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唉, 真是造孽啊。”
大家講完之後，龍異嘆了口氣，拿出手機給葉桑和魏苗苗看。
“三年裡, 她就坐在那，不吃不喝的找啊等啊。”
手機螢幕上, 葉桑看到一張一張的照片，金蠶面無表情地坐在石頭上, 或者在叢林裡找著, 每張都差不多。
只有不同的日期, 和日漸髒舊的白色蠶絲裙，揭示著那一千多個日日夜夜的時光流逝。
“她經常就一個人坐在那, 盯著飛機殘骸的位置，呆呆的看一陣, 忽然就哭了。一直到把自己哭暈過去, 就像現在這樣。”
龍異臉上露出難過的表情。
葉桑坐在床邊, 輕輕握住金蠶的手。側過頭問龍異，“你是怎麼發現她的？”
“我住在這裡3300多年了, 一直長生不老容顏不改，為了避免麻煩，基本很少外出見人。飛機失事之後，這裡來的人就多了, 我就更少出門了。直到有一天, 我看到天上飄著一個羊皮風箏……”
龍異當時覺得很奇怪，羊皮那麼重，這種材質做成的風箏早就被現代人淘汰了, 怎麼還會有人放這種風箏。
而且風箏上還歪歪扭扭畫了一隻蟲子, 非主流醜爆了不說, 居然還在大山裡放。
這隻風箏成功引起了龍異的注意。他悄悄進山找了過去。
一到山裡，就看到一個非常漂亮的年輕女孩，穿著一件滿是血跡的髒兮兮的白色蠶絲長裙，坐在大石頭上，手裡牽著風箏線，目光呆滯地看著天上的羊皮風箏。
“你是誰？”聽到腳步聲，金蠶轉過臉來，開口問。
“我是附近的村民。你是誰？為什麼在這放風箏？”龍異反問道。
金蠶失望地收回視線，重新抬頭看向風箏。
“我在這裡等人。他坐的飛機失事了。我在等他回來。這個風箏是他親手做的。他看到這個風箏，就會回來找我了。”
龍異追問了一句：“是你男朋友嗎？”
金蠶搖了搖頭，“是我最愛的人。你見過他嗎？”
龍異也搖了搖頭，覺得小姑娘失去親人怪可憐的，也就沒有忍心再問她羊皮風箏的來歷。
但回家之後，這個跟3300年前製作工藝一模一樣的風箏，卻牽動了他的神經。
他時而不時地進山去看看，每次都順手拍些照片。
金蠶多數時候就那樣安靜地坐著。
有時候會放風箏。
還有時候會哭，哭著哭著，就會因為太過傷心而暈過去。
龍異就拿些安神的草藥放在她身邊。
“我見到她的時候，她就已經很瘦了，1米七的個頭，估計也就連80斤都不到。我看她可憐，就讓我媳婦去給她送點吃的。可是她什麼都不吃，只說不麻煩的話，給她摘些桑樹葉子就好。”
葉桑的心一陣一陣的生疼，握著金蠶的手微微用了些力氣。“金蠶她……就是太傻了。”
“跟你一樣，一對傻子。”龍異恨鐵不成鋼地說：
“她就一直堅定地說你沒有死，只要她守在這裡就能等到你。好多人來勸她說你死了，她都不相信。我……唉，要不是被封了靈力，我當時都想用幻術，讓她相信你死了算了。”
“我寧可真的死了，也不希望她這樣。”葉桑伸出手，輕輕摸了摸金蠶削瘦的臉頰。
金蠶的臉冰冰涼涼的，還沁著沒幹透的淚水。
“祭司大人到底是怎麼了。”魏苗苗忽然探出頭問了一句，“她是不是糊塗了，剛才在山裡，為什麼說我把你咬死了。”她狐疑地看著葉桑問。
“糊塗？”葉桑下意識地重複了一遍這個詞，隨即聯想起金蠶在杜雨澤別墅裡一系列反常的舉動。
“咦，奇怪。”龍異盯著金蠶看了一陣，用手摸了摸自己的下巴。“怎麼……好像中了幻術……難道外面還有龍族？”
“什麼意思？”葉桑瞬間想到玥玥，她應該是最後一位離世的龍族了。
“外面沒有龍族了，但金蠶自己也會幻術。此前有一位龍族族人在去世之前，按照規矩，將幻術進獻給了祭司族。”
“嘶……”龍異湊近了些，把手按在金蠶額頭上，“雖然我被封了靈力。但大概能感覺到，她……”
龍異閉上了眼睛，過了足足大半個小時才睜開。
龍異一睜開眼睛，葉桑就看到他紅了的眼眶。
“太傻了……”龍異抬手抹了抹眼睛，“我們神族怎麼會有這麼傻的祭司……唉……”
龍異的靈力雖然被封了，但是幻術是與生俱來的本事，就像夔饕餮族的御獸術一樣。所以大概能探查到金蠶中了幻術的狀況。
他甚至零星地讀取了金蠶給自己施了幻術之後的記憶，把金蠶跟著杜雨澤離開雲南之後的情形講了一遍。
“她給自己施了幻術。還不止一次。並且下手一次比一次重。恐怕現在的精神狀態已經不是很穩定了。但即便是這樣，她也沒答應那個男人的求婚。”
“啊？”魏苗苗張大了嘴，“你是說祭司大人變成神經病了？”
“別胡說。”龍異欲言又止地看了看面色凝重的葉桑，避重就輕地說：“沒，沒那麼嚴重。”
