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蠶腦中頓時警鈴大作, 嚇得直接從樹上摔了下來。
落地的瞬間變回了人。慌亂之間扭到了腳。
1934年,她剛剛變成蠶的那段回憶,一下子就像恐怖片一樣, 猝不及防地從記憶深處不受控地躥了出來。
從她成功藉著蠶的身體出生那天開始,接下來長達十年的漫長時光裡。
由於她沒有靈力, 所以一直變不成人形,始終處於被各種鳥類攻擊的悲慘境地。
一隻品相肥美的藥靈蠱蠶, 落在鳥的眼裡, 是這個世界上最無法拒絕的美味珍饈。
杜鵑、黃鸝, 甚至是麻雀山雞,誰都敢欺負她, 誰都想要吃她。
它們甚至為了吃她,互相之間大打出手。
還有好多次, 她都已經被鳥叼進嘴裡飛上天了。
那種不能腳踏實地, 風從耳邊疾速呼嘯, 並且隨時被鳥嘴一張一合之間就要小命玩完的感覺,心驚肉跳到令人窒息。
要不是當時有隻猴子幫忙驅趕, 她恐怕早就一命嗚呼了。
十年啊,日日夜夜、每時每刻、每分每秒都要提防著被鳥攻擊,那是一種多麼漫長而令人崩潰的折磨啊。
她當時絕望到,想要乾脆被活埋回無盡黑暗的地下去算了。
所以後來當金蠶能變成人形了之後, 她曾經認真思考過這個問題:
居然這樣都能活下來。到底, 天神為什麼要讓她活下來。
總之,那段經歷簡直就像揮之不去的噩夢一樣,成為她這輩子都不可能擺脫得掉的恐懼。
所以她本能地就是怕鳥。
不是普通意義上的害怕, 就是一見到鳥就渾身毛骨悚然的那種害怕。
比看見鬼還嚇人的那種害怕。
金蠶一瘸一拐, 倉皇失措地往院門口跑, 剛好跟進來的人撞了個滿懷。
對方有力的手臂穩穩地扶住了她。
金蠶慌亂地抬頭一看,是葉桑。
“……葉……葉桑。”金蠶聽到自己說話的聲音都在顫抖。
“怎麼了?”葉桑皺起眉頭,“什麼事情嚇成這樣。”
“……鳥……樹上有鳥……要,要要吃我……”
金蠶說話語無倫次,她感覺到自己好像已經被嚇哭了。
真不是她自己想要哭,是控制不住害怕到眼淚不由自主地往外冒的那種哭。
洛泠風居然變成了鳳凰真身蹲在她家院子裡的大桑樹上。
是,她之前的確見過洛泠風鳳凰的真身。
但那時她畢竟是人形,洛泠風也不過是虛晃一下使用法術罷了。
哪裡像現在這樣,一隻鳳凰VS一隻蠶。
她那麼小小的一隻蠶,當頭撞上了一隻鳥,那隻鳥還是鳥界頭號巨無霸。
更恐怖的是,那隻鳥還神情睥睨地、居高臨下地瞪了她一眼。
那個表情那個眼神,彷彿下一秒就要把她像嚼碎黃肥尾蠍那樣的碾成粉末了。
她幾乎已經腦補出那隻鳥咀嚼黃肥尾蠍時的聲音了。
太恐怖了!
恐怖片都沒這麼恐怖!
