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窈這話一出,整個正堂頓時陷入了莫名的詭異之中。
接著,就是漫長的沉默,誰也沒說話。
最後,還是榮安打破了這份沉寂,他盯著姜窈那張過於精緻的臉,結結巴巴地道:“小郎君,救,救命之恩,也不一定要以身相許的。我家郎君,他,他不好龍陽啊。”
榮安說完這話,便朝裴珏看去,卻見裴珏的臉徹底黑了。
裴珏瞪了眼榮安,正要開口,就見姜窈取下了簪子,如墨的長髮披散開來,怯怯地對眾人言明她是女子。
她那張臉雖然太過精緻,但她穿得厚實,長髮束起後,她若對人稱她是男子,旁人也不會發覺什麼。
只會當她是男生女相。
若非此前裴珏不經意間瞧見了她耳垂上的小洞,也不會注意到她身上那不明顯的起伏。
不過她的長髮放下後,便不會再有人認為她是男子。
她眉眼盈盈、含羞帶怯,眼波流轉間,自有一番奪人心魄的美。
連劉儋這家有河東獅的人,也忍不住多瞧了她幾眼,又暗自豔羨裴珏,竟然有這麼個絕色的小娘子自稱是他的未婚妻。
他輕聲“嘖”了聲,隨即朝裴珏看去。
這人還是一副不動如山的模樣,神色都沒變化半分。
劉儋輕哂,心道裴珏又在裝腔作勢了。
裴珏看了姜窈好一會兒,確定她神智應該還算正常後,才緩緩開口道:“未過門的娘子?你我有婚約?我怎的不知?”
姜窈急了,手忙腳亂地從懷裡掏出那枚玉佩,“我沒胡說,這就是信物。”
她將那玉佩遞到裴珏面前,裴珏沒接。
但他看清了那玉佩的紋飾。
裴珏轉身看向劉儋,問:“可否借聞達兄寶地一用?”
劉儋挑了挑眉,指著裡間道:“慎之請便。”
慎之是裴珏的字。
裴珏對他頷首致謝,而後對姜窈道:“請隨我來。”
姜窈擦乾眼淚,亦步亦趨地跟著裴珏去了裡屋。
劉儋饒有興致地看著那兩人的背影,還別說,這兩人郎才女貌,真挺般配的。
只是,裴珏對著這麼個嬌美的人兒,情緒也沒什麼起伏,真是……
太不解風情了。
難怪年紀一大把了還是孤身一人,不是沒緣故的。
劉儋捋了捋下頜的短鬚,不懷好意地對榮安道:“我看你方才話,是說錯了。”
榮安還沒從他家郎君突然多了個未過門的妻子這事兒裡緩過神來,聽了劉儋這話,更是丈二和尚摸不著頭腦。
榮安:“您這話是何意?”
劉儋輕笑,“依我看,你家郎君沒準兒真好龍陽呢。”
榮安頓時面紅耳赤起來,“郎君才不是呢!”
劉儋逗了他,心情頗好,哼著小調,氣定神閒地坐在圈椅上,端起茶杯呷著茶,不時往裡間投去探究的眼神。
裡間。
姜窈雖擦了臉頰上的淚痕,但她那細密濃長的睫毛上還掛著幾顆晶瑩的淚珠,任誰見了都會心生憐惜。
但這其中不包括裴珏。
他十六歲入大理寺、及冠後入都察院,八年的為官經歷,讓他常年冷肅。
他對姜窈沒有生出任何憐惜之情,只面無表情地打量了她兩眼。
迎上裴珏那審視的眼神,姜窈心生不安,不自覺地垂下了眼眸,纖弱的手指來回交纏著。
裴珏移開了目光,沒再看姜窈,淡淡地問:“你姓甚名誰?何方人士?為何會有那枚玉佩?”