葉桑沉默了一陣，轉過頭問龍異：“這個幻術，你能解，對吧？”
“能是能。可是又回到老問題上了。我的靈力被你封住了，現在解不了。”龍異攤攤手。
葉桑烏黑的睫毛壓了下來，換了個問題。
“你的龍族後輩說，如果我能聽到她留給我的話，說明龍族封印就要失靈了，龍族封印什麼情形下會失靈？”
“龍族的看家本領是幻術，就是跟思維和情感有關的。一定是你在某種思維或者情感方面產生了極為劇烈的波動，用力過猛，才衝撞到了封印。哎我倒是好奇了，什麼事能讓你情緒波動這麼大。思考人生？”
葉桑抿了抿嘴。
沒記錯的話，他是因為生氣金蠶和杜雨澤過從親密，才一上頭，衝撞了封印的。
龍異並沒注意到葉桑的神情，他扶著額頭在屋裡轉了一圈，分析了一波。
照他龍族後輩的意思來看，葉桑的封印是他青銅小人破裂部位的補丁。
要是真失靈了，葉桑這具青銅小人的軀殼也就會碎掉了。
“一旦青銅軀殼碎掉。你，也就要死翹翹了！你自己的身體3300年前就死了，你回不了本體，這次要死了，也就徹底死透了。”
這話聽得魏苗苗心驚肉跳，發愁道：“解開龍族封印，神使大人就死了。不解開，他就沒有靈力，也解不開你的靈力。好繞好難搞。”
這話一說，大家集體沉默了。
忽然，葉桑感到手心裡一動，他忙俯下身去看金蠶。
“金蠶，你醒了嗎？”他輕聲問。
金蠶慢慢睜開眼睛，第一眼看到的是龍異。她納悶地眨了眨眼，轉過頭，又看到魏苗苗。
微怔了片刻，她忽然“騰”地一下坐了起來。
“魏苗苗，你又從哪兒找來一個族人長相的要逼我結婚生子？”
“我……我沒有。”魏苗苗嚇得直往葉桑身後躲。
“出去！”金蠶抬起眼，冷冷地瞪了龍異一眼。
龍異一愣，馬上給魏苗苗使了個眼色，兩個人逃跑似的出了門。
“金蠶。她沒有。魏苗苗不敢。”葉桑寬大的手掌撫在金蠶後腦，揉著她的頭髮輕聲細語地安慰著。
金蠶餘怒未消，凜然轉頭看向葉桑的方向。剛要伸手擋開他的胳膊，忽然視線裡逐漸清晰起來，一張熟悉的臉進入眼簾，好看得讓人移不開眼。
“葉……桑？”
她有點清醒了，眯了眯眼睛，盯著眼前的男人看了一陣。
對方很瘦，骨骼稜角異常分明，頭髮很亂，身上也很髒，但依然好看，好看得讓人熟悉，好看得讓人心動。
“是，葉桑嗎？”應該不是做夢。不是夏子尤。不是杜雨澤。
是葉桑。
“是我。金蠶。”葉桑彎起嘴角，勉強擠出一個笑容。低下頭，無比珍惜地把金蠶的小手包覆進自己的手心裡。
是他。他笑起來就是這樣的。他手上的溫度也是這樣的。
“葉桑。”金蠶一下子撲進了葉桑的懷裡，用胳膊緊緊摟住他的脖子。眼淚就像決堤的洪水一樣控制不住地往外湧。
三年來積壓在心底的所有傷心、痛苦、絕望，恨不得全摻進淚水裡一股腦地噴薄出來。
行屍走肉般的一千多個日日夜夜，毫無目的地日出日落迴圈往復著、沒有意義的一天又一天，就像做夢一樣的虛空的日子，結束了。
“不哭了。”葉桑將懷裡的人抱緊了些，耳鬢廝磨間，極力幫她平復心情，生怕她太激動再把自己哭暈過去。
金蠶很想配合一下停住眼淚，可是一口氣就哽在喉嚨那裡，從嗓子到鼻子都酸的停不下來。
“葉桑。”她哭得聲音發抖，“你為什麼……現在，才回來找我。你知不知道……我一直找不到你，一直找不到，我有多著急……”
她把自己整個人貼緊他，急切地想要感受到對方的真實。
葉桑溫柔地拍著她的背，鼻音跟著重了起來，輕聲說：“都是我不好。是我的定位出現問題了，在找你的時候，繞了些路。”
“不……不是……”金蠶伏在葉桑的肩上，像是怕一鬆手他就會消失了似的，緊緊攀住，哭到泣不成聲：
“是我不好。是我說的……讓你，讓你以後，不要再定位我了。是我的錯，是我太任性。我每天一想起這件事，心口就疼得像被母親的黃金手杖又戳穿了一次似的……”
葉桑將手按在金蠶背上的心口位置，靜靜地聽她哭著。
“你，你一定是生我的氣了，才從我的世界裡消失的……”
“我每天都在後悔。哪怕你活著，跟我作對也好……偶爾讓我見你一面也好……只要讓我知道你還在，我就能安心了……”
葉桑的懷抱緊了緊，抬起手在自己眼前輕拭了一下。聽到金蠶抽泣得越來越厲害。
“可是……你死了，不在了……我的世界幾乎就此崩塌了。我不知道自己的心，究竟還能有什麼地方可以安放……我活著的每一天，都成了煎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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