任何戰隊，但再留在賽事相關的工作上，早晚會有人挖出來，對各方面都造成不好的影響。
這麼看，留在跟職業聯賽相關的位置上，也有點奢侈。
容亦出來，就坐在聯賽大樓休息區，安靜地搜尋其他的訊息。
周圍人來人往，沒什麼人注意他，或許有人望見這邊有個容貌扎眼的青年，會多看幾眼，以為是哪個等待簽約的主播。
另一側，電梯門開啟，警戒線內的內部專用通道走出一行人，為首的是一個非常搶眼的男性，因為高，他微微低頭遷就著身邊正在說話的人，冷峻而疏朗。
“其實Yin神你不用親自來一趟，註冊這種流程上的事打聲招呼就可以。”
聯賽方的人笑得嘴都合不攏，滿眼熱情，“不過正好您今天有空，贊助商的事我們跟您提過嗎？之前我們說是……”
“Yin神？”
蕭隱的腳步忽而停下，視線落下，卻不清楚他看望何方。
主辦方往那邊看了一眼，只見到一片很平常的休息區。
背對他們的側邊沙發，有一個年輕人朝後仰靠著，似乎在休息脖子。
他閉著眼睛，瘦白的指尖握著手機，只一個剪影，顯得清秀而單薄。
清晰得能看見他隨著呼吸緩緩起伏的線條。
“沒什麼，您繼續。”蕭隱說。
離開這片的拐角後，蕭隱重新開口：“我能問問剛剛那片工作區域是做什麼的嗎？”
他有著一副淡而沉的聲線，語調帶著一種奇異的沙啞。
主辦方不知所以，倒是身邊的一個小助理說：“是聯賽幕後組面試區，Yin神是不是覺得剛剛那個人眼熟？我看了一下，怎麼好像是RS的前隊長Easy。”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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