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個人在餐桌旁坐了下來。
葉桑泡了一壺自家園子裡出產的桑葉茶, 是下個月才會發售的新品。
這壺茶就好像是泡進了金蠶的心裡，溫溫熱熱的。
她心裡一片清明，這新品是葉桑為了照顧她的口味才特別推出的。
葉桑對她的感情, 早就潤物細無聲地藏進了每一片桑樹葉子的細節裡。
金蠶悄無聲息地把自己的椅子往葉桑身邊挪了挪。
看向他的眼神裡帶了些感動，還有一點點的惴惴不安。
也不知道她和洛泠風之間的誤會有沒有被解釋清楚, 葉桑還生不生她的氣了。
葉桑給每個人倒了一杯茶，略盡地主之誼。
他看了一眼金蠶, 目光很快又移開。
他已經沒有在生氣了。因為從看到金蠶倉皇躲避洛泠風鳳凰實體的那一剎那起, 他就已經明白了：
一隻蠶, 是絕對不可能跟一隻鳥走到一起的。
就算洛泠風再想打金蠶的主意，恐怕金蠶自己也接受不了。
只不過, 這個事件觸發了葉桑心底的不安。
他怕金蠶會碰到另一個能跟她生出靈娃的男人，就好像霍家明那樣。
尤其是, 下一次她碰到的可能會是個神族男人, 會更適合她。
就像洛泠風一樣, 與她更有共同語言，更容易讓她愛上, 導致她再一次放棄他。
葉桑不得不承認，自己安全感正在變差。
所以他決定把握住這次機會，徹底弄清楚，如果他想要娶金蠶, 周圍究竟還存在多少未知的隱患。
“洛先生, 你為什麼一再出手阻止我和金蠶的婚事？既然你希望大家都堂堂正正像個男人一樣的交流，那麼就請你也不要再拐彎抹角有所保留。”
洛泠風喝了口茶，搖了搖頭, 似乎是對這茶味很不滿意。
“就像這素茶不適合鳥類一樣。你是個人, 一個普通的人, 你也不適合婚配神族。”
“哪裡不適合？”
“當她遇到危險的時候，你根本保護不了她。”
“洛先生，你好像弄錯了。”葉桑很快意識到，洛泠風還是沒有說實話，但葉桑還是耐著性子給了他反駁的理由。
“如果金蠶的危險來源是手持白蓮的人。那麼也就是說，那些人都不是神族，所以在對付普通人方面，我相信我足夠有能力保護金蠶。”
“如果金蠶的危險來源是你們神族。今天你也看到了，我是怎麼保護她的。所以，麻煩你給個更有說服力的反對理由。”
“可你們不是同類。你明白嗎？你不是天生的神族。金蠶是當今神族的最高統治者。你們這種叫門不當戶不對！”
洛泠風加重了語氣。
金蠶臉上出現了明顯的驚訝。“什麼叫門不當戶不對？”
因為她從來沒有過這樣的想法，而且據她所知，神族也從來不存在門戶偏見。
她看了一眼葉桑，反而生出幾分窘迫。
“如果真的說到門當戶對，事到如今神族這樣落魄，我當年的經歷又被視為是全族之恥，反倒該說是襯不上葉桑的門戶才對。”
“金蠶，我不允許你這樣妄自菲薄！”洛泠風嚴正地警告道。
“洛泠風，請注意你跟金蠶說話的態度！”葉桑立刻提醒道。
空氣中敵對的氣氛再度爆開。
……
“咳，咳。”玥玥弱弱地咳嗽了兩聲。“雖然沒有十足的把握，但，我覺得……”她偷偷瞄了一眼洛泠風。
“神使大人可能是，是龍族……洛先生……所以，也許也不是真的門不當戶不對。”
玥玥的聲音越來越小。
“玥玥！”洛泠風怒意十足地喝道。
“洛泠風，你幹什麼！”見到玥玥被吼金蠶也不高興了。“你如果不能好好說話，我不介意我們繼續武力解決。你兇玥玥幹什麼！”
玥玥無奈地低下頭，扁了扁嘴，拿起茶杯喝了口水。
洛泠風這樣的態度……葉桑似乎有些明白了，他換了問法。
“洛先生，你既然提到門當戶對，所以，你認為什麼樣的人跟金蠶才算是門當戶對。或者我換個說法。誰？你覺得才配得上金蠶。你嗎？”
“哼。”洛泠風冷哼了一聲。
“如果我再年輕哪怕只有一百歲，也輪不到你。當然，我即便貴為千年前最受尊崇的太陽神鳥，在大祭司面前，也是要自慚形穢的。”
“要知道，金蠶從出生那天起，就由她的祭司族父母做主，跟蠶叢王祖定下了兒女親家，要許配給王族的！我哪裡敢跟王族相提並論。”
