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窈雖說她冷,但她的手掌卻很暖和,甫一碰上裴珏的耳朵,便讓他感覺猶如置身於暖陽下。
裴珏稍微動了下,抬手拉下了姜窈的手。
他的臉上向來沒什麼表情,姜窈盯著他,也看不出什麼來。
“剛才我說了什麼,你又忘了?”
他語氣不喜不怒。
姜窈眼神裡閃著迷茫之色,無辜地道:“我沒忘啊,但是我沒給郎君看腳了。”
裴珏:……
他深吸了口氣,扯過被褥蓋著姜窈,然後一言不發地出去了。
榮安去請女醫了,候在門外的是榮慶。
“郎君,”榮慶恭敬地遞上了帖子,“這是馮都指揮使的夫人方才送來給姜姑娘的帖子。”
裴珏接了過去看了眼,那馮夫人邀姜窈後日去遊園。
他沉吟片刻,捏著帖子轉身又進了屋。
姜窈眨了眨眼睛,笑得乖巧,“郎君又回來啦?”
她實在是太過乖巧,乖到裴珏明知她的意圖,也不忍對她太冷淡。
更何況,如今他還有事讓她幫他。
裴珏把那帖子遞給她,“馮夫人的請帖,邀你後日去遊園。”
姜窈知道馮夫人就是廣南都指揮使馮闐保的夫人。
如果她這會兒還是那個姜家嫡女,就算到了延平府,也入不了馮夫人的眼。
她能受邀去遊園,是因為她是裴珏的“表妹”。
姜窈接過帖子,問裴珏:“我可以去嗎?”
裴珏頷首,“要去,但在這之前,我有些話要叮囑你。”
姜窈疑惑地看著他,“郎君想說什麼?”
裴珏彎唇淺笑,過去與她耳語了幾句,末了,他問:“可記住了?”
姜窈點點頭,“嗯,都記住了。”
……
到了遊園這日,姜窈早早就起來了。
她換了一身杏色百蝶穿花對襟褙子並縷金曳地裙,元寶髻上插牡丹點翠銜珠步搖。
既顯莊重,又不會喧賓奪主。
裴珏在門口等她。
姜窈稍提起了點裙襬,小跑著到了裴珏跟前,“郎君也要去嗎?”
她平日都是不施粉黛的,今日因要出門做客,自然沒有馬虎。
裴珏看著她,腦中不覺浮現出“面賽芙蓉、燦如春華”的字句,放在她身上,真是再合適不過了。
他輕啟薄唇,道:“嗯,我送你過去。”
他親自送姜窈過去,那些人會相信他待她親近。
姜窈也明白了他的意思,她遂過去挽著裴珏的手臂,言笑晏晏地道:“這樣旁人就更不會懷疑什麼了,阿兄以為呢?”
因兩人要在那些人面前以表兄妹相稱,姜窈再喚他“郎君”,顯然不太合適。
她這聲“阿兄”喚得很是理直氣壯。
裴珏心道,喚阿兄沒什麼,但她那手是怎麼回事?表兄妹怎可能如此親密?
姜窈晃了晃裴珏的手臂,細聲嬌語:“阿兄也不可再喚我姜窈了,太生硬。”
裴珏喊她,都是連名帶姓的。他本身也頗有威嚴,連名帶姓喊她時,她總覺得他是要訓她了。
裴珏聞得此言,神色莫名,“那我該叫你什麼?”
姜窈輕笑,“阿兄喚我窈窈可好?”
裴珏嘴唇動了動,沒說好,也沒說不好。
“走吧。”
……
裴珏落腳的宅子距馮府不近,馬車行了兩刻鐘才到。
除了姜窈,馮夫人還邀了好些命婦、貴女前來,姜窈到時,她正在府門口迎客。
她旁邊還站著個身量高挑、神情倨傲的少女。
裴家的馬車到了,馮夫人喚了那少女一道,過去接姜窈。
姜窈也沒想到馮夫人竟然親自在這裡接人。下了馬車後,她斂衽下拜,“給夫人請安。”
馮夫人笑得一團和氣,託了姜窈的手,讓她起身,“你就是姜姑娘?瞧瞧這好模樣,跟畫中人似的。”
姜窈羞澀低頭,“夫人過譽了。”
馮夫人笑了笑,又看向姜窈身後那個未發一言的男子,同樣被他的丰神俊朗所驚。
“您是左都御史吧?”
裴珏上前一步,頷首與馮夫人見禮。
姜窈與裴珏並肩而立,等他與馮夫人說完話後,她便扭頭對裴珏道:“阿兄,既然送到了,你就先回去吧,別誤了你的事。”
馮夫人聞言,面露詫異之色,“都御史是特地送姜姑娘來的?”
裴珏尚未開口,姜窈便甜笑起來,“是呢,阿兄說我人生地不熟,又是個姑娘家,擔心我心怯,便送我過來了,一會兒還要來接我呢。對吧阿兄?”
