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連幾天, 霍家明都被成群結隊的患病隊員堵在隊醫室裡。
連吃飯時間都沒有，更別說想要接送金蠶上下班了。
等他再出現的時候，金蠶看到他整個人都瘦了一圈。
“我那學長推薦我來的時候, 也沒說這麼忙啊。”霍家明跟在金蠶身後往食堂走。
“嗯。”金蠶應了一聲。
“我今天學聰明瞭，直接把門一鎖就跑了。”霍家明也是實在沒辦法了才只好出此下策。
“萬一來急診患者了呢？”金蠶有一搭沒一搭的問。
“還急診患者呢。”
這些日子, 全考古隊的人他幾乎都給看過病了。
給每個人身體情況都做了詳細記錄，現在對他們的健康指數可以說是瞭如指掌。
女孩子們來的少, 多數都是頭疼腦熱感冒之類的小問題。
男孩子, 個個身強體壯, 比他身體都好。
“一群身強體壯的大老爺們天天來找我看病。還一個個都那樣的眼神。”霍家明模仿了一下那個眼神。
“哪樣的眼神？”金蠶沒看出來他模仿的那是個什麼樣的眼神。
“就……”霍家明回憶了一下，“有點像……幸災樂禍？”
就是那種“小子, 你要倒黴了。哈哈哈。”的眼神。
“既然這麼辛苦，就沒考慮過回上海去？”這, 金蠶看著他都遭罪。
再說三星堆所在的這個小小的城市, 跟繁華的大上海也不一樣。
不知道霍家明是怎麼想的, 大老遠跑到這裡來。
“沒有。怎麼會？”霍家明一臉真誠地說：
“金蠶。我好不容易才能跟你再續前緣。怎麼可能就遇到這麼點挫折就打道回府了。”
什麼叫再續前緣。哪來的前緣。根本連交情都談不上。
“麻煩注意一下用詞。”金蠶提醒他。
“哦對對對。不好意思……”霍家明馬上乖乖道歉。
**
週末的時候，葉桑的第二批蠶繭出爐了。
“比第一批質量還好。”金蠶拿起一顆白潤光潔的繭, 對著陽光照了照。“還是雙宮繭。”
雙宮繭很難得，是能製出品質最好的蠶絲被的一種繭。
“你再看這顆。”葉桑指著一顆小小的蠶繭。
這麼小，恐怕很難是雙宮了。
不過金蠶還是拿起來看了看。
放在手裡沉甸甸的，對著光線一看, 竟然又是雙宮繭。
這……
她心裡疑惑, 一顆一顆挨個檢查過去。
居然個個都是雙宮繭。同一批蠶卵裡，最後能得到100%的雙宮繭，理論上講是不可能的。
“巧合？”她轉頭問葉桑。
“不是巧合。”葉桑蹲下身, 拿起蠶匾裡的幾片桑樹葉子反覆看了看。
“讓我再試著養一批。我就能確定這個辦法是不是真的有用了。”
“養蠶還養出科學實驗了。”金蠶看著葉桑忙來忙去。
他一會研究溫度, 一會兒研究環境, 那副專注的樣子，就像是在考古隊做文物鑑定。
“那當然。不把這普通的蠶研究透了，以後怎麼能養好我自己那隻又嬌貴又貪吃的蠶寶寶。”葉桑深深看了一眼金蠶。
那目光溫柔又熾熱，金蠶被燙得臉莫名一紅。忙低下頭，視線落在藥靈蠱蠶身上。
是呢，他肯定是在說這給他治病的藥靈蠱蠶呢。
的確又嬌貴又貪吃。
“說你貪吃呢。”她點點藥靈蠱蠶的小腦袋。
提到吃，她忽然就想起了霍家明，抬起頭對葉桑說：“霍家明說他現在累得，怎麼吃都胖不回來了。”
霍家明。呵。葉桑面色一沉。
原名李家明，比金蠶大一歲，今年23。
13歲才被親生父親從孤兒院尋回來。改回原姓，變成霍家明。
學習不錯，考了個醫學院。
畢業之後，在芙蓉就診的私立醫院當急診大夫。