他那語氣,和審問犯人也差不多了,姜窈聽了,不知為何,心底竟生出了絲絲委屈。
眼前這人性情冷淡、不好相與,望之便如那冷峻的峭壁。
但和自己身後那萬丈深淵比起來,姜窈也只能選擇攀眼前這座高峰。
她心道,哪怕這峭壁能讓她有一處可棲身之地,也可免去她墜入萬丈深淵。
小姑娘的哭音隨即響起,斷斷續續地道:“我,我叫姜窈,建寧府人。家父是戶部廣南清吏司主事姜慶先,家母陶氏,外祖陶公諱榮謙,是……”
“清遠侯是你外祖?”
裴珏打斷了姜窈的話,冷硬的臉上終於有了些許情緒變化。
姜窈頓住,隨後輕輕頷首,眼中倏地燃起了一簇光亮:“是,郎君認識我外祖?”
裴珏的眼神終於移到了姜窈的臉上,發覺小姑娘雙眸通紅,哭得好不可憐。
他這才後知後覺,自己方才對她太冷淡了些。但讓他安撫姜窈,他著實也辦不到。
裴珏緩了神色,語氣也不如方才那般冷了,“認識。”
他和陶榮謙何止是認識?他幼時啟蒙,便是在陶榮謙處。
兩人是有師徒之誼的。
但在他七歲那年,陶榮謙卻突然被罷官免爵、全家發配邊塞。
他那時不懂事,很長的一段時日裡,每到上課的日子,他都會按時去清遠侯府,可迎接他的,還是那兩道封條。
後來,封條沒了,他以為是陶榮謙回京了,興奮地闖了進去。
可誰知,從前的清遠侯府,已經換了主人。
從那以後,他再也沒去過。
這一晃,已過去了十幾年。
裴珏沒想到,他竟然能在此地見到恩師的後人。
因得知了姜窈的身份,裴珏對她的態度好上了不少,他問:“令慈可還好?”
在裴珏的印象裡,陶榮謙兒子不少,女兒卻只有一個。
裴珏沒見過陶氏,但聽陶榮謙提起過幾次。
當年陶家出事,陶氏因已是出嫁女,因此沒有被一道流放。
聽裴珏提及陶氏,姜窈的眼神迅速黯淡了下去,不無哀傷地道:“我阿孃六年前過世了,這玉佩也是她臨終前給我的,說這是我和鎮國公府裴家六郎的定親信物。”
姜窈說著,又把那玉佩取了出來。
裴珏這次接了過去,他摩挲了兩遍那玉佩,又問:“令慈可還曾說過什麼?”
姜窈搖頭,她阿孃甚至連裴六郎叫什麼都沒告訴她。
其實,打她出生起,她阿孃的身子就很不好,精神也時常有些恍惚。
後來,姜慶先將她阿孃關在了屋子裡,不準任何人見她。
姜窈記事起,常常會聽到那屋子裡傳來淒厲的叫喊聲。
她那時,對陶氏既陌生又害怕。
隨著姜窈長大,她從下人嘴裡得知陶氏是得了癔症,姜慶先關陶氏,是怕她發狂後傷到旁人。
但對母親的渴望戰勝了恐懼,姜窈不止一次偷偷溜進那屋子裡見陶氏。
陶氏常年糊塗,見了姜窈也不認識。偶有清醒的時候,知道姜窈是她的閨女,但她對姜窈也非常冷淡,只在她面前罵姜慶先忘恩負義,遲早天打雷劈。
姜窈也是在陶氏語無倫次的話中,知道了外祖是誰,也得知了外祖與姜慶先之間的淵源……
想起往事,姜窈神色黯淡。
裴珏無聲嘆氣,將那玉佩遞還給她。
“明日我送你回去,再去祭拜令慈。”
姜窈連連搖頭,“我不回去。郎君,我此番跑出來,就是為了去京城尋你。”
去京城?!
裴珏蹙眉,“建寧府距京城路途遙遠,你竟敢孤身一人上京?你知不知道多危險?”
