簡陋的青布馬車緩緩行在小道上。
小道不比官道寬敞,道路又崎嶇不平,哪怕是坐在馬車裡,也覺得分外顛簸。
“李阿婆,咱們為什麼不待在浣垣鎮,折騰這一出做什麼?”
李老嫗聞言,瞥了眼還昏睡著的姜窈,探出頭去,道:“鎮上人多眼雜,況這小子方才說他爹在臨近的驛站等他,浣垣鎮離那驛站太近了,沒準兒就能找來。咱們還是回山上,等他醒了,咱們再給他爹送信,讓他拿贖金贖人。”
問話那人嘿嘿笑了起來,“還是李阿婆想得周到。”
李老嫗靠在馬車轅上,臉上的褶子擠做了一團,“張五,等這回得手了,老婆子我就給你們幾個張羅娶門親。”
張五一聽,趕車都更有勁兒了,“那敢情好,咱哥幾個也嚐嚐老婆孩子熱炕頭的滋味。”
另外幾個男人也隨聲附和,洪亮的笑聲響徹在這條小道上。
馬車往前行了一刻鐘左右,身後的浣垣鎮已漸漸不見了蹤影。
“李阿婆,前頭來人了。”
張五揚起馬鞭,往前指了指。
李老嫗眯著她那雙混濁的眼往前看了看,只見大概有十餘騎正迎面而來。
那些人揚鞭策馬,不多時便到了李老嫗等人的跟前。
這是條羊腸小道,勉強能過這輛青布馬車,對面來了這麼多人,兩隊人一時僵持在原地。
李老嫗看著眼前眾人,心思活絡開來。
為首那個男子,身姿挺拔、長相俊美,是難得一見的俊俏。他神情淡漠,那雙鳳眼望過來時,便給人無形的壓迫感。
他一身玄衣,更襯得他氣勢凜然,不怒自威。
李老嫗只與他對視了一眼,便確認這是惹不起的人。
“張五,還愣著幹什麼?還不快給貴人讓路?”
李老嫗伸手拍了拍張五,然後討好地對那男子笑了笑。
那男子緊抿薄唇,並未理睬李老嫗,更沒有因他們讓路而面露感激之色,彷彿李老嫗等人給他讓路是天經地義一般。
張五等人也被對方身上的氣勢所攝,恰好他們右側有塊不大的空地,張五便趕著馬車往那處去。
恰在這時,青布馬車內發出一聲悶響。
李老嫗心頭一顫,下意識地朝那男子的方向看去。
那男子顯然也注意到了青布馬車的動靜,但他也只是看了馬車一眼,並未多問什麼。
李老嫗心下稍安,可還沒等馬車趕到那空地,馬車內又發出了兩聲悶響。
眼見那男子眉頭微蹙,李老嫗立即嚷了起來,“虎子!你別亂動,咱家可就這麼一輛馬車,你要是給踢壞了,我饒不了你!”
李老嫗話音剛落,馬車便被趕到了空地上,那男子一行人隨即縱馬向前。
李老嫗目光沉沉地看著男子一行人消失在小道上,然後冷笑一聲,掀開了馬車簾。
姜窈已經醒了。
她醒來時,恰好聽到李老嫗吩咐張五給人讓路。她手腳都被綁著,嘴也被堵上了,但求生的本能,讓她忍著疼彎腿踢了馬車壁三次。
踢了三次後,她也沒力氣了,而那些人也離開了。
姜窈很絕望。
李老嫗冷笑著盯著她,陰惻惻地道:“小郎君,你別白費力氣了,這世道,誰會多管閒事?”
姜窈口不能言,只憤恨地瞪著她。
李老嫗哼了哼,正要教訓姜窈一番,就又聽到了雜亂的馬蹄聲。
她心頭一慌,沒等她出去看,張五等人便叫了起來,“李阿婆,剛才的人又回來了四個。”
回來了四個?
李老嫗眸色一沉,譏諷地瞧了眼底重新燃起希望的姜窈一眼,扯了扯嘴角,撩開馬車簾又出去了。
“你們幾個抄傢伙,聽我的令行事。”
來了四個人又如何?他們這裡有六個人呢,一個個又都是逞兇鬥狠、不要命的主,怕什麼?
方才那些人雖然看著不好惹,但這荒郊野外的,要了他們的命去,官府能查到什麼?