這副狼狽的神情落在葉桑眼裡,就好像是一隻驚慌失措的小兔子,嚇得眼圈發紅,眼淚像斷了線的珠子一樣,慌不擇路地跳進了他的懷裡,還止不住地在正打哆嗦。
可憐到不行。
把他心疼到不行。
“沒事了。”葉桑知道金蠶怕鳥,但是不知道她居然這麼怕鳥。“有我在呢,沒有鳥敢吃你。”他輕聲哄道。
把她的頭壓在自己胸前,溫暖的大手反覆摩挲著她的後腦,幫她放鬆情緒。
懷裡的小女人好像已經非常努力地開始放鬆了,但她依然還是抖得厲害。
葉桑把她抱得更緊,語氣格外地輕鬆:
“金蠶,我小時候特別喜歡去白芒他們村。白芒會做彈弓,我就特別會打鳥。我打的可準了。”
“打下來之後,白芒就用泥巴一裹,丟進他們農村那種燒火的灶膛裡去,一會兒就烤熟了,味道可香了。”
“真……真的啊……”金蠶不自覺地用手抓緊了葉桑的衣領,深吸了一大口氣,又慢慢吐出。
她已經很配合地努力讓自己鎮定下來了。試圖想讓自己看上去沒那麼弱雞丟人。
結果發現還是不行。她已經看見自己的手在抖了。
“真的。你不相信可以去問白芒。”葉桑伸手蓋在了金蠶抓住他衣領的手上。那雙小手冰涼冰涼的,的確是不受控的那種發抖。
他更心疼了,還有些自責。
要是早點過來,哪會發生這樣的事。
“……好……那,那你幫我打鳥……”
金蠶把自己整個人都埋在葉桑胸前,再次反覆深呼吸,終於覺得好像慢慢有點效果了。
雖然還是控制不住的牙齒打架,不過那相互磕碰的速度逐漸變得慢了下來。
她緊緊攀在葉桑身體上,像極了一株纏緊大樹的藤蔓。
“嗯。好。沒事了。乖。”葉桑摟緊她的手臂也略微放鬆開了一點,好給她多一些喘息的空間。
可就在這時,那隻金色赤鳳突然出現在了空中。
黑暗中,悄無聲息地在天上,如同鬼魅一樣懸停著。
一聲肅殺的鳥叫聲之後,洛泠風不齒的聲音同時響起:
“哼。連一隻鳥都能把你嚇成這樣,哪裡有個高階神族元老的樣子,將來怎麼擔得起拯救神族的重任!”
鳥叫聲過後,葉桑立刻感覺到,懷裡剛剛平復下來的小兔子又開始不受控地哆嗦了起來。
葉桑果斷地把金蠶護在懷裡,抱緊壓住。
聲音冷而穩地對著天上說道:“洛泠風,你想幹什麼,大可以衝著我來。不要再嚇她了!”
“想幹什麼?”鳳凰的身軀在空中頓了頓,居高臨下地指責道:
“作為神族的大祭司,她需要習慣我,習慣鳥,習慣鳳族。怎麼可以像現在這樣。窩在自己跟班懷裡像只縮頭烏龜。簡直不知廉恥!”
聽到這句話,金蠶艱難地吞嚥了一下。
洛泠風說的對,夔鳳族是蠶叢神族不可或缺的四大高階神族之一。
她作為大祭司,是有責任跟夔鳳族他們建立友好和諧的相處關係的。
現在洛泠風一隻鳳凰就把她嚇破了膽,將來她看到鳳族的其他人,又會如何?
想想那個畫面。
當一群體型巨大的鳳凰,站在她身邊等待接受“養魂”滋補靈力的時候,她難道要一個白眼翻過去表演暈倒嗎?
她明白,自己必須堅強起來,必須克服對鳥的這種恐懼。
這是她作為蠶叢神族最後一位大祭司,與生俱來、不可推卸的責任和使命。
想到這裡,金蠶努力抬頭,試著看了一眼天上的大鳥。
就像洛泠風說的,她需要習慣他。
她……需要……
習……慣!