“洛泠風！”金蠶一邊阻止他繼續煽風點火製造緋聞，一邊緊張地觀察葉桑的臉色。
好在葉桑並沒有隨隨便便就被洛泠風唬住，他神色如常地提醒道：“王族，已經後繼無人了。”
他在金蠶和魏苗苗講述這段歷史事件的時候，聽得十分仔細。
呼。
這邊金蠶剛鬆了一口氣，馬上聽到洛泠風又說：“那又怎麼樣。我們神族，有的是大把大把優秀的好男人！”
她真想撕爛洛泠風的嘴。
果然是這樣。葉桑心裡終於有數了。洛泠風有中意的人選，所以才試圖拆散他和金蠶。
所以金蠶一直以來的推斷沒有錯。真的還有別的神族存在。或許數量還不少。
所以洛泠風對金蠶並沒有敵意，他對她的照護是出於真心的。
所以洛泠風所有的敵意和針對，都只是衝自己來的。
那就好。只要沒有在算計金蠶就好。
葉桑揚起眼睫，眸色如淵，心事如潮。
“葉桑。站在同為男人的立場上，我好心勸你。”洛泠風此時看起來顯得苦口婆心。
“金蠶現在還小，她的能力也暫時還沒有發揮出來。但假以時日，她的成就將會是改寫神族歷史的。”
“你不該成為她成功路上的絆腳石。或者換句話說，陪著她走上神族歷史巔峰的那個人，不該是你。”
“所以呢？”葉桑抬了抬下巴，神情格外硬氣。
“金蠶對你執念太深了。所以趁著你們感情還不深，還是早點斷了的好。你就安安心心做你的神使，一樣可以壽與天齊，不一定非要結為夫妻。”
洛泠風一想到當時金蠶中了玥玥幻術的時候，嘴裡喊的是葉桑的名字，就知道葉桑是她的情劫。
當時他就下了決心，一定要想盡辦法阻止他們，最大限度避免悲劇的發生。
金蠶一愣。
葉桑做神使，為什麼可以壽與天齊？洛泠風還究竟知道多少她不知道的神族和神使的秘密！
葉桑也一愣。
金蠶對他的執念太深了？所以意思是：她心裡有他，還很在乎。
這句話瞬間拉高了他的安全感。
玥玥鬱悶地又喝了一口水，長長嘆了口氣，又清了清嗓子，努力讓自己看起來顯得氣場沒有那麼弱。
“洛先生，你是不是……瞧不起我們龍族。神使大人作為龍族，跟祭司族婚配，根本也不算辱沒了祭司大人……”
這一次，空氣中徹底沉默了。
很快，三個人同時反應過來，說話聲音撞到了一起。
洛泠風：“誰能確定他真的是龍族？”
金蠶：“葉桑怎麼會是龍族？”
葉桑：“我不是龍族！”
三個人氣場一個賽過一個的強悍，嚇得玥玥又不敢說話了。
洛泠風重新掌控了話語權，繼續向葉桑發難。
“不管你是人族是龍族，是神使還是什麼鬼。總之你的存在會牽絆住金蠶，讓她沒法安心發揮出應有的實力來解救族人。”
“所以她該找個自己沒那麼喜歡的。我看霍家明就很不錯。可惜棋差一招他居然死了。”
“葉桑，我這番話是為了金蠶好，自然也是為了你好。”
“解救神族兇險異常，稍不留神你就會成為拖累、成為人質、被利用起來成為掣肘金蠶的牽制。”
“你會有性命之憂。你會在還沒有生出神族靈力之前就一命嗚呼。我勸你不要戀愛腦。金蠶也一樣。”
“金蠶，你的出生和存在註定是要為了族人做出犧牲的。你要時刻牢記，你不是為自己而活的！”
洛泠風終於沒有再隱瞞了，他發自內心希望兩個人能清醒一些。
金蠶喝了口茶，放下水杯，感覺自己根本不能理解洛泠風的思路。
“既然這樣。那你把傳承交出來啊。我們計劃去救人啊。我現在靈力足夠了，我又不怕白蓮。我們只要找到族人，就可以直接進去救人啊。我不明白這跟我的婚事有什麼衝突。”
洛泠風搖了搖頭，金蠶還是沒有弄清楚事情的嚴重性。於是他問了一個更尖銳的問題。
“金蠶。我問你，如果你在救人的過程中，會失去葉桑。你會怎麼樣。”
金蠶一怔，同時感覺到心口忽地一疼。她下意識地捂住心口。
洛泠風轉頭看了一眼玥玥，繼續說：
“這個失去，有可能是你愛的人會失去生命。但這樣，反而已經是最好的結局。更可怕的是，會讓你生不如死。”
“有可能他會跟你永遠見不到面。有可能他會忘記你。甚至有可能他會跟你反目成仇。”