他們偏偏要來送死,那就怪不得她了。
張五等人一聽李老嫗這話,皆咧嘴笑了起來,眼底閃著嗜血的光芒。
他們幾個探手摸向馬車底部層板,從那裡取下了傢伙什。
方才那男子帶了三個人折返回來,李老嫗讓張五等人站在馬車另一邊,別讓人看到他們手上拿的傢伙什。
隨後,她佝僂著背與那男子道:“貴人這是?”
那男子跨坐在馬背上,根本不與她搭話,徑直命他的隨從過去掀開馬車。
李老嫗臉色大變,輕咳一聲,張五等人隨即拿著武器出來了。
那男子面不改色,只對身後的三人做了個手勢,那三人隨即策馬向前。
張五等人尚未與他們過上兩招,皆被制服了。
有人還想要逃,卻被那男子擒住。
姜窈在馬車裡,不知道外面發生了什麼,她擔心那幾個好心的人不是外頭窮兇極惡的人的對手。
正當她焦急萬分時,外頭傳來一道陌生的聲音——
“有咱們裴家六郎在,你還想跑?”
裴家?六郎?
姜窈一陣激動,她那未婚夫婿便是裴家六郎!
可片刻後她又冷靜了下來。她要找的那位裴六郎在京城鎮國公府,怎麼可能出現在這裡?
他們不可能是同一人。
外頭又接著傳來一道略顯清冷的聲音,“行了,貧什麼嘴?把人捆了,送去官府。”
那人話音剛落,姜窈便看到一隻修長、骨節分明的手探了進來,隨後馬車簾又被掀開了。
姜窈緊張地看著那處,一年輕俊俏的男子立於馬車前,往她這裡看來。
姜窈恰與他四目相對。
這人的皮相無疑是極為出眾的,在姜窈過往十六載的人生中,還從未見過比他模樣更好看的男子。
但他不苟言笑,微抿薄唇時,便叫人望而生畏。
姜窈只看了他一眼,便慌亂地垂下了眼眸。
她被李老嫗捆了扔在這馬車裡,本就躺在車中,那眼眸一垂,便落在了那人的腰間。
那人一身玄衣,連腰帶也是玄色的,唯一特別的是那腰帶正中的紋飾。
姜窈盯著那紋飾看了幾眼。
很是眼熟,她似乎在哪裡見過。
電光火石間,她終於知道為何會覺得眼熟了——
那紋飾和她那枚玉佩的紋飾一模一樣!
姜窈血氣上湧,激動之後,竟然又覺一陣頭暈,徑直暈厥了過去。
站在馬車前的裴珏,看到這一幕,不禁眉頭微皺。
他本是想檢視一番馬車裡的情形,掀開那青布簾後,確實看到了一個被五花大綁的人。
那人先是與他四目相對,然後就緊盯著他的腰不放,最後竟然暈厥了過去。
這些都發生在幾息之間。
裴珏皺著眉頭,本想登上馬車,但奈何他身形高大,那馬車太過逼仄,容不下他。
他想了想,伸手抓住了姜窈的腳脖子,一把將她拽了過來,然後從袖口拿出一把小巧的匕首,割斷了縛住她手腳的繩索。
李老嫗捆姜窈時可沒留情,繩索綁得緊緊的,腳上還好,手腕上卻被磨破了皮。
裴珏瞥見姜窈手腕上的傷口,腹誹了句這人怎的如此嬌氣?
他一面腹誹,一面伸手扯去了堵住姜窈嘴的那團布。
做完這些,他本想拍醒姜窈,卻眼尖地看到了她耳垂上那微不可見的洞。
裴珏拍她的動作頓住了,眼神移到姜窈那漂亮得過分的臉上,然後又往下看去,確實看到了一些起伏。
這,是個姑娘?
裴珏怔愣了會兒,隨後喚來長隨,“榮安,你過來趕馬車。”
那名喚榮安的長隨“誒”了聲,問裴珏:“郎君,馬車趕去何處?”
“濯陽縣縣衙。”
……
浣垣鎮隸屬濯陽縣,距縣城也不遠。
“郎君,您為何肯定這些人一定有問題?”