前段時間偶然碰到芙蓉和金蠶，聽到芙蓉說金蠶在三星堆工作，於是用了些手段，把自己調了進來。
家裡有個同父異母的弟弟--霍乾坤……
短短几天時間，葉桑已經把這個霍家明的來龍去脈查了個底兒掉。
“他自找的。”葉桑態度相當冷淡。
金蠶特別留意了一下葉桑的臉色，因為她還從沒見到他有過這樣的態度。
畢竟葉桑這個人，還是和氣的時候多。
“你們之前不認識吧。”金蠶在腦海中仔細回顧過了，判斷他倆以前應該不認識，更不可能有什麼過節。
葉桑手裡整理著蠶架，“我跟他當然不認識。可你就不一樣了。不然呢？難道你希望讓他一直煩著你？”
那倒不希望。
考古隊就這麼丁點大的地方，低頭不見抬頭見，想躲開霍家明也不是那麼容易的。
本質上說，她也覺得霍家明時間被占上了，導致他騰不出空來找自己，她不用見到他很不錯。
那個霍家明沒話找話的本事也是不小，說的多了她還得應聲兩句。
“所以，你是在替我解圍，是嗎？”金蠶想要確認清楚。
“替你解圍，也是替我自己解圍。”葉桑說的更直白了一點，“最好他自己撐不下去了，主動回上海去，省得打擾我們。”
哦，是這樣。那要這麼一想，葉桑這法子也沒什麼不好。
省得打擾我們……追查白蓮的事情。金蠶表示同意。
但……
“這樣找人麻煩，很像校園霸凌那種啊。”
對於金蠶來說，霍家明本就是個無關緊要的人。
只不過本著神族“心繫眾生，仁愛和善”的祖訓，她單純地覺得霍家明也真是慘，小時候在孤兒院挨欺負，長大工作了還被欺負。
很突然的，葉桑轉過身。“你心疼了？”他定定地看住金蠶的眼睛。
嗯？
金蠶沒有馬上回答。
主要是因為葉桑問的太過認真鄭重，讓她有點猝不及防。
……
葉桑：她沒說話，是默認了？
也是，畢竟從小一起長大的，患難與共的交情。
他心裡一空，烏黑濃密的睫毛無意識地垂下又抬起。
金蠶：霍家明會讓她心疼？真是笑話。
倒是……
葉桑這幅失落的樣子，反而令她有點心疼。
“別胡說了。”金蠶立馬闢謠，“你想做什麼與我無關，他胖了瘦了的我也不在乎。你自己掌握好尺度，別過分了就好。”
“真的？”葉桑烏眸顏色更深了幾分。
“傻！”金蠶瞥他一眼。
**
夜裡的時候，金蠶聽到樓下傳來很輕微的開門聲。
她住在七樓最中間的大平層，是七樓最好的位置。
而六樓最好的位置，是夏舞的房間。
金蠶立刻也推門出去。
樓下的腳步聲非常輕，是往六樓西頭北面的方向走的。
伴隨著“吱嘎”一聲生鏽的門響，金蠶聽到有人進了那間，當初分配給她當宿舍的，雜物間。
金蠶趴在地上，把手隔在耳朵和地板中間作為傳導媒介，仔細聽著。
樓下傳來夏舞小聲說話的聲音，像是在打電話。
“非常奇怪……有時候有，有時候又沒有……”
“應該不是在考古隊……”
“好，你們行動你們的，我隨時配合……”
**
第二天一早，金蠶就讓魏苗苗派了一群小螳螂，小壁虎，小老鼠那些的動物，悄悄潛入進夏舞的房間搜了一遍。
想要看看有沒有什麼可疑的物件。
動物們回來一一彙報，說都是很普通的東西。帽子啊，首飾啊，衣服啊，鞋子啊那些的。不過都是名牌都很貴，一看就非常值錢。
搞得金蠶哭笑不得。不得不由衷地佩服，如今的動物們實在是見多識廣，甘拜下風……
一整天，金蠶都在反覆琢磨夏舞昨晚打的那通電話。
雖然聽不出她說的是不是跟神族有關係的事情，但總是莫名覺得很可疑。