且不說這往後漫長的路途,就說眼下,她才剛出建寧府,就被人綁了。
若非機緣巧合遇上了他,這會兒還不知是什麼境況呢。
要是換成其他人,裴珏不會多這句嘴。但姜窈是陶榮謙的外孫女,他下意識把她當成小輩,不僅多了嘴,語氣也甚是嚴厲。
姜窈被這突如其來的嚴厲語氣唬住了,她淚眼朦朧地望著裴珏,顫著聲道:“我父親與繼母,想把我嫁給一年近四旬之人做繼室。我沒了法子,只能拿上庚帖和玉佩,去京城。”
裴珏這才知其中緣故。
他深深地看了姜窈一眼,然後踱步去了窗邊,背對著姜窈。
姜窈所言應當不假,那玉佩也是真的。
那是裴家嫡支嫡脈才會有的。
裴珏也有。
但他那玉佩還被他好好收著,所以與姜窈定親的不是他。
況且,他母親也絕不會擅作主張給他定親。
他是裴家的六郎沒錯,但裴家不止他一個六郎。
他的侄子裴闕也行六。
裴闕年十八,與姜窈的年紀相當。陶氏從前是侯府貴女,與裴闕的母親梁氏相熟也不奇怪,兩家口頭替孩子定下親事更有可能。
但是……
裴珏神情凝重起來,但是裴闕自幼與永安侯府的嫡女周磬遙青梅竹馬,據他所知,兩人早互生情愫。
他曾聽他母親喬氏說過,他那三嫂,也就是裴闕的母親梁氏,也與永安侯府有了默契,要去侯府提親。他出京已有一段時日,沒準這親事已經提了。
如此一來,姜窈的處境就尷尬了。
梁氏若真的曾經與陶氏定下過兩家的親事,她如今又想替裴闕求娶周磬遙,那便是不守承諾。
是裴家失約了。
更何況,姜窈是陶榮謙的外孫女,她如今已無任何倚仗,於情於理,裴珏都不能不管她。
裴珏沉吟片刻,想著把事情一五一十地告訴她,之後再帶她回京城,裴家定會補償她。
可於姜窈而言,裴珏沉默了這麼久,足以讓她忐忑不安。
她垂眸看著腳尖,想著自己方才只顧著激動了,好像忽略了眼前這人的年紀。
他應當比她年長好些,會不會已經有家室了?
阿孃雖告訴她,她和裴六郎有婚約,但今時不同往日往日,誰知道鎮國公府還認不認這門親?
“郎君。”
姜窈抿唇,低聲喚著裴珏。
裴珏剛好轉身,聞言輕輕“嗯”了聲,“有一事,我須得讓你知曉,我……”
“郎君是已經有家室了嗎?”姜窈打斷了裴珏的話,“若郎君已有家室,那我便回建寧府去。”
裴珏微怔。
他本想告訴姜窈,和她定親的不是他,是裴闕。裴闕如今也無法娶她,但裴家會補償她的。
可他沒想到,姜窈竟然會說這話。
“回建寧府?”
姜窈頷首,“若郎君尚未成親,但已有意中人,我也不會纏著你的。”
小娘子說這話時垂著頭,青絲傾瀉如墨,那張巴掌大的芙蓉面被遮擋了大半,看上去委屈又可憐。
裴珏靜靜地看著她,片刻後淡聲問:“你可知你回去了會是什麼結果?”
姜窈點頭。
她道:“但我不會如他們所願的,我,我寧肯去做女冠,也絕不讓他們如願以償。”
裴珏沉默了。
姜窈無論是被嫁給那年近四旬之人做繼室還是去做女冠,都不是他願意看到的。
剛才準備好的說辭,已然不適合再說出口了。
“不曾,”裴珏將先前的話嚥了下去,轉而道:“我並未成親,尚未定親,也沒有意中人。”
不管怎樣,先把姜窈帶回京城再說。
如此,方不會辜負他和陶榮謙那段師徒之誼。
作者有話說:
現在的小裴:為了恩師,我自己找件馬甲穿上
以後的小裴:老師,您家有棵嫩草,我想啃一下感謝在2022-04-26~2022-04-27期間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營養液的小天使哦~
感謝灌溉營養液的小天使:小毛驢嘖嘖 4瓶;
非常感謝大家對我的支援,我會繼續努力的!
如果您覺得《錯撩了未婚夫他叔》小說很精彩的話,請貼上以下網址分享給您的好友,謝謝支援!
( 本書網址:https://m.51du.org/xs/312409.html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