裴珏瞥了眼李老嫗等人,氣定神閒地道:“神態不對。”
方才馬車裡響第一聲時,那老嫗明顯很是慌張,雖然只有一瞬,但裴珏仍沒有錯過。
她後來吼了那麼一嗓子,試圖讓他以為馬車裡是她家頑皮的孩子,但對裴珏來說,這簡直就是欲蓋彌彰。
裴珏有要事在身,原不想管這事,但他也不知為何,最後仍鬼使神差地帶了人折返了回來。
榮安聞言,嫻熟地拍起了裴珏的馬屁,“還得是您,目光如炬的,要不說您怎麼能這年紀就做了都察院的左都御史呢。”
裴珏:……
約莫一個時辰後,濯陽縣縣衙到了。
濯陽縣的知縣劉儋與裴珏是故交,得了裴珏要來的信兒,一早就等著了。
兩人數年未見,甫一見面,便是好一陣寒暄。
“聞達兄,府上可有力大些的僕婦?”
寒暄後,裴珏想起馬車裡那姑娘,遂問道。
知縣的住所通常都在縣衙後堂,濯陽縣也不例外。
劉儋聽裴珏問這話,也沒多問,隨即讓人找了兩個壯實的僕婦過來。
裴珏指了指馬車,讓她們把馬車裡的人抱進屋子裡,又讓人去請了郎中。
劉儋有些好奇:“那是誰啊?”
裴珏搖頭,“就是被方才交給兄臺那幾個人綁了的人,尚不知名姓,待她醒了再問。”
劉儋點點頭,隨後將裴珏迎進了府中。
……
姜窈再醒來時,天已經擦黑了。
她有些遲鈍地望著這陌生的屋子,好半天才緩過神來,然後記起了她暈厥前的那一幕。
裴六郎!
姜窈一想到這人,便再也躺不住了,掀開被褥、胡亂穿了鞋便往外走。
屋裡沒掌燈,她不知屋中擺設,不慎踢到了床榻邊的矮凳。
動靜驚動了守在外頭的僕婦,她們提著燈進了屋。
“小郎君,你醒啦?”
姜窈哪怕一身男裝,也是難得一見的俏,僕婦看了她,頓時滿臉堆笑。
因之前經了那麼一遭,姜窈眼下對誰都防備著。
她往後退了兩步,戒備地道:“你們是誰?這裡,是何處?”
一僕婦把燈放在桌上,笑著道:“這裡是濯陽縣知縣的府上,咱們都是伺候知縣一家子的。”
濯陽縣?知縣的府上?
這麼說,她真的已經脫離險境了?
“那,誰送我過來的?”
“這奴婢就不知道了,反正是個挺俊的郎君。”
聽了僕婦這話,姜窈自是想起了馬車裡驚鴻一瞥那張臉。
姜窈有些急切地問道:“他現下在何處?”
“這會兒估摸著是在正堂,咱們知縣正…誒,小郎君,你去哪兒啊?”
僕婦正說著,就見姜窈腳步匆匆地往外跑去。
姜窈出了屋子,穿過了一條廊道,站在月亮門前,便不知何去何從。
她哪兒知道這府裡的正堂在哪裡?
“那個,”姜窈回身看向追上來的僕婦,“勞煩帶個路。”
這府邸就連著縣衙的後堂,佔地不廣,有僕婦帶路,很快就到了正堂。
聽到那處傳來的說笑聲,姜窈便在拐角處停了下來。
之前在馬車上見過的那人,正與一男子相談甚歡。
姜窈忽然覺得有些緊張,猶豫了好一會兒,才在那兩個僕婦疑惑的眼神裡往正堂走去。
她腳步不重,但仍被裴珏和劉儋發現了。
劉儋只當她是無辜百姓,正要問她是如何被李老嫗等人綁了的,卻見她直愣愣地盯著裴珏。
姜窈手心冒汗,緊張地問:“您,您是京城鎮國公府裴家的六郎嗎?”
方才裴珏就覺得她奇怪,這會兒見她竟然知道他的身份,更覺詫異。
他微微頷首,問她:“你如何知道的?”
得到對方肯定的回答,姜窈的雙眸頓時蘊滿了眼淚。
兩行清淚滑落,少女顫抖的聲音隨之響起:“郎君,我是你未過門的娘子。”
作者有話說:
小裴:第一次見面老婆就看了我的腰,我秒懂,於是拽了她的腿,生命大和諧!
親媽:你在說什麼虎、狼、之、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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