聽那意思像是有人要行動了，什麼行動呢？會不會是發現魏苗苗了，想對魏苗苗不利？
要不要把夏舞的電話拿過來檢查檢查，順便再逼問她一下。
不行，萬一夏舞只是個小角色，這樣打草驚蛇的話，像那些肌肉男一樣被爆頭了事，那線索豈不是徹底斷了個乾淨。
那要不要跟葉桑說一下。
午飯是跟同隊隊員一起吃的，大家都坐在一張桌子上。
金蠶正一邊吃一邊想，忽然聽到“嘎啦”一聲椅子的拖動聲，打斷了她的思路。
轉頭一看，不知道什麼時候，霍家明已經坐到了她身邊。
“金蠶，我給你買了你最愛吃的白菜豆腐包子，來，快嚐嚐。”
他插在金蠶和白芒中間，那個位置本來是白芒留給葉桑的。
霍家明？
離這麼近！
金蠶腦中警鈴大作，本能地向反方向一躲，這一下，幾乎躲到鄰座的夏舞身上去了。
但夏舞反應奇快，胳膊一縮，身體一偏，直接避開了，響應速度大概是……
秒。
這一套動作行雲流水，被金蠶完整地看著眼裡，腦中傳承之光倏地一閃。
傳承裡說，吃過族人的人，反應速度會有異於常人的提高。哪怕只是喝口湯，也會變得出類拔萃，與眾不同……
因為傳承裡關於金蠶自己的記載錯漏百出，所以她此前對於這些記載一直有些懷疑，但眼前夏舞這麼快的動作，又讓她不得不有點想要相信了。
夏舞……
夏桀……
她為什麼姓夏？
疑心這道口子一旦開啟，就根本停不下來，金蠶徹底進入懷疑一切模式。
夏舞故作鎮定地挪了挪椅子。
金蠶在看她……
為什麼看她！
金蠶一直那副不死不活的冰山臉，也看不出她那眼神是什麼意思呀……
夏舞清了清嗓子，有意轉移視線地嚷嚷起來。
“哎呀是霍隊醫啊。又來找金蠶啊。”她著重強調了那個“又”字。
“啊。”霍家明笑呵呵地點點頭，把包子遞給金蠶。
誰知那包子在空中還沒等遞出去，就忽地一下沒了。
白芒笑呵呵地一隻手拿著包子，一隻手推了推霍家明。
“霍隊醫，謝謝你的包子啊。白菜豆腐是吧，我也愛吃。那個，麻煩你讓讓，這是葉總工的位置。”
霍家明猶豫了一下。
沒走。
不光沒走，還用手把椅子往金蠶身邊又拉了拉近。
剛要跟金蠶說點悄悄話，忽然頭上籠罩過來一片陰影，緊接著，聽到一個低沉的聲音冷冷在頭頂響起。
悠長緩慢，卻字字鋒利。
“霍隊醫，麻煩讓一讓！你坐我位置了！”
一股威壓從天靈蓋自上而下，直接貫穿到腳底板，霍家明不由打了個冷戰。
在福利院被打的記憶瞬間閃現在他腦海中。
應激反應下，他手腳彷彿即刻就不聽使喚了，慌手慌腳地端起飯盒，小心地站了起來。
手上一抖，飯盒差點掉到桌上。
“哦……你們吃……”他俯下身，湊在金蠶耳邊快速小聲說了一句：“金蠶，我在那邊吃，吃完一起走啊。”
那個距離。
驚得金蠶登時又躲出去老遠。
霍家明說完，轉了個身，低著頭抬起眼，快速看了一眼葉桑。
一個怔愣。瞬間又立刻低下，受驚過度似的，蔫頭耷腦地坐到旁邊桌上去了。
霍家明筷子剛夾起來一塊土豆。“啪”地一聲，看到面前桌上丟下一份沒開啟的盒飯。
一抬眼，那個比他還高，身材好得跟個男模似的男人，正黑著臉坐在他面前，寒意十足地說：
“我叫葉桑，以後想找人吃飯，直接找我。”
霍家明一驚，土豆掉在了桌子上，還滾了兩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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