裴珏意味深長地看了姜窈一眼,神色雖淡,卻沒否認她的話,“對。”
言罷,他與馮夫人辭行,離開了這裡。
馮夫人遂帶著姜窈進了府,又與她介紹起旁邊的少女,“這是我的女兒,閨名含芝,你們年齡相仿,想來能說到一處。”
姜窈便看向馮含芝,笑意盈面與她見禮。馮含芝冷著臉,還了她一禮。
馮夫人見狀,不滿地瞪了馮含芝一眼,然後帶著些歉意地對姜窈道:“姜姑娘別見怪,她就是這脾氣,不是對你有什麼不滿。”
於姜窈而言,馮含芝就是個外人,她能有什麼好見怪的?
馮含芝與裴珏一樣,都是待人冷淡之人。但他們的冷卻又有所不同。馮含芝的冷,是倨傲的、目下無塵的,而裴珏則是拒人千里之外、帶給人壓迫的。
姜窈連裴珏都不怕,更不會怵馮含芝。
她道:“夫人多慮了,我不會見怪的。”
馮夫人方笑了起來,拉了姜窈的手,親暱地道:“你這孩子性子好,瞧著就叫人喜歡。也難怪,都御史看著也冷冷清清的,卻肯親自接送你。”
姜窈點點頭,“阿兄性子雖冷,但對我很好的。”
“看得出來,”馮夫人撇下馮含芝,帶著姜窈往園子裡走,“聽姜姑娘的口音,是咱們廣南的人?”
姜窈自幼長在廣南,那口音無論如何是變不了的,她也沒否認,“夫人好耳力。”
兩人隨口閒聊,一路穿堂過廊,到了馮府的後花園。
馮闐保位高權重,他的府邸也是雕欄玉砌、美輪美奐,花園不僅佔地廣,修建得也頗為精緻。
馮夫人帶著姜窈與馮含芝一道,在一處視野開闊的涼亭中坐下。
她們一到,便有婢女陸續端了點心過來。
“聽說姜姑娘與都御史是表兄妹,不知是姨表親還是姑表親?”
馮夫人低頭飲茶,狀若無意般問道。
姜窈對此早有準備,她神態自若地道:“姨表親,國公夫人是我表姨母。”
馮夫人瞭然。
姜窈口中的國公夫人,就是裴珏的母親喬氏。她是鎮國公的第三任正妻,比鎮國公小了一輪,極得鎮國公的寵愛。
喬氏貌美,但家世不顯。喬家那一家子姐妹,也就只有她嫁得好,旁的姐妹皆是平平。
喬氏的親姐妹尚且如此,更別說表姐妹了。
馮夫人聽了姜窈的話,便知姜窈出身不高。
但裴珏既肯親自送她來赴宴,想來對這個表妹還是有些情分在的。
馮夫人仍舊笑容可掬,拉著姜窈的手問她平日裡都喜歡做什麼,姜窈一一答了。
“雖說都御史看重你,但在家中想來也是無趣,平日若得空,便過來讓含芝陪你,你們一處打發時間。”
姜窈笑著應了。
馮夫人與姜窈說了會兒話,已認定姜窈是個臉嫩又無甚城府的姑娘,繞了一大圈,她便試探著問姜窈,“不知都御史要在咱們延平府待多久?若待得久,正好可以四處看看,咱們延平府雖比不得京城,但還是別有一番風光的。”
姜窈道:“夫人說得極是。阿兄平日裡事忙,閒暇的時候很少,我常勸他歇歇,他都不肯。不過他要停留一月,想來還是有空閒的。”
馮夫人眼神閃了閃,仿若隨意般問:“咱們這裡也還算清明,都御史大可不必如此費心勞神的。”
姜窈捏了塊點心,貝齒輕咬、只覺滿口留香,她吃著點心,含糊著道:“可不是嘛,不過我聽阿兄的意思,陛下還交了件要事給他,好像和什麼科舉有關,我也沒聽仔細,想來不簡單,所以他才片刻不得閒。”
姜窈這話脫口而出,彷彿不是什麼機密一般。
馮夫人聽後,心頭一跳,追問道:“科舉?”
姜窈點點頭,“嗯,我是聽他這麼說過來著。不過我對官場的事也不感興趣,記不得具體的了。”
她說著,笑著看了馮夫人一眼,滿目天真地問:“夫人有興趣?那我回頭問問阿兄?”
馮夫人連連擺手,“我也是女人家,對此自然也沒什麼興趣,不過是話趕話問起了,姜姑娘不必在都御史跟前提起。”
姜窈“哦”了聲,又低頭吃點心了。
馮夫人給一直沒言語的馮含芝使了個眼色,然後又溫和地對姜窈說道:“一會兒還有客人,我得去看看。姜姑娘稍坐,含芝陪你說會兒話。”
姜窈點頭,“夫人去忙吧,不必顧及我。”
馮夫人敷衍地讚了她句“好姑娘”,然後步履匆忙地離開了涼亭。
姜窈看著她離去的背影,眼眸中劃過一絲不明的情緒,接著又迅速斂去,再回頭與馮含芝對視時,已恢復如常。
作者有話說:
裴爹是有些克妻在身上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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