就只看了一眼,她就……
連腿都軟了。
身子不受控制地順著葉桑的身體往下滑。
要不是葉桑反應快撈住了她,她幾乎就要直接跪到地上去了。
葉桑立刻順勢蹲在地上。溫暖的手掌捂住了金蠶的眼睛。
溫柔地在她耳邊說:
“金蠶,不用勉強自己,不用強逼自己面對恐懼。你很棒,你已經做的非常好了。不要怕,相信我,只要有我在,就沒有一隻鳥敢靠近你。”
不知道為什麼,葉桑那樣溫柔的聲音中,竟蘊含了撼天動地般堅定的力量。
金蠶亂成一團模糊的心,一下子就有了著落。
“好……好好。”儘管她的牙齒還在打顫,但身體已經開始漸漸平復了。
“哈。好個大言不慚的無知小輩。就憑你。也能護得住她?”洛泠風放聲大笑。
“洛泠風,你大可以試試。”葉桑一對清冷的眼眸豁然抬起,烏黑的瞳孔在幽暗中佈滿了玄機。
他的聲音太穩,穩到洛泠風差點就以為--對面跟他對峙的是個王族。
“愚蠢無知的螻蟻小輩!靠著大祭司施捨了的隨從身份,就以為自己是個人了。今天就讓你領教領教做主子的威儀!”
洛泠風看起來彷彿已經動了殺心,目標鎖定葉桑。
張開巨大的鳥喙,看準他的脖子,從空中快速俯衝下來。
速度快過世界上任何一架空軍高科技飛行器。
“不要……”院門口突然響起玥玥驚恐的聲音。
而與此同時,金蠶已經用空氣震開了葉桑,渾身上下閃電火花四起。
強忍著極度的恐懼,僵硬著身體準備接擋下洛泠風的招數。
就在這個時候。
突然……
“啊”地一聲慘叫。
玥玥看到空中如同鬼魅一樣的大傢伙,突然失去了方向,倒栽蔥一樣地衝葉桑和金蠶的位置砸了下來。
葉桑眼疾手快,抱住身體僵硬的金蠶就地一滾,在大傢伙砸下來之前的秒。成功避開了。
與此同時,玥玥腿上一軟,“噗通”一下跪在了地上。
她張了張嘴,想要說話,卻連一個字的聲音都發不出來。
看到葉桑鬆開了懷裡的金蠶,站起身,一步一步向洛泠風走去。
表情神態沉穩到令人生畏。
“洛泠風,所以說,你打算讓我領教的,做主子的威儀,就是表演從天上滾下來嗎?”
洛泠風狠狠地咬碎了牙,神情緊張地注視著葉桑勾起的嘴角。
和……
他手裡握著的一柄形狀奇特的、精美得像藝術品一樣的、純白色的小型手·弩。
“你……你怎麼會有……白蓮……?”洛泠風痛苦地從喉嚨裡擠出幾個字。“金蠶……竟然是真的,金蠶,你真的不怕白蓮……”
葉桑蹲下身,手·弩如同一把手·槍一樣對準洛泠風的太陽穴。
“洛泠風。魏苗苗的傳承裡難道沒告訴過你,金蠶離開三星堆之前,她自己被捉來做實驗的事嗎?”
洛泠風恨恨地低下頭。心裡不由暗罵魏苗苗這個不靠譜的夔饕餮族小東西。
其實,關於這件事,魏苗苗還真留了東西在自己的傳承裡。
只是垚兒的事情她不知道,所以並沒有提及手·弩的來歷。
即使這樣,她在自己傳承裡留下的記錄也實在非常奇葩:
“祭司大人離開蜀地之前的一天,神使大人和祭司大人試圖對我圖謀不軌。”
“結果萬幸被我魏苗苗--本族頭號智勇雙全小神獸在第一時間識破,以快過祭司大人的速度順利脫身。”
洛泠風身體動不了,只好衝著葉桑嗤之以鼻地冷哼一聲:“哼,陰險狡詐,算什麼男人。”
陰險狡詐?
“洛泠風。”
他聽到葉桑又說話了:“我記得剛剛告訴過你,我特別會打鳥。看樣子,你好像是沒信啊。”
頓了頓,葉桑又繼續說:
“而且我還說過:鳥打下來之後,用泥巴一裹,丟進灶膛裡去,一會兒就烤熟了,味道可香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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