“這樣的代價，你問問自己的心，能承受得了嗎？”
承受不了。任何一種狀況她都承受不了。
金蠶長長的睫毛慢慢地垂了下去。
洛泠風再次嘆氣。
“夏王朝三千多年延續下來的東西，可怕到不是你我可以想象得到的。”
“我從出生那天開始就一直被捲入到這場無聲的戰役當中。犧牲掉的何止是姻緣幸福。”
“金蠶，葉桑，作為過來人。我真心的想要告誡你們。不要太天真，低估了身邊的危險。”
洛泠風看向視窗。
“金蠶，我在這裡守著你已經許多天了。你知道為什麼嗎？”
金蠶的確不知道為什麼。她甚至都沒有覺察到洛泠風已經在這裡守了許多天的這件事實。
“你從解開靈力那天開始，就開始用御獸術尋找同族了。對吧。”洛泠風問。
金蠶點了點頭。
“你還用御獸術，讓動物們盯梢郵輪之夜買走持璋青銅人像的人。對吧。”
金蠶再次點頭。
“但你不知道的是，動物們已經暴露了。所以手持白蓮的人已經開始懷疑周圍存在有神族了。”
“他們正跟著你的動物，回過頭來在找你。要不是我守在這裡驅趕動物，你早就被找上門了。”
“到時候不光是你，這座園子的主人葉桑也會被暴露出來，然後對他形成連帶危險。”
“你們在明，敵人在暗。你明白這有多危險嗎？”
被洛泠風這樣一說，金蠶自己也想起來了。
這麼久過去了，沒有任何一隻動物回來向她彙報進展。所有派出去的動物全部不見了蹤影。
她前些天忙著葉桑的案子沒有注意。現在想想，似乎的確是大有問題。
“是我大意了，而且御獸術學藝不精。”金蠶誠懇地承認了自己的疏漏。
“不過，恕我直言，洛泠風。你大可以早一點告訴我這些的。”
她不會但她可以學啊。她不懂但她願意配合著把事情往好的方向處理，直到安排妥當啊。
總不至於這樣被動，這樣對危險無知無覺啊。
洛泠風從一開始就什麼都不說，任由事態發展到最後不可收拾。
然後捏著她的短處跑來指責她，是否也有失公平。
“我說過，現在不是時候。等到了該告訴你的時候，自然會告訴你。”洛泠風望著金蠶，話說得語重心長。
“還要等到什麼時候？不耽誤救同族嗎？”救人的事情金蠶可一直沒有忘記。否則也不會派動物出去找了。
跟垚兒一樣的諸多同族正在飽受折磨，這件事情始終像一塊巨大的石頭一樣，堵在金蠶心口。
重要性甚至高過了要完成第二道密諭。
“不差這一時半刻了。”洛泠風不耐地擺擺手。
“金蠶，不如，你幫我個忙吧。這個忙幫過之後，我會把你該知道的、想知道的，全部都告訴給你。”
說完，一道金紅色的光倏地一閃，洛泠風胸口緩緩溢位一顆金紅色的靈珠。
“這是我一大部分的修為，作為說到做到的承諾，可以暫時交給你儲存。如果我兌現了承諾，你要還給我。”
“如果我不兌現，那這些修為就是你的了。”
“有了這部分修為的加持，你的靈力就會高過我。當今四海八荒乃至於放眼整個神族，你都將再無對手。”
夔鳳族首領大半修為的靈珠……
實在是非常誘人啊……
不，簡直是夢寐以求的好東西啊……
只是金蠶有些意外，因為這顆靈珠實在太過貴重了。
她快速思考了一下，心裡很快有了決斷：作為大祭司，暫時代為保管一下夔鳳族的東西也是可以的。
神族重承諾，何況洛泠風在承諾的基礎上，還押了這樣珍貴的東西。金蠶相信他這次會說到做到。
鄭重地點了點頭，她收下了洛泠風的靈珠。
洛泠風說到底也是自己人，只要他不再針對葉桑。幫他個忙她還是樂意的。
“需要我幫什麼忙？”金蠶把靈珠存放在自己心口。
“很簡單。幫我的影視公司拍部電影。出演女一號。”
金蠶：“……”？
這是這個時候該乾的事嗎？
她現在應該很忙才對吧。
要不然就去結婚，要不然就去救人，要不然就去完成密諭。
哪有時間拍電視劇？何況她又不是演員！
“我不同意！”
旁邊傳來葉桑